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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夏也跟着伏地。她偷偷擡眼,看到一雙黑色長靴走到堂前,站定,然後半響沒了動靜。

那人不發話,誰也不敢亂動。他站了許久,這才走到棺木邊,道了句:“打開。”聲音有些無力。

立時有人上前,一番動作。皇上又在原地站了許久,許是在端詳丁天水的遺容,然後他喚道:“建安。”

又是一雙黑靴行上前。乙建安上前應到。皇上緩緩道:“兇手抓到沒?”

乙建安答話:“微臣無能,昨日已經派人去追捕兇手,可至今還沒消息。”

皇上憎恨道:“你親自帶人去追!定要将那人拿下,帶回來生祭天水!”

乙建安應是,領命告退。皇上讓人搬了個小圓凳,坐在丁天水的靈柩前發呆。半響,忽然想起了什麽,扭頭朝着丁夏一衆人看去,指着她道:“那個小個子的,你是不是丁夏?”

丁夏本來一直垂頭,聞言一驚,不敢怠慢,伏地答話:“回皇上的話,奴婢正是丁夏。”

皇上沉沉道:“擡起頭來。”

丁夏緩緩擡頭看去,微微驚訝。她知道皇上今年四十歲出頭,可面前這名男子,卻很有些衰老的跡象。他花白的頭發緊緊束在冠帽之下,臉頰削瘦,眼眶下陷,看人時眼睛好像暴出一般。配上他嚴厲而略顯暴躁的目光,丁夏只覺不妙。

皇上細細打量她一番,嘆道:“果真有些姿色。無怪天水如此記挂你,就算離京,也一定要帶着你。”

丁夏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他此時說這話是何意,只得面色悲戚答道:“師父待我一向極好……”

皇上點點頭,似是陷入了回憶:“天水和我說過,他若是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既然你們師徒情深,不如你便随他去吧,也算是還了他的恩情。”

丁夏臉色立時變了:他的意思是……要讓她給丁天水陪葬?!

——無怪,無怪!無怪丁天水死前會說那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與這皇上倒真是朋友情深啊!

丁夏垂眸,心思電轉,片刻俯身叩首,竟然利索應承道:“丁夏領旨謝恩,丁夏千萬個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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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願意。可她不能反抗。她的想法很簡單:她一小小營妓,人微言輕,哪裏比得上丁天水的未了心願重要!與其同這位聖上白費口舌,還不如先應承下來,再伺機找人去通知乙建安。乙建安現下接手了天昭府,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她就不信,在聖上心裏,一個已經死去的“朋友”,能重得過一個活着的手下。

果然,皇上聽她利索應允,也微微驚訝,沉默片刻,嘆道:“你能這樣,倒也不辜負天水的一番心意。我會以夫妻身份合葬了你們。”他朝着內侍擺擺手:“去,賜酒吧。”

那內侍心領神會,當即告退。丁夏這才直起身道:“皇上,奴婢自然想現下就随師父一起去,只是……還有一件未了心願。懇請皇上寬限幾日,奴婢保證,定會在師父下葬前,自我了斷。”

因她同意得幹脆,皇上并未起疑,思量片刻,點頭應允。

丁夏暗松口氣。卻見一名內侍跑進靈堂,朝着皇上低低道:“皇上,瑜王殿下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14044791的地雷!親23333~~

咳,永瑜兄着急跑來,可惜他還暫時還見不着夏夏( ̄▽ ̄") ,因為......下一章是丁天水番外。

☆、番外之丁天水(一)

丁天水仰面砸在碎石上,視線開始渙散,可心中那個夢境卻逐漸清晰。

透過層層白霧,他看見他成功完成了皇上的囑咐,取代了鎮國将軍,鎮守邊城。他看見他穿着胄甲,自陣營巡視而過,然後回到自家宅院。

這是間帶着水鄉氣息的園林院落,處處可見花草樹木,在滿是風沙的邊城顯得格外珍貴。他悉心尋找可以存活的草木,又引水渠進府,造了一彎小橋流水繞屋。當地百姓因此罵他勞民傷財,可是他不在乎。

丁夏喜歡便好。

他滾動輪椅,行到了宅院深處。小塘邊的涼亭中,一個女子正在和一個娃娃玩耍。他輕笑呼喚:“夏夏。”

女子轉頭朝他看去,盈盈淺笑回喚:“夫君。”旁邊粉妝玉琢的小女娃搖搖晃晃朝他跑來,口中喚道:“爹爹!”

