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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得不行,擡頭只能看見厚厚的雲層又濃又黑,見不到太陽的一絲光亮,自然也沒有辦法辨別時間。
看起來,倒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顧舟山搓了搓身上并不能被麻布蓋住的皮膚。因為剛才浸了水,輕輕一擦就露出了黑泥下面雪白的肌膚。
他嫌棄地看着身上光滑的沒有鱗片覆蓋的皮膚,心情非常不好。
順着河流的走勢一直前行,偶爾會聽到對岸遠處傳來些許動靜。就算聽不到,也能看到一叢叢像是被什麽驚動,在林子上空盤旋許久,再重新飛回樹冠。
一切動靜又重歸沉寂。
應該是之前那個戎裝大漢弄出的動靜吧。
顧舟山觀察了一下距離,感覺有動靜的地方距離這條河都還有很遠,倒是不用太過着急那人會趕上來。
現在的主要目的,還是順着河流,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就算那個戎裝大漢有很多人手,也不至于把整片山都封了起來,令人完全無法出入吧?
他又不是來用命賺錢的,逃出這個地方才是正道。
顧舟山想的是明明白白。
然而命運也早已經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越是往前走,這片林子就莫名變得越安靜。
動物活動的痕跡逐漸消失,蟲鳴漸小,飛鳥也再無蹤跡,就連風聲水聲都漸漸微不可聞。
顧舟山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放慢腳步準備觀察一下情況,正好踏在一片枯枝爛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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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枯葉被踩碎的脆響沒有響起。
他低頭一看,被自己踩碎的枯枝爛葉已經不聲不響化為了一把焦灰的粉末。
顧舟山頓時僵在了原地,連眼睛都因為緊張而縮成了一條豎線。
與此同時,一股好像什麽被燒焦的惡臭味道出現在鼻中。
那股惡臭好像本就存在,只是一直被他給忽略掉了。直到如此緊張的時刻,他才稍微注意到了這一點點氣味。
然而随着他注意力的集中,這股奇怪的味道又逐漸消失,好像本來就不存在。
顧舟山不敢深呼吸,只微小又看似平靜地呼了幾口和之前一樣清新的空氣。
他又微微扭頭看了看四周看似沒有任何變化,卻莫名處于極度安靜的環境。
突然轉身朝着來路一溜煙跑了回去。
跑了沒兩步,密林裏那些正常的嘈雜音才回到了顧舟山的耳朵裏。
風聲,水聲,樹葉嘩啦啦舞動的聲音,蟲鳴,鳥叫,他腳踩在地上的聲音,終于清晰起來。
顧舟山不敢再順着河流下去探索。看起來,封住這片山的不是人,而是一種未知的恐怖力量……
就像把他從蛇變成人那樣恐怖。
他一條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蛇蛇,還能怎麽辦?
還是回到之前的路上,跟着趙二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辦法吧。
絕對不是因為一條蛇待着有點害怕!
他可是很勇敢的!
突然,對面的林子裏窸窸窣窣一陣動靜,吓得顧舟山嗖地一下躲到了灌木叢後,隔着稀疏的葉片觀察着對面的動靜。
在顧舟山藏在林子裏以後,對岸陰影處沖出來了一個身着破爛麻布,骨瘦如柴,面容驚恐的人。
那人和之前的趙二一樣,沖出林子時跑得太急,一個猛子就紮進了水裏。等他攀着岸邊冒出水面看清周圍環境,迷茫的臉上頓時出現了狂喜之色,随即奮力地往着顧舟山所在的岸邊游來。
顧舟山趕緊往灌木叢深處悄悄挪了一段距離,盡量避開了那人要上岸的方向。
那人終于爬到了這邊岸上,喉嚨裏不住地咳嗽,好像之前在水裏嗆了好幾口水,只是憑着一股意念來到了這對面。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雙眼一片通紅往回望了望,嘴裏呢喃着:“都死了,都死了……”
然後一身濕漉漉地坐在地上發了會兒呆。
直到對面又一陣喧嚣傳來,飛鳥驚動,盤旋在林子上空。他才驚恐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終于跌跌撞撞往這邊林子的深處逃去。
顧舟山悄悄地從灌木叢中探了出來,望了望四周,只覺得自己已經置身于極度的危險之中。
什麽叫做“全死了”?
