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4)你希望我娶……
楚栖打定主意後,即刻動身出發。
行至玄武門外,他卻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剛才應該把明遙攔住的!
明遙因極受太皇太後和昭華公主喜愛,又是皇後胞弟,常會去後宮報道,所以有自己出入的一套法子,講不定能将他也捎上。
但現在明遙不知跑哪兒去了,他又沒有诏令,楚靜忠恐怕也不想見到他,光明正大入宮的方法短時間內是沒有了。
……那要不然,飛檐走壁試試?
剛升起這個想法他就有點悚然——什麽主意!不說因着太尉宮變一事宮中加強了戒備,就是沒有,他還能偷潛進皇宮不成?
更別提他知道宮裏潛伏着不少青黎衛,縱使他現在武力值點滿也很可能被他們發現,治個私闖宮闱的大罪。
楚栖趕緊呸呸呸地把這個念頭抛出腦海。
但就在他準備另尋他法的時候,平素裏不到危機關頭絕不現身的淩飛渡卻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後,宛若幽靈突然:“屬下可以帶主人進宮。”
“???”楚栖愕然回身看他,“怎麽帶?”
淩飛渡無辜地睜着眼:“就是主人心裏想的那個辦法。”
楚栖:“……”
——你們青黎衛這麽玩忽職守,敬王知道嗎!
——請敬業一點啊!我的事業心好痛啊!
“這不太好吧!”楚栖試圖講道理,“雖然我很相信你的輕功,我也挺相信我的,但,擅自闖宮……有那麽一點過分。”
“不算擅闖。”淩飛渡道,“陛下吩咐過,如果世子偶然想入宮面聖,可以用這個法子,反而能夠避開敬王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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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栖:“……”
——我錯了,不敬業的是柳戟月。
但既然皇帝都這麽說了,飛檐走壁就飛檐走壁吧。
淩飛渡十分熟悉宮中巡邏侍衛的布置,楚栖點滿武力值後輕功也上佳,二人不多費力就翻過了玄武門的宮牆,接着避過各個守衛,有驚無險地在宮中穿梭。
楚栖跟在淩飛渡身後,注意着他帶領的方向,心思倒是想了許多。
少頃後,淩飛渡終于放慢速度,悄然落于檐下陰影中,示意他地方到了。
楚栖對皇城各宮的坐落方位也心裏有數,他知道現在在哪——不是摘星宮,而是離摘星宮不遠的含章宮。
含章宮裏有四座殿宇,其中三座不住人,只藏書,剩下一座是皇帝的禦書房。
但楚栖卻記得,十多年前這裏沒有禦書房,有的只是先帝為他特別辟出的寝殿,想來是他離京後才給改成禦書房的。
淩飛渡道:“陛下就在殿內。”
楚栖好笑地看着他:“我有個疑問,現在你們青黎衛是分幫結派了?一些人忠于敬王,一些人忠于聖上?”
淩飛渡想了想:“沒有啊,屬下是忠于主人。”
他平靜道:“不是主人想進宮的嗎?”
楚栖:“……”
也對,他沒法反駁。
——淩飛渡最近越來越能噎死他了。
——但真好用,不愧是團裏的第一靠譜。
楚栖站在檐下,悄然環視這座殿宇。庭院擺設幾乎分毫未改,皇宮裏不栽樹,殿前便栽種了兩叢極其名貴的千葉牡丹,此時正是十月,開得端麗無雙,繁豔芬馥。
這是先皇禦賜的殿宇,甚至花木都是他特地挑選的,楚栖從前自然不會過問,卻不想柳戟月也沒做變動。
他呼了口氣,向禦書房走去。門口的小內宦見了他,極為訝異,卻沒問他如何來了,而是轉身跑進殿內通傳,很快,椿芽兒蹑手蹑腳地走了出來。
椿芽兒見他,也頗感意外,領着他往裏頭走,悄聲道:“陛下看書犯了瞌睡。”
楚栖低聲問:“為何不回紫微殿休憩?”他順便默不作聲地打量殿內陳設,倒是大改了許多,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不過也有可能是東西都搬去了勾陳殿。
“真躺上床,便睡不着了,何況陛下難得才合個眼,咱家怎敢出聲打擾。”
楚栖蹙眉道:“太醫沒給開些安神的藥嗎?”
“開過了,從前也是常用的,最近卻是不服了。”椿芽兒心疼地垮了臉,“咱又不可能真的硬灌……”
楚栖奇道:“為何不服了?”
椿芽兒卻不出聲了。
輕聲低語間,楚栖走向書房深處,看見柳戟月正側頭枕手安靜睡着,手邊放着卷看到一半的書。兩邊是垂首侍立的宮人,旁側支起了小半高窗,十月的秋風溫順柔和地吹拂入內,微微吹動着書頁與他的發絲,整個畫面靜谧而美好。
但仿佛是鬼使神差,楚栖竟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
他走到柳戟月身側,無聲蹲下,端詳着他的睡顏。
他的睡顏卻并不安穩,眉頭緊蹙,像經歷着劫難,不自覺地咬着下唇,眼下的烏青頗為明顯,人也消瘦了一些,似乎比上次分別時虛弱了。
——我怎麽早沒進宮看他呢?