——在沒人會和他搶丁夏的地方,過正常人的生活,這是丁天水深埋在心底,卻至死才認清的願望。

丁天水的一生,是在不斷設立目标、然後達目标的過程中度過的。他沒有爹,娘是梨園伶人,因此兒時,他有了第一個目标:脫離賤籍。後來他加入了天昭府,與原先的身份再無關系,他又有了新目标:當上天昭府的首領。再後來他殺了他的師父師兄師弟,如願成為了天昭府的夫子,他又找到了新目标:武功天下第一。

丁天水掌管天昭府十六年,漸漸于這個世上超脫。他走到了權勢之巅,看盡了榮華富貴,享盡了溫香軟玉。他功力高強,天文地理無所不精。他曾經想過要謀逆,但後來卻發現,守護皇上坐穩那個位子,遠比奪取那個位子更有趣,也更長期,這才作罷。

當丁天水尋尋覓覓,卻再也找不到下一個目标時,人生突然失了樂趣。生活太無聊,于是他開始設法找人殺自己。

除了丁夏,他有過十三個徒弟。這些孩子都是他出外執行任務時,找到的學武好苗子。他滅了他們滿門,将他們留在身邊教養,卻不傾盡全力。丁天水認為這樣很公平。他的一切都是他争取來的,這些孩子想要殺了他報仇,自然也得努力。他看着他們或隐忍,或堕落,或謀算,或沖動,生活總算有了些可做的事情。

這十三個徒弟,其中有八人來找他報仇,死在了他手上。另外四個沒勇氣找他,現在還活着。剩下那個例外,丁秋,跟丁夏合作,成功奪了他的性命。

收丁夏為徒是個意外。事實上,和丁夏相關的一切,經常出現意外。

去年,他得知癸支又入了一批新人,照舊去挑了幾個姑娘,丁夏便是其中之一。這些姑娘都修習過媚好之術,能夠讓他的身體歡愉。丁夏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很喜歡。

猶記那一夜,兩人在輪椅上結束了第一次,女子嘻嘻笑着從他身上下來,坐去一旁床上。她的手指戳了戳他汗濕的衣裳:“夫子出汗了。”又小小力拽了拽他的長衫衣擺:“為什麽不脫衣服?”

丁天水歡愛時,從來不脫衣服。他覺得他應該是完美的,可他偏偏有處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他殘廢的腿。這是他無法忽略,也不願讓人看見的醜陋傷疤。

高.潮的餘韻仍舊殘留,丁天水沒有對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女孩動怒。他只是緩緩道:“趴着。”

女子并不趴去床上,反而朝他微微叉開腿,兩只小腳丫翹在空中一蕩一蕩:“夫子,漂亮嗎?”

那纖直修.長的腿在丁天水面前晃。沿着那優美線條向上,是剛剛讓他盡興的銷.魂之地。丁天水一時不知道她在問什麽:什麽漂亮?腿?還是那桃源處?亦或,是她的身體?

——應該不是腿。這女人是要有多傻,才敢挑他的傷疤戳呢。

可下一秒,女子卻跪坐去了地上,雙手輕輕搭上了他的大腿,用極其卑微而柔弱的姿态道:“可是,便是再漂亮,也沒法像夫子一樣飛得高跑得快。便是再漂亮,也還得想盡法子……讨好夫子呢。”

說“讨好”的時候,女子眼波如水,媚意無邊。仿佛為了配合這話一般,她微微低頭,雙手輕柔捧住了丁天水的斷腿,将胸口湊了上去,用她身體的柔軟處,溫情蹭過那個醜陋的地方。

那嬌.嫩的紅纓隔着一層布料,膜拜他的傷疤。極致的美好,卻臣服于極致的醜陋。丁天水只覺腦中有根弦铛地一聲響。不知道為何,這一情景讓他無比興奮,長久冰冷的血液忽然就燃燒了起來。

女子小心翼翼動作,似乎在估摸着他的态度。她看清了丁天水眼中的熱度,終是敢試探着去掀他的長衫下擺,卻很明智地沒有立即暴露他的斷腿,反而伏低身子,腦袋鑽了進去。

她躲在他的長衫裏,小舌舔上了他的大.腿內側,然後一路向下。丁天水喘息微亂,竟然很是期待。那濕軟小舌果然舔上了他斷腿處的傷疤。他所有的感官仿佛全部集中在了那個地方,以至于他可以在腦中清晰還原女子的動作:她橫着舔了一次,又豎着再舔一次……這回嘴唇也湊了上來,愛戀親吻……牙齒也用上了,輕輕噬咬……

