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3)入宮求親
楚栖連忙拉住他。
他倒不是怕明遙沖撞了北雍皇子,相反,他是怕賀蘭漪心頭火起,反手傷到明遙,畢竟這自身武力值與帶來的人馬實力差距有點大。
明遙羞怒交加地手腳亂舞了一陣,又忽然轉過身,八爪魚似的撲到楚栖身上,“哇”地哭出了聲:“他欺負我——!”
楚栖連聲安慰:“聽到了,是我的不是,更是他的不是,你別放在心上。”
明遙仍在哀嚎:“我要進宮去告狀!”
“……”楚栖冷靜道,“別,你別耍小孩子脾性,三歲啊還告狀?”
“難道就這樣算了嗎!”明遙把頭埋在他肩窩上,瘋狂搖晃,“他這不僅是欺負,甚至是侮辱!我、我要氣死了!”
楚栖輕輕拍着他的背,心想這場面真是有夠詭異,他從未見到過明遙發脾氣,更想不到他氣惱之後竟是這副反應。
他擡起頭,希望北雍皇子看在兩國禮儀的份上低身說兩句好話,卻不想那頭的始作俑者還在狂笑,只是沒發出聲音罷了。
賀蘭漪戲谑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兒?怎麽給養成了這副性子?叫人忍不住想……再欺負欺負。”
楚栖按住再次試圖掙紮的明遙,頗為頭疼地想,明遙損又損不過他、打又打不過他,甚至比權勢也全無優勢,別真因為這事結下了梁子,那實在不是樁好事。
楚栖道:“他是明丞相家的嫡子,叫明遙,心性一向純良,殿下說話也請把把關。”
此話一出,賀蘭漪倒是微怔:“明丞相,那個傳說中的明淺谡?呵……除了臉別的都看不太出。”
這倒是實話,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賀蘭漪略微收斂了笑意,從戲臺上跳了下來,拍拍明遙的肩膀,“罷了,不是我喜歡的哭法,小遙弟弟,哥哥在此給你賠個不是。”
?什麽叫不是你喜歡的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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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遙埋頭哽咽:“這是賠禮的态度嗎?除非你承認自己是烏龜王八蛋!”
“那算了,”賀蘭漪道,“你繼續哭吧。”
明遙抽噎聲一停,瞬間轉過臉來,楚栖這時候才發現,雖然他哭嚎了這麽半天,陣勢又撕心裂肺,但其實只有眼角有些濕潤,臉上連一道淚痕也沒有。
楚栖:“……”裝得還挺像,沒少忽悠過人吧。
“好,好!”明遙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你可千萬不要碰到有求于我的時候!”
楚栖連忙讓柴斌跟上他。
他從看到明遙眼淚也沒落一滴的時候就知道他多半只是喊兩聲發洩情緒,再朝他撒嬌哭鬧求安慰,這也是他的慣用手段了,只是這次不巧碰到了釘子。他了解明遙性子,知道他雖然就這麽走了,但心情也很快能平複下去,所以也不急着追上去,幹脆先留下來與北雍皇子周旋。
賀蘭漪見明遙跑了,昂首大笑一聲,也不發表看法。他将背上銀槍交給随侍,自己掀起衣擺往席位上潇灑一坐,問道:“東家不對我的詩做出些評價嗎?”
險些忘了這個,楚栖想,說實話,他方才聽見賀蘭漪的大作時是震驚的。
第一,他從沒見過這麽爛……還腆着臉稱作“詩”的東西。
第二,他也還沒在古代見過……這麽符合他rap要求的創作。
——怎麽會這樣!有沒有搞錯!!
他給賀蘭漪出“作詩”這個要求,本來是想讓他知難而退,再不濟也能以詩作不達标的理由拒絕他接下去的要求,結果賀蘭漪應下了,而所謂的作品雖然非常不符合古代的審美,卻莫名其妙符合着他夢寐以求的方向。
——天!啊!
前世的時候,rap雖算不上流行,但組建男團時也必不可少一位rap好手。然而楚栖其實完全不對在古代能找到一位說唱擔當抱有期望,因為文化差異實在太大,在他心裏的男團構建中,主唱、主舞、門面是最重要的,剩下的可以再添幾個武術擔當、忙內團寵,甚至純屬知名度高的人充場面,唯有rap擔當的一席,他基本不去考慮。
但現在這樣一個天賜的人選就擺在他眼前。
他卻不能招攬入團。
問題不在于舊怨,他完全可以無視,問題只在于賀蘭漪是北雍人,并且是絕無可能長留承國的北雍皇子。
——除非他帶着整個男團往北雍那邊發展。
……不過不能就不能吧,楚栖努力說服自己。
就算賀蘭漪不是北雍身份,但他一上來就和自己的成員鬧了矛盾,并且怎麽看都是個戲多的自戀狂,以後必定特會招惹麻煩,現在放棄,也許反而省事。
“哦,差點忘了。”楚栖收拾好心情,平靜道,“六號佳麗,你的得分是——不合格,理由也不用我再多說了吧。有你這麽形容別人模樣的嗎?以及,那也算詩?”
賀蘭漪挑眉:“怎麽不算?我乃北雍人士,的确不會南慕東承那套律調,但韻腳押的還算不錯吧?不過罷了……你說到底,只是想找個借口打發我罷?倒讓我好奇了……我與你從前是不是就有些舊怨?”
