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幫他的理由

邁克爾.克勞福德，《歌劇魅影》在1986年首演的男主角，第一代的魅影，托尼獎、奧利佛獎等國際大獎的得主，因為優秀的表演被英女王授勳，當之無愧的國際巨星。他飾演的魅影和莎拉.布萊曼飾演的克莉斯汀被稱為不朽的黃金組合，《歌劇魅影》的盛世由他們開啓。自黃金組合後，一代又一代的魅影誕生，可是，邁克爾.克勞福德的魅影始終無人能超越，是人們心目中永恒的最佳。他是所有想成為魅影的演員必看的教科書。

邁克爾.克勞福德是弗蘭克.威爾森的偶像。正是因為十六歲的時候因緣際會看到他所飾演的魅影，弗蘭克才深深愛上這個角色，渴望有一日能作為魅影登上舞臺。

邁克爾.克勞福德參與錄制的《歌劇魅影》唱片，弗蘭克收藏了不下十張，聽過無數遍，耳熟能詳。

所以聽到沃格特的唱腔，他才會那麽震驚失态！

他仿佛看到年輕版的邁克爾克勞福德……

這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邁克爾.克勞福德出演魅影的時候已經45歲，歲月的沉澱，多年豐富的表演經驗積累，使邁克爾.克勞福德的魅影爆發出驚人的魅力，魅影的孤獨、陰暗、驕傲、深情被诠釋得淋漓盡致。

但一個乳臭未幹的十七歲少年身上居然帶着邁克爾.克勞福德的魅影的影子？

他那經過歲月淬煉的深沉厚重到底從何而來？

他還只在高中的戲劇社待過……難道這個世界真有那麽多天才？不得不說，弗蘭克深深被打擊了。

“精彩的表演！”傑裏奧和安吉麗娜擁抱了一下，向弗蘭克點點頭，感興趣地看向沃格特：“難以置信！小家夥，你學過戲劇？別再說學校戲劇社那一套！”

安吉麗娜和弗蘭克都看着他，應該說，所有人都看着他。

大家都是熟悉戲劇的人，沃格特的這一場表演，已經充分說明了問題。

“我可沒說謊……”沃格特無辜攤攤手，他的确沒有說謊，這輩子他的所有表演經驗都源于牛津大學戲劇社。不過看到大家一點也不信的目光，他也知道症結所在，沒打算詳細解釋，他只好說：“好吧，我才七歲開始對《歌劇魅影》的劇本倒背如流。”這也是另一個事實。

大家都露出“果然如此”的了悟，顯然是理解為沃格特從七歲開始學習戲劇了。如果他真的是十七歲，那麽學習的時間也足足有十年。天賦加上十年的學習，他會有這麽出色的表現就不足為奇了。

弗蘭克心裏也暗暗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剛才居然真的以為有人能憑着高中戲劇社的學習就擁有如此出色的發揮。

“我沒有在百老彙聽說過你……”不是傑裏奧自誇，他對百老彙和外百老彙的著名演員也算如數家珍，甚至對和百老彙齊名的英國倫敦西街有名氣的演員也頗有耳聞，可是沃格特這個名字，他真的沒有聽說過。

這不應該！以沃格特的年紀和才能，他不可能寂寂無聞。

“我不是戲劇演員。”沃格特說。

“怎麽可能？”從七歲開始學戲劇卻不入這一行？

總覺得越說越說不清，沃格特打哈哈：“我還沒有畢業，家人有意見……”

這個理由還算合情合理，大家都暫時相信了。只有馬特臉色有點古怪，不過他沒有說什麽。

“你不當戲劇演員太可惜了！”多少著名百老彙演員都是從小培養的，不斷積累人氣和經驗，漸漸大紅大紫，甚至從百老彙走向好萊塢，成為名利雙豐收的巨星。沃格特有那麽好的條件卻沒有走這條路子，真的令人覺得暴殄天物。

“那你現在準備出道了嗎？”

“你唱得真棒！”

“啊，不如你加入我們劇團……”

“你真的只有十七歲嗎？”

大家吱吱喳喳圍着沃格特，好奇得不得了。

“我輸了。”弗蘭克突然說。

全場靜了一下。好吧，其實大家這麽激動熱情，既有真的對沃格特感興趣的原因，也有順帶把剛才弗蘭克和沃格特的比試揭過去的意思。畢竟比試的結果有目共睹，沃格特的表演确實比弗蘭克要高出一截，弗蘭克是個固執又自尊心很強的人，也不是真的很壞，既然他已經受到教訓了，再要他低頭認輸，似乎也沒必要。最主要的是沃格特很明顯只是想幫他一把，根本沒有把輸贏揪着不放。大家也就順着他的意思。