因為俯身,女子腰.肢彎成個漂亮的弧度,嬌俏的臀.部稍稍撅起。丁天水盯着那幽谷,忽覺這樣的自己有些陌生:他的欲.望前所未有強烈,以至于他難耐地扭動了□體。女子的動作一頓,随後卻伸手握住了他的物事,緩緩摩挲起來。

女子別出心裁的伺候讓丁天水身心都極度愉悅,因此他放任她一點點脫下了他的衣服。他想,左右她都親過那個地方了,便是讓她見見,也無妨。于是他第一次合歡時與女人赤.裸相見,也第一次讓丁夏突破了他的底線,巧妙入侵。

有了第一個第一次,之後的淪陷就愈來愈輕而易舉。丁夏看似溫和無害地繼續掠奪他的第一次。第一次,他留一個女人過夜,兩人一起安睡;第一次,他毫無理由地明令規定,霸占了丁夏的夜晚;第一次,他不想讓別人碰她,因此暗中派人阻擾教訓那些肖想她的男人……

呵,她什麽都不清楚,還自以為摸着了竅門,學會了如何躲避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呢。

丁夏求他收她為徒時,他有些猶豫。他的徒弟都是養着來殺自己的,而她不一樣。她見他不答應,只是撒嬌纏着他不放,師父師父聲聲呼喚。丁天水心中一顫:這麽叫……

……真好聽。

丁天水發現,相較于“夫子”,他的确更喜歡丁夏喚他“師父”。他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開始沉迷于他們之間的種種獨特。

左右他已經為她破例了許多次,便是再破例一次,又有何妨?

丁夏骨骼細小,身體柔軟,加之又被絲蘭穿了琵琶骨,無法修習內力。丁天水細細想去,覺得唯一一個她能學習的本領就是傀儡術,心中有了決定。卻偏偏逗弄她道:“過來,我捏捏你的骨質。”

丁夏歡喜無比,乖乖躺去床上,讓他四下摸了個夠。他挑着她的敏感處細細揉捏,捏到小腹時,女子臉色泛紅朝他道:“師父……你真是在捏我的骨質嗎?”

丁天水一聲輕笑。丁夏明白了所以,憤憤咬唇,翻身将他撲倒,胡亂去扯他衣裳:“師父又騙我!”

一夜.歡.好。天色微明,丁天水起身上朝。他看了看縮在床上小小一團的人兒,心中暗笑:昨日騙了她,這會估計正生氣呢,明明醒了,卻也不和他說話。

丁天水推動輪椅,行到床頭,拍拍丁夏的臉。丁夏不情不願睜眼看他。丁天水的目光鎖住丁夏,眸中幽藍之光一閃而過:“在想什麽呢?”

丁夏被控制,答話道:“老變态!讨厭你!爽完了不付賬!”

丁天水微微垂眸:她居然叫他……老變态?

他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可實際上,他只覺哭笑不得。丁天水暗嘆一聲,撤去傀儡術,輕淺一笑。

控制撤去,丁夏難掩震驚。她罵了丁天水,有些害怕,可見着丁天水沒有生氣,倒是安定了些:“師父,我……”

她眨眨眼,想了片刻,不好怎麽解釋,索性不再糾纏,只是嗖得爬起,撲到了丁天水身上:“師父!這招真好使!教我這個吧!”

丁天水開始教授丁夏傀儡術。丁夏學得非常不順。丁天水對此早有預期:傀儡術要求沉心靜氣,忌情緒波動。偏偏丁夏是個情緒化的人,愛哭愛笑愛鬧。她其實并不适合學習傀儡術。

可丁夏不明白。她非常難過,晚上陪他也沒精打采。或許是因為在天昭府這個強者林立的地方,她實在太過弱小,是以她執着于自身的強大,對跟随丁天水學習報了太多希望。而現實卻給了她迎頭一擊。

丁天水試着安撫她。他說了有生以來最飽含感情的一句話:“往後師父會保護你。”

丁夏正躺在他懷裏,聽言眼皮都沒有掀,只淡淡回了句:“我要自己保護自己。”

這不是丁天水意想中的反應。他有些失落,卻還是伸手扣住丁夏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他認真問她:“你真想練好傀儡術嗎?”

