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世界意識？

奧尼斯眨眨眼，如果他沒有出錯，剛才那年輕人身上，竟然蘊含着一絲世界意識的投影？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或許以前也見過，只是因為沒有透徹地了解過世界意識，現在的他雖然失去了幾乎所有，但知識與見聞，是不會失去的。

創造出世界意識的奧尼斯，對這方面已經非常敏感。

那麽，這黑人青年，就像自己在“時間世界”中受到世界意識眷顧一樣，被此世所眷顧嗎？——有趣。

奧尼斯鎖定青年的氣息，重新低下頭，乖乖跟着黑衣人進入一個密閉的房間。

在這段時間中，他早就将周圍百米內的一切掃描了一遍，礙于設備的低下，無法掃描的十分清晰，但可以确定，這裏對于“外星人”的處理情況已經處于相當先進的地步，雖然普通人依舊不明白自己身邊任何一個擦肩而過者都可能是外星生物，但這裏的所有人，無疑對此相當清楚，并按照各種突發情況，制定了相應的規則與程序，俨然如另一個畸形的“政府”。

事實上，接下來的事情也證實了奧尼斯的想法。

“您好，鋼鐵星的朋友。”一個特殊的黑衣人拉開椅子坐在奧尼斯對面，“下次您想要見到我們，不必花費這樣的功夫。”他面容俊秀，帶着一點書卷氣，看上去十分精明，“鋼鐵星人一向非常友好，我們也還原了您所在的地點發生的事情經過……那麽，您有什麽需要呢？”

鋼鐵星？

奧尼斯激動起來，雖然被誤認了，但是作為一個對宇宙了解僅限于太陽系的地球出來的機器人，他做夢都想一睹那浩瀚宇宙中無邊的奇跡。

這個世界對宇宙的了解已經走上正軌，在他們這裏，你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幾乎是下一刻，奧尼斯就決定：他要說實話。

——面對這樣龐大而隐秘的“政府”，對外星人如此了解的人類，即使一時間發現不了他的異常，但奧尼斯終究躲不了真實的追查。與其如此，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彼此坦誠。

“您好，尊敬的先生，我并不是您口中的‘鋼鐵星人’，我是另一個平行宇宙的漂流者，渴望學習知識，在千萬奇特世界中旅行……也許，您願意聽聽我的話？”

果然，在空間折疊方面也有一定精益的此世界中，俊秀的青年并未對他的話感到可笑，而是眉梢一挑，認真且嚴肅的端坐起來：“洗耳恭聽。”

奧尼斯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唔，對于您的提議，我表示十分贊同。”青年沉吟道，“我認為，我們雙方都具有對方沒有的技術和理論，或許可以相互交流學習？對于朋友，我們向來不吝傳達友好。”

“現在，我們就可以表達一點自己的誠意。”青年微微一笑，起身伸出手，“哈迪森，我的名字。非常高興認識您，奧尼斯先生。我們希望，這件禮物您會滿意。”他和一只軟嫩的小手握了握，接着打了個響指，密閉的空間頓時開出一個矩形開口，一塊長方體的金屬盒子從開口中緩緩滑出，落在地上：“因為您的身體同鋼鐵星人非常相似，所以，我認為您或許會需要它。”

金屬盒子在機械紐輪的滾動下開啓了。一股冰冷的寒氣從盒中“嗤”地冒出，一具表面人類模樣，實際上同奧尼斯最開始的身體相當相似的驅殼便赫然展露眼前。

“這的确是很好的禮物。”

奧尼斯走過去，化作銀色光芒的意識離開現在的幼小驅殼，鑽進陌生的外星身軀。

時間碎片已經與大腦的神秘物質融合，而大腦又化為純粹的銀色數據。奧尼斯的實力在時間的推移中漸漸恢複，越來越快。

他剛剛進入外星驅殼，就掃描了一遍，可以發現除了自己了解的東西外，還有一些極為陌生的玩意兒。不過，在奧尼斯每秒幾億萬次的計算下，那部分陌生物質被慢慢解析。

世界由物質與精神組成，或者說，這世界上任何東西、任何力量都離不開這兩種。已經摸透了本質的奧尼斯，即使面對從未見過的玩意兒，也而已從最初開始不斷地模拟、實驗，在清楚結果的情況下慢慢地摸索開辟出正确的路線。

