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3)知名度負五……

楚栖一點點啃完兩個流沙奶黃包,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他在南北邊境提心吊膽,有時還要風餐露宿,可好久沒有享受這等待遇了。

除了想要完成那煩人的“男團造星”任務,他回京的另一個動力便是,也許還能過一陣養尊處優的生活。

——說起這任務。

楚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座上的敬王。

楚靜忠外貌儒雅,舉止威儀,雖已年逾天命,仍不見衰老。

顏值不低,唱歌不清楚,體态尚可,關鍵是知名度絕對超乎想象,綜合得分一定不差,就是年紀大了點。

楚栖模仿系統進行打分,一秒過後,他強行讓自己忘掉了這個念頭。

這是他上輩子綁定造星系統後的職業病,看誰都先評估一番他的業務能力,本來穿越之後都漸漸改善了,結果不得不複發。

楚靜忠似是發現了他神情中的一絲古怪,淡然道:“是累了嗎?”

楚栖低咳一聲,掩飾尴尬:“有些,日夜兼程,沒休息好。”

“嗯,先去休憩吧。”楚靜忠臉上好似也有些倦意,“這十年間的事,我多半聽淩飛渡回禀過了,改日再聽你說的吧。”

說罷,他便站起身,徑直向外走去了,看樣子也準備回去歇息。

楚栖送了他兩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恍惚相信這場暌違已久的見面真的就這麽匆匆結束了。

敬王的态度冷淡而客套,從頭至尾也沒問他為何回京,對他在外的處境遭遇似乎也不甚在意,當然更沒有向他解釋的意願了。

雖說十年前他們的相處也一直是這樣,楚栖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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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您的房間都已經收拾妥當了,要現在去嗎?”敬王府的總管問他。

這總管姓吳,名叫吳照倫,多年前就跟在楚靜忠手下,楚栖也認識他。

楚栖道:“不用了,我先在王府随意看看。”

吳總管猶豫了一下,叫來一個小厮,讓他給楚栖領路,自己笑道:“王府偌大,容易迷失,世子想去哪,讓他去尋便是了。”

之後吳總管便走了,看樣子還有自己的事要忙。

楚栖不由感嘆,他這世子當的,在敬王府裏也沒多大存在感。

——不過說起這存在感。

楚栖眉心一跳。

面前的小厮問他:“世子,您要去哪?”

“去池塘。”

“啊?”

“敬王府裏總有個小池塘養養魚、種種花吧?”

“哦、哦……”

敬王府裏确實有池塘。鑽過一條通幽曲徑,穿過兩座林立怪石,便見眼前菡萏嬌妍,池水湛然,駁岸之上,水榭亭宇甚為宜景。

臨近池邊,更可見到錦鯉游水,聞到馥郁蓮香。

楚栖慢悠悠地脫了只鞋,他環視了一圈,本來在這邊整理花草和領路的仆役都被他暫時遣退了,一時看不到什麽人。

但他知道,周圍有人。

楚栖沒辦法,熟練地縱身一躍。

池水尚未沾到衣擺,便聽耳邊風聲乍起,楚栖覺得腰上被什麽東西環住,然後再被一甩,眼前天旋地轉,再落地時,他就已經站在那水榭亭臺裏了。

亭子的陰影裏半跪了一個人。

“淩飛渡,”楚栖喊他名字,“希望下次你能自覺出現,不要再極限救人了。”

陰影裏的人一動不動,聲音倒是響了起來:“……恕難從命。”

楚栖嘆了口氣,似乎也已經聽過這個答案無數次了。

他複雜地想,這就是為什麽你知名度得分負五的原因啊。

——這位淩飛渡,便是他們男子天團的第一號成員。

職業是影衛,就算現身也要蒙着下半張臉的影衛。

楚栖靠在亭柱上,默默地俯視着他。

淩飛渡一身霁青,整個人隐于陰影之中,安靜垂眸,看不清面容。從他專業的聽令姿勢和救人技能來看,應當是很忠心耿耿。

但楚栖卻知道,這個忠心得看場合。倘若方才他沒有屏退池塘邊的其他人,那麽就算他真的落入池水,淩飛渡也不會現身,大約只會在他真要淹死的檔口,才救急地将他甩出。

要是這樣也不行,他會選擇先打暈圍觀的旁人,再在無人察覺的時刻去救楚栖。

類似的事情楚栖在十年間也領略過不少次了。

他簡直懷疑淩飛渡有社交恐懼症。

但應當不是,他只是過于聽從敬王的命令,而楚靜忠交給他的任務,就是“隐蔽”。

當年護送楚栖北上的八個手下,都是楚靜忠精心挑選的,他們并不全都善武,但都各自有手段。

比如跟楚栖一同回來的柴斌,會一口流利的北雍話,南慕方言、西宛巫族的祝誦也能随口道來,是一只合格的翻譯機。

其餘人裏還有精通藥理的神醫、擅長馴獸的獵師等。楚栖與他們朝夕相處,感情頗深,為求成長,左右都跟着學過一點。他們或許是得了敬王授意,或許是為了楚栖好,也并不吝啬教學,一一傾囊相授,雖因安穩日子不多,只有學得皮毛。

不過這其中沒有淩飛渡的份。

他平時不見蹤影,就連趕路也不坐在馬車裏,而是自己在外用輕功奔行。但武藝卻十分高強,只在混亂中貼身保護楚栖安危,并且他要麽不現身,一旦出現,就一定不留活口,要将任何發現了他存在的人從這個世界上除去。

