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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飄渺空洞,悲傷深不見底。她緩緩轉頭看向丁天水,就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神情恍惚道:“師父,我們做吧。”

***

與此同時,瑜王府。

殷永瑜在小榻上閉目斜躺,遲遲未眠。寧先生接到消息趕去,心疼道:“殿下!都這個點數了,你為何還不就寝?”

殷永瑜依舊閉眼,輕描淡寫答了句:“我不累。”

寧先生一聲嘆息,正要開口勸說,卻聽殷永瑜一聲嗤笑:“我不累?才怪!我難受得厲害!”

寧先生急忙上前。殷永瑜卻猛然睜眼,坐直了身體,帶着種無法壓抑的憤怒道:“我不會累!我不會難過!我不會擔心!我就該一切遵從理智,埋葬真性真情,活得毫無生趣!”

寧先生愣住了,半響方吶吶道:“殿下,切勿動怒……”

殷永瑜撐着小榻站起,連聲冷笑:“是,我是不該動怒,我該顧着我的身體,我該顧着我們的謀算!”他前行幾步,逼近寧先生:“可你知道嗎?丁夏此刻正在對付那個人!她生死未蔔,我卻顧忌太多,以至于沒有見她一面!”

他身體開始顫抖,急促喘息:“如果她……如果她……”他說不下去,站立不穩搖搖欲墜。寧先生趕緊扶住他,幫他摸出藥瓶,倒出一顆送去給他服下。

殷永瑜吃了那藥丸,似乎好了些,一把推開寧先生,失魂落魄走到桌邊,扶着木椅站立。

許久,他喃喃開口了:“寧先生,對不住。”他微微偏頭,看向了窗外的暗月:“可是,如果過了今夜,她還活着……你們誰也不許再攔我!我要見她,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嘤~一說寫NP就掉收,好虐……

苦逼的作者最近事好多……要做一個政策宣講,一把年紀四肢僵硬還要被拉去跳廣場舞,還要去做籃球賽啦啦隊TAT ……

明天斷更一天啦,嘤……

☆、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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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天水很痛快地執行了她的話。他開始脫丁夏的衣裳。桃紅色的羅裙剝落在地,有幾個瓶子咕嚕嚕滾去了一旁。丁夏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它們上面,忽然開口道:“師父,那個紅色瓶子,給我。”

丁天水扭頭看去,果然見着地上有一個紅色小瓷瓶。他袖中的追魂絲出手,将那東西卷起,遞給丁夏。

丁夏接過,打開瓶蓋,倒了兩顆灰色藥丸出來,扔去了嘴裏。

丁天水微微蹙眉:“你吃什麽?”

丁夏不語,只是緩緩貼近,吻上了他的唇。

滑軟舌尖探入丁天水口中,順便送進了一顆藥丸。丁天水摟住丁夏的手微僵,随後卻又放松了下來。

他知道這是什麽。神醫谷的春.藥燃情。上次在青樓裏,丁夏喂他吃過這個。他記得它的味道。

丁天水不再介意那顆藥丸,扣住丁夏的後腦回吻。他的丁夏喜歡通過歡.愛發洩情緒,他很了解她,也願意配合。

一吻終了,兩人的身體都燒了起來。丁夏已經赤.裸,丁天水卻還穿着衣衫。丁夏火急火燎去扒他的衣服,将他身上的所有東西統統扔去地上。然後她蹲在丁天水的輪椅上,對準他挺.立的物事,坐了下去。

丁夏主動在丁天水身上起伏,有些絕望,有些瘋狂。她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在身後飛舞,凝脂般肌膚在月色下,竟然美得有些不真實。丁天水的興致被完全調動起來,擡手用力掐住她的腰,主動撞擊起來。

