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燈火下那人的唇色如烈焰般勾人,夏亦峥魔怔了似的俯下了身卻又在離那處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這般趁人之危。
但心底卻仿佛關了一頭猛獸一般難以自持,最後輕輕伸手在那唇上撚了一撚。那人的眉心微蹙,似乎是被弄疼了發出輕輕的一聲“唔。”
吓得夏亦峥趕忙松手,見人沒醒又是自嘲一笑。
出息,親都不敢親,自己的膽子何嘗這般小了。
又是這樣一言不發的看了許久,最後還是心癢難耐,在那人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才在他的身邊躺下。
翌日天明時,林初淮只覺得頭痛欲裂,看向身旁還在酣眠的人,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現在腦海中。
他隐約記得自己是靠在這人的肩膀上,跟他說了些話,具體說了什麽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喝酒誤事,此言倒是不虛,林初淮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宿醉的感覺才消解了些許。
這酒,他是斷然不會再碰了,要是再有下次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難以預料的事情。
夏亦峥要是知道他這心路歷程,一定會指天發誓,即便再有下次也不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當然有些在林初淮看來不太好的事,在他眼中那可就不一定了。
待夏亦峥醒後,林初淮的态度一如往常,就好似昨夜的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兩人簡單的用了早膳,卻是相對無言,雖說是誰都沒提但氣氛還是有些尴尬。
賀敬之與江寒往周邊村寨去送糧與考察災民現狀去了,雖說是不被理解但這事兒他倆卻是一天都沒落下。
當官在他們看來,求得從來都不是俸祿與官威,甚至不是被百姓理解與擁戴。他們都是憑着一腔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孤勇,問心無愧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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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坐鎮的官員都不在,那城內分糧與安撫百姓的工作自然是交給了夏亦峥夫夫二人。
青州的糧倉原分為兩處,一處建在城北與護城河相近,為的是防火。一處建在城郊供日常取用。
城北的糧倉在災情伊始便已開倉放糧用于救濟百姓,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他們要取糧便只能往城郊去。
城郊那處,在那遠離人煙的偏遠地方,要想不耽誤事,還是得騎馬去才行。
再次與夏亦峥同乘一騎,不知為何,林初淮的內心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別扭勁兒,反倒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許是事态緊急的緣故,這一路上身後這人都規矩的很,既沒貼上來也沒說些令他不知所措的話。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人其實早已是心癢難耐。
懷中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而他身上的清香就這麽似有若無的萦繞在鼻翼間令人心折,一低頭便能看見他那修長白皙的脖頸,夏亦峥努力的吞咽了一下,趕忙別開眼看向前方。
不能再看了,再看該出事了。
林初淮身上的香其實并不明顯,他一向不喜熾烈張揚的明香,而偏愛恬淡清雅的暗香。從小到大熏衣都選用沉香。沉香一貫是清甜中帶了涼意,花果香中又有一絲奶味,初聞時不覺有什麽,但香味卻是“潤物細無聲”,一點一點的沁入心脾。
這不,就令人心醉了。
這一路,林初淮不覺得有什麽,但美人在懷卻偏要做柳下惠的夏亦峥就顯得難熬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郊糧倉,夏亦峥狠狠的松了一口氣,那氣息就噴在身前那人的耳後,惹得那本欲下馬的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偏生這罪魁禍首還沒發覺,自己先下了馬後還不忘伸手想接那人下馬。
林初淮沒理會他伸出的手,自己小心的從馬上下來便往糧倉去,也不管身後這人是否跟上了。
城郊的糧倉修建的規模很大,不難想見往日盈車嘉穗的光景。
江浙熟天下足,這從來都不是一句妄言。江南的糧食産量一貫是以高産且品質卓絕聞名天煜的。但這同樣也意味着一旦江南的收成難以保障,将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後果。
糧倉賀敬之是派了城中将近一半的兵力把守的,本來倒不是為了防誰,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林初淮将賀敬之給的腰牌遞了過去又被盤問了一番才得以入內。
倉內餘糧以翁罐密封,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齊擺放在糧倉的角落,乍一看去只占了小小一隅。
與這諾大的糧倉相比,好似滄海一粟。
“現下這糧倉中還有多少石糧食。”
看着這景象,林初淮覺得賀敬之說的最多半月只怕還是誇大了的理想情況。距離上次已過五天,不知還能撐多久。
那糧倉的管理者取了書冊,細細一算,回道“還剩大概一萬五千石,粗略估計還可以夠城中百姓八日左右。”
“不夠,就算是兩萬石糧食也連五天都難以支撐。”夏亦峥想都沒想就回道。
林初淮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盡管自己精通算數也沒有這樣快的,這人幾乎是不過頭腦的脫口而出。
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夏亦峥解釋道,“我軍中将士的數量也是三十萬,與城中人數相當,每人每天食粟三斤,八日全軍大概需要六萬石糧食,即便城中百姓飯量不及士卒,每日按一半計算,那也至少需要三萬石。”
五日,都難以維持嗎?
