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巧遇

顏生開會的地方并不難打聽, 要是有心，找到下榻的酒店也不算難。

姜子安做了挺長時間的心理準備, 對着鏡子照了半天，才鼓起勇氣, 往那邊去了。

他選擇九點出發，正常情況下這個時候晚餐也該結束了, 因為經紀人無意之間立的flag, 他心裏總覺得忐忑, 走過去的路不算長, 花的時間卻不少。

那地方臨江，景致也好，夜風一吹, 夏末的熱氣都沒了, 人也覺得舒服，他心情放松了點, 看見有人拎着木質魚簍和魚竿往酒店去，還順手幫個忙。

“謝謝。”夜色已至，對方戴一頂遮陽檐帽, 路燈下看不見面容，只聽見溫和悅耳的聲音。

姜子安是做音樂的, 對聲音格外敏感, 下意識看他一眼, 卻見地方微微側着臉, 似乎也在看自己。

“看你有點眼熟, ”他笑了笑，說：“好像在哪兒見過。”

姜子安怕引人關注，原先還戴個口罩，等到了酒店這邊就給摘了，免得被保安當成變态按住，現在聽對方這麽說，還以為已經認出自己身份了。

他今晚有正事，實在不想節外生枝，正想給對方個簽名封口，就聽他問：“是拍過電影嗎？”

“……”姜子安木然說：“沒有。”

“抱歉，那可能是我認錯了，”對方聲音帶笑，輕輕傳來：“我剛回國，對國內這些不太清楚。”

姜子安能怎麽辦呢，他又不能跳起來說我是誰誰誰，發過多少唱片，拿過多少銷量冠軍，只能說沒關系沒關系，外國人看久了都會臉盲。

不知道為什麽，他林林總總的見過許多大人物，但哪一個給他的感覺都跟身邊這個人不一樣，雖然語氣和善，始終帶笑，隐藏的壓迫力卻像是空氣一樣，始終充斥在他左右。

這不是對方有意為之，而是長久高高在上之後形成的本能。

路上兩人再沒有說話，一直到了酒店門口，對方才問：“你也住在這兒嗎？”

“不是，”姜子安搖頭說：“我來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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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晚了，”對方好像笑了：“來見女朋友嗎？”

姜子安有點不好意思了，還有點說不出的甜蜜，反正對方也不認識，自己也沒說顏生名字，他索性撒了個小謊：“是啊，女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聽後，笑意好像更深了點。

……

《柳園》在上星期六開始放映，名導制作，班底過硬，影院排片率很高。

事實上，《柳園》也沒有辜負這種期望，票房遙遙領先，始終占據着實時排行榜。

因為題材限制，這部電影會火，但很難大爆，民國時期的風物人情，柔和如涓涓細流，卻有自成一系的堅韌不屈，平淡之中愈見深遠，确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片子。

燕荥把片子送到國外電影節了，只是大家都想着去走個過場，畢竟這種民族情懷太重的片子很難在西方引起共鳴，所有人都早有準備。

劇組接了一個訪談節目，燕荥打電話給顏生，問她屆時有沒有時間參加。

顏生因為工作限制，《柳園》的宣傳會都沒怎麽去成，挺對不起導演的，看他發過來的具體時間安排跟自己安排表沒有沖突，就給應下來了。

她拍的片子沒有黃過，現在票房飄紅，也沒人覺得驚奇，反倒覺得理所應當，群裏照例求了波兒紅包，又叫她請客，顏生都答應了。

“不對啊，”最後是林樂反應過來：“顏生你拍過的那些電影，自己都是投資商對嗎？”

顏生言簡意赅的發了個“嗯”。

“卧槽！”林樂一下子激動了：“大佬帶我飛啊！”

一部電影的最終收入要看票房，而大頭其實都在投資商和院線那兒，即便是大牌明星身價高點，在這樣的巨額利潤下也算不了什麽，更別說顏生自己就是女一號了。

群裏人膜拜了一圈大佬，又刷了波兒求包養，最後才發現點不對勁。

“姜子安呢？”還是死對頭更關注死對頭，于嘉茂第一個問：“怎麽沒看見他？”

前幾天他們剛在群裏聊過，知道他最近工作不忙，算是處于半休假狀态。

“不知道啊，”到最後也沒人說出個所以然來，還是米蘭終結了話題：“可能剛好不在吧。”

其餘人也只能這樣想了。

……

通向頂層套房的電梯是專用的，邊上還站着兩個保安。

姜子安之前沒進過這家酒店，但也知道這類規矩，只是還沒等去乘普通電梯，就聽跟自己順路的人問：“你要去幾樓？”

