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奇怪的流浪漢

美國紐約 2004年

布魯林區距離地鐵口不遠的一棟五層公寓樓的單身漢公寓內，二十七歲的黑發綠眸白人青年馬特.米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盤腿坐在布沙發上的漂亮少年（？）優雅地拿着漢堡……狼吞虎咽，那兇狠的模樣活像已經餓了三日三夜。

事實上，也許不是“好像”。

少年出現在馬特面前正值深夜時分，排戲排得晚歸的馬特以為自己遭遇搶劫——這并不罕見，馬特居住的地方是布魯林區比較貧窮的區域，治安很一般。

當時這個少年的形象不如現在美妙，更确切來說，馬特無法想象他是一個“少年”。首先，他很高大，最少六尺一寸（1.85米）的個頭，比只有五尺八寸（1.76米）的馬特高了目測有半個頭，壯健而修長，亂糟糟的頭發，微卷，卻翹得一塌糊塗，淩亂地遮住了眼睛，一臉絡胡腮，同樣亂糟糟的，又遮去了半張臉，身上穿着一件髒兮兮的長風衣和一條破洞的深藍色牛仔褲，整一副流浪漢的打扮。

其次，他的聲音低沉磁性，甚至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沙啞華麗，沒有一絲少年該有的清朗活潑，令對聲線頗為敏感的馬特心裏一顫，滿心的戒備恐懼登時消散了大半。而且對方說的是：“打擾一下，請問你有食物嗎？”而不是“把你的錢包交出來”。

正當馬特猶疑不定時，對方毫無警兆倒下了，“啪嗒”一聲清脆利落！

馬特的猶疑立刻飛了，驚呼一聲撲過去把人扶起來：“嘿，夥計，你還好嗎？”

流浪漢奄奄一息，有氣無力吐出一個單詞：“餓……”

馬特：( ⊙ o ⊙)……=_=！！！

很多年後，馬特.米勒宣稱，如果沃格特.佩斯頓在窮困潦倒的時候，沒有好運地遇到心地善良的他，好萊塢就要痛失一顆閃耀的巨星！

沃格特.佩斯頓對此微笑不語。總不好說他在地鐵附近蹲點了五日，目光精準地盯上馬特?米勒這個長相符合他的審美并且最有可能任他吃住不敢吭聲的青年吧？之後的事實證明，他的判斷非常準确。

美麗的誤會就是這樣産生的。

善良的馬特無法眼睜睜看着一個人餓死在他面前，所以他使盡吃奶的力把人高馬大的流浪漢拖進自己的單身公寓裏。

“給，沃格特！”互通姓名并在對方的堅持下稱呼對方為“沃格特”的馬特把牛奶和三文治放在流浪漢面前。他的經濟條件并不寬裕，而且因為工作的原因，他必須控制飲食，這份牛奶和三文治是他的宵夜，家裏唯一能填飽肚子的食物。

“謝謝。”沃格特.佩斯頓說。他面目模糊，聲音依然非常動人。也許是餓久了的原因，連拿食物的動作都有點顫顫巍巍的。他緩慢而克制地吃掉食物，絲毫不剩。

“或者我去隔壁拿些面包……”馬特對他的戒心一降再降，同情地看着他。這個時間，隔壁再隔壁的麗缇應該還沒睡，不過她對他有意思，不知道會不會趁機搭讪……

“不，謝謝。餓太久了，一下子吃太多，身體會受不了。”沃格特捂着胃緩緩躺在沙發上。

他只是平鋪直敘，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手長腳長的他縮在五尺五寸長的沙發上，意外有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

馬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貢獻出自己的枕頭和被子，差一點連自己的房間都想出讓了。還好他仍舊殘留着一點理智。

“今晚你可以留在這裏。”馬特見沃格特自動自覺躺好了，多此一舉地幹巴巴說。

沃格特：Zzzzzz……

馬特有種微妙的上當受騙的感覺。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沃格特只是太累了，秒睡而已。→善良的馬特放下疑慮，打着呵欠回房睡覺。

馬特不知道的是，沃格特在他轉身後，緩緩睜開眼，盯着他的背影低聲說：“Well，馬特.米勒，你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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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特，馬特，起床！”

馬特在臉頰被拍打的騷擾中不情不願睜開眼，對上一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睛，瞳孔是非常純粹的深巧克力色，清澈明亮，眼底深處又帶着一股迷人的神秘。看久了，仿佛能把人吸進去似的。

馬特不明顯地咽了一口口水。

琥珀色眼睛閃過一抹戲谑。

馬特的臉立刻紅了，神智回籠的他終于注意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彎身看着他，伸出的手正是剛才拍打他臉的“兇器”。

這個男人英俊得過分。深褐色的頭發淩亂有型，濃密修長的眉毛，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挑的薄唇，臉型立體，五官深邃，氣質明朗幹淨，又隐隐含着慵懶的貴氣。走在街上，絕對是回頭率百分之百的類型，無論男女。

在這種帥得沒有朋友的男人面前，自覺長得不差的馬特也底氣不足，結結巴巴問：“你、你是誰？”

男人撲哧一笑！

“嘿，夥計，過了一晚就把我忘了嗎？真叫我傷心！”