喘息與低吟在秋夜裏渺渺飄蕩。丁天水看着丁夏的眉眼,漸漸覺得有些迷蒙,正覺奇怪,就見山腳處竟然升起了騰騰白霧,正朝山頂飄來。

丁天水腦中有信息一閃而過。他想起來了:癸支學堂的後山有一景致甚美,便是這夜半雲海。

丁夏停了動作,也扭頭看去,喘氣道:“師父……龍吐納呢。”

她伸出手,看着那些霧氣在她指尖嬉戲,緩緩道:“有人跟我說,這山是有龍神庇佑的。每晚到這個時候,龍神就會出來修煉,所以才有了這些霧。”

說這話時,女子眼中有悲傷一閃而過。丁天水莫名就知道了她說的人是誰。她在說癸燕。

丁天水覺得,這是他與丁夏之間最大的隔閡。可一切已經發生,他并不後悔,也不願多想。遂将雲海之事抛諸腦後,收回目光,摟住丁夏狠狠一番撞擊,終是成功看見,那人的臉上的神情重歸迷醉。

四下很快一片白茫茫。丁夏卻忽然有了別的想法。她有些興奮指着一旁的樹道:“師父,我們去樹上好不好?去樹梢上!”

丁天水正在興頭上,聽言在輪椅上拍了一掌,摟着丁夏騰空而起,果真坐去了一處樹枝上。

那樹枝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顫巍巍地一晃一晃。茫茫霧氣中,他們雙腳懸空,就像漂浮在空中一般。這種不着邊際的刺激感終于讓丁夏開心了。她一時驚叫,一時又哈哈大笑,雙手死死扒着丁天水不放。

虛無的白茫中,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仿佛只剩他們兩人。此念頭一出,丁天水忽覺心中的情緒前所未有地激蕩,将丁夏撲在那搖晃的樹梢上,瘋狂進攻起來。

那枝桠大幅晃蕩,丁夏驚叫連連。她似乎真有些怕,因為緊張,甬道時不時收縮。丁天水被她絞得喘息愈加粗重,只恨不能将她揉碎在懷中。他抱緊丁夏,一番激烈撞擊,終是噴發在她體內。

他還在餘韻之中,皮膚卻感覺到了異常波動:有什麽東西奔他而來!心中一驚!想要閃躲,卻來不及,生生被擊中後背,吐出了一口鮮血。

樹枝也被擊斷,兩人掉落在地。丁天水趴在地上擡頭,丁夏卻沒了影。

他緩了口氣,于白茫茫霧氣中騰空而起,落去了剛剛扔衣服的地上。他記得丁夏将他的追魂絲扔在了這裏。可他的衣物好好躺在地上,卻獨獨不見了追魂絲。

丁天水默然片刻,終是撿了裏衣穿上,喚道:“師兄,幾日不見,不料你和他們混到了一起。”

早在受傷墜地的瞬間,丁天水就明白了所以。丁夏給他吃的藥丸的确是燃情,只是那燃情中,加了些別的東西。他的記憶極佳,只要是親身接觸過的東西,都有深刻印象。卻不料今日,他竟然會栽在他引以為豪的超凡能力上。

他中毒了,內力紊亂,聽力基本廢了,正恰又逢大霧。他不能聽,又不能看,功力也只剩五六成,這就是這些人能偷襲成功的原因。

來者有三人。丁夏到底清楚他的能力,知道帶一般人來只會礙事。擊中他的東西是追魂絲,那是他的師兄,負責第一擊。卷走丁夏的東西是冰流絲,那是他的徒弟丁秋,負責救下丁夏。那麽偷走他追魂絲的,應該就是丁秋的弟弟乙六。

至于那加料燃情的提供者,除了殷永瑜,不做他想。

——好謀劃,好算計。

丁天水垂眸:丁夏,是你嗎?如此處心積慮,就為了殺我?那些僞裝出的悲傷,也不過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

丁天水覺得,他應該傷心,但實際上,他出乎意料地平靜。仿佛在心底,他早就清楚,總有一日,這個他在意最多的人,會将他的在意當成籌碼,用他教她的傀儡術,握着他送她的匕首,親手割斷他的氣管。