丁夏斷然答話:“想。”

丁天水深深看入她的眼:“有多想?”

丁夏思量片刻,一字一句道:“不惜一切代價。”

丁天水松手,緩緩道了一個字:“好。”

他決定成全她。丁夏會情緒化,不過是因為不曾經歷大喜大悲。那麽,他便賜她喜悲。

丁天水沒有考慮多久,就圈定了人選:親手殺死最親近的姐妹,足夠大悲。

癸燕就這麽被列上了死亡黑名單。

後來,天牢之中,丁夏的哭泣哀求幾乎要讓他心軟。可憶起那夜她堅定的目光,丁天水還是狠下了心。

他是真想幫她,想她好,想她開心。只可惜……他們之間無法彌補的間隙,似乎就是因此事而起。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也是師父番外。

☆、番外之丁天水(二)

癸燕之死還引發了一個意外,就是讓丁天水得知了丁夏的念想。丁天水無法理解:若是她不想做營妓,想辦法脫離賤籍便是,為何要消滅癸支,消滅營妓制度?

他不希望丁夏的一輩子都耗費在這事上。他的夏夏應該在他身邊安穩生活,不該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念想,吃苦受累,撞得頭破血流,最後還可能無功而返。

他不介意有多少女人在軍營中以淚洗面,他只在意他的夏夏會不會因此受挫,會不會因此不開心。便是因此,他認真地威脅她。

——效果很好,丁夏再也不提這件事情。

好吧,本來他是想着,如果她真的堅持,他便再幫幫她,又有何妨?

癸燕死的那個夜晚,他曾經對丁夏說,當今聖上是他朋友。當時丁夏怪他害了癸燕,認為他沒有朋友,才會心裏扭曲地想害她也沒有朋友。

他承認,他的确希望丁夏沒有朋友,他根本就希望這個世上,他是丁夏的唯一。但似他的性格,還真不屑于出手對付她的朋友。

而皇上,那個多疑的庸君,自然也不是他的朋友。他不過随口一說,以作辯駁而已。

即便如此,丁天水待皇上卻很盡心。畢竟,他好容易能有個讓他免于無聊的目标:守護那家夥的江山。

皇上曾經問過丁天水,是不是喜歡丁夏?丁天水輕笑一聲,搖頭否定。他知道這家夥有派人盯着他,而且一直在設法控制他,只是不曾成功而已。他絕對不會讓這家夥知道他對丁夏的感情。

他是丁天水,他惡貫滿盈,做事從不留餘地。但他強悍到沒有弱點,誰也無法傷害他。便是因此,他絕不能将丁夏放在那些惡意滿滿的人們面前,讓她被他牽連受罪。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在他收丁夏為徒的那個月,他的某個徒弟從他房間裏劫走了沉睡的丁夏,約他出京城決一死戰。

丁天水沒有帶人,孤身赴約。他清楚他被捏住了短處,但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點。否則将來,難免會有更多得人找上丁夏,折磨她,威脅自己。這也是後來,林冬蓮大張旗鼓拿丁夏威脅他時,他不肯聽令的原因。

因為那徒弟挾持了丁夏,這場實力懸殊的對決,丁天水只是險勝。所幸他還有傀儡術,這讓他在最後關頭撿回了一條命。他受了重傷,而丁夏中了迷藥,直到下午回到天昭府才清醒。

丁夏對此事一無所知。丁天水什麽都沒告訴她。關于傷情,他只是簡單解釋,碰到了高手圍堵。丁夏聽言,手指戳了戳他的傷口,笑意盈盈道:“師父,幹多了壞事,現在遭報應了吧?”

丁天水一聲嘆息:真是沒心沒肺的人啊。

但自此往後,他總是将丁秋留給丁夏,多少有個照應。

經此一事,丁天水将他的感情藏得愈深,深得幾乎能騙過他自己。在此之前,他待丁夏是極好的,幾乎有求必應。可是此事之後,他開始依照天昭府的規定約束丁夏,甚至适當允許其他男人碰她,雖然這會讓他很不開心。他疼愛她,疼愛得過分了,就欺負一陣,欺負得狠了,又好好哄一番。

丁夏很不适應他的轉變。待她适應了……面對他的傀儡術,她只是冷冷一笑,誠實道:“知道你對我沒新鮮勁了,老變态!”

