1 ☆、章

“大夫來了嗎?”婆子沙啞的聲音在蘇曦玥耳邊響起。

好冷...誰在說話?

“還大夫?我就想出去找點藥材,她們都攔着!”稍年輕點的婦人氣憤道。

“這...哎,看來夫人是不給她活路了啊!”婆子嘆息。

“可不是,老爺在還好些,偏巧老爺離家辦事這幾天她就得了風寒,以夫人那脾氣,沒把她活着就埋了已經算好的了。”

“哪是她剛巧就得了風寒!”婆子搖搖頭。

“怎麽?難道這裏面還有什麽說道不成?”婦人頓時湊過去詢問。

“我自然是知道,”婆子不忍心的說:“我一表親的老子娘就在夫人跟前當差,她說,老爺前腳跟剛走,夫人後腳跟就把人叫去了,這大冬天,天寒地凍,硬生生讓人跪了兩個時辰,直接就凍昏過去了!半夜給擡回來的!”

誰,她們在說誰?

“啊?當真如此?!”

“我騙你作甚?不行你就看她的雙膝,啧啧,烏青烏青的。”就算是活了這大半輩子,看到床上這人,婆子還是忍不住可憐。

“诶!真是作孽哦,她這會兒怕是熬不過去了。”

“要我說,她也是活得盡夠了。你想想要不是老爺,她早就死了,活了這十幾年,豈不是賺了?”婆子活了大半輩子,有些事也看透了,夫人以前是恨毒了床上這人,現在是磋磨夠了,不想再把這人放着礙眼了,就算今天沒事,早晚也要有這一遭,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和親人在地下團聚,省的在這人世間無依無靠,任人磋磨。

“可是這都要去了,卻沒留個一兒半女,那家的血脈怕是...”婦人猶豫的說道,好像是什麽禁忌,連聲音都變低了。

“呸呸呸!這話也是咱們下人說的?你這人是真的憨!這幸好是我,你在旁人面前說,仔細夫人扒了你的皮!我可告訴你。”

那個婆子沙啞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這是沒孩子才能活這些年,要是她肚子有動靜,那早就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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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聲音又大了起來。“好了好了,咱們也已經盡力了,也算是還了當初她幫了咱們的一場恩情,現在實在沒法子了,就讓她安心去吧!”

“可...”

“哎呀,快走吧!走走走!”

別走!別走!我好冷,救救我啊!

“好冷,好冷,別...別走。救我!救我啊!”嘶啞的嗓音從破碎的喉嚨擠出來,自以為在瘋狂大喊,其實不過是堵在嘴邊的含糊不清。

...........

蘇曦玥看着自己的手,這雙手白嫩的像是沾着露珠的水蔥,沒有繭子,沒有傷疤,這是她的手,卻又不是她的手,這是她年少時的手,被嬌養了十幾年的手,右手的虎口間有一個芝麻大小的胭脂痣,不仔細看就不會發覺。

可她明明應該已經死了,死在她那個冬天,沒有給蘇家留下最後一點血脈,凄涼無助的死在了自己的小院子裏。

被夫人随便一個罪名懲罰,大冬天身穿單衣跪在院子裏,漫天的雪花飄灑,她只記得好冷,真的好冷,身體冷,心更冷,她明白不會有人來幫她了,愛她的人全都已經死了。

最後她理所當然的得了風寒,既沒有大夫,也沒有藥,就這麽生生病死在床上。

想到這,蘇曦玥不免悲從中來,如果...如果她家沒倒,如果...爹娘還有兄長還在,她哪裏會受這般委屈!

蘇曦玥正在回想死前的事情,突然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端着碗走了進來。

“小姐,來,該喝藥了。”

蘇曦玥一怔,看着眼前的少女,脆脆的聲音,十三、四歲年紀,穿着桃粉色的衣裙,眼睛圓溜溜的,臉蛋也是圓圓的,透着健康的粉嫩,像是水嫩的小桃子,讓人想要在她臉上咬一口,看能不能流出芬芳的汁水。

這是她的貼身侍女,從八歲起就跟着她,當時年紀小,她給她取名小桃,當初她娘嫌不夠文雅,要改成了晴岚,可她不依,堅持要喊小桃,這一喊就喊了十多年。

蘇曦玥還以為她再也看不見小桃了,在許府,她也曾打聽過小桃的消息,聽說她被迫嫁給了一個混混,對她非打即罵,每日辛苦操勞賺的錢全被搶了去,她想要幫小桃,多年的相依相伴,她早就把小桃當成了自己的姐妹。可是她被困在許家那個牢籠根本出不去。