丁天水想了這許多,可實際也不過是一瞬間。他剛披上裏衣,就感覺到空氣中的氣流波動。林冬蓮、丁秋、乙六從三個方向朝他發起了攻擊。

丁天水抓了外衣在手,将那布料抖成一條長繩,內力灌注其中,與幾人戰在了一起。

丁夏被丁秋救下後,躲在一塊石頭後,視不見物,只能模糊聽見乙六的鋼鏈撞擊聲。她心情極度緊張,卻什麽都不能做,就怕反而成三人的拖累。這麽焦急等了一炷香(5分鐘),打鬥沒有停。一盞茶(10分鐘),打鬥在繼續,兩刻鐘(30分鐘),打鬥仍在繼續。

霧氣卻漸漸消散。丁夏面前有了模糊的人影。她看見空中有兩個人,各執一條追魂絲戰在一起,心就是一沉。

——乙六怎麽辦得事?居然讓丁天水搶回追魂絲了?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勁。打鬥的只有兩人,另外兩人呢?

丁夏目光急急朝四下掃去。就見到丁秋趴在地上,乙六躺在樹邊。

——他們受傷了!

丁夏也顧不得躲好了,急急起身跑了過去,扶起丁秋。

丁秋受了重擊,身上并沒有傷口,臉色卻白得像張紙,看見是她,皺眉道了句“躲起來”,丁夏連忙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她看着打得火熱的林冬蓮和丁天水,咬牙跑近了些,去丁天水輪椅邊,抱起自己的衣服就跑。

她在丁天水的攻擊範圍內,可所幸,丁天水并不管她,放任她跑回了丁秋身邊。

丁夏從衣服裏找到了幾個藥瓶,拖起丁秋,給他喂了幾顆藥丸。又跑去乙六身邊,也給他喂了幾顆藥。

這時,霧氣基本全部散去。丁夏這才發現,丁天水手中的不是追魂絲,而是冰流絲。暗自抿唇。

丁天水果然沉着。他中了毒受了傷,卻絲毫不亂,瞬間謀劃了最佳戰術。這場一對多的戰鬥,他選擇逐個擊破。三人當中,乙六功夫最差,幾乎對他沒有威脅,而林冬蓮功夫最高,他一時半會沒法制住。是以,他首先全力對付丁秋,重傷他,并奪了他的武器,再傷了乙六,這才全心對付林冬蓮。

丁夏腦中急速飛轉,卻想不出對策。無奈之下,緊張朝乙六道:“小六,你還有法子嗎?”

乙六情況比丁秋好很多,吃下藥丸後,已經恢複了些許。他撐着地坐起了些,朝丁夏道:“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嘭”的一聲響!丁天水的冰流絲重重擊中了林冬蓮。林冬蓮被他打飛,摔去了地上,嘴角溢出了血絲。

丁天水這才落下,正正坐去了輪椅中,也不管受傷的三人,只扭頭朝着丁夏看去。

丁夏對上他的眼,忽然清楚認識到了她的失敗。大局已定,丁夏竟然意外地安然了。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丁秋和乙六,朝兩人輕輕一笑。

——沒什麽好難過的。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她沒做錯,而且她盡力了。

丁夏直直站起,等着丁天水殺她。可丁天水只是平靜朝她伸出手:“夏夏,過來。”

丁夏一愣,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不殺她嗎?

可只要是生機,丁夏都要争取。她猶豫片刻,果然走去了丁天水面前,平靜看他,并不讨好,也不傲氣。

丁天水與她對望,眸色深深,不見絲毫情緒。然後很突然的,他的手一抖,那冰流絲就勒住了丁夏的脖子,将她甩去了樹上,吊了起來!