丁天水承認,當時他心中的失落,已經不是“哭笑不得”能夠比拟了。

可他安慰自己:沒關系。只要他活着,她便得陪着自己,那麽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他的用心。

丁夏入府後六個月,丁天水按照規定,給她安排了搭檔。他仔細挑選,最後找上了乙建安。這個男人武功高強,從不碰女人,又正氣滿滿,很照顧搭檔。他覺得他做出了最正确的決定。卻不知道,就是這個看似很正确的決定,足夠讓他懊悔終生。

丁夏果然成功完成了任務,安全回到了天昭府。但是她開始魂不守舍。她問了丁天水好幾次什麽時候還能再去執行任務,丁天水只覺怪異。于是終于有一天,他忍耐不住,再次對丁夏用了傀儡術。

丁夏喃喃道:“師父……我愛他。”

從小到大,丁天水都從來不曾有過濃烈的感情,他的心境時時平和,難起波瀾。這讓他能随時随地清醒地思考問題。但也是因此,愛,于丁天水而言,是個極其陌生的名詞。他一直記得丁夏說這句話時眼中淡淡的神采,如此美麗。

丁天水不明所以,心中卻莫名而又陌生的微微抽痛。他停頓許久,方道了句:“愛便愛吧。”

丁夏緩緩勾起嘴角:“愛不得……愛要相親相守相依,生同寝,死同穴。我和他,不可以……”

丁夏的愛情觀深深影響了丁天水,或者說,丁天水的愛情觀根本就是來自丁夏的只言片語。他無法理解丁夏口中的愛,卻意外地羨慕她描述的場景。便是從這一天起,他在心中決定,他死也要拖上丁夏。他想,或許他不會與她相親相守相依,但是他們生同寝,自然也該死同穴。

可她不願意。丁天水不曾料到,有一天,她的傀儡術會如此精進,竟然能夠控制他。她遙遙站在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冷漠朝他道:“師父,你死後,你我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我也不會再想起。我會忘記癸燕、忘記乙六,也終會忘記你。”

丁天水暗自一聲苦笑:果然是壞事做多了麽?今日……才是報應。

可是,他們之間,到底是哪裏錯了呢?

是不是不該逼她跟他離開京城?是不是乙建安站在院外的那晚,不該強行與她歡愛?是不是不該吓唬她欺負她?是不是不該殺死癸燕?是不是不該安排她做乙建安的搭檔?是不是不該收她為徒?是不是……

是不是一開始,他們就不該相識。

她是他的劫難,他卻甘之若饴。

丁天水緩緩合上眼。他曾經以為,一死百了,他對身後事,定是毫無牽挂。

可是他真心牽挂。他擔心對聖上忠心的乙建安會與她對立,擔心她的感情之路不順,擔心病秧子殷永瑜死了她會難過,擔心他們鬥不贏皇帝,擔心她終會為了她的念想疲于奔命……

——他真不放心啊……

可他再也管不了了。

丁天水輕淺勾起嘴角,露出了最後一個微笑:好想知道……他死後,那個向來愛哭的家夥,會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

***

丁天水頭七,回魂夜。

皇上總算還心念這個得力手下,令丁夏給丁天水守靈。

偌大的靈堂空空蕩蕩,連個看守都沒有。老太監說,這是丁大人生前的授意。丁夏暗自輕嗤:果然是老變态的習性。

她坐在蒲團上,偶爾無聊了,便燒些紙錢,腦袋卻在放空想其他事情。不知過了多久,丁夏模糊有了睡意,卻見到那漆黑棺木一動,一個人影閃了出來,一身壽衣。

丁夏擡頭,傻傻喚了句:“師父?”

她似是清醒了些,搖搖頭:“不對,你死了。”她并不害怕,指着那人的雙腳嘻嘻一笑:“看,你是鬼。你生前是沒有腿的。”

她收了笑,将手中的紙錢扔去地上,拍掉手中的紙屑,仰頭看他:“師父,你來找我索命麽?”

…………

丁夏聽見有人輕聲呼喚:“阿夏,阿夏!”迷糊睜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臉淚水。

她在丁天水的靈堂睡着了,而且睡夢中……還哭了。丁夏胡亂用袖子抹了眼淚:“建安……你怎麽在這?不是去追人了麽?”