楚栖想,要是知道他是這副樣子,我肯定一早就偷溜進來了。
正思索間,他看見柳戟月的睫毛顫了一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
許是本就睡得淺,聽到了點細微動靜便驚醒了。
楚栖心中一凜,正欲跪下告罪,卻見柳戟月眼神迷蒙,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帶着游離的茫然,真仿若一只無辜的白兔。
他揉了揉楚栖的額發,又神色溫柔地笑了笑:“今日倒是乖巧。”
楚栖微怔,輕聲試探:“……陛下,這不是夢。”
柳戟月聞言,瞳孔微縮,像是瞬時清醒了。
他瞥了眼手中的書卷,回想起了睡前種種,而後重新看向楚栖:“……卿怎麽來了?”
楚栖笑了笑,小聲道:“得先向陛下讨個饒,是淩飛渡帶臣偷溜進來的。”
“朕知道,所以才問你,怎麽這時候知道來了?”柳戟月眼底充盈着笑意,他仿佛仍有些疲倦、又或者喜歡這個角度,仍枕在手上,略微俯視地看着半蹲在側的楚栖,顯得莫名親昵。
楚栖心思急轉,他雖說是怕賀蘭漪信口胡謅把皇帝氣出病而趕忙進的宮,但現在北雍皇子連人影都沒出現,他直接提起此事反而更加古怪。
于是便反将一軍:“……陛下也沒宣臣進宮啊。”
“倒是朕的不是了。”柳戟月道,“朕以為……是因為敬王說了什麽話,讓你不想見朕了。”
楚栖心想,倒不是敬王的話,但與敬王也脫不了幹系。那時楚靜忠讓他去天牢面見羅冀父子,也許就存着讓他主動遠離皇帝的想法。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他親眼看見柳戟月倦容時,卻幾乎蕩然無存了。
“陛下似乎睡得不好,為何不用安神藥物呢?”楚栖思慮片刻,終是忍不住問道。
柳戟月雲淡風輕道:“劑量輕了沒什麽用,劑量重了隔天卻會愈加昏沉,記性、狀态反而會變差,甚至會成瘾……那便真垮了。”
楚栖神色擔憂:“……但硬撐着似乎也不是個辦法。”
“新敵環伺,如何酣睡?”柳戟月低聲呵笑。
楚栖卻聽懂了他的話。
敬王特地從梁王那兒拐來了他最小的兒子,說是要過繼做太子。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荒唐至極的做法,新帝不過剛到二十,盛年光景長遠,無嗣也不過是因為後宮空虛。敬王如此迫不及待,難免讓人懷疑其勃勃野心。
一旦有了太子,這個皇帝也不是多麽重要了。
因為擔心這個而睡不着似乎也很合理。
楚栖澀澀開口:“陛下可以至少……先擁有一位自己的麟兒,總比過繼太子來得安心。若是後宮空虛,聽說即将入宮的北雍公主是他們那兒的第一美人,想必姿容十分出衆,陛下——”
柳戟月打斷他:“你希望我娶北雍公主嗎?”
“……”
楚栖想了一圈,似乎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讪讪笑道:“……為什麽不呢?”
柳戟月靜靜看着他,似是想從他的表情裏尋出一絲言不由衷,但楚栖神情真摯,沒有半分作僞。
他默不作聲地移開目光。許久後,才淡淡道:“卿可知北雍緣何在這個時候送公主和親?”
楚栖搖頭。
北雍已與他們議和二十餘年,這些年裏,邊境雖有摩擦紛亂,但總體而言,當地駐軍可以自行解決,很少需要回報中央,每年的歲幣貿易都很安穩,不存在哪方過于吃虧的現象。
若說是要通過結親加固兩國友誼,倒也合理,但聽聞來和親的這位公主是北雍單于最喜歡的女兒,從來捧在手心,寵愛有加,卻不知怎麽也舍得将她遠嫁。莫說自帶了豐厚的嫁妝,就連沿途護衛都是皇子親自上陣,放低身段、讨好似的送了來,仿佛生怕他們不收。
柳戟月問過後,卻沒立即做出解答,而是輕笑一聲,神秘莫測道:“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楚栖心道莫非這北雍公主人雖然長得好看,性格卻是只母老虎,北雍人不堪忍受才将她遠送?而柳戟月神色中一閃而過的抗拒,是因為知道了這回事?
頓時,楚栖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有點同情。
但柳戟月正好沒看到他古怪的表情,他吩咐椿芽兒另添把椅子,讓楚栖坐在他身邊,楚栖惶恐地推拒了一下,沒成功。
柳戟月枕着胳膊,側首看他,“朕再眯一會兒,楚卿自行閱覽。”
楚栖:“……”
——你有沒有事兒啊!!這禦案上雖然絕大多數是閑書但也有不少奏折啊!!給我長點心啊!!!
他的腦內崩潰咆哮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了輕柔的氣音。
因為他發現柳戟月似乎又睡着了。
——還真的是非常疲倦了。
但在他身邊似乎十分放心。
楚栖靜靜凝視了一會兒他的睡容,良久後緩過了神,朝椿芽兒招手。
椿芽兒小心湊過來。
楚栖低着聲一字一頓道:“你給我做證明,看清楚,我沒動過禦案上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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