于是她只好一直把本就稀少的月例攢起來賄賂下人,反正她在許府也餓不死,更沒有心情買什麽胭脂水粉,她把錢給那個下人,只是想要能給小桃一半就好,起碼能讓她好過些,就這麽三年,卻不想,她最後卻得到了小桃早已被那混混暴打致死的消息。而那仆人帶給她的所謂的小桃的消息,不過都是騙她的!

而現在,年少的小桃還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眼睛還帶着對她的關心。

“...小桃...嗚...”不自覺的眼圈一紅,淚珠就怎麽也止不住,蘇曦玥喝了一口藥汁子,腦子被那苦澀的味道一沖,才終于确定,她真的回來了!

小桃哪裏知道蘇曦玥所想,看着她一邊喝藥一邊流淚,眼淚一滴滴的落在藥碗裏,濺出一個個漣漪。頓時慌了手腳。

“怎麽了這是?可是苦着了?來,小姐快吃個蜜棗!”

“...小桃,這藥實在...太苦了。”蘇曦玥當然不能說出真相,只能狼狽的任由小桃幫自己擦掉眼淚。

因為藥太苦就哭,小姐還真是...

自以為明白了蘇曦玥哭泣的原因,小桃心裏好笑,面上确實板着一張臉。催促道:“再苦也得喝,小姐可要快快好起來才是。”

蘇曦玥在許府的幾年吃過得苦太多了,哪裏害怕一碗藥,憋着氣一口就把藥喝幹。表面卻吐吐舌頭,一副幾欲嘔吐的樣子。

小桃熟練的把一枚蜜棗塞進蘇曦玥的嘴中,笑得眉眼彎彎,嘴中各種誇贊,像什麽小姐真勇敢,小姐真厲害之類的。

直把蘇曦玥誇得臊紅了臉。暗想年少的自己确實太嬌氣,喝個藥還要比自己小一歲的小桃來哄。

喝完藥,小桃就讓蘇曦玥躺了回去,仔細的給蘇曦玥掖好錦被,只留着一個腦袋在外面,不漏一點風進被窩,現在蘇曦玥還沒好,還需要睡在床上發發汗才行。

蘇曦玥也是有點精神不濟,結果剛剛阖上眼睛。

明明是正春光燦爛的時節,國公府中卻寂靜無聲,看不見一個人影,這時一個少女慢慢地走着,所到之處,一應器物上皆是厚厚的塵土,可想而知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她神智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是在家中,在尋找這什麽,于是就不停的走,不停地走。

來來回回把這諾大的國公府走了無數遍,她就好像得了什麽仙法,想到哪個院子,下一刻就會出現在哪個院子,這很明顯是不正常的,但是她現在神智混沌,完全沒有感覺。只是一味的尋找。

心裏空落落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就像是心破開了一個大口子,裏面的東西随着風消散在空中。

她到底在找什麽?!

“爹娘。”

大概是神智慢慢清醒,少女停下腳步口中喃喃道。

頓時,原本寂靜的府中熱鬧起來,厚厚的塵土不翼而飛,一個個仆人開始在她的身邊穿梭。整個國公府好像活了一樣,再沒有剛剛的暮氣沉沉。

“爹娘。”

少女一邊說着,一邊又開始走起來,完全沒給從她身體穿過的仆人一個眼神。她好像是有了目的地,再沒有像剛才那樣到處亂竄。

還沒走進那個院子,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就傳來。

“娘,你看哥哥,他又偷偷把我的糖蒸酥酪吃了!”

院子裏有一個石桌,正圍坐着一家四口。皆是錦衣華服,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才七、八歲的小女孩,長得玉雪可愛,穿了一件桃粉色對襟半臂齊胸襦裙,挽着一個美貌婦人的胳膊撒嬌,梳着雙垂髻,兩個小揪揪正随着她的動作一蕩一蕩的,煞是可愛。

正在吃着糕點的小少年嘻嘻一笑,“瞧你的小嘴撅得都能挂油壺了!也不看看你多大了,還一身的奶味,嘻嘻,長不大的奶娃娃!”

“娘!你看他!”