丁夏脖子被勒住懸吊在空中,呼吸受阻,連忙雙手抓住冰流絲,難受地掙紮。丁天水看着她雙腳亂蹬,緩緩嘆道:“夏夏真是薄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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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

丁天水收回目光,垂眸靜坐,竟然有些失神,全然忘了被吊着的丁夏。丁秋努力想要站起,卻無能為力。就聽乙六竭力大喊了一聲:“丁夏——!”

他的音調很是凄慘悲苦,就好似丁夏已經死了一般。然後很突然的,伴随着那聲長長呼喊,一個人影飛速掠來,劍氣如虹朝冰流絲斬下!竟然将那冰流絲生生斬斷,将丁夏救了下來。

那人一陣風般落在丁秋和乙六一旁,擡手去扯丁夏脖子上的冰流絲。丁夏拼命喘氣,好容易定睛看去,身體就是一僵,吶吶喚了句:“建安……”

乙建安一早就接到乙六的口信,說丁夏約他今夜子時在癸支學堂的後山崖頂見面。他已經好些天沒有見到丁夏了,也覺察到了她對自己的刻意回避,是以心中雖覺奇怪,卻也沒特意去求證。

子時初,他依言來到了天昭府後山。到山腰時,卻聽見了丁夏與丁天水的聲音。

兩人明顯正在歡愛。乙建安腳步頓住,心中一時閃過好幾個想法:為何丁夏會和丁天水在一起?她特意約自己見面,難道就是為了讓他看到這一幕?丁夏……不要他了嗎?

他在山腰處怔怔站了許久,不知如何是好。卻忽然覺察到了不對勁。崖頂除了丁夏和丁天水,還有另外三人。他聽見他們的氣息悠長,顯然是習武之人。

乙建安只覺心沉了下去。他忽然想到,那日天色昏暗,丁夏仔細盯着他,在他手上一筆一劃寫下:我殺了他,可好?

原來……她是認真的。

他還在震驚之際,就聽見了崖頂傳來了交手聲,一時心亂如麻。

他不願意幫他們去殺丁天水。畢竟這人雖然可恨,卻是聖上的得力臂膀,殺了他,就等于間接背棄了聖上。但他也沒可能沖上去阻止,因為想要殺丁天水的人是丁夏,丁夏做事向來有理由。他覺得他唯一的應對是悄悄離開,就當他不曾來過,卻又擔心丁夏的安危,始終沒有動步。

就這麽糾結着,打鬥已近尾聲。他聽見崖頂安靜下來,片刻,丁天水朝丁夏道:“夏夏,過來。”心知不妙。

然後他聽見了丁夏的掙紮聲。那細細弱弱的嗚咽聲傳到他的耳裏,乙建安只覺心被刺了一下。一瞬間,他本能做出了選擇:他運起輕功,急速朝着崖頂奔去。

乙建安扯掉丁夏脖子上的冰流絲,就見到那瓷白的肌膚上留下了暗紅色的勒痕,又見女子惶然望着他,心頭猛然燒起了一把火,面無表情轉身,朝着丁天水站立。

丁天水在冰流絲被斬斷時,就已經回神。中毒、內傷、外加五感缺失,他的狀态很不好。雖然他很想趁着這個機會殺了乙建安,但他很懷疑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略一思忖,朝着丁夏道:“你不就是不想和我去邊城麽?用得着這麽興師動衆,帶着人來殺我?”

他一聲嘆息:“罷了,罷了,你不願去,師父不勉強你。今日的事,師父可以不與你計較……”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乙建安的氣勢暴漲,已經不容他忽視。那人的殺意傳達到劍身,劍都嗡嗡鳴響。

丁天水默然片刻,目光終是落在乙建安身上:“乙建安,你這是何意?”

乙建安眸中漆黑無光,沉聲道:“我不信你。丁夏暗害了你,你不會放過她。”

丁天水冷冷一笑:“所以,你想殺了我?”他斂了笑,一聲呵斥:“你的忠君愛國之心呢?被狗吃了嗎?!”