馬特漲紅臉瞪大綠色的眼睛！什麽叫“過了一晚”？他又不是同性戀，怎麽會和一個男人“過了一晚”？

等等！過了……一晚？

“沃、沃格特？”馬特不敢置信大叫！

“Bingo！如假包換！”沃格特眯起琥珀色眼睛，閃過一抹狡黠，“不然，你剛剛想到哪裏了？”

馬特嗆了一下，不自在撓撓臉，比劃：“你、你怎麽……”一夜之間居然變化這麽大，簡直是流浪漢變男神的節奏！

“只是洗澡，刮了胡子。”沃格特聳聳肩，“好了，在你徹底變成結巴之前，起床吧！鬧鐘已經響了三遍，一直不見你出來，我只好進來叫醒你。”一句話把闖入主人房間的失禮行為帶過。

“啊，謝謝……”馬特不好意思說。

“早餐有漢堡和咖啡。”沃格特朝他眨眨眼。

“謝謝，太麻煩你了……”馬特被沃格特的周到感動到了，一點也沒有被人反客為主的自覺。

沃格特轉身走出馬特的房間，擺擺手表示“小菜一碟”，臉上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整頓早餐，馬特看着沃格特豪邁率性中不掩良好教養的吃相，忍不住吃驚又好奇的眼神。

刮了胡子，換上幹淨衣服（哪裏來的？）的沃格特的外表和言行舉止都表明他和馬特之前想的窮困潦倒、饑寒交迫流浪漢大相徑庭。

不過刺探別人的隐私好像不太好，馬特猶豫着不敢開口問。

倒是沃格特非常善解人意，吃完早餐擦幹淨嘴和手後，挑起眉：“想問什麽？”

被戳中心思的馬特一陣不好意思，搖頭擺手：“沒、沒……”

沃格特笑了一下：“好吧，請允許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沃格特.佩斯頓，十九歲，職業模特……”

“十九歲？！”馬特的眼睛又瞪圓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沃格特。雖然露出真面目的沃格特比流浪漢形象的他年輕了不少，一開始馬特猜他大概二十來歲，不會比他少太多，但十九歲？這臉這眼這身材……哪裏像了？

沃格特摸摸鼻子，無辜又不确定說：“我長得……比較成熟？”他在裝模作樣。被他的外表騙過去的人絕不止馬特一個，而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什麽回事。與其說他長得成熟，不如說是心态決定外貌。出生時帶有上一世的記憶以及所處年代的倒退和國度的不同這幾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直至十歲。十歲之前他一直處于躁動不安的狀态，十歲之後則完全進入長時間的“尋找自我”期——當然，在父母眼中，是可怕而漫長的叛逆期。兩輩子合起來差不多四十歲的人像個十來歲的孩子？饒了他吧！

“身份證！”馬特氣勢洶洶說。現在的小年輕長得這麽人神共憤，叫他們這些二十來歲的“大叔”怎麽活？

沃格特默默掏出身份證遞過去。馬特一看，3.16.1985，居然真的是十九歲！

“其實，因為工作的關系，我的實際年齡比駕照上的要少兩歲……”沃格特補充說明，“你不要告訴別人。”

“上帝！未成年！你的爸爸媽媽呢？”馬特突然有種翻身的成就感，外表成熟的沃格特內裏竟然是個未成年少年。但作為大人的責任感驅使他必須問清楚，沃格特的父母居然放任自己未成年的兒子外出工作，還因為饑餓暈倒在他面前，這是極不負責任的行為。

“我的父親是個老古板。”沃格特聳聳肩：“他認為模特是‘女支女的工作’……他讓我滾，除非我改變主意并且認錯，否則別想從他手上拿走一美分。”

“哦，我很抱歉……”馬特立刻腦補出一個熱愛模特工作的少年飽受思想保守的父親的摧殘，為了理想離開家庭的勵志故事，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沃格特，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馬特有着相似的經歷。他熱愛戲劇，夢想是登上百老彙的舞臺，可是他的天賦一般，家人覺得他在浪費時間，勸他放棄。馬特堅持自己的夢想，成年後不顧家人的反對只身來到紐約，從外外百老彙開始，通過不懈的努力進一步來到外百老彙，最高的成就是出演一部還算受歡迎的實驗劇的男二號，但最終這部劇并沒有被搬到百老彙的舞臺，馬特離百老彙永遠差一步之遙。浮沉近十年，馬特留在紐約的理由始終是心中對戲劇不滅的熱愛。他比很多人更加理解追逐夢想對人生的意義。

“他讓我大了兩歲，總得付出一點代價。”沃格特攤攤手。

馬特不禁笑了。确實，法律承認沃格特成年了，來自監護人的約束力會變得很薄弱。年輕人都不喜歡父母過分幹涉自己的生活，沃格特完全可以我行我素。

“那你的工作？”馬特又問。憑沃格特的條件，找一份模特的工作應該不困難。可是如果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他又怎麽會變成昨晚那副模樣？

“沒了。”沃格特渾身的光芒暗淡了，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他慢吞吞說：“我得罪了一個大人物，工作沒了。”

“我很抱歉……”馬特的态度變得小心翼翼。

沃格特自顧自說：“就是，你知道，時尚界表面上風光無限，暗地裏肮髒混亂……我被看上了，我拒絕了，又發生了一些事，工作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