也因此,在同路的其餘六人死在荒山野嶺後,也許這世上就只有楚栖、柴斌和敬王知曉他的具體存在了。

——他不負五誰得負五。

楚栖在心裏慨嘆自己的失策,繼續看着淩飛渡。

沉默了這麽久,淩飛渡也沒有主動發聲的意思,于是楚栖一邊拿出一張紙,一邊開了口:“還記得這個嗎?再念一遍給我聽。”

淩飛渡恭敬地接過紙條,但在看到那上面的字時,楚栖發現他的手指極細微地顫了顫。

楚栖霎時來了精神:“念。”

淩飛渡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因面罩阻攔,聽起來分外輕微:“……我叫淩飛渡,是‘亂舞春秋’的第一位成員,擅長縮骨、輕功和隐匿,在團中是舞蹈擔當,我會努力練習,不辜負大家期望,讓我們的組合成為……世界第一男子天團。”

楚栖道:“那時匆忙,念完之後就讓你準備回京事宜,我還沒來得及解釋。你知道這寫的是什麽意思嗎?”

淩飛渡垂眸道:“主人只需解釋‘亂舞春秋’、‘舞蹈擔當’和‘天團’便可。”

“‘亂舞春秋’是一個組織名稱,與你隸屬的敬王特遣并無多大不同,不過是由我直領。”楚栖斟酌話語,努力忽悠,“‘舞蹈擔當’也容易,就是誇你身段柔軟,易凹造型,特別适合擺點動作。至于‘天團’二字就更好理解了。‘天’,渺遠浩大,至高無上,用‘天工’誇工藝巧妙,用‘天才’誇聰慧卓絕,自然也能用‘天團’誇組合優秀。”

楚栖說罷,靜靜看着淩飛渡反應,果不其然是沒有反應。可再等片刻,他卻分明瞧見淩飛渡極快速地悄悄上瞟了他一眼,那雙露出來的好看眼眸裏寫滿了困惑。

可以,這種看似沉默高冷其實只是不知世事的愛豆很有市場。

楚大經紀人很有經驗地定下結論。

——淩飛渡還是有救的。

他得好好磨磋一番。

楚栖負手踱步,姿态很像領導查崗,語氣也真切深長:“飛渡,我知你總體聽命于我爹,不會違抗他的指令,所以才将隐匿自身的存在視得極為重要。不過……一些小事我還是可以囑咐你的吧?”

淩飛渡沉默——也許他會覺得這番話十分耳熟,正是兩月前楚栖忽悠他念紙條上的宣言時說過的——但沉默過後,他傾身道:“是。”

“很好,”楚栖坐了下來,長亭空暇,視野開闊,“反正這裏沒人,你可以舞一套鞭法。”

“屬下鏈鞭招招致命,不宜演習,何況此地窄小,怕傷着主人。”

楚栖從善如流:“既然如此,不用鞭也行,你舞一套輕功身法即可,可不要連這也拒絕。”

“……”

淩飛渡緩緩擡眼望向他,楚栖立即微笑,流露出鼓勵的眼神,仿佛一個善解人意的好領導。

少頃後,淩飛渡繼續垂首,應道:“屬下遵命。”

接着,他站了起來,抽出環繞在腰間的鏈鞭,也不退遠,就這麽在水榭亭臺間揮舞起來。

那鏈鞭伸縮自如,攻守兼備,最長可達三丈之遠,在淩飛渡手中卻靈活得猶如第三只手。長鞭時而縮攏成圈,猶如盾牌不讓刀劍近身,時而又如箭彈射,猛烈擊向亭柱,刺落柱屑紛紛。他的身形柔韌至極,随意穿梭在鏈鞭之中卻不受阻攔,倘若忽視狼藉的現場,便真如藝術體操中的彩帶舞那般賞心悅目。

——特別還要忽視那根被削了一半的亭柱就在楚栖身側的這個事實。

楚栖覺得自己的結論下早了。

淩飛渡并不是不知世事,也不是忠心耿耿。

他十分地有個性,更十分地有脾氣。

以他這手控制鏈鞭的力道,完全可以不傷一石一磚,但這淩亂的現場證明了他的不情不願,鞭頭利劍幾次朝着楚栖這邊路過更顯示了他的示威,也許是想警告楚栖不要拿他開玩笑,也許是表達莫名其妙加入“亂舞春秋”的不滿。

總之好嚣張的一影衛。

淩飛渡舞完一套鞭法,似乎猜到楚栖會震怒,所以先行跪下,靜等發落。不過他也挺有恃無恐,畢竟估計只有敬王能真正動他。

然而淩飛渡到底還是小瞧了他,楚栖心想,要不是淩飛渡平日不見人影、拒絕一切交流,那麽十年生死相随過後,他不該不了解淩飛渡,淩飛渡也不該覺得這樣會使他受到驚吓。

雖然驚訝是有點。

但更多的是興奮。

——這年頭,有個性的愛豆才能火。沒有點傲氣和狂氣,怎麽能夠脫穎而出,又怎麽能夠制造熱點。

楚大經紀人經驗十足。

他沒選錯人,也是,他的眼光不可能差。

淩飛渡更加有救了。

雖然有點瑕疵,但依舊是塊美好的璞玉。

楚栖欣慰地看着他,正準備說一段窩心的話,但突然,他的腦海意識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叮!”

“男團成員淩飛渡通過排練,舞藝提高,精湛深通,恭喜宿主獲得獎勵:1點技能點數。”

楚栖即刻脫口而出:“舞得好,再舞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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