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鳳凰于飛,翙翙其羽(8)京城的八卦……

與明遙告了別,又見賀蘭漪也離去了,楚栖轉過身,使起輕功,重又在宮牆間謹慎地飛走一段,回頭去了含章宮。

禦書房外的小太監已經見怪不怪,直接領着他進去。楚栖踏入殿中,卻見柳戟月坐在禦案前,手執墨筆,正專心寫着什麽,便一時也不發聲,而是悄然走到他身側,故意歪頭去看。

“膽子越發大了。”

柳戟月輕聲一笑,斜睨着看他一眼。

楚栖理直氣壯:“明明是陛下叫我來的。”方才宴散時,柳戟月在他耳邊低語,要他稍後偷摸着來含章宮。

——還強調了不要引人注目呢!

“今後是該低調一些,要不然啊,連剛進京城沒幾天的北雍人都知道橫刀奪愛了。”柳戟月道,“楚卿倒是真會出風頭,怎麽讓那北雍皇子一見鐘情的?”

這話裏酸中又帶着絲陰陽怪氣,楚栖好笑道:“開局一張嘴,全靠瞎編,陛下若是真信,我能給你編百十來個版本。”

柳戟月卻似乎就等着他這句話,他側首笑眯眯地看着楚栖,指了指禦案上的幾本薄冊,道:“是嗎,楚卿這麽擅長?那不如幫朕看看,這幾冊話本寫的怎麽樣?”

楚栖一怔,隐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謹慎地盯着皇帝的笑容,然後往那幾本薄冊上瞄去。

連翻開內容都不用,光是書名就給了他五雷轟頂般的一擊!

——《帝王娈寵:住在摘星宮的日日夜夜》、《宮闱秘事之紫微情》、《霸道世子柔弱皇帝》。

艹!!

盡是坊間流傳的天雷話本!!!

這些東西楚栖都沒見過,他只知道外頭風言風語讨論得很激烈,但還用不着他去澄清,可這怎麽連話本都有了!

有事嗎?承國人你們是不是真的太閑了點?風調雨順無兵無災了二十多年所以連皇帝都敢編排了??編排就編排吧怎麽還流傳到皇宮裏真的讓柳戟月看見了?!而且我哪裏霸道了?!我都這麽小心翼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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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戟月幽幽道:“朕有時候覺着自己是不是太寬松了些……”

楚栖此時才看清了他進來時柳戟月寫的東西,竟是在摘抄文名,他立馬嚴肅道:“臣即刻去處理此事,亂寫亂傳的人都抓起來好好整治一頓。”

“若是再不整治,有了今兒宴上的鬧騰,怕是要再來一出《異域戀歌》了。”

“……”

楚栖面無表情地想,這才是你要人噤聲的重點嗎。

柳戟月讓人給他賜座,又将那幾本辣眼的薄冊收了下去,溫聲道:“過幾日冬狩,也邀了北雍那邊的人參加,朕有心無力,可指望着楚卿為我大承出風頭。”

“冬狩?”楚栖訝然,“陛下的身體可好了?”

往日四季圍獵是皇家的傳統,先帝以武起家,尤愛這項運動,最鼎盛的年歲甚至每月一次。但柳戟月登基後,由于三天兩頭得病,連處理政務都來不及,便很少去獵場。即使偶爾帶了大批人前去,也不會狩獵多久,最多只做個頒獎評委坐着便是了。

“最近有楚卿陪着,不是好許多了嗎?”柳戟月笑道,“今年春夏秋三季都未去,也該辦一次了。何況此次有北雍人在,他們慣會騎馬作戰,無論男女都熱愛這項運動,也算更能貼近些關系罷。”

“只是……若頭彩被他們輕易奪走了,我承國的面子總歸抹不太開。”

“噢……”楚栖恍然大悟道,“所以陛下暗地裏把我找來,是想給我提前洩密比賽內容,讓我早做準備,好作弊取勝?”

