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初二早上,君樂六點起床,準備下樓時,看到顧碩坐在二樓小客廳裏,端着筆記本,正啪啪地敲字。
君樂撇了撇嘴,這有錢人呀也不是那麽好當的,每天國內國外都那麽多事情要他處理,大過年的,連家人都沒能見上一面。
按理這樣的家庭,應該很重視傳統節日和家庭成員聚會的。該不會顧大少爺的父母也像趙長河爸媽一樣,各自離婚,再各自度蜜月,将親兒子抛諸腦後了吧?
“你起來了?”顧碩的神色十分清明,客廳并沒有開燈,陽臺外只投過來些微的天光,電腦透出的光打在顧碩的臉上,将這個男人白天的鋒芒模糊了,輪廓看起來更柔和。
君樂胡亂地抹了一把腦袋,走了過去,往旁邊的椅子上一靠,雙腿不規矩地搭到茶幾上,斜眼看他,“胃還疼嗎?”
顧碩嘴角勾了勾,“真擔心我的胃,就不要每次都給我那麽刺激的東西。”
君樂一臉的不以為然,知道我在整你,你還接招,這不是傻嗎?
當然,這話他可不能說,所以他十分客氣地說:“顧先生應該先說明一下哪些東西你能吃哪些不能吃。這樣我這個做主人的才好招待你。”
顧碩一聽,樂了,這可是他最不敢說明的,他篤定只要在這裏呆上一天,君樂絕對能将他所有不吃的東西都擺上餐桌。
顧碩将電腦一關,動了動脖子,“跟我去跑步!”
君樂心想憑什麽呀?還有這是什麽口氣?
“我是客人。這裏我不熟悉,等一會兒跑丢了,會給你們添麻煩的。”顧碩很婉轉地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了一下。
君樂有一種想要一巴掌糊顧碩臉上的沖動。
“顧先生,如果你真跑丢了,我一定會幫你叫救援隊的。恒洋的救援隊還是很專業的,保證在你凍死餓死前把你撈回來。”
顧碩看着君樂,面無表情,一雙眼睛深得令君樂心中發寒,君樂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屁股,意識到自己退縮的行為,他又十分懊惱地挺了挺胸脯,眼睛也不看顧碩,漫不經心地轉到窗外,一副想要對顧碩置之不理的模樣。
俄而,顧碩起身,君樂看過來,以為這厮該乖乖地知難而退,誰知顧碩的大長腿往他這邊一跨,整個人附身下來,雙手撐在君樂兩側的沙發背上,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沉甸甸地将君樂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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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去看一看這邊的環境。”聲音無比溫和誘人,如果不是姿勢過于有侵略性,君樂都要開始誤以為這厮是個翩翩君子了。
君樂好歹也是專門學過格鬥技巧的,此刻一看見這厮的臉就有揍人的沖動,偏偏顧碩毫無自覺,一副貴族少爺波瀾不興模樣,恨得君樂牙癢癢的,手也捏得咕咕作響。
正待要發作,突然聽得旁邊的房間有動靜——君爸爸似乎起床了。君樂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老爸看見自己如今這副模樣。
顧碩自然也聽見了,君樂眼中的神情變化他看得一清二楚,這只小野豹在外人面前張牙舞爪,可在家人面前溫順得像只奶貓,這反差實在誘人。
“陪我去嗎?”
這話大有你不跟我走,我就要讓君爸爸見識一下如此美好的光景,看最後惹麻煩的到底是誰!
君樂噎了口涼氣,磨了磨後槽牙,“去!”
顧碩松開手,直起身,剛好君爸爸經過這邊客廳,顧碩還頗有風度地問了聲好,十分熱情地走到門口,跟君爸爸寒暄幾句,君爸爸也沒忘記問一下他們早上的飲食習慣。
君樂對如此和諧的一幕,怎麽看怎麽刺眼。乃至于他很想将這只衣冠禽獸的衣冠扒下來,讓別人認識到他惡劣的本質,但同時,他也沒忘記乖乖地帶人去跑步,只不過選的路稍微崎岖了一點。
在君樂看來,顧碩這種大老板,可能會有時間進健身房,但絕對不該有時間在山上跑步。健身房的跑步機可跟跑山道那是截然不同的,君樂還盡選些難走的道,指望摔顧碩一個狗吃屎,累得他趴下才好,結果,在他體力快耗盡的時候,顧碩依然穩穩當當地跟在他身後一米位置,一點沒有要頹下去的意思。
這可真把君樂給刺激到了,于是他換了一條路,這條路平坦多了。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顧碩就看着他怎麽耍花樣,他就不信了,他還熬不過這個小東西了。要知道,六年前,就算他們都被人吓了藥,那在上面那位可是他……
作為一只有光輝戰績的攻,顧碩怎麽也不能輸給君樂。他相信,總有一天君樂會老老實實接受他的好意。
這邊正遐想着,突然腳下一空,他就看着君樂的背影轉變成黑暗。
君樂聽得身後的聲音,心底樂了,這個坑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的坑終于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這以前似乎是別人做的接雨水的澆地的小型蓄水池,兩側都是水泥築起的光滑面,兩米高,要爬上來可不容易。此刻裏面倒是沒水,倒是有不少的樹葉樹枝什麽的鋪滿了底部。君樂篤定還不至于讓這個混蛋受傷,但讓他難堪的目的是達到了。
君樂走到坑邊,看着黑漆漆地坑道掙紮着爬起來的男人青灰的臉,心口那股惡氣終于吐了出來。
“顧先生,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顧碩站起身,坑口剛好到他頭頂,君樂蹲在坑邊一臉憂傷惋惜地俯視着他,像是一只兔子給老虎設了陷阱,兔子看着陷阱裏的老虎得意得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
“唉,我都說過了山裏不适合跑步,你以為這是s市的山間公園呀?你待在這裏別亂動,我去找人幫忙。”
顧碩不說話,君樂看了他一會兒,當他是默認了,拍拍手,起身就走。他這腳剛跨出一步,腳踝一疼,身子瞬間失了重心。
君樂掉下去了,但沒有摔倒,背後抵在顧碩的胸口,穩穩當當地撞到對面的洞壁上。
顧碩疼得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卻拍拍身前那個被吓了一跳的小東西,嘴角勾了勾,“一個人在坑裏太寂寞,我們一起等吧,說不定有人經過,拉我們上去……”
君樂的耳朵被顧碩呼出的熱氣烤得發燙,心裏更是惱火,一把将人推開,掏出手機,給君昱求救。
顧碩一直看着他,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他們兩個就這樣被困在這裏,與外界失聯,不得不相依為命,會是怎樣一翻景象?
