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2)哇小淩,你……
翌日,承國二十二位精挑細選的應戰者整理好了行裝,躍躍欲試地等待着進發的號令。
他們都是在昨夜日落之後、百步之外比試出結果的,雖然射箭的靶子只是個靜物,比不得動物敏捷,但仍舊困難異常,特別還有敬王珠玉在前,衆人更是緊張焦灼,待得知自己入圍後,才變作了雀躍興奮。
這二十二人裏沒有敬王,楚靜忠只擔任評委,這讓北雍人很是松了口氣,似乎若是他參與了,這賽也不用比了。
而楚栖也松了口氣,比試歸比試,冬狩畢竟還是減輕壓力、增加樂趣的活動,要是有楚靜忠跟着,不免叫人覺得神經緊繃。
但少了個楚靜忠,這二十二人裏卻多了一個他始料未及的人。
——淩飛渡。
當看到淩飛渡蒙着面大大方方地出現在衆人眼前時,楚栖是懵逼的。因為圍獵場大多數地方是平原,沒有什麽供人藏身的角落,楚栖就一直沒看到淩飛渡,下意識認為他應當隐藏在住處,但沒想到他居然這般現身了。
自從風光樓與宮變之事發生後,青黎衛雖然仍是神秘莫測,但也算不得絕要機密,朝上有不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只是僅限于此了。
淩飛渡也不知是因為楚靜忠的命令還是什麽,不再那麽捂緊身份,排斥現身于人前,偶爾也與柴斌一塊兒侍立于他左右,或者在監督明遙練舞時無情地甩鞭提醒,只是始終戴着他的蒙面罷了。
這個蒙面也很實在,不似月娥公主朦胧婉約、隐隐綽綽的美感,直接就包的連脖頸都看不見。
所以起先淩飛渡在靶場現身時,衆人都十分奇怪他的身份,但當他十箭射出不俗成績、敬王也淡然地給他排了名次後,才有些消息靈通的猜想到了傳聞中的青黎衛,便不住地打量着淩飛渡,仿佛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麽來。
不過淩飛渡少言寡語,露在外頭的一雙眼對着別人時總是冷冰冰的,無論怎樣也撬不出半句話來。
到最後,也只有他一個像是青黎衛的參加并通過了試煉。其餘名列前茅的人也大多是軍中的射箭好手,名聲頗為響亮,倒是彼此都知根知底,很是信心十足,反而楚栖和淩飛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但也無甚敢人小觑了他們,一則是方才試箭時有目共睹,二則是他們是敬王獨子與敬王屬下,仿佛合該天生有這份能力。
臨行前,敬王又講了一遍規則。
狩獵比賽一共持續兩天,為的是給人能夠獵得些深夜才會出沒的野獸的機會,但只許設放陷阱,每日辰時出發,酉時結束,不可遲到晚歸,否則扣分。獵物按獵得難度算分,已規劃好了分數,每人一冊可以揣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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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總分自然是按兩國各二十二人的分數合計作數,但個人分數最高的幾位能夠另獲封賞。
楚靜忠面無表情地結束了宣告,衆人都聽得渾身有點不自在,還是明淺谡看不下去,溫聲提點了一句:“此次比試切磋交流為先,不必傷了和氣,圍獵場內獸群多數溫和,沒有猛獸,但不得離開獵場邊緣,入那密林深處。那端盡頭是後山懸崖,無人把守,往年尋獵不慎跌落的事情也是有的,須得小心行事,最好三兩人一組,互相提點照顧。”
此話一出,衆人都有種舒心多了的感覺,雖然這提點對于常來西郊圍場的承國人來說只是句廢言,但比起敬王的冷臉,還是明丞相善良可親。
雖說不久前還有許多人對明淺谡不會騎射卻依舊随行的行為嗤之以鼻。
但現下顯然是忘記了。
交代清楚過後,狩獵比試便開始了。北雍人一馬當先,率先整齊劃一地騎了出去,東承這邊也不甘示弱,昨夜早就商量好了分組,也随後就到。
楚栖倒是不急,他悠哉悠哉地駕着馬,從懷中掏出那寫着獵物分數的冊子與一張帛紙對比着看。
淩飛渡也不急,略落後一個身位于楚栖,他們自然是組隊了。
楚栖問道:“你熟悉西郊圍場嗎?”
淩飛渡對這種廢言回答得很簡略:“不。”
楚栖臉上帶着困惑:“那這幾處紅圈有什麽特別的。”
柳戟月給他的地圖,正是西郊圍場的方位圖,只是上面有幾處圈出了紅點,都在狩獵圈內,只是離得頗遠,有點接近密林深處。本來楚栖以為這比試是什麽尋物大賽,結果只是普通狩獵,他看标注獵物得分的冊子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稀奇的野獸,不存在紅圈內是它們栖息所在的可能。
難道說……是因為他和柳戟月冷戰之後,這比試就換了一種形式?
好像也有可能。
昨日他和柳戟月說話氣氛那麽好,皇帝也沒再提此事,想必是不需要他的特意“作弊”了。
楚栖便把此事放到一邊,他問淩飛渡:“是敬王讓你來陪我的?”