乙建安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只是緩緩道:“你的命,留不得。”

丁天水見談話不通,索性先發制人!冰流絲朝着乙建安甩去!乙建安閃身避過,騰空躍起,迎了上去!

丁夏捂住脖子,眼光追着乙建安不放。乙六卻行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低低喚了句:“丁夏,別生氣……”

丁夏冷漠看他。他到底還是不顧她的意願,将乙建安拖下水了。估計林冬蓮和丁天水交手時,他就想讓她喚乙建安,只是沒有機會。後來她被吊在樹上,他的凄厲大喊也是在催促乙建安現身。他篤定乙建安不會看着她死。

丁夏撇開眼,淡淡道:“沒什麽好生氣的。若不是你深謀遠慮,咱們都要死在丁天水手下。說起來,你還救了大家。”

乙六一聲苦笑:“但你還是不原諒我,是嗎?”

丁夏扭頭,不再理他。

戰局開始有了眉目。丁天水力竭,明顯落于下風。乙建安的劍在月色之下,帶出了氣流的波波震蕩。他朝着丁天水沖去,劍影閃動間,竟然将那灌注着內力的冰流絲從中劈開,直直刺入了丁天水的胸膛!

丁夏只覺一顆心落了地。乙建安勝了!丁天水再無回天之力。

丁天水卻在狼狽抵抗的間隙,朝着她看了一眼。那目光如無波古井,配着他散亂的發絲和血跡斑斑的裏衣,生生讓丁夏打了個冷顫。

然後,他沒有再費氣力躲乙建安的攻擊,冰流絲直直朝着丁夏撲來!卷起她,将她甩去了懸崖之下!

乙建安只見白光閃過,丁夏就沒了影,大驚失色。卻見一個人影一閃,乙六竟然跟着躍下了懸崖!

乙建安的劍正正插在了丁天水的左胸。丁天水趁着乙建安心亂,朝他擊出一掌,将他打飛幾丈遠!重重撞在了樹上!那粗壯的樹幹都被生生撞斷,然後轟然倒塌,将乙建安壓在了底下。

丁天水反手将胸口的劍拔出,扔去地上。他一臉一身髒污,再看不出平日溫雅的模樣,卻緩緩一笑,目光掃過重傷的三人,道了句:“她會陪我一起死……”也縱身跳下了懸崖!

丁夏急速下墜間,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我不想死!

可這裏是學堂的後山。她喜歡在天昭府的後山玩跳崖,那是因為那裏的崖底是草地和湖泊,丁秋可以安穩落地。可這裏的崖底是亂石,便是丁秋沒有受傷,也不一定能保證她安全。

昏暗月色下,她看見有個人沿着崖壁急速下沖,還以為是乙建安。可那人還沒到她身邊,便有銀光一閃。鋼鏈帶着鋼爪抓住了她,然後将她朝上一拽!

丁夏下墜速度減緩,撞進了乙六的懷中。

乙六面色凝重,雙手護住她的頭和心脈,開始在崖壁上落腳減速。

丁夏被這個瘦小的男人按在胸口,只能聽見耳邊呼呼風聲,以及鋼鏈嘩嘩作響。他似乎用鋼爪擊碎了地面的石塊。

伴着“嘭”的一聲悶響,兩人落地。丁夏重重壓在乙六身上,好容易才緩過了勁。她沒有大礙,急急爬起身看去:就見乙六臉色蒼白,嘴角挂着一絲血跡。

他的鋼鏈打飛了一些亂石,可他依舊撞在了那些碎石之上。下墜的沖力讓他傷上加傷。丁夏眼眶一紅,剛剛對他的抱怨也消散無蹤,俯身抹去他嘴角的血跡。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身後又是“嘭”的一聲響。扭頭看去:丁天水趴在亂石堆中,正緩緩擡起頭。

丁夏暗自一聲詛咒,磕磕絆絆扶起乙六,摻着他就想離開。

丁天水一身污髒,胸口的劍傷血肉模糊,卻一聲輕笑,低低道:“夏夏,過來……”

丁夏将乙六的手臂搭在在肩上,搖搖晃晃起身,咬牙發狠:“做夢!你就一個人死吧!”

