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湘西疑雲(十)
衆人初聽得衛一泓這叫聲都是心中一凜,樂正鯉原本坐在殷冉遺身邊試圖跟他磨一磨,看殷冉遺能不能對那天晚上“勾魂”的事情多說幾句,此刻聽得衛一泓的聲音也止了話頭,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殷冉遺動作極快,幾乎是衛一泓聲音落地的瞬間他便已經拔腿往衛一泓所在的地方走去,樂正鯉只見眼前晃過一道黑影,殷冉遺已然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了。
衆人不敢怠慢,都立刻起身走去,衛一泓走得不算太遠,數十步之後他們便看見了站在半人高的草叢裏的衛一泓,後者背對着他們,身形有些僵硬。
樂正鯉快走幾步上前,卻見衛一泓臉色慘白雙目發直地看着前頭,他扭頭去看,只見對面的山梁之上站着一行人,共有八個,除開打頭那個白衣青年外,均是穿着大紅大綠的衣裳,仿佛是要過年去走親戚一般,看着說不出的怪異。
兩道山頭之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可按理隔着數百米遠的距離,兩邊的人應該是看不清對方的臉的,此刻樂正鯉卻覺得頭皮發麻,因為此刻他不僅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身形外貌,甚至連那些人臉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楚,仿佛那幾人就在他鼻子尖前頭站着!
大紅大綠的那七人臉色慘白如紙,眉眼都是濃墨畫成一般的奇特,兩腮處又畫了個圓圓的鮮紅的腮紅,瞧着說不出的詭異可笑。打頭的那個青年扭過頭來朝着樂正鯉一行人緩緩笑開,如同毒蛇朝着它的獵物露出毒牙一般充滿惡意,樂正鯉只覺得背心發涼,此刻他終于意識到那青年身後的幾人怪異在何處了,那七人與尋常人身高無異,身形卻單薄至極,方才那七人正面對着自己還不覺得有什麽,此刻他們随着那青年的動作側身,衆人方才看清——那分明是用紙剪出來的紙人!
衆人看清了究竟,一時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王哥站在後頭打着顫音問道,“這……這是啥啊?”
唐中柳嘴角抽了抽,道:“這是……皮影戲?”
此刻衛一泓總算從最初的恐懼中微微回神,他一把拽住站在身邊的樂正鯉道:“你們也看清楚了吧?不是我眼花啊?!”
樂正鯉心說別說你了,我自己都還覺得眼花呢!那分明是個紙片剪的人,怎麽還能咧着嘴朝小爺我笑呢?!這是哪門子的民俗哪地的傳統啊,以前怎麽從來沒聽人說過呢?
夏銘倒真不愧是專業制片,最初的驚慌過後,他立刻掏出了手機打開攝像機開始錄影,嘴上也沒閑着,壓低聲音道:“殷冉遺錄影,小鯉魚快想想現場解說詞,衛一泓唐中柳,你們把王哥給護好了,順帶盤算下你們後期技術,趕緊行動!”
被他這麽一喊,衆人都感到了一種奇異的緊張感,不是面對着未知事物的恐懼,而是跟做一場大型直播一樣的期待,唐中柳和衛一泓兩個并肩站在王哥前頭擋着,前者壓低聲音說着後期制作剪輯需要注意的事項,後者變戲法似的從褲子兜裏摸出個記事本開始飛快記錄;樂正鯉偏頭看了一眼,好麽,殷冉遺那家夥早就把便攜式DV摸出來了,也不知錄了多久;這幾位可真不愧是前輩,這麽快就能投入工作了……
他定了定神往對面山頭看去,那一行人還在,只是領頭的青年似乎對他們失去了興趣,右手一晃亮出個帶着寒光的東西,看着是把剪刀。不知對方要做什麽,樂正鯉便只能一面以盡量平和的語調做着解說一面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山頭的情況。
對面人的所有動作依然像是在放大鏡下一樣清楚地顯露在他們的面前,只見那打頭的白衣青年拿着剪刀在幾個紙人的脖子上依次剪了一剪子,幾個紙人頓時頭身分立,輕飄飄地倒在了山路上。
在他們倒地的一刻,那個放在所有人眼前的無形的放大鏡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拿走了,樂正鯉愣了一下,口中不停:“……而現在,那些在我們面前倒下的紙片人仿佛是真的被人割斷了喉嚨一樣,開始流出鮮血,流血的速度非常快,我們能夠看見,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經被血完全染盡了……”
眼見着白衣青年做完這些就轉身打算離開,樂正鯉有些急了,這人行動猶如鬼魅一般,要是就這麽跑了他們可上哪裏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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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來不及開口,殷冉遺忽然把手裏的DV朝他塞過來,只說了一句“拿着,你們趕緊回去”便轉身往來路跑去,餘下幾人喊都喊不住,只能面面相觑:這家夥跑哪兒去?
眼見對面山上那白衣青年已經沒了蹤跡,幾人只得站定重新商議進程,這親眼所見,卡子嶺山裏的确有古怪,只是那白衣青年行為卻絕非趕屍,或者說絕不是尋常的趕屍匠所為,哪有不趕死人趕紙人的趕屍匠呢?