淩飛渡道:“不是,是陛下。”
楚栖表情有點古怪:“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昨晚。”淩飛渡道,“主人若是通過遴選,屬下便也跟着,要是沒通過就算了。敬王沒說什麽,自然也是默認了。”
昨晚,那就只有可能是柳戟月回去休息後密诏的了,他那麽倦了還記得這事,楚栖彎了彎嘴角。
雖說這種程度的狩獵其實危險不大,極少看見狼群,最兇殘的動物恐怕也就是群野豬了。
想通了這點,楚栖心情愉悅地笑起來,他揶揄地看着淩飛渡:“一個陛下,一個敬王,一個我,哇小淩,你這叫一人侍三主啊。”
淩飛渡萬分平靜地回道:“若是你們打起來,屬下誰也不幫。”
“……行吧。”楚栖嘆了口氣,他想,正是因為淩飛渡辦事靠譜,所以才分身乏術,誰都想用,可惜人家也很有個性,遇事不決,幹脆看戲。
這年頭,人才難招!
楚栖甩甩腦袋,将這些事撇出腦海,側首間看到只雪狐一掠而過,便順勢揮起馬鞭,喊了聲“駕”,朝着那狡黠難捉、分數不低的狐貍追去。
如此持續了許多時辰,比試首日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再過不久就要徹底變黑了。
陸陸續續也從遠處回來了不少人,結束的時辰快要到了。他們絕大多數是承國人,狩獵畢竟是個體力與耐心的活兒,獵到了獵物,還要想辦法将它帶回營地,如此來回數次,其實很是累人,一天下來也出不了幾趟,不過勝在人多勢衆,堆積起來的數目還是很可觀。
不過與隔壁北雍的數目一比,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北雍不同于承國幾個人分為一組,他們本就是皇子與公主的侍衛,二十二人基本上合在一起行動,賀蘭漪與月娥公主負責動手,他們負責搬運,分工明确,搬運工人數衆多,效率很高。
而且賀蘭漪與月娥公主狩獵手法都十分厲害,他們不止能夠騎射,陷阱、套索、槍叉也使得非常順手,一看便是有經驗的老手,北雍人也确實擅長這個。他們最近扛回來的一個獵物,竟然是只仍舊活着的花豹。
扛回來的北雍人特地得意地說了句這是他們公主單獨、親手獵得的,叫周圍聽見的人都不由咋舌,暗想皇帝以後可能不好過。
正想着呢,皇帝就真出現了。
楚靜忠看他臉色青白,倦意不淺,卻換上了輕薄的勁裝,不由皺了皺眉,撇頭瞪了服侍的椿芽兒一眼,“還不扶陛下回去休息。”
椿芽兒瑟縮了一下,猶豫地瞥了瞥柳戟月,卻沒敢動。
柳戟月淡然笑了笑,目光掃向歸來後正在熱烈讨論的人群,聲音一頓:“楚栖還沒回來嗎?”
他聲音不大,就階上的敬王與椿芽兒聽見了,但這話顯然不是問與他一同出現的椿芽兒的。
“還有一刻時間,也值得你擔心。”楚靜忠道,“收斂一點。”
柳戟月聞言笑了:“朕要收斂什麽?朕乃天下之主,如何需要遮遮掩掩?或許朕應該如盛年崩逝的父皇一般,使點強硬手段?”
楚靜忠深吸一口氣,不想在這種事上多費口舌,他本想靜靜地等着皇帝受不住風寒自己回去,卻沒想到柳戟月又起了話題:“敬王如何看待北雍聯姻之事,朕答應的對不對呢?”
“……此時後悔哪還來得及。”敬王冷笑道,“回絕的最好時機,不是在北雍來信之時就否掉嗎?可惜陛下躲在殿中清閑,諸事交由臣來處理,卻偏偏能将這封密函留在自己手裏。”
柳戟月嘆道:“北雍來意堅決,帶着他們的錢和人就送上門來了,如何否的掉?朕倒是看敬王也樂得接受,想來覺得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朕又替北雍想想,更覺得是有益無害,玄武血脈若能在我承國皇室流傳下去,豈不比什麽幾年的貿易數目來得值當得多?可惜啊……”
柳戟月逐漸升起一個諷刺的笑容,“可惜啊……北雍公主還不如考慮多等幾年,等那梁王家的小崽子長大,還有點希望。”
“否則要不朕也寫一個‘父死子繼’的遺诏?随了他們北雍習俗,将她送予那小崽子,北雍人興許還要感激朕呢。”
楚靜忠臉色青黑如夜幕,似是再也聽不下去了,扭頭甩臉看向柳戟月,這不看不要緊,他卻猛然發現柳戟月眼底閃爍着瘋狂的光芒。
他瞬時冷下了臉,狠聲問向椿芽兒:“他幾天沒喝藥了?!”
“三天。”卻是柳戟月自己答道,他雙手撐在欄杆上,遠眺着圍獵場極遠處的方位,不知在看些什麽,因而目光十分的捉摸不透,“三天而已,朕還冷靜得很,若是今日有個圓滿的結局,朕自然就去服藥了。”
楚靜忠顯然已經熟練應對半瘋的人了,直接看向椿芽兒:“藥還有嗎?拿來!沒有就即刻回宮,我真是瘋了才會答應這次冬狩!”
椿芽兒只能瑟縮畏懼地搖頭。
柳戟月反倒安慰起了敬王:“急什麽,最多明日,也是要回的,若是今日出了事,就能更早回去了。”
楚靜忠森冷地看着他:“……會出什麽事?”
柳戟月輕聲道:“其實……在北雍來函不久後,西宛也有道情報傳來,卻是更要機密得多。”
他話音未落,楚靜忠便見遠方有穿北雍服飾的人渾身浴血,極其慌張地騎馬跑來,到最後甚至摔下馬匹,連翻了幾個滾兒,被人攔住才止住滾勢,但他停下之後卻根本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凄厲地用不成調的聲音喊了起來:“有怪物、有怪物!救救我們皇子和公主,快來人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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