這是獨屬于機器人的優勢。

鋼鐵星人的身軀，人類必然不會那麽放心的贈送給他，但是，他們熟悉“鋼鐵星人”對科技變态的敏感度，所以，他們謹慎的将警惕擺在了最淺顯的位置，分明告訴了奧尼斯：“你就假裝看不見，也讓我們安心點”的意味。既然如此，奧尼斯當然不會拆毀它。

發現奧尼斯相當“上道”的哈迪森，露出了更加溫和的笑容。

兩位達成了協議的“惡徒”你好我好的分開了，另一邊，見義勇為的黑人青年仍舊一臉糾結地想着“小男孩”的事情。

中年人遞給他一套嶄新的西裝：“J，你要知道，很多外星人都會使用人類的外表，但事實上，說不定他們只是擁有八條觸∣手的怪物……你要學會冷靜，別把那些幼稚的憐憫投放在外星人身上。”

“喔，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被強行冠以“J”之名的黑人青年撇撇嘴，“我會試着學習你的冷酷的，K。”

他換上西裝，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一切信息被銷毀，指紋也燙掉。

“那麽，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拿着槍去殺死邪惡的外星人，破壞他們的陰謀嗎？”躍躍欲試的J已經漸漸開始适應自己的角色，K剛想說話，他的電話卻忽然響了。

“……好的，我知道了。”一分鐘後，接了電話的K神色嚴肅，“現在，我們要去接一個外星人，和他一起行動。”頓了頓，“正好就是那位你所同情的‘孩子’。”K的目光越過J的肩膀，朝他身後望去——J也扭過頭，一抹金色就忽然撞入眼底。

金發碧眼的英俊青年款款而來，笑容親切，神色篤定。面對這樣強大的氣場，J幾乎不敢置信，他就是方才柔弱可愛的孩子。

搓了搓眼睛，J嘴角微抽，面無表情：“我終于明白你想說的話了，K。”

“你們好，我是奧尼斯。”金發帥哥親切地與兩人攀談，“想必你們就是半監視我的特警了吧？很榮幸遇見兩位，我現在是‘鋼鐵星人’，希望能友好共事。”

J擠出一個笑容：“你好，我是地球人……J。”

“你好。”奧尼斯深邃的藍眼睛凝視着他，笑容燦爛，“……你也好，world。”

J愣了一下，world——世界？他為什麽對着他說“世界”？還沒等他想清楚，奧尼斯就松開了手，站在了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目光雖然友好而溫和，卻也帶着令人不舒服的透徹。

剛開始，奧尼斯一直跟随讓j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奧尼斯沉默寡言，動作迅速，仿佛是一條無形的影子，慢慢地，他也就習慣了，讓自己努力忽視對方若有若無的視線。

而在奧尼斯的眼中，J的頭頂連接着一根金線，直通雲霄。K的頭上也有，只不過是淡藍色的，更細些，若隐若現的樣子，仿佛随時會消失不見。而那根看似普普通通的金線中，蘊含着無與倫比的力量，流轉着深邃的冷酷，正是“世界意識”的觸角延伸。

“看來我作死的行為還是有些用處的啊。”

奧尼斯眯起雙眼。

他已經算是一個世界的“神”，但由于時空之匙為了保留他的主觀意識而強行分離，所以，他對于“自己的世界”并沒有絕對的控制權，反而有一種孿生兄弟的感覺。

在他離開後，剩餘力量自行誕生出新的意識，懵懂稚嫩如幼童，只知道利用自己直覺來勉強控制世界的發展，那種隐約模糊的感知，讓奧尼斯只能輕柔的溝通着“另一個自己”。

“孿生兄弟”接收到奧尼斯的呼喚，小心翼翼的試探着接觸他。

成功了。

奧尼斯眼前豁然開朗，他仿佛分成了兩部分，身體依然跟在j身後，意識卻飛回了“自己的”世界。

他仿佛是一個離家多年的游子，一朝回首，家中熟悉而陌生。他看見起伏的山巒流淌着清澈的翠色，看見早晨的露珠沿着嫩葉清晰分明的脈絡輕輕滾落，看見多齒而兇狠的野獸發出響徹雲霄的咆哮，他看見……這個世界仿佛被透視，一切皆在眼前。