在河的對岸,那個戎裝大漢已經把所有“獵物”都殺光了嗎?
這才多久?!
想要在這樣的人手裏活三天,還有可能嗎……
顧舟山皺着眉頭,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朝着趙二的方向快速走去。
之前那些人,一定是一個個獨自亂跑,只要被戎裝大漢給追上,以他健碩的身材、齊全的裝備,再加上身邊的侍從,想取人性命,他人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一個人想要逃過戎裝大漢的追殺,可能性幾乎為零。
也不知淌過這條河水,來到這邊岸上的能有多少人……
他一邊沉重地思考着,一邊走到了和趙二上岸的那個地方。
趙二留下的痕跡非常明顯。
靠近河岸邊的地上一大塊濕痕,完全沒有經過處理,再往裏走的地上又有留下的腳印,沿途經過的地方也有樹枝折斷的痕跡。
有這些痕跡存在,戎裝大漢若是找過岸來,追上兩人也是非常容易事情。
顧舟山又開始猶豫了。
跟着趙二真的是一個好的選擇嗎?如果隊友都是這樣的人,那最後不僅不能互相幫助,甚至只會互相拖累。最終只會被戎裝大漢一抓抓一包,還替兇手省了事。
跟一個豬隊友合作,真的好嗎?
顧舟山還沒想通,就已經聽到了前方,趙二拖着沉重的腳步在林間行走的動靜。
他不知道該上去跟着趙二,還是該離開嘗試着一個人生存,就只好這樣遠遠地綴在趙二的身後,一邊觀察着附近的地形地貌、草木花鳥。
他突然發現自己走入了一個誤區。
為什麽只能躲起來,期待行兇者不要追上來,只期盼自己能被動地熬過着三天呢?
為什麽不能嘗試一下主動出擊……
比如主動殺死那個戎裝大漢。
這樣一來,不就不用擔心自己被那個戎裝大漢殺死了!
顧舟山眼睛一亮,覺得自己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不過這樣的辦法,很明顯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完成的。
他需要幫手。
于是顧舟山快步上前,走到了趙二的面前,攔住了他緩慢前行的步伐。
顧舟山離開了這麽久,竟然還能跟上來這件事,趙二卻一點也沒有驚惶的意思。他像是腦子已經停止了轉動,只會根據眼前的事物進行被動的反應,忘記了疑問和思考。
因為有一只手攔在了前面,于是趙二才停下了機械的腳步。
他的眼神空洞,緩慢地看向了擋在身前的顧舟山,似乎是在看着顧舟山,又似乎看着其他的東西。
看着這樣的趙二,顧舟山竟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感覺哪裏都不對勁。
他的眼睛都豎成了一條線,上下打量了趙二一圈,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有古怪。
看着趙二無動于衷的樣子,顧舟山勉強壓下了心底的不适,開口道:“我有辦法可以讓我們活下去。”
趙二呆呆地看着顧舟山,嘴裏重複道:“活下去?”
“對,活下去。我們可以在那個人殺了我們之前,殺了那個人!”顧舟山試探地看向了趙二。
“殺了……那位大人?”趙二呆愣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但卻不是喜悅,而是深深的恐懼和拒絕,“不行的,怎麽能……那位大人?不行的……”
顧舟山還準備用剛才聽到的話來說服趙二:“你知道嗎,河對岸的那些人全都死光了,全都沒了!你不反抗,別說三天了,今晚咱倆都得沒命!”
如果方才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顧舟山說的話可不是危言聳聽,而且很可能成為現實。
趙二驚恐地擡頭:“死光了?”