她沒走幾步,腳腕就被冰流絲纏住了,丁天水大力喘氣:“你以為、我會放你一個人、在這世上逍遙麽?”

他擡手用力,就要将丁夏扯過去。乙六卻兀自強撐着,甩出了鋼爪。

兩個男人都是強弩之末,卻拼着一口氣,打了起來。丁夏退開幾步,焦心看了一會,就見乙六的鋼爪被丁天水的冰流絲纏住,苦苦支撐不住,武器脫手!

丁天水顯然也後力不支,撐着地面半響,好容易才再次朝着乙六甩出冰流絲。卻見乙六眼中光芒閃過,忽然擡手,袖中的九顆鐵珠飛出,齊齊奔着丁天水而去!

丁夏心中一喜:她怎麽忘了!乙六還有這個保命法子!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丁天水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冰流絲到中途就轉了彎,擋住了那致命一擊。然後他再次發力,白色的絲綢直直穿透了乙六的胸膛!

乙六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他朝着丁夏看了一眼,仿佛慢鏡頭一般,一點一點倒下,砸在了地上。

丁夏撲去他身上,顫着聲音呼喊:“乙六!”可丁天水拔出冰流絲,将她卷住,拖了過去。

那冰流絲上都是乙六的血,全部沾去了丁夏身上。丁天水終于如願将她抱在了懷中,淡淡一笑:“前段日子我收到一封密信,告訴我乙六除了鋼爪,還懂暗器,在袖中藏着九顆鐵珠。當時我只覺莫名其妙。”他的臉在丁夏發絲上摩挲:“不想今日卻有了用途。”

他離開些許,緩緩擡手,掐住了丁夏的脖子,輕聲道:“夏夏,其實師父一開始沒想殺你。師父舍不得。可是現下師父撐不住了……你還是陪師父一起去吧……”

他的五指漸漸收緊,丁夏緩緩閉眼。

丁天水看着她平靜幾近淡漠的臉,安撫道:“很快的,別怕……你先走一步,師父随後就來……”

丁夏卻猛然睜眼,眸中有光芒一閃而過,淩厲命令道:“松手!”

丁天水一瞬間,有了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身體突然顫了一下,然後失去了控制。他遵從丁夏的命令松手,眼睜睜看着丁夏将他推開,起身行去了乙六身邊。

丁天水眨眨眼,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默然片刻,一聲輕嘆:“傀儡術……夏夏的本事精進了。”

——真不該多事,還想抱抱她。真該直接殺了她。

可惜他再沒力氣抓她過來了……

丁夏并不理會丁天水,只是俯身,指尖輕輕觸摸上乙六的臉。

或許心中仍有記挂,乙六竟然還撐着一口氣。他看見丁夏,眸中一亮,然後他嘴唇蠕動,斷斷續續道出了幾個字:“……照顧……我哥……”

他死死盯着丁夏,那目光如有實質一般沉重,仿佛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丁夏眼中緩緩滑落一行淚,湊上去親吻他的唇,低低應允:“……好。”

乙六嘴角微微勾起,想要最後回吻她,卻再沒了氣息。

丁夏趴在他的身上,忽覺悲傷鋪天蓋地。

作者有話要說:咳,這幾天作者菌要修和諧,發表新章後可能會僞更,各位親親見諒……

☆、葬禮

丁夏只想一直這樣抱住乙六,再也不要起身。可身後那個男人卻笑了。丁天水開口道:“夏夏,你可是恨我?”