原來這就是世界的真實模樣，原來世界的真實那麽美。

奧尼斯心潮澎湃。

“呼——”他忽然長長的舒了口氣，意識瞬息回歸身體，睜開眼的時候，那雙湛藍眼瞳中閃現的喜悅波光，仿佛海面激起的層層漣漪。J疑惑的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不知為什麽，他忽然覺得，奧尼斯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到底哪裏不同，又說不出來。

微笑着擡頭凝視蒼穹，他終于積蓄了大半力量而得以窺見此世界之意識，冷漠的世界意識帶着毋容置疑的謹慎，它蜷縮着牢固的把持着自己的領地，對所有外界的觊觎飽含敵意——

奧尼斯顯然不處于它歡迎的行列之中。

一股股無形而又強硬的推力在不斷催促着他，立刻離開這個世界，縱使每一次的排斥感都被時空之匙反磨去了大半，但僅僅是剩餘的排斥，都令奧尼斯覺得渾身不适。

“被嫌棄了呢……”奧尼斯笑吟吟的呢喃自語，他擡起手掌，将自己的力量擴散在身體的表層，世界意識的排斥立刻下降到最低程度。

只是，這樣的方法也只能暫時和緩。奧尼斯必須盡快将所有的未知研究透徹，否則，他将很快因受世界排斥而被周遭所有生命厭惡，這非常不利于研究，他會失去很多機會。

曾經的奧尼斯像是一只螞蟻，世界意識根本不會關注；而現在他日益強大，變成了礙眼的存在，世界意識便會投以“矚目”……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話，某種程度上，相當符合他的情況呢。

要快一點，再快一點了。

☆、完結

奧尼斯不再理會其它，他一頭紮進學海，瘋狂吸收珍貴的知識。

他花費了十年，在這個地方足足花費了十年。他認識了很多外星生物，學習外星知識、各種資料庫內沒有存儲過的東西，頂着世界意識的憎惡。

後來，奧尼斯終于完全學會了所有東西。他即刻劃開空間，帶着“時空之匙“離開此世。

無數斑駁的星點在眼前閃耀，奧尼斯穿過漫長的隧道，仿佛一瞬，又仿佛千百年，他開始墜落，跌入一片無比龐大的星芒之中。

因空氣摩擦而産生熱量，仿佛帶着銀色尾巴的流星，劃破夜色。

流星太過美麗而耀眼，在地上撞出龜裂凹陷的深坑。空氣被抽走形成風刃，在大地上削割出淩亂破碎的傷口。

一片煙塵彌漫中，奧尼斯走了出來，眉心微皺。

“奇怪，為什麽這次降世……這麽激烈？”他閉上眼溝通世界意識，卻驚愕的發現，整個世界渾然一體，完全沒有世界意識的幹涉，不同于天使惡魔齊備，這裏的一切都發展的井然有序，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可能與無限的改變，沒有任何存在淩駕世界之上。

它完美的像一個圓。

“怎麽會……？”奧尼斯看着自己的手。一片枯萎的秋葉從他眼前飄過，停頓一瞬，接着打旋兒落在腳下。他的時間之力，也不好使了；這個世界仿佛巨大的禁魔場，一切超越常人的力量都被無限削弱，即使能感到體內汩汩流淌的磅礴偉力，但它被封在體內，無法通過渠道釋放。奧尼斯縱然耗費所有的精神，也只有絲絲縷縷的力量透過指尖，萎靡的抽搐。

