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亡靈的掙紮

老實說，按照艾瑟對敵人一貫都是挫骨揚灰的行為來看，他還留着金薔薇的皇家墓園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墓園在原本的光明聖殿地下，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都遵循了西莉娅上一世生活世界的歐洲，想來是原著作者自己懶得琢磨設定。人們認為只有在光明神的護佑中才會得到永生，埋葬在神殿的地下是無上的殊榮，在這裏會得到永久的安眠。

金薔薇的皇室埋葬在聖殿地下的最深處，踏進這裏就像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牆壁上的燭火悄無聲息地點燃，在空曠的走廊兩邊的牆壁上，一具具華麗的棺材帶着沉澱的歷史映入西莉娅的眼簾。她小時候也曾數次跟着父母來聖殿祭拜先祖，在光明神的神像下祈禱，只是世事無常。

她還在這裏，可當初溫柔牽着她手的人已經不在了。

鼻子又有些發酸，西莉娅強迫自己把眼淚憋了回去，然後輕輕地，鄭重地把裝着哈靈頓骨灰的罐子放在了牆壁上其中一個格子裏。

“願您再無痛苦。”她輕聲祝福道。

在那之後她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自己父母長眠的地方。

金薔薇皇帝和皇後生前的傳說事跡在大陸上被吟游詩人廣泛傳頌，故事裏的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是最受歡迎的冒險者，他們的愛情人人羨慕，他們的榮光遍布大地，可是在黑暗的鐵蹄下，這些都成了過去式，只留下冰冷的棺材躺在神殿的地底，甚至失去了光明神的庇護。

“當年把他們弄到這裏我還勸過艾瑟，”黑曜冷漠地說，“金薔薇和聖殿滿大陸追殺艾瑟的時候我就發過誓，要把所有光明教廷的家夥和金薔薇王族的頭挂在城門上。”

骨子裏還是一頭冷血的龍，黑曜的語氣就像在說他今晚打算吃什麽一樣自然。

“你們不是已經這麽做了嗎？”西莉娅看着他，“刺殺那個劊子手矮人的尤金。”

“嗯？原來那個精靈叫尤金嗎？”龍甩着尾巴，“可惜他們溜得太快，我只來得及弄死一個。還有，我需要給你強調一下，傑羅是偉大的發明家，不是劊子手。”

西莉娅不想再自找沒趣，她鄭重地在父母的碑文面前跪了下來，項鏈從衣服裏滑出來也沒注意到。

西大陸沒有向死者下跪的禮節，但她還是跪下了，用着上輩子生活過的國家的禮節。

在龍一臉莫名的注視下，少女瘦弱的身體匍匐在地上，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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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很仁慈，”黑曜指着牆壁，“看，他還為曾經的敵人寫了碑文。”

他沒有發現西莉娅的項鏈突然發出的光芒。

那一閃而逝的光芒快到無人察覺，西莉娅也沒有發現，可是在她眼裏，周圍卻突然變得一片黑暗。

她好像出現了幻覺，又回到了戰火燃燒金薔薇皇宮的那個晚上，遍地都是血和兵刃交接的聲音，還有數不盡的哀嚎。

“喂，你沒事吧？”黑曜戳了戳一動不動的西莉娅。

少女的臉上一片冰涼，身體深處陡然竄上一股寒意。

她怔怔的看着牆壁上的碑文，那些文字在她眼裏扭曲成了詭異的樣子，漸漸變成了猙獰的怪物向她撲過來。

西莉娅吓得往後跌倒，手肘擦上了堅硬的地板磨破了皮。她卻像是感覺不到周圍一樣陷入了夢魇，只看得見周圍漆黑的怪物。

黑曜皺着眉看着突然驚惶不安的少女，一聲人類聽不見的龍吟從他喉嚨裏發出，剎那間包圍着西莉娅的黑暗如流水般散去。

龍提起了少女，晃了晃她：“喂？你就算想念你的父母也不至于磕個頭變成了傻子吧？”

“不是因為這個……”西莉娅推開了他，滿臉都是淚，少女抽泣着握住項鏈，她看到了黑曜看不見的世界，“你所謂‘仁慈’的艾瑟，真是個該死的——”

她甚至難以用言語來形容這種令人發指的行為。

因為那一片黑暗中的不是怪物，她看到的金薔薇的破滅也不是幻覺，那是死者生前的記憶，所謂的怪物只是

“我看見了他們死前的樣子，”在龍有些不滿的目光中，西莉娅痛苦地嘶吼道，“我聽到了靈魂的哭喊，那根本不是碑文，那是禁锢的邪惡咒語，他把他們困在這裏，隔絕了光明隔絕了死者的世界，他們無法真正死去，也不能以任何形式活過來，亡靈只能在陰暗的地底，永生永世哀嚎而得不到解脫。”