楚栖被他戳穿,也不意外,只笑道:“無甚私仇,只是殿下貴人多忘事,不記得自己早年帶兵,總喜歡在我大承北境一帶鬧事的經歷了?雖礙着和約,可以說是小打小鬧,但死傷總歸是有的,現在突然想與我朝結秦晉之好,我還沒來得及轉換心情。”
賀蘭漪聞言,卻并未即刻反駁,他撐着腦袋,微微發愣,深邃的眉眼宛如刀刻般鮮明,卻流露出一絲回憶的情緒。
良久後,他才道:“原來是那時候的事啊……我是有些忘了。”
“不瞞世子,我那時候還小,太過于沖動,總是想着帶兵殺入承國,去尋一個人。”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一個逃走的人。”
“……”楚栖謹慎地看着他,“仇人恩人?”
“仇人算不上,單是我對他有恩。”賀蘭漪笑起來,“嗳,直說了吧,是我的未婚妻,還沒成親呢就逃走了,騙了我們北雍好多財力物力人力心力,可過分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連個影子都沒有,我便死心了。可我跑了個未婚妻,你們東承總得拿個人來抵吧?這次我來求娶也是正好。”
他暧昧地湊近:“世子,你這麽聰明,要不随我走吧?”
楚栖笑着拍戒尺,“殿下可以盡管去和皇上提。”
“哦?那就是答應的意思了?”賀蘭漪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過,緊接着便大笑起來,“你們可都聽到了啊,這位敬王家的世子答應,只要他們承國皇帝同意,他就會随我回北雍。”他用北雍語又複述了一遍。
楚栖看他如此大張旗鼓地宣揚,也是內心複雜,無言以對,他那哪是答應的意思?倒是貫會颠倒是非。
賀蘭漪在風光樓裏轉了一圈,精神道:“好,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進宮,向你們承國皇帝請求這樁親事。”
楚栖指着自己腦袋:“你這裏是不是有點問題?”
“認識不到半個時辰便這麽了解我,果然是有緣。”賀蘭漪一臉深情款款,“對了,敬世子,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您可以去陛下那兒問。”
“好吧,既然敬世子如此等不及,那本皇子這就出發。”賀蘭漪用北雍語吩咐自己的侍衛離開。
“慢走不送。”
楚栖看着這根腦袋有坑的胡蘿蔔離開風光樓,才疲憊地重新坐下,真覺得折壽。他仔細思索了一下,便是也不明白賀蘭漪來風光樓一趟是為了什麽,真只是想要看歌舞卻尋錯了時辰?有這麽無聊的理由嗎?
……可他再一想,好像這人就是這麽無聊。
——所以別真的是去入宮求親了吧!
楚栖渾身一激靈。
他方才為了趕緊打發賀蘭漪,便連聲叫他去找皇帝,這倒并非他想給柳戟月找禍害,而是他覺得賀蘭漪應該會知難而退,迅速離開,不來煩他。
他們明明只是說了三兩句話,他就要去求到皇帝面前,這種荒唐事一般人怎麽可能幹得出來?可換了賀蘭漪,仿佛就真的做得出。
“……”
楚栖不由得思考起要是賀蘭漪真的去求親了會怎麽樣。
柳戟月應該不會同意的吧……不可能同意的吧!
——他明明一點不希望我離開,連出宮都不希望。
楚栖微微放了點心。
但很快,他又心揪起來。
——按賀蘭漪那種自信爆棚的說話态度,也許能把他們說的三兩句話擴展成三兩百句,從看不順眼說成惺惺相惜,從初次見面說成芳心暗許,從不耐煩的勸退說成焦急的等待成婚聖旨。
……柳戟月不會被氣得又發病吧。
楚栖糾結地将手指插進頭發裏,垂首抱着頭。
其實自那日中秋夜後,他已經兩個多月沒見柳戟月,也沒有入宮了。
一來是沒有诏令,二來是他有點想避着皇帝,三來也是這兩月裏前朝後宮的變數太多了。
柳戟月在中秋之後病了很久,直到半月前才重新開始上朝,也是三日一朝,其餘時間都由敬王處理政事,偶爾丞相輔佐,由于見怪不怪,起初并沒有多少人有異議。但就在皇帝重新上朝的那天,敬王卻抛出了一個消息,梁王嫡次子即将過繼給皇帝做太子。
這委實匪夷所思,朝堂上當時就炸開了。有人說皇帝雖然多病,但甚是年輕,日子還長着,哪裏需要過繼皇子?何況就算過繼了,也頂多當個普通皇子養着,哪有一上來就當太子的?分明是敬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這就迫不及待抛出一個他的新傀儡!又有人說無嗣只因後宮空虛,淑妃家中出事後,宮裏就只剩下皇後,皇後也最是清減,如何生養?當務之急是趕緊選秀挑人,擴充後宮,北雍公主來的正是時候!
幾方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皇帝告乏,遣了早朝率先離開,結果一群人下了朝還在那裏吵,直到現在還沒吵出個結果。
梁王嫡次子暫時還沒過繼,先在宮裏養着,但許多人都覺得他要成為太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楚栖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神不寧,因為無論如何這都傳遞出了一個信號,敬王開始作準備了。
……無論是柳戟月病重的準備,還是失勢的準備。
楚栖抱頭的動作忽然一頓,又重重地喘了幾口氣。
他之前沒有入宮是因為不曾接到诏令,但現在仔細一想,摘星宮很有可能都把持在敬王手裏了,而楚靜忠……似乎不大願意看到他出現在那兒。
……但他可以主動入宮啊!雖然不符合禮制,他沒腰牌也不一定進得去,但現在……北雍皇子就要去說些奇怪的事了,說不定會把皇帝氣病,他怎麽能不攔着!
對,楚栖揉了把臉,他得入宮,把賀蘭漪的話掐滅在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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