丁夏緩緩閉眼。再睜眼時,眸中一片冰冷。她抹了眼淚站起,轉身看着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現下卻狼狽不堪的男人,勾唇一笑:“師父,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待我雖然不夠好,卻到底有恩于我,我不恨你。”

丁天水笑容僵住,片刻方道:“我殺了癸燕,你恨我,你說過的。”

丁夏歪頭笑道:“師父,你也知道我這人,凡事都是三分鐘情緒,過了便不計較。你殺了癸燕,可我還有癸霖癸秀,還有那麽多好姐妹,何必要浪費力氣恨你?”

丁天水笑容徹底淡去。他看着地上的乙六,像是要讓自己相信一般強調道:“我殺了他,你定是恨我的。”

一瞬間,丁夏幾乎裝不下去。可是她生生忍住了悲痛,淡淡道:“我現下是很傷心,畢竟他待我極好。可是逝者已矣,生者卻仍要繼續。我還有漫長的歲月,不可能一直糾結這些過去。你在我的生命裏,不過只是個過客而已。”

她看着面色愈加難看的丁天水,雲淡風輕一聲嘆息:“師父,你死後,你我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我也不會再想起。我會忘記癸燕、忘記乙六,也終會忘記你。”

這些話如支支利劍,接二連三紮在了丁天水的心窩子裏。丁天水看着一臉淡然的丁夏,忽然意識到,他輸得徹徹底底。

丁夏仰頭,看着空蕩的天,笑道:“哎呀,他們來了呢。”她朝着丁天水躬身,行了一禮:“師父,一路走好。我會在沒有你的世界,好好過下去。”

丁天水擡手,看着丁夏道了句:“呵,夏夏……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我會在下面等着你……”他朝着天靈蓋重重一掌,終是倒下,閉上了眼睛。

他并沒有發現丁夏是在騙他,他以為乙建安三人真的來了。他有他的驕傲,就算是死,他也不要死在別人手上。

丁天水自盡身亡了,丁夏終是壓抑不住,憎恨瘋狂爆發。她第一次有了毀屍的強烈欲望,赤紅着眼找到了乙六的鋼爪,可沒行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她想了片刻,忽然呵呵一笑,喃喃自語:“不……就算你死了,也休想讓我碰你。”

她将那鋼爪扔下,跑回乙六身邊,伏在他身上悲戚哭泣。

這個人曾經說過,天昭府的男人背負太多,沒有誰會愛得純粹。他強調他也一樣。于是他謀劃未來,認真思考回家鄉娶個小姑娘,成家,立業,生子,将她徹底忘記。

可這個愛得不純粹的人,卻終是為了救她,死在了這個他厭惡的地方……

丁夏哭得昏天黑地,卻聽見身後有了聲音。她聽見丁秋變了調的聲音傳來:“他怎麽了?”哭聲就是一頓。

——不,丁秋在這,她還不能悲傷。

崖頂之上,乙建安被重擊後,傷到了腰,推不開那大樹。還是林冬蓮休息了一陣,稍稍恢複後,才幫他起了身。丁秋受傷最重,兩人便摻着他跳下了懸崖。

乙建安、林冬蓮第一眼就看見了死去的丁天水,丁秋卻第一眼看到了伏在乙六身上哭泣的丁夏。他推開兩人,跌跌撞撞朝着丁夏行去,走到不遠處卻停了步。恐懼讓他不敢移動分毫。

丁夏急急站起,迎在丁秋面前:“秋……”她不知該說什麽,只能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他,希望這樣能讓他好受些。

丁秋卻推開了她,走到了乙六身邊,伸手去觸他的鼻息。指尖只剩冰涼。丁秋腦中一片空白。

他緩緩抱起乙六,輕聲喚道:“興安,興安……”