乙建安蹲在她身邊,有些擔憂:“正巧回來,見你躺在地上哭。你沒事吧?為何要哭?”

丁夏怔愣半響,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握住乙建安的手,眼淚卻又流了下來:“好像,做了個很悲傷的夢……”

乙建安湊前了些,伸手去抹她的眼淚:“沒事,夢都是假的。前些日發生了那些事,你自然會覺得不舒服,做噩夢也很正常……”

丁夏有些呆滞,半響方道出了句:“可是,好像有些……是真的啊。”她看着那漆黑棺木,喃喃道:“我夢見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他問我,你真想學好傀儡術嗎?我以為他怕我不能吃苦受累,于是回答,不惜一切代價……”

她停了話,又神情恍惚開始流淚。乙建安果斷拖起她:“走,別待這了。我送你回屋。”

丁夏腳有些麻,跟着他起身,跌跌撞撞走了幾步:“皇上讓我守靈……”

乙建安索性抱起她:“沒事。有我在,沒關系。”

丁夏便點點頭,靠去了他懷裏。她抓着乙建安胸口的衣裳,低低道:“建安,我是不是做錯了?”

乙建安沉聲道:“沒什麽對錯。他已經死了,而你得繼續活下去。”

丁夏長長呼出一口氣,越過他的肩膀,最後看向靈堂。

靈堂門口,一個熟悉的男子長身而立,朝她微微一笑,神情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寵溺。

丁夏眨眨依舊含淚的眼,再次看去。哪裏還有人影?迷蒙月色下,唯見招魂幡随風輕舞。夜風吹過,卷起散落一地的紙錢,飄蕩在空寂的靈堂裏……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最後……我還是舍不得虐丁天水到底,給了他個回魂夜_(:з」∠)_丁天水到底哪裏錯了呢?

那啥,明天作者菌要開一整天會,于是要停更一天嘤……

☆、放縱

皇上皺眉不悅道:“他來這幹嗎?”

內侍答話:“瑜王殿下想來祭拜丁大人。”

皇上一聲輕哼:“祭拜?當初是誰瘋瘋癫癫和天水鬧?真是丢盡了天家的臉!我看他不是來祭拜,是來看笑話的吧!”

他雖然這麽說,卻仍是煩躁揮揮手道:“讓他進來!”

內侍躬身告退。片刻,殷永瑜行了進來,先朝皇上見了禮,又為丁天水燒了三支香,這才站去了皇上身邊,目光放蕩打量丁夏。

丁夏只偷偷看了一眼,就對上了他不加掩飾的目光,只覺奇怪:殷永瑜這副模樣……倒真像個色急的下流男!

皇上顯然也注意到了,扭頭打量他一番,異常和善道:“永瑜近來可還好?”

殷永瑜這才收回目光,一聲嘆息,答話了:“謝皇兄關心。臣弟這病……沒有蓮華果,是不可能治好了。不過小心将養着,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事。”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既然如此,你好好在府中休養便是,又何必特意前來。”

殷永瑜又看了丁夏一眼,支支吾吾道:“這個……額,我和丁大人雖然曾有交惡,後來卻盡釋前嫌。得知他的死訊,我很難過,自然要前來憑吊一番。”

他看丁夏那一眼,皇上看得分明,面上沒甚表情,心中卻暗自思量了起來。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殷永瑜似乎終于按捺不住,朝着皇上道:“皇兄,你還記得我上回和你提過的那個女子麽?”

皇上愈加溫和:“記得,你說她偷了你好些藥丸。”

殷永瑜連連點頭,指着丁夏道:“就是她!”

皇上朝丁夏看去,假意驚訝道:“原來竟是她?”他搖頭嘆道:“當初我只是擔心小蝶,才讓天昭府去求蓮華果,不料這女人竟然有膽做出那些事,害你至此……”他似是考慮了片刻,做出了決定:“當初天水執意要保她,倒是讓她逃脫了責罰。現下天水已經故去,不如,我便将她交給你處置吧?”

殷永瑜顯然很是驚喜,立時就想答應,卻又猶豫道:“可是……寧先生說了,不許我帶女人回府。”

他吞吞吐吐,膽小又畏縮。皇上看得很是滿意,拍拍他的肩膀:“總是寧先生寧先生!你可是王爺,帶個女人回去,還要他同意不成?!”