他微微沉默，回頭望了一眼自己不慎砸出的深坑，再次動用“科技”，一片光膜像倒扣的碗罩住這片區域，光芒一閃而逝，地面在肉眼中恢複了原樣。

“沒想到，我竟然要用這種把戲來騙人。”奧尼斯無奈地搖搖頭，他發現自己的情感越來越豐富了，從最初只有“好奇”支撐，到現在已經可以像真實人類一樣，擁有各種心情了。

指尖輕輕一彈，時空之匙飛起又落下，沒入體內。

奧尼斯走在空曠無人的路上。

說是走，實際更像将地面濃縮後踏出，每一步都足有十幾米的距離，身形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淡淡殘影，連一絲風聲都沒能激起。奧尼斯的腦海中展開一幅3D地圖，密密麻麻的各色光點标注流淌，他漸漸強大中已經勉強可以掌握時空之匙的力量，但一股冥冥中極為怪異的指引，卻不斷挑撥着奧尼斯的神經。

——仿佛耳邊不斷呢喃着：“到那裏去”。

‘那裏……到那裏去。’

奧尼斯的步伐漸漸慢下來，成為普通人的走路姿态；他像黑暗中朝光明前進的旅人，撞破一層真與假的世界的隔膜，喧嚣熱鬧的夜晚都市便撲面而來。

摩肩接踵的各色面孔，五彩斑斓的霓虹燈映照在高樓大廈的鋼鐵外壁上，折射出夜色掩蓋下一抹緋紅的妖豔。行人匆匆，停留的人們竊竊私語。奧尼斯湛藍的眼眸在陰影中呈現濃郁的墨色，他閃避并前進。分開重重人影，來到霓虹燈照耀不到的小公園花叢中。

有個女孩在哭泣，淚光閃閃，抽噎不止。

“為什麽……為什麽都那麽讨厭！為什麽……我為什麽總被欺負！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永遠都要忍耐、忍耐、忍耐！我讨厭忍耐！我恨那些欺負我的家夥！去死吧、去死吧！”

女孩抽泣着，她臉龐清秀，上齒緊緊咬住下唇。

奧尼斯站在光與暗的分割線上，他的背後是輝煌燦爛的霓虹燈渲染的層層光芒。

“找到你了——陳曉。”

奧尼斯輕聲說，曾經奪走了她所有物的英俊男人停在了女孩面前。時空之匙蘊含的力量在沸騰歡呼；他在女孩驚愕的目光中蹲下身，将時空之匙穿上金色的鎖鏈，挂上女孩脖頸。

‘就是她……就是這裏。’

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比陽光更溫暖。奧尼斯撫摸着女孩漆黑的發：“物歸原主。”

他起身離開，修長的背影長長的拖在地上，最終消失不見。

陳曉眼前一陣恍惚，她下意識握住“時空之匙”，露出一抹訝然神色：“這是什麽？我剛才撿到的東西——似乎很厲害的樣子？”呢喃着攥緊了冰冷的指環，女孩的身形消失在一片藍光中，“去FZ觀摩金閃閃的王者之姿吧，假如這是真的，我會從此與衆不同！”

——奧尼斯低頭輕笑。

“原來如此，時間駁論嗎？被打亂、被交錯的命運線……”

他走進一家普普通通的網吧，開了包間，獨自坐在裏面打開電腦。

奧尼斯所經歷的世界……都在電腦裏。那些或驚險刺激、或恐怖離奇的經歷，不過是特效合成演技的産物。盯着一張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奧尼斯很平靜。

他以一種純粹置身事外的目光，觀賞着自己的經歷。

或許他是不同的？裏面并沒有一個破壞“劇情”的機器人。又或許……他也不過是“被觀賞”的一員。只是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更高級的位面生物眼中。

“這是命運嗎？”奧尼斯眼睫低垂，他輕聲詢問。不知在問誰？

“呵，算了，想那麽多，太累了。”忽然他笑起來，“還是繼續學習吧，我總有一天，會知道一切的。總有一天。”

奧尼斯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邊緣扭曲着的巨大裂縫便呈現而出。他擡腳跨入黑洞之中，溫和的聲音在窄小空間回蕩着：“下一個旅途，是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