丁夏鼻子一酸,用力咬唇。乙六……原來叫做興安。

好想這麽喚他一次……只可惜,直到他死,她才知道他的名。

***

乙建安與林冬蓮确定丁天水已經死後,便齊齊站着,遠遠看丁秋三人。乙建安收回目光,朝林冬蓮躬身一禮:“前輩,我有一事相求。”

林冬蓮不答話,只是點點頭。乙建安便開口道:“我想請你将丁天水送去天昭府。”

林冬蓮扭頭看他。乙建安又行了一個大禮:“前輩,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可是,總要有人承擔下殺害丁天水的罪責。你既然會與他們聯手,想來對他們也有一定感情,還請前輩幫他們這個忙。”

林冬蓮仰頭望天,淡淡道:“我對他們沒感情。我會和他們聯手,不過是看在瑜王的份上。”

乙建安聽言,心中便是一凜:他本以為,丁夏會殺害丁天水,不過是因為她憎恨他,怎麽……這事情還與殷永瑜有關?

他還在思索,林冬蓮卻又道:“也罷,左右我在這世上也再沒記挂,便幫了你們吧。”

乙建安這才暫且按下疑惑,行去丁夏身邊:“丁夏,我要先行一步,明日我會派人來搜山,你們自己小心。”

丁夏一直看着丁秋,聽到他說話,終于朝他去。乙建安卻飛快撇過了頭,避過她的目光,轉身離去。

丁秋喚了兩聲後,便再沒說話。他将乙六的頭放在腿上,靜靜撫摸他的發。丁夏便默默陪他坐着。這麽到了天色将明,丁秋終于起身,抱起乙六,搖搖晃晃就要離開。丁夏急急起身,幾步追上:“你要去哪?”

丁秋沉沉道了兩個字:“回家。”

丁夏心思電轉。現下局勢不明,丁秋又傷重至此,走路都走不穩,她不可能現在放他離開。可他心中只有悲痛,她怕好好說道,他會聽不進去。

丁夏跑到他身前,大張雙臂攔住了他:“你還不能走。”

丁秋并不停步,直直撞上了她:“讓開。”

丁夏只得讓路。卻依舊跟在他身邊:“丁秋,你不想給乙六報仇嗎?”

丁秋腳步一滞,轉向她:“丁天水已經死了。”

丁夏看進他的眼,認真道:“丁天水是死了,但害死乙六的,并不只是丁天水。”她雙手搭上丁秋的肩,凝重道:“丁天水說了,他曾經收到一封密信,告訴他乙六的保命絕招是九顆鐵珠。剛剛在崖底,乙六使出暗器時,丁天水有所防備,乙六這才敗了。”

丁秋面色陰寒站定,片刻,忽然朝着丁天水走去。他拿了那冰流絲,将乙六包裹其中,又拾了鋼爪,再次起身,朝着不遠處的樹林行去。

這一次,丁夏沒有阻止他。她跟着他一路行去,看他用鋼爪費勁挖了個坑,将乙六放了進去,又将土埋上。然後他的手掌撐在那新松的泥土上,俯身朝着地面道:“興安,你先在這呆幾天。等哥哥幫你報了仇,再來帶你回家。”

做完這些,已是日上三竿。兩人回到崖底,默默靜坐,終于聽到了人聲。乙建安果然派人來找他們了。

林冬蓮将丁天水的屍體甩去了天昭府的大門前,還順手打傷了些人,鬧得人盡皆知,這才離開。乙建安假裝聽到風聲出現,一番詢問,這才派人去癸支學堂後山找人。

丁夏與丁秋再回到天昭府時,大堂已經支起了靈堂。丁天水的另外四個徒弟跪在堂前,正給他守靈。

丁秋傷得厲害,被送去了府中的醫館。丁夏一番清洗,換了粗布麻衣,也跪去了靈堂。

她從昨晚就不曾休息,體力透支,正昏昏沉沉支撐不住,卻聽一聲長長傳喚:“皇上駕到——!”一個激靈,立時清醒了。

衆人齊齊跪地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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