這話似乎給殷永瑜壯了膽,遂又朝着丁夏看了兩眼,這才笑着躬身:“那,多謝皇兄!”

他走到丁夏面前,得意一笑,一向清雅的臉上竟然有幾分猥瑣嚣張:“女人,皇兄将你賜給我了!哼,神醫谷裏的帳,我們可要好好算……”

丁夏垂眸。若不是了解殷永瑜,她幾乎都要以為,這人的本質就是個懦弱好色又愚蠢的人了。她算是明白了,殷永瑜跑來這裏裝瘋賣傻,根本就是為了帶走她。這樣也好,他救下了自己,也免得她再找人去通知乙建安。

殷永瑜哈哈笑道:“還不快起來,跟我走!”

皇上從頭到尾都不曾直接發話,丁夏自然不能跟他走。就聽皇上道:“哎,永瑜不急。都正午了,不如我們就在這用了午飯吧。朕很久沒有和你一起用膳了。”

人沒到手,殷永瑜只得乖乖跟着皇上去吃午飯。丁夏又在靈堂跪了大半個時辰,總算見着殷永瑜臉色泛紅過來接她。她安分跟着他上了馬車,眼見車簾放下,這才坐去他身邊,低低問:“殿下,你還好嗎?臉怎麽這麽紅?”

殷永瑜淡淡答話:“無事,就是被灌了幾杯酒。”他閉眼靠在馬車壁上,很是疲倦的模樣。丁夏見了,也不好再開口,兩人就這麽一路默默回了王府。

馬車駛入府內,直接停在了殷永瑜的寝殿前。丁夏下車,就見到寧先生守在殿門口。他見到丁夏,臉色微變,卻沒說什麽,只是迎上前:“殿下,你臉怎麽這麽紅……你喝酒了?”

寧先生伸手想摻殷永瑜,殷永瑜卻甩開了他,一聲輕哼:“我不喝那酒,他不肯放人。”他朝着寧先生擺擺手:“沒事,你下去,今日不用你陪,有事我會再叫你。”

寧先生頓住腳步,一臉擔憂。他看看丁夏,忽然面帶懇求道:“丁夏姑娘,記得我和你說的話,王爺他不能近女色……”

殷永瑜已經走到了殿內,聽言猛然回頭,厲聲道:“寧經義!”

寧先生瞬間收聲,片刻,無奈躬身告退。

丁夏不料殷永瑜會突然吼寧先生,吓了一跳。殷永瑜緩了緩語氣,朝她道:“進來。”

丁夏進殿,關上了門。殷永瑜去卧房的小榻坐下,從懷中摸出幾個小藥瓶,挑挑揀揀吃了起來。丁夏在旁站了半響,見他一直不說話,思量着開口道:“殿下,你特意去找我,可是要幫我解了絲蘭?”

殷永瑜動作一頓,将那些藥瓶放去一旁的小茶幾上:“不是。”他輕緩勾起嘴角,看着她道:“我反悔了。我要賴賬。”

明明是句無賴的話,他卻說得很溫雅輕快。丁夏默默看他,半響方答了句:“那好吧。”

殷永瑜不料她會如此平靜回答,一時有些愣。卻是同時,心頭微動。他朝丁夏伸出手,柔聲道:“過來。”

丁夏行到他面前。殷永瑜枯瘦的手輕輕包住她的手掌,和緩道:“為何我反悔,你也不生氣?”

丁夏低頭看他。他的目光一如從前那般溫柔,這讓他看起來,依稀有了些當初那位溫潤神醫的模樣。

——是啊,為什麽不生氣?

或許因為……她實在不願和他鬧吧。

丁夏看着兩人交握的雙手,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我殺丁天水,也是因為私心。殿下便是不幫我解絲蘭,我也不吃虧。”

殷永瑜深深望進她的眼,仿佛要通過那一汪秋水,看進她的內心。兩人對望許久,男人終是一點點笑了出來。他扶着小茶幾站起,摟住丁夏的腰.肢,低頭吻了上去。

丁夏本以為,這會是個點到即止的吻,畢竟上回她與殷永瑜分別時,他已經開始學習克制。可是男人的舌強勢入侵,帶着無法掩飾的貪婪與欲.望,掃蕩、糾纏、不知滿足。他的呼吸漸漸急促,心跳加重加快,丁夏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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