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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可真熱啊,姨娘,我們歇會兒吧。”我扯了扯一旁根本不認識的女子,笑道。她是縣長史找來的人,與水娘有兩分想象,今日卻是與我一同來做誘餌的。
“好,棄兒,你這些日子在縣老爺的府裏跑腿,昨日你還把拾到的錢袋還給了三公子。縣府中劉媽媽告訴我,縣老爺聽了很滿意你呢。說你要是表現好啊,下次就可以直接在縣府做個家仆了,說不定還讓你做少爺的書童呢。”女人說着,摸了摸旁邊孩子的頭發。
這些日子,将有戶大商要來的消息已經若有若無的散發出去,只是這消息像是無根之萍,飄來蕩去,不知道是真是假,卻撓的那些強盜心都癢癢。
歇息了一會兒,那女人似是有些緊張,匆匆道:“棄兒,天色不早了,我們走吧。”我見她單手緊緊的抓這肩膀上背着的包袱,另一手來牽我,手心都是汗水。
我怕了漏了馬腳,那夥兒強盜現在不知道在哪兒窩着觀察我們呢。根據縣長史說的,在消失放出後,凡是從福鎮出來的人,已經有好些人被抓去過了些話。只是那些人都是普通的百姓,見到強盜,吓都吓死了。福鎮裏是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再從一個吓的半死的人嘴裏說出來,更是變的不清不楚了。
“姨娘,你看,我扮鬼臉給你看!這個,這個...嘿嘿,再來一個!”我跳到那女子的前面,倒退着走路,臉上做些稀奇古怪的動作。那女子終于微微松了口氣,臉色自然了起來。
“站住!想活命的不準跑!”十五米開外的地方突然蹿出兩個身穿短衣的男人,都是手裏提着一把大刀,其中一人身後還背着一把弓。兩人一臉兇狠的從遠處沖過來,那副樣子,像是要一上來就把我和那女人砍了似得。
“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那女人吓的一把癱軟在地上,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我暗自鄙夷了下縣長史,他哪裏找來的人,心裏素質真差!不過太淡定了也不符合我這個年齡,我趕緊跑到那女人的身邊,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一把抱住了那女人的肩膀,輕聲道:“閉嘴!不想死就不要亂說話,一切交給我。”
感覺到那女人輕輕點了下頭,我微微松了口氣。這時,那兩個男人已經跑到了。背着弓箭的那人啧啧兩聲,咧嘴道:“把身上的包袱拿過來!”
“給...給......”那女人帶着哭音将包袱遞給了那兩人。
檢查了下包袱,裏面是一堆的繡帕等精細的物件,這些的最後,則是壓着一塊銀餅。只有一把大刀的那人将銀餅一下放進自己的懷裏,笑道:“大當家讓我們整天在這裏守着,抓過往的路人打聽消息。我還道辛苦,不過這些日子,撈到了不少,這份活到也舒服。虎子,先放我這兒,回去分。”
“行,周大凱你別忘了給我就行。”虎子一提刀,回應道。
周大凱應道:“忘不了。”說完提起了我的領子,獰笑道:“小子,我這耳朵從小伶俐,我怎麽聽到你們剛才說什麽縣老爺少爺的,你小子在縣老爺的府裏幹活?”
我吓傻了一般的看着他,突然大哭了起來。那女人還有些良心,一把抱住我的肩膀,也跟着啜泣了起來。
“說!不然一刀砍了你們!”虎子拎起刀,舞動了下,威脅道。
“是,我...我想在福鎮裏找活兒幹,姨娘給了縣府劉媽媽錢,她就讓我去跑幾天活...”說着,還配合着打了個哭嗝兒。
這兩人對視了一眼,笑道:“今天運氣真好,不殺你們,別哭了!虎子,帶他們走!”
“好咧!”虎子應了聲,扯下腰間的腰帶,直接将我和那女人給綁在了一起。
我心中也擔心了起來,這些日子,強盜打聽消息,卻從未殺了人,也沒帶走什麽人,怎麽輪到我就倒黴了呢,晦氣!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路還陡峭,磕磕絆絆走到中午,才看到了一大塊的平地。這是典型的一座山寨,推了大門進去,裏面竟然密密集集的蓋着許多茅草屋,還有不少七八歲的孩子到處嬉鬧着,四五個女人滿臉笑意的熬着一大鍋的肉食,一旁還有三四個女人在洗着一大盆的衣服。
“趕上了,今天中午有肉吃,哈哈!”虎子推了我一把,大笑道。
“虎子叔叔,大凱叔叔,你們回來了。這是你們新抓來的人嗎,快把他們關到地窖去,來吃飯吧。”孩子們一窩蜂的圍上來,親近的對虎子和周大凱說道。對于我和‘水娘’他們的眼裏只有一副不關己的冷漠。
我和‘水娘’被關了起來,直到傍晚,才有人打開那臭的發酸的地窖。那是一個老人,穿着破舊,但還算幹淨,手裏端着兩碗吃的。
“吃吧,吃完帶你們去見大當家。”
這一天到現在,我和‘水娘’都沒吃東西過,那碗東西有些馊了,但我們還是将它吃的幹幹淨淨。出了地窖,上面有兩個打着火把的男子,不是虎子和周大凱來了。
将我和‘水娘’領到了那所謂大當家住的地方,把我們推進去後,身後的門被不客氣的關的嚴嚴實實。
屋子裏點了許多油燈,那位大當家還在啃着碗裏的一塊肉。他的旁邊還坐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獨眼,另一個正常些,長着一張很平庸的臉。
“聽說你這些天在縣府幹活兒?”大當家抹了把下巴的湯汁兒,有些随意的問道。
“是。”我輕聲答了,同時盯着碗咽了咽口水。
“小孩,想吃的話這個給你,但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獨眼龍将他的碗遞給我,臉上露出了假惺惺的笑容。
我表現的有些膽怯,但最終還是一把将碗搶了過來,又趕緊往嘴裏塞了塊肉,“姨娘也吃。”我将碗往‘水娘’的方向遞了下。
大當家眼中閃過沉思之色,輕輕的朝那平庸之人點了下頭,那平庸人起身又拿走了我的碗,笑道:“肉待會兒再吃,我先問你,這些日子,你在縣府可有聽到什麽?”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平庸人又問道:“縣老爺見了什麽人沒有?”