就在他們等候的時候,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了過來,打在君樂的側臉上。在顧碩認識的衆多人裏面,君樂不算最好的,但卻莫名地能夠讓他挪不開眼。
“顧先生,今天的事情是個意外。”
怎麽說自己一時心血來潮整這個混蛋的事情也不能牽扯到家人身上。
這種示弱性質的話,讓顧碩心頭莫名地抽搐了一下。他覺得,按君樂的性格應該是放蕩不羁不怕天不怕地的作風,可到底是被迫害過的人,君樂對他這個階層有本能的抗拒和厭惡,但同時卻也有下意識的畏懼和退縮。這就好像是獵豹畏懼了馴獸人的皮鞭,不免讓人在心頭感嘆暴殄天物的同時隐約帶着那麽一絲心疼。
那一刻,顧碩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讓這只小獵豹修複他的本性,放他自由生活。
“我也是不小心才把你拖下來的……”
君樂的臉色微微一僵。這是扯平了的意思嗎?
他算是明白了,這就是一個不吃虧的主兒。就算他整了他,他也能整回來。
這裏離村子有一段距離,君昱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顧碩脫了外套,鋪在露濕的地上,示意君樂一起坐。
君樂本來是沒啥心情跟這家夥坐一起的,可一看這定制的高端休閑服,屁股就發癢,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這氣勢好像坐在他屁股下面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顧碩本人似的。
顧碩對此視若無睹,就讓小東西滿足一下,有利于增進彼此的關系。
兩人在坑底看了第一次日出,雖然場景狼狽點兒,但日出依然美好。陽光灑落在顧碩的睫毛上,照亮了上面挂着的晨露,星星點點地閃着光。
君樂嫌棄地說道:“顧先生,你一個男人,睫毛長這麽長,不怕被人當成小白臉?”
顧碩十分平靜地說道:“就算我不長睫毛,也有吃軟飯的資本。”
君樂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這顧大少好不要臉。
兩個人一起掉坑裏的事,君昱只字未提。因為在他拉人出來時,顧碩用自己的肩膀将君樂頂了上來,這不是一個大老板該有的姿态。而他的兄長卻大模大樣地将人踩了,還隐約能看出來他故意下了狠腳。
那一刻,不由得君昱不多想,他覺得自己堂哥跟顧碩的糾葛恐怕未必是單純的朋友間的糾葛。
昨晚小雲還跟他說起這個顧大老板跟卯卯竟然意外地有點像,若不是知道顧碩是個男的,還真要以為那個從未謀面的嫂子就是顧碩呢。
君昱被這個想法給震得大半夜都沒睡着。而今天早上看見兩個人并肩坐在坑底看日出的模樣,他心裏便開始有些陰郁。
回家時,還忍不住将君樂拉到後面說道:“哥,其實,做不做那些工程我們家也沒什麽損失,再說,恒洋也不是只有這一個工地,你不要因為這個委屈了自己……”
就算自己父母覺得能攀上這樣的大老板是福氣,可他看到更多的是君樂對顧碩對趙長河的排斥。那種排斥很詭異,不像敵人,更不像朋友,那氣息總透着一股讓君昱很想揍人的味道。
君樂拍了拍君昱的肩膀,“說哪裏去了,我不會再委屈自己。”顧碩和趙長河雖然都財大氣粗,但這兩個人卻是很有分寸的人。
以前他揍趙長河時,那厮也沒動過卯卯的歪腦筋,而顧碩這個自恃身份尊貴的大少爺,更是不屑于做這種事情。
他容忍他們,的确是考慮到君二伯家的生意,但也沒有多容忍。只要把握好這個度,他相信他還是能跟他們相處下來的。
既然君樂這樣說了,君昱也沒再多說什麽,只不過,在顧碩有意靠近君樂時,他會無巧不巧地卡他們中間。
三個人就這樣回的家,君爸爸看見,還以為三人一起去晨練了。
————
因為初二要去給爺爺奶奶拜年,而顧大老板要看工地,吃過早飯,君昱就帶着媳婦,提着禮物,出發了,君二伯和君昱媽要留在家裏招呼客人,沒能跟去。
君昱看看君樂那輛xq,毫無芥蒂地說了一句,“哥,東西可以裝我車上。”
“哪有那麽多東西?”
君樂将今天打扮得幹淨漂亮的卯卯往車裏一提,又接過父親手上的一大袋東西。
“這是什麽?”
“茄幹和蘿蔔幹,你奶奶念了好久。”君爸爸也坐進車裏,沖站在臺階上的顧碩等人揮揮手。
顧碩目送着他們的車拐過山道,這才轉頭跟柯靖交代今天的工作。
君樂從後視鏡裏看着那個站在臺階上的男人含笑揮手目送他們離開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些怪異。那種感覺跑得太快,他一時也沒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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