小女孩氣的臉頰鼓鼓。

美貌婦人實在受不住小女兒抱着胳膊使勁晃蕩,只得故意板着臉出聲,各打五十大板。

“是钰兒不對,哪能把玥玥的糖蒸酥酪吃了呢?下個月點心減半。當然還有你,玥玥,下個月的點心也要減半,這麽嗜甜,小心牙疼!”

小少年混不在意,他又不是女娃,才不喜歡甜食呢。繼續笑嘻嘻的看着苦着臉的妹妹。

小女孩本來氣鼓鼓的臉頓時皺成了橘子褶,眼巴巴的看着美貌婦人。

婦人心裏憋笑,面上卻一派嚴肅。

眼看着娘親那邊是沒戲了,小女孩又轉移了對象,看着一旁沒出過聲的男子,委屈巴巴。“爹爹。”

撒嬌的聲音一個字的語調能轉好幾道彎。

男子好笑的攤手,“這爹爹可沒有辦法,說不定待會爹爹下個月的點心也要減半了。”

好像也是,小女孩只好沮喪的垂下頭,這跟她想的不一樣,為什麽不能只罰哥哥呢?還有,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

“哈哈哈。”

倒是一邊的少年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引得剩下的兩人也紛紛破功,站在附近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是掩嘴而笑。

爹爹明明不吃點心!

終于回過味來的小女孩瞪大了杏眼。氣哼哼的跺跺腳,轉身回屋了。

徒留一地笑聲灑落。

就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

更多的畫面一一湧現,這似乎是那個小女孩的一生,所有的畫面都跟着小女孩走,少女呆呆的看着,畫面中的小女孩慢慢在家人的愛護下長大,五官一點點長開,曾經的玉雪可愛變成了現在的嬌俏可人。大大的杏眼清澈見底。

她叫一個人博遠表哥,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愛慕。

她的生活就像是糖蒸酥酪一樣綿軟甜蜜。

但是慢慢的府裏面的氣氛慢慢變得凝重。仆人越來越少,女孩的爹爹變得行色匆匆,哥哥經常不見人影,娘親則滿面愁容,表哥已經好久沒來過了,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本來愛玩鬧的性子漸漸安分下來,老實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裏。

女孩的娘親還吩咐女孩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好像随時會離開,但是最後誰也沒能離開。

女孩的爹爹出去了就再沒回來。

剩下的女眷被驅趕着走進了大牢,女孩因為推搡,一個沒站穩,摔在了地上,髒污沾染了她漂亮的裙擺。驚動了一個不知名的大蟲子飛快從她身邊爬過。

女孩一直在哭,而畫面外的少女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畫面一轉,女孩子所處的地方換了,已經不能稱之為女孩子了,她應該二十多歲的,梳着婦人髻,原本鮮嫩的好顏色不在,這時的她看着比實際上老了整整十歲。滿臉滄桑,雙手滿是繭子,還有些傷疤。

似乎不是在原本的府邸,那個院子實在有些小,還年久失修,完全沒有她曾經的院子漂亮,不止地方大,下人多,還四季都有着鮮花點綴。而這個小破院子,就只有一棵大大的榕樹,半死不活的,夏季的知了聲能把人耳朵叫聾了。

一個男子都進來,對着她什麽好話都沒有,開口就是一頓訓斥,時光對女孩格外殘忍,對這男子卻是偏愛,兩人站在一起像是差了一輩,完全能看出,他就是女孩曾經愛慕的表哥,原來女孩已經嫁給他了,只是看着活的并不好。

她慢慢走到廚房給自己折騰飯食,一邊的下人們,嗑着瓜子,嬉笑着交頭接耳。而她滿臉木然。

最後一個畫面,才三十多歲的她,已經蒼老如老妪,枯草似的黑發中夾着幾縷花白,雙眼緊閉,渾身青白,肢體僵硬,只是神色好像有一絲解脫,她已經死了。

一直幽幽看着的少女,轉頭看着一邊的銅鏡,裏面的少女慢慢變了,嬌嫩的面容不一會兒就爬滿了皺紋,張開手,上面是一道道傷疤,皮膚是青白色的,渾身冰冷。

她已經死了...

少女本就不太清醒的意志慢慢模糊。

......

作者有話要說: 賣萌打滾,求收藏~求評論~(~ ̄▽ ̄)~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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