但還不等顧舟山回答,他又開始重複:“死光了……不行,要逃,快逃……”
也不知道如此枯瘦的手臂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就揮開了顧舟山攔在身前的手,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殺一般往林子深處跑去。
戎裝大漢那種人,和惡鬼的确是沒什麽區別。
顧舟山沒想過趙二竟然就此逃掉,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林子,簡直氣的要死,握着拳頭在原地氣憤地跺着腳。
這個趙二,簡直是流民做多了,餓傻了,腦子已經不能用了。
真要是跟他合作,肯定會被坑得九條命都救不回來!
顧舟山氣得在原地轉起了圈。
不行,他得找其他人試試。
顧舟山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個從河裏爬起來的人,好歹看起來比這個趙二正常。
他又趕緊往回走,期望能趕緊追上剛才那人,好趕緊達成合作。
唉,和人談判的時間沒花多少,反而是路上跑了跑去花費了大半的時間。
希望那個戎裝大漢還在對岸繼續着他的“游戲”,不要這麽快就渡河而來。
顧舟山捶了捶本就不太習慣走路而有些酸痛的腿腳,靜靜看着前方。
他已經聽到了那個人在叢林中穿行時發出的動靜。
他趕緊走了過去,推開眼前遮擋視線的樹枝,卻并沒有看到人影。
奇怪,這一路上的痕跡就是通向這個地方,方才也聽到了動靜,但是人呢?
顧舟山吸了吸鼻子,仔細分辨着空氣中的味道。
之前幾人因為都下過水,很多味道都被水流沖淡了,再加上逗留時間并不久,顧舟山并不能分辨出他們經過的地方,只能靠地面和樹枝等痕跡來辨別。
但既然已經确定了在這附近有人,這就簡單多了。
顧舟山逐漸把目光投向了旁邊一棵足以遮擋住一個人身影的大樹,并慢慢擡起腳,從側面靠近了過去。
樹後露出了一角正發着抖的破爛麻布,以及抖得更厲害的枯瘦人形。
那人原本逼着眼睛不斷地祈禱,好半天沒聽到動靜,終于悄悄地睜開了一只眼,正好看見剛從樹的背面繞了過來的一道人影。
他什麽都沒看清,或者說沒敢正眼轉過去看一看,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開始不停地往地上磕頭:“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啊……”
顧舟山莫名其妙看着突然跪下磕頭的人,往後退了退。
這個人什麽毛病?
那人跪拜了半天,卻發現面前毫無動靜。他趴在地上又是好半天,才戰戰兢兢擡頭,結果看到眼前的人和他一樣穿着一身麻布衫,頓時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臉的驚魂未定。
他瑟縮起來看了一眼顧舟山,心中早已被恐懼壓破了心神,哪裏還顧得上因被捉弄而生氣。
顧舟山也并不是有意在捉弄他,只是的确不太明白這個人在做什麽。
有人要殺你,跪在面前磕頭有用嗎?
當他還是一條小蛇蛇的時候,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不是上前拼命,就是轉身逃跑。
跪地求饒,是只有人類才會做的事情。
那人爬了起來,不知道顧舟山的用意。
但他也不敢問,更不敢生氣,只準備灰溜溜地離開這裏,繼續尋找一個能藏身,能令他躲過三天的地方。
顧舟山見人要跑了,趕緊叫住了他:“等等……”
顧舟山剛一出聲,那人就被吓得一個哆嗦,差點又一次摔到了地上。
他戒備看着顧舟山,害怕面前這個陌生人要對他做什麽不好的事,半威脅半恐懼道:“對面的人都死了,再不逃,你也得死!”
顧舟山看了看他瘦得跟旁邊的樹枝差不多粗細的手腳,撇了撇嘴:“我想說的正是這個,你想活命把?那要不要和我合作?”
雖然身體不怎麽樣,但好歹是個能交流的,也聊勝于無了。
“合作?怎麽合作?一起躲起來嗎?”那人思考了一下,趕緊搖頭。
在他匮乏的腦子裏,能想到的只有兩個人一起合作尋找躲避和吃食。
那怎麽可以?
明明是他找到的東西,可不能分享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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