“這裏都是亡者的氣息，你看不懂魔紋，你當然覺得你的艾瑟‘仁慈’。”她狠狠地擦掉了臉上的眼淚，盡管眼眶通紅，裏面卻再也沒有淚水流下。

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艾瑟連死者都不放過。

在恍惚間，似乎有一雙溫柔的手覆上她的頭頂，西莉娅看過去，只看到一道消散的影子，然後是黑曜放大的臉。

她抖了一下狠狠地推開了他，然而她瘦弱的身板根本推不動。

黑曜難得沒杠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退後了一步。

西莉娅的耳邊都是令人崩潰的，來自亡靈的哀嚎，可她自從醒來，從未有一刻覺得如此平靜。

艾瑟侮辱她，折磨她，這些她都可以忍，直到現在

她現在連讓亡靈安息的力量都沒有。

忘卻？怎麽能忘卻仇恨？

她不要再做敵人手中的金絲雀，她的目标只有一個。

好好活下去，然後

讓艾瑟血債血償！

“走了。”

西莉娅淡淡地說道。

龍的直覺告訴黑曜，西莉娅應該沒有那個能力看見亡靈，粗神經的他把這歸功于西莉娅的聖光體，他還是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打算等會找艾瑟問問看。

他甩了甩尾巴跟着離開了，一人一龍各懷心思。

回到城堡後西莉娅本來想一頭紮進書房，想找到自己這個體質怎麽修煉的辦法，但是看着自己皮包骨頭的身體，不得不暫時把這個想法放在一邊。

至少現在，從把身體養好開始吧。

“你是說她看出來那是我寫的禁锢咒文了？”艾瑟饒有興致地挑眉問道。

他坐在皇宮休息室的沙發上，捧着紅茶優哉游哉地看着外面又飄下來的雪花。那天空之上的灰色旋渦在剛剛已經徹底消失了，困擾了他五個月的難題解決，他倒是心情還不錯。

“她說她聽到了靈魂的哀嚎，”龍在另一張沙發上翹着腿皺眉，“艾瑟，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大概是聖光體對那種東西比較敏感吧，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艾瑟漫不經心道。

“我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大費周章？”龍往嘴裏扔了一塊餅幹。

“黑曜，整個世界就我一個人成功把你召喚出來了，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艾瑟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龍想也沒想的回答：“還不是因為本大爺看中了你的人品！”

在吹捧艾瑟這方面，龍做得得心應手。

“金薔薇的皇室圖書館裏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東西，”艾瑟說，“在科倫沒有的東西這裏竟然也有，可是我翻遍了這麽多書本，卻找不到某個問題的答案。”

“什麽問題？”黑曜坐直了身體，他發現艾瑟的臉上是少見的嚴肅。

“‘神’，”艾瑟說。

“神？”

“或者說是另一種東西，”艾瑟放下手裏精致的杯子，他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無意識地轉動着自己的戒指，“日月星辰，鬥轉星移，曾經我也以為這是光明神創造，光明神管轄的。直到我隐約摸到了那個門檻，才發現那并不是全部。”

“我們龍的生命很長，上個紀元的戰争我參加過，”黑曜的話裏帶着一絲厭惡，“那個讨厭的家夥用了一個很粗暴的方式把我們扔到了那個荒蕪的世界，利用完了我們就扔，可是那些老家夥卻打心底認為這是我們一族的錯誤，甚至拒絕任何召喚，這些我都跟你說過。但是有一個問題——”

“是什麽？”

“我只是聽說，但是你既然摸到了那個門檻，就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操縱着這個世界的到底是什麽。”黑曜的金色豎瞳直直地看着艾瑟。

“法則，”艾瑟了然地閉上眼睛，“只是其中冰山一角，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我感覺我被它眷顧，但它的盡頭還連着一個。”

“你是說——”

艾瑟指了指天花板：“我不知道為什麽是她，整件事透着一股奇怪的違和感。”

“不過就算是這樣，你不是也能輕易拿捏她嗎？”黑曜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哭哭啼啼像條鼻涕蟲的公主殿下。”

“但是我的确需要加快進度了。”艾瑟站起身離開。

黑曜無所謂地聳聳肩，看着外面的雪花他又打了一個噴嚏。

龍的位面氣候一直都很溫暖，天知道為什麽他實力這麽強了還是擺脫不了變溫動物天氣一冷就犯困的天性！

心裏狠狠地詛咒着光明神，黑曜甩着尾巴朝皇宮的寶庫走去。

既然要睡覺，他就去找張床。

而與此同時西莉娅的房間內

與那晚相同的虛影從西莉娅的項鏈裏慢慢飄出，影子的出現稍微照亮了漆黑房間的一角，也照亮了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女。

他伸出半透明的手，在即将觸碰到少女的額頭時，原本沉睡的少女卻突然睜開了那雙蒼青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