“楚卿非要這麽想,那也差不許多。”柳戟月取出一張帛紙,“這是圍場的地圖,你拿回去細細研究一番。”

楚栖看了眼地圖上的幾處紅點标注,正想詢問是什麽意思,卻聽柳戟月又道:“邀北雍人狩獵,優勝獎賞自然不止是金銀珠寶,而是會關系到承國國運的大事。”

楚栖:“……”

——為什麽一個狩獵就會關系到國運啊!所以這就是你給我開後門的理由嗎!

至于為什麽找他而不是哪個武職在身的官員,他反而沒有升起困惑,因為皇帝信任他啊還用問嗎。

“假如……臣真的優勝了……”楚栖試探道,“陛下能答應臣一個要求嗎?”

柳戟月聞言,轉頭肅容看着他,漆黑如夜的眼睛中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講。”

楚栖迎着他的目光,莫名覺得接下去的話絕對不是他期待聽到的,卻還是硬着頭皮問道:“明遙的婚事,可否再商量一下……?”

“哈……”

柳戟月搖着頭撇開了視線,語氣兀地一沉:“那換你去?”

楚栖不太明白他忽然的态度變化,甚至說起來,他從未遇到過柳戟月這般的莫名冷淡,簡直轉瞬天上地下。他反思了一下剛才的問題,覺得即便有些越矩,也不值當生氣至此啊……

他心裏咯噔一聲,趕忙收斂了嬌縱的态度,畢恭畢敬道:“臣知道皇命不可違,只是想提個建議……方才臣在宮門外碰巧遇到了北雍皇子與明遙,也正說起此事。言談間,臣意外知道了北雍皇子的一個密辛。其實賀蘭漪多年前就有位愛人,甚至早就訂婚了,只是那人娘家出了些事,便臨時跑回了東承,結果一直沒回來。北雍皇子也等了她許多年,算得上癡情不改了,直到幾月前要送月娥公主來京,他才跟着來了,說是要在東承娶妻,心中也一直盼望着能趁此機會找到那個人呢。假若陛下可以幫他達成多年夙願,豈不是拿下了一個天大的人情?我承國與北雍的交情也會更好。”

楚栖有井有條地說完,又複述了一遍方才賀蘭漪所講的他的未婚妻的大致特點:女,溫柔,善良,和聲細氣,眼睛水潤特別好看,落起淚來像掉珍珠,可惜是個啞巴,現在應該二十出頭,可能家就在京城。

這些個特點雖然都不算罕見,但也有篩選的餘地,還是有找到的希望的。

楚栖一通說完了這些話,期待地看着柳戟月,希望能從他的目光中看出常有的溫柔。

但正相反,柳戟月眼底沒有半點笑意,反而譏嘲般勾了勾唇角:“你知道他這番話中有哪句是真的嗎?可能只有‘二十出頭’的半句罷。”

楚栖一愣,愕然道:“你知道那人是誰?”

“那是足以翻盤的籌碼。”柳戟月淡淡道,“你莫要與他私下接觸了,此事……”

接下去的話楚栖卻未聽清,他在聽到“籌碼”二字時腦袋便“轟”地一響,驀然想起數月前天牢中羅氏父子臨死前與他透露的種種秘密。

假若他們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柳戟月從頭到尾就利用着羅縱對白衣佳人的傾慕,引他去風光樓認識瀾定雪,再利用羅冀強烈的掌控欲,引誘他在縱容中一步步逐漸犯下彌天大錯,最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以瀾定雪之死,借機扯出羅冀多年罪行,誅其全族,收歸南邊軍權,甚至得到東南瀾氏信任。

那他此次……又在北雍人身上算計什麽東西?而又要利用誰?是……明遙?

而甚至最後,自己會不會也是他的一個籌碼呢?