林初淮有些為難,下意識的看向了夏亦峥。
不知何時,自己已經這般信任他了嗎?待回過神來林初淮有些心驚。
“先取三千石煮成稀粥,今日先這般,興許明日朝廷便有糧到了。”
三千石,一人一斤多一點,算上女人孩子和老人飯量小一些,也勉強能有個半飽了。
“就先這麽辦吧。”在經驗上,林初淮自認是不如這人的。
那管理糧倉的人按照夏亦峥的吩咐取糧裝車往城中運去,糧食到往日分發之地時已近晌午。
林初淮預想之中的搶糧甚至連人群的騷動都沒有,城中的民衆都是安分的排隊取糧,秩序幾乎是不需要維持的。
想來是之前的動亂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林初淮既欣慰于眼前的景象又對災民們的遭遇有着深深的同情。
今日的粥,煮的有些過于薄了。
而不遠處人聲有些喧鬧,看起來是往這處粥棚來的。夏亦峥的第一個反應是起身将他的長昀擋在了身後。
看着突然擋在身前的人,林初淮微怔,撤步從那人的身後移至身側。
來人看樣子并不像是來鬧事的,一群體格健碩的男子簇擁着一個走路尚且有些顫顫巍巍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是城中名門望族家的老祖宗,在青州這一帶頗有名望,糧倉中現有的糧食有将近半數是這戶人家捐贈的。
只是不知這一向鮮少出府門的老夫人來此是為何事。
出于對長者的敬重,林初淮親自去搬了座椅請老人家坐下。
這老者在族中晚輩的攙扶下落座後對林初淮颔首示意。
“老身夫家姓嚴,今日不請自來,打擾大人了。”這嚴家太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沒有長者仗勢欺人的樣子。
此前衆人雖不曾見過林初淮,但看氣度也知這人是能做決斷的。
“嚴老夫人嚴重了。”
“老身此次前來只是想替這全城百姓向大人求個準話,青州城上下皆知江刺史與賀大人都是一心為民的好官,我等也并非不識好歹,青州并不需要一直被救濟,新的糧食已然播種,只需最多三月之糧,待到秋日便可自給自足。”
供給三月糧食這是朝廷從未開過的先河,從前江南災患只是短期缺糧,農事生産從未斷絕因而只是救急。
“嚴夫人,此事恕在下暫時不能許諾,撥糧一事還需上書請示陛下,先前有關增加糧草的文書已送達抵京,不日便會有回複。”
林初淮不能夠盲目的給百姓畫餅,即便先前的請求朝廷允了,只怕也不過一月之糧。
嚴老夫人沉思片刻,“好,那再給大人兩日如何。并非老身想要咄咄逼人,而是城中究竟還剩多少糧食老身心中也是有數的,若是不能給大家一顆定心丸,只怕……”
剩下的話她沒說出口,但林初淮心中卻是一清二楚。
“可。”以眼下的情況來看他也只能是暫且應下,朝廷即便是只有一月之糧也可以緩解危機,剩下的再與陛下細說便是。
得了準話,衆人也不與他過多為難,都是領了今日份的口糧便回去了。
兩日,希望能夠給出令百姓滿意的答複。
林初淮看着大鍋中一勺下去都沒有多少米粒的粥,心中有些愁悶。纖長的睫毛輕垂蓋住眼底的情緒,手指無意識的收緊,指尖深深陷進肉裏卻沒察覺出半分疼意,人已然出神。
還是夏亦峥将他那骨節分明又修長白皙的手小心的擡到眼前時他才反應過來。
“做什麽,把自己掐成這樣。”
林初淮的手是一雙典型的文人的手,但又不同于寒窗學子,他的話雖不算嬌養但也是沒幹過什麽重活,除了骨節處有長時間握筆而留下的繭子以外,一雙手幹淨漂亮的過分以至于一點點掐痕便顯得十分明顯,看得夏亦峥是打心眼裏心疼。
将他的手擡到齊眼的高度,小心的用手摩挲了兩下又輕輕的吹了兩口氣,弄得林初淮覺得有些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長昀是屬于那種少年老成的人,本質上其實還是有點十八歲的嬌氣的,并不是真正的古板。
我好想寫甜甜的戀愛。手動加速劇情線,争取早日讓他倆也甜起來,不能只有老夏一頭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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