沒想到弗蘭克固執歸固執，卻不是輸不起的人，主動開口了。

沃格特對着他意外的有耐心：“我沒有別的意思，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弗蘭克沉默了一下，硬邦邦說：“願賭服輸，我會盡量按你的意思做……”試着忘記魅影這個角色，努力move on。

沃格特的眼神一時間變得有些悠遠，他點點頭：“我相信你。”

弗蘭克緊繃的臉色略略緩和，他飛快說：“不要浪費你的天賦……我很抱歉浪費了你們的時間，但是，我們該盡快排練新劇，對吧？”後一句是對傑裏奧說的。

傑裏奧笑了笑，給了沃格特一個感激的笑容後，拍拍手：“好啦，各位，聽弗蘭克的，別再圍着我們的新朋友。如果把他吓跑了，你們将得不償失！”

有了這段插曲，劇團的排練氣氛比之前好得多。

馬特在休息的空當，看到沃格特趴在大開的百葉窗上，神情慵懶迷蒙，手裏拿着一根煙。

想想沃格特的年紀，馬特毫不猶豫走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煙沒有點燃，只是被沃格特叼在嘴裏叼着玩。

沃格特修長的雙指夾着煙，垂在窗棂上：“他們偷偷塞給我的，我不抽煙。”

“你還好吧？”馬特問。今天之前，他以為沃格特是一個簡單的為了理想逃家的好少年，但看過沃格特的表演，他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那麽簡單。沃格特的理想不是當職業模特嗎？好吧，因為得罪了大人物，沃格特的模特路似乎被逼中斷了，所以他不得不尋找一條新出路？戲劇？反正馬特混亂了。沃格特突然變得像一個大謎團。馬特的言語無忌也随之變得謹慎了一些。

沃格特挑了挑眉，沒有說話，視線越過馬特，投向正在舞臺上排練的衆人，或者說，投向弗蘭克。

“為什麽幫弗蘭克？”馬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解問。同住了一個多月，雖然聚少離多，但馬特也看出沃格特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從來到劇院開始，弗蘭克對沃格特的态度一直很不友好，可是沃格特一點也不生氣，對他格外寬容耐心，甚至為了他表演他不太喜歡的戲劇。

是的，不太喜歡。雖然沃格特表演的戲劇不比專業演員遜色，而且當他站在舞臺時，他會超乎尋常的敬業投入，但他确實不像很熱愛戲劇的樣子，反而隐隐有些排斥。

所以，無論是安吉麗娜和傑裏奧，對于有人提議沃格特加入劇團的話，都是一笑帶過。

沃格特有些驚訝馬特的敏銳，他對上他清亮的綠眼睛，這個很好騙到有些傻乎乎的粗神經青年，對着戲劇相關的人事才多了一點靈氣，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覺。

“他令我想起一個人……”沃格特把煙放在嘴裏，吸了一口，緩緩呼出來。明明煙沒有點燃，他的一舉一動卻極為傳神。

也許因為陌生的環境，身邊都是陌生的人，他們對他的背景一無所知，沃格特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那些他從這輩子出生開始就壓在心底深處的記憶。

那個他上一輩子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一個失敗的演員，把所有執念傾注在唯一的兒子身上，徹底剝奪了對方的人生。一個小孩子，從未懂事開始，生活就被音樂、戲劇、電影等等完全填滿。叛逆期到了，對父親高壓控制的反抗驚天動地，他不惜一切破壞他成為演員的條件，煙酒、毒品、混亂的性生活，他的嗓子毀了，他的容貌毀了，他的名聲毀了……他把父親的執念也毀了，他痛快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了他憎恨着的父親，目擊者說車子撞過去的時候，他一動不動，好像存心自殺……

沃格特也不明白為什麽再一次睜開眼，他會變成一個嬰兒，陌生的國度，陌生的語言，陌生的人種……

他從小展露的表演天賦讓他的親人很震驚。可是當他的父母認為他未來可能會成為一個音樂家或者演員時，他激烈地反對了。他厭惡這些！但被問到理想時，他又啞口無言。除了當個演員外，他還有什麽值得稱道的才能呢？可是他打心底排斥當演員……

打心底排斥啊！

沃格特盯着指間的煙，覺得有些諷刺。明明排斥，卻下意識地不抽煙，不喝酒，拒絕毒品，連性生活都控制在一個有限的程度，絕不亂來。那麽的自律，連對他耐性耗盡的古板父親把他趕出家門，家人都十分放心他不會“學壞”。

弗蘭克.威爾森就像他和那個男人的混合體：投入所有熱情依然失敗、固執、自欺欺人、聲厲內荏，沒那麽壞卻總是表現得令人厭惡……

他只是需要一個合适的臺階，把他從根深蒂固的執念中解脫出來。

就像……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