楚栖的臉色瞬時變得極為難看。

柳戟月也發現了他的神情變化,緊緊抿起了唇,緩了語氣道:“朕只是……不希望你過多接觸賀蘭漪,至于明遙,最後自然會有別的辦法……”

楚栖緩緩擡眸看他。

他知道,這些只是無端懷疑的猜測,他不該多想,他之前就是不慎多想所以糾結了兩個多月才敢入宮,而這段日子的接觸早已讓他忘記了那些事,直到剛才,他才重新窺探到些許柳戟月掩藏得很好的另一面。

理智告訴他那是正常的,帝王之位上的人怎可能天真純善?可他只是不太能接受,他利用的是瀾定雪、羅縱、明遙這類人。

很無辜……又或許很信任他的人。

楚栖不敢說他自己頭上會不會也懸着一把刀。

他勉強笑了笑:“若無其他的事,臣先退下了?回去一定好好研究一番圍獵地圖,定不辱命……”

“楚栖……”

“噢噢,差點忘了這個。”楚栖抄過禦案上幾冊标題不堪入目的話本,“臣順便去把造謠者全都處理了!”

“楚栖!”

柳戟月霍然站了起來,他緊盯着楚栖正欲離去的背影,薄唇翕動,捂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最後才坐了回去。

“……退下吧。”

楚栖咬了咬牙,沒有回頭,徑直跑出了含章宮。

此後多日,他都沒有入宮,皇帝那邊也沒有聲響,只是聽說摘星宮又宣了幾次太醫。

楚栖強行讓自己冷靜一點,不要在意,而轉移注意力的最好方式當然便是投入事業。他訓了明遙幾次,還是帶着脾氣的魔鬼式訓練方法,讓明遙嚎得比瀾凝冰在時還響,甚至說出了自己願意嫁去北雍這種滲人言論。

當然過度操練不可取,明遙很快也病倒了,楚栖從自己逃避般的教導中醒來,很是後悔了一陣,向明遙保證他下次絕不魔鬼了才算揭過了此事。

然而,男團造星的事業是投入不進去了,他只好換個工作。

那自然便是塑整京城風氣。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都出現了,還主角是皇帝,真是不要命了!

為了更好地打擊京中無聊八卦人士的創作欲,他首先把從皇帝禦案上搜刮來的三本書看了一遍。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一跳。

他前世也算是知之甚廣,他手下男團成員也會營業賣腐,為了更好的引導粉絲在同人界的創作,他這個經紀人甚至閱覽過大量男團成員的CP配對大作。

其中當然不乏許多帶有顏色的文章。

但他覺得沒關系,他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

然而當他看完這三本标題觸目驚心的話本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太年輕了。

——古人寫黃用詞這麽暴露的嗎?

——靠啊這編排也未免太大膽了,已經不止是胡亂造謠的死罪了,這甚至都是要滅族的彌天大罪了吧!

這三本裏其中一本是他做受,理由是皇帝都病得那麽重了,再躺下要死人的。

——在上面就不累了嗎?

又一本是他做攻,理由是皇帝都病得這麽重了,還是躺着吧。

——好像比上面一本合理些。

最後一本是他自攻自受,皇帝在旁邊看,理由是皇帝都病得那麽重了,還是不要有激烈運動了。

——都病得那麽重了你就別寫了!

楚栖的心情極其複雜。

他低調地帶人把這些私底下流傳的淫/穢書籍全給燒了,再低調地帶人找出作者,打了二十鞭,寫了幾本切幾根手指,然後寫了一封工作報告回禀皇帝。

皇帝沒給他答複。

楚栖有點猶豫,因為他在抄書的過程中,還發現了許多冊登場人物比較令人驚恐的話本,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比如說敬王X丞相,先帝X丞相,皇帝X丞相,all明淺谡。

……京城的八卦行業真是比他想象的還成熟。

他最後只好擅自做了決定,書是全燒了,把涉及到皇帝、先帝的話本作者也全都重罰了一頓,沒有涉及的就小施懲戒。

——得留下薪火,萬一有天能給他們男團成員寫呢,這個他還是樂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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