殷冉遺已經是跑得沒影兒了,這深山老林之中又根本沒有手機信號,打電話聯系是不太可能了,夏銘抓緊時間開了個小型批鬥會,說他這是典型的無組織無紀律,讓樂正鯉千萬別學,後者有些好笑,點頭應下了。
衆人圍攏商議了片刻,還是決定去看看對面山上的紙人和那莫名的血跡,王哥着實吓得不輕,他是個淳樸山民,在這卡子嶺活了大半輩子,除去平日販貨,壓根就沒出過縣城,幾時見過這等陣仗?便只帶着他們繞路往對面山走到了半山腰,就停腳在原地等着他們了。
攝制組幾人一心想着那怪異的紙人,便不再多做耽擱,夏銘一路舉着殷冉遺丢給樂正鯉的那個小DV拍攝,腳下山路崎岖,拍攝出來的畫面也多有颠簸,衛一泓此刻已經完全從恐懼中恢複了過來,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道:“不如咱們就這麽在山路上繞幾圈錄一期節目回去吧,第一期就叫男巫王小明。”
樂正鯉笑道:“喂喂喂,小紅和小強不服啊。”
原本緊張的氣氛因着衆人說笑而變得輕松了幾分,大概是走了太久,臨近中午了氣溫也高,幾人上山之前穿着長袖外套此刻顯得有些多餘,樂正鯉将衣服脫下系在腰間,仰起頭從繁茂的林葉縫隙間看了看天空——這麽瞧着也沒多少太陽啊,怎麽這麽熱。
唐中柳更是熱得受不住,反正一行人都是大老爺們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索性把上衣全給脫了,光着膀子道:“這山林子裏有這麽熱?怎麽感覺跟西游記裏的火焰山似的。”
樂正鯉原本還想打趣兩句,見餘下三人都是熱得頭上冒汗,神色微斂,他彎腰以手摸了摸地面,眉頭一下子擰緊了:“別走了,這地都熱得發燙了。”
正是夏末,南方溫度普遍較高是很正常的,可是再怎麽熱,也不會熱到地面都快燒燙人手的地步,更何況是在這山中樹木幾乎遮天蔽日不透一絲陽光的深山老林之中。幾人都彎腰來試,地面溫度果然極高,初時他們還未注意,此刻一看,這一塊地方幾乎完全沒有長草,不遠處僅有的幾根都焉了吧唧的軟軟癱着,沒有絲毫活力。
夏銘關掉了DV皺着眉頭往前望去,山路蜿蜒曲折,前方有一大叢枯黃的亂枝堆在一起擋住了去路,仿佛是黃色的警示牌,在告訴他們不能再往前行了。
他正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上山,眼角餘光忽然掃到左側飛快地蹿過一個白影,唐中柳驚呼道:“卧槽!好大的老鼠!”
樂正鯉也看見了那只大白老鼠,說是大老鼠,那可真是大得跟變異了一個模樣,就方才那一瞥,也見得那老鼠身長一米有餘,高也有半米左右,毛色純白跟兔子似的,尾巴細長足有半米,從頭到尾地算起來,實打實地兩米長少不了。
他正好奇那老鼠是怎麽長得這麽巨大的,便聽身後的衛一泓道:“這老鼠……吃人嗎?”
他轉身望去,那只大老鼠不知又從何處冒了出來,一雙拳頭大小的眼珠子綠油油地泛着瘆人的光,兩顆尖利的大白牙露在外頭,似乎是在打量面前這幾個人哪個味道更好。
幾人上山時都掰了根木棍在手中拄着借力,此刻也不管其他,當下都将木棍橫在胸前,背靠背漸漸圍攏到一起,生怕這老鼠一個想不開就要跳将上來啃他們一口。
兩廂對峙,那老鼠甩了甩尾巴似乎根本沒将面前這四個人放在眼裏,狹窄的山路兩側便是草叢樹林,它那長長的尾巴一甩,便卷落數株野草,帶起一陣草葉翻飛。
樂正鯉緊握手中木棍不敢松懈,心道這老鼠看來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吃頓好的了,不過哥幾個都是糙老爺們肉不好吃,這老鼠再大也不過是只老鼠,眼下脫身最為要緊,只是山路狹窄難以逃跑,幾人對這地貌說不準還沒這大耗子熟悉,是幾人分散逃跑還是圍在一處呢?
若是分散逃開,這老鼠大概只會選一個去追,被追的那個自然讨不了好,可若是就這麽圍在一處僵持,那老鼠是會覺得沒意思自己走開還是被惹惱了撲上來?
眼下他們只有手中木棍可以依仗,不如試一試棒打老鼠?
樂正鯉腦海中胡亂冒出幾個想法,卻沒有一個是靠譜可行的,只能暗暗寄希望于這大老鼠是沒見過人好奇來看看,否則……樂正鯉看了一眼手中兩指粗細的木棍苦笑一聲:那可就只能硬拼了。
四人一鼠正在膠着間,忽見林中陰風又起,那只大老鼠回頭看了一眼,忽然猛地往前一撲咬住了樂正鯉的褲腳,用尾巴将人一卷,輕輕松松地卷着人往山林深處跑去。
夏銘幾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不過是眨眼之間,樂正鯉便聲也不出地被老鼠卷走了!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往那老鼠消失的地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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