這次我點頭了,說道:“上次來了個中什麽國的人,後來聽說老爺脾氣差了好幾天。劉媽媽說,老爺是煩心那些強盜,竟然搶了老爺的貨物!
還有,還有,後來還來了一個很闊氣的管家,他說是什麽衛家的人,來做生意的,我就給他帶了個路,他就賞了一挂錢呢。
昨天,也有一個人來找縣老爺。據說是春園裏人,劉媽媽說那裏的女人都是狐貍精,昨天,縣府可熱鬧了,嘿嘿。還有......”
“行了,你個小鬼還真是機靈。你,下面你來說。”平庸之人指了指‘水娘’,讓她上前道。
“我問你,你們是哪裏的人,都叫什麽?”
“我叫水娘,是秀水村的人。以前戰亂,丈夫死了逃到那裏的。這孩子叫吳棄,不是我的親生孩子,我在戰場上撿的,養着他防老,你們行行好,不要殺我們,不少殺我們......”
“來人,帶他們回去關起來,記住,不要餓死了。”
接下來,我和‘水娘’又被帶了回了地窖,那裏整天都是黑的,唯一有亮光的時候就是來送飯的時候,可惜,那點時間太短了。
‘水娘’的精神有些崩潰,每日都在哭着,直到昏過去。我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但我知道,事情總會有結束的一天。
那些強盜看樣子也還算細心,他們回去秀水村打聽是否有我和水娘這個人,再去縣府打聽,我說的那些事是否真的。而這一切,都是需要時間的。
在黑暗中,人總會覺得時間過的特別漫長。‘水娘’醒過來,已經不哭了,只是蹲在角落,像是一個泥人一般。我偶爾去和她說幾句話,她那時也跟我聊。
說她丈夫去當兵打仗,到現在四年過去了,什麽消息也沒有。兒子生病了,她沒錢,這才做了這件事。她的話絮絮叨叨,講了很多話,有時卻是翻來覆去講一句話。
直到有一天,還不是送飯的時間,地窖的開口被拉開。一瞬間,我和‘水娘’的眼睛被刺的睜不開。
終于,我和‘水娘’被救了出去。這山寨已經被攻破了,山寨裏強盜都被引到山下去了,這裏沒幾個壯年,所以很輕松就被官兵攻進來。
女人、老人、小孩都被官兵圍在一堆,他們瑟瑟發抖着。小些的孩子被女人摟在懷裏,大些的孩子,眼睛裏已經有了仇恨。
“你沒事了!?”陳叔文見到我,一把沖上來,抱的我很緊。
看樣子,他腳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過臉色很差,像他這樣注重儀表禮儀的人,此刻竟然是頭發淩亂,眼睛通紅,一副憔悴到極致的模樣。
問了下,我才知道我被關起來原來已經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水娘在縣府中天天以淚洗面,陳叔文也是愧疚不已,整宿整宿睡不着覺。
山下的強盜因為負隅頑抗,被打死了不少,活着的都被捉了,打算不日就送到中擅國去。
“縣長史有令,此處人全部原地射殺!”一旁做主的官兵大聲喊道。的确,這些婦孺已經沒什麽用了,将他們也捉了送去,人太多了,路上不好管理。
“慢,武子威,你也算是将軍,怎麽能如此對待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陳叔文一把攔住武子威,滿臉不贊同的說道。他一向不贊成傷害百姓,這也是導致陳叔文到如今郁郁不得志的原因。
戰場上死人,殺死對方,陳叔文也無法可說,比如剛才在山下發生的鬥争。但在這裏,讓他眼睜睜看着一地毫無反抗的女人孩子去死,他接受不了。
然後,陳叔文和武子威開始了激烈的争吵聲。直到有一個女人猛的站起來,凄厲的大喊道:“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孩子。”她的身邊站着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孩,此刻正哭的一塌糊塗。
喊完後,這個女人猛的将頭撞向了一邊的石頭,頓時,血流了一地。那兩歲左右的孩子哭的更加響了,又有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從人堆的沖出去,抱着那女人孩子開始大哭。
我看到那女人似乎說了些什麽,但終究沒有聽清。這個女人的死,似乎激起了一些什麽,有兩個老人大喊着貪官污吏,然後也自殺了。
陳叔文胸口起伏的厲害,喝道:“你看!你看啊!”
武子威最終嘆道:“放女人和孩子走。”
人群開始慌亂起來,不停的磕頭,然後匆匆哭喊着往山下跑去。直到山上的婦孺跑的一個人都不剩,我徒然覺得一股疲憊從身體裏升上來,忍不住一個踉跄。陳叔文接住了我,道:“下山吧,你姨娘很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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