他不假思索：“頂樓。”

“那就跟我一起吧，”對方自然的到了專用電梯那兒，保安幫着按開，又主動幫他提着魚簍和魚竿：“我們還是順路。”

姜子安總感覺哪裏不太對，但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看着對方檐帽下英俊流暢的面頰線條，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他也住頂層，不會是皇上私藏的小情人吧……

也是，她說過的，就喜歡溫柔體貼會照顧人的。

姜子安的心情一下子壞了起來。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明顯，對方側過臉去看他，問：“怎麽了？”

從頭到尾對方都氣定神閑，言談之間總有種游刃有餘的随意，姜子安看着他，忽然感覺到了壓力。

他頓了頓，決定将謊言繼續下去，給對方個下馬威：“我女朋友工作太忙，有時候上來一陣都顧不得休息，叫我不得不擔心，唉。”

對方饒有興趣的看着他：“你們感情很好？”

“是啊。”輸人不輸陣，姜子安硬着頭皮往下編。

“哦，”對方點點頭，淡然問：“什麽時候結婚啊？”

姜子安：“……”

這他怎麽知道！

這小蜜是不是聽出什麽，故意跟他炫耀呢！

他梗着脖子沒回答，對方也沒追問，看着電梯上跳躍的數字，姿态閑适。

保安提着魚簍站在倆人身後，他在這裏呆的久了，見得事情也多，聽這倆人說話語氣，不知道腦補成什麽了。

電梯裏邊光可鑒人，姜子安瞥見他用同情的目光打量自己，一顆玻璃心咔嚓咔嚓開始碎裂。

“頂層就住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電梯開了，對方走出去，回頭問他：“你确定沒找錯人？”

姜子安聽他說這層就住了倆人，心裏更堵了：“當然沒找錯。”

頓了頓，又色厲內荏的補充了句：“我可是她男朋友。”

說完他就緊盯着對方檐帽下的半張臉，等着看他驚慌失措。

然而事實叫他失望了，對方臉色一點沒變，沒發現有慌亂神情，反倒有點好整以暇。

“是嗎，真親近啊，”他聽見對方這樣說：“可我是她爸爸。”

可我是她爸爸。

是她爸爸。

爸爸。

爸爸！！！！！

“……”姜子安：“是嗎。”

他只能幹巴巴的笑，被曬幹的鹹魚都沒這麽幹：“啊，那很巧啊。”

“我也覺得很巧，”蘇昱開了門，說：“進來吧。”

姜子安內心都扭曲成那副叫做《吶喊》的名畫了，臉上卻還勉強蹦住笑，禮貌的說了聲：“謝謝您。”

顏生穿了件家常長裙，長發散着，慵懶中微帶妩媚，她正窩在沙發上看書，看見這兩個人一起進來，不由愣了一下。

“你們怎麽會一起來？”她問。

姜子安一顆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唯恐蘇昱說一句“路上碰見你男朋友了，小夥子挺智障的，別跟他來往了”，又或者是“沒聽說你有男朋友啊，年輕人挺能裝的，一看就滿嘴花花”，聽顏生這麽問，走路都同手同腳了。

“湊巧遇上，”蘇昱将檐帽挂在進門處，說：“他來找你，就一起過來了。”

姜子安看着他那張同顏生相像的面孔，覺得自己活了一半，另一半還半死不活，瞪大眼睛等候裁決。

顏生怔了下：“這麽巧？”

“是挺巧的，”蘇昱回頭看眼一臉乖巧的英俊男人，笑了：“是叫姜子安吧？應該是這個名字。”

他拍了拍顏生肩膀：“年輕人挺可愛的。”說完，把空間留給他們，去書房了。

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這大概就是姜子安心裏唯一的想法了。

“你爸爸……他他他誇我了！”他一臉激動，好像是被元首授勳了一樣：“他誇我可愛！”

顏生靜默了一瞬，沒把在蘇家人眼裏“可愛”就等于“單蠢”這件事告訴他。

“你們到底是怎麽遇上的？”她扶着額，問：“好好說，別隐瞞。”

姜子安一五一十的說了。

“我說是你男朋友，他沒反駁，也沒拆穿，”他微紅着臉：“是不是……比較欣賞我？”

顏生聽他說完，更确定蘇昱這一路是在逗他了。

他過目不忘，哪怕在照片上見過一眼都能記得一清二楚，要說認不出姜子安，那才奇怪，更別說他執掌蘇家多年，怎麽會看不出姜子安撒謊呢，只不過沒拆穿罷了。

不過真像姜子安說的一樣，蘇昱應該挺欣賞他的。

“算了，”顏生無奈的搖頭：“傻人有傻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