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陰娶陽嫁(九)

從醫院出來之後,殷冉遺難得開了金口,說要去鄭家看看,樂正鯉想起那天感覺到巷子裏似乎有人看着自己就本能地有些厭惡,但按如今這架勢,不去一趟看看大概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何奧秘,他握了握手中那條茶葉項鏈,暗自祈禱這青天白日的可最好不要撞鬼。

大白天的鄭家也大門緊閉,似乎是在拒絕着所有人的拜訪與窺探。樂正鯉二人剛走到門前便隐隐聽見門內傳來一陣哀樂,由于鄭家本來位置就有些偏僻,即使白天也少有人從此處路過,因此這段音樂就顯得尤為刺耳,但樂正鯉卻很是奇怪,這人都死了快一個月了,怎麽還在放哀樂?

他心中不解,與殷冉遺對視一眼後這才敲了敲門,幾乎是在敲門聲響起的瞬間,屋內的哀樂立刻停止了,過了片刻才有人來開門,是個頭發花白的婦人,看容貌年紀應該是四十來歲,像是鄭家母親,只是頭發卻跟七八十老妪差不多,她将門打開一條細縫,聲音嘶啞:“誰呀?”

樂正鯉道:“我是阿鄭的同學,剛從外地回來,聽說了他的事,想過來上柱香。”這話倒也算不得撒謊,清安鎮統共也就那麽點大,基本上全鎮的小孩兒都在那屈指可數的幾個學校讀書,哪怕不是同班同學,也算得上是校友了,樂正鯉以前倒是沒和鄭家的兒子在一個班讀書,不過兩人初中一個學校,勉強也算同學。

那婦人應了一聲,這才緩緩将大門拉開,她将眼睛眯着打量了兩人片刻,才說:“是阿鄭的同學啊,你們往這邊來吧。”

樂正鯉剛一進屋便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奇怪,不過見那婦人雙眼通紅,顯然是哭得久了,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恻隐之心,但他尚未來得及開口勸慰這婦人一句,那婦人便将二人引到了堂屋當中。

屋梁上挂着黑白二色綢子,堂前一尊香爐中三柱香正發出袅袅青煙,而堂屋中央一副黑色棺木則是讓樂正鯉徹底愣住了,鄭家竟然還沒将兒子下葬?!

鄭家母親卻沒注意到樂正鯉驚訝的神色,兀自去一旁抽了香燭過來,遞到樂正鯉二人面前,喃喃道:“去吧,去吧。”

樂正鯉盯着屋中央那口烏油油的棺材只覺得背後發涼,那天在小巷子裏被人從身後盯着的感覺又來了,不過他不太确定那目光是不是來自于棺材當中,直到這時候他才發覺剛才進屋時便感覺到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了,堂屋被布置成了靈堂不說,這屋中除了一口棺材一個香爐,便再沒有其他東西,連尋常靈堂應該備着的遺照花圈之類的東西都沒有,而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棺材上的“壽”字紋不是金色,而是紅色。

中國人歷來将紅白二事并稱雙喜,紅是男女嫁娶之親,白是高壽老者自然辭世,後面這一個又叫喜喪,無病無災,天命歸元,自然也算得上是喜事一件。

不過這雙喜雖并稱雙喜,卻沒有拿到一處同辦的道理,喪事上更是忌諱出現大紅大綠之類的濃烈色彩,這也是害怕沖撞了死者,使其對人間多彩事物留戀不去,最後屍變為僵,為禍家門。

故而此刻樂正鯉見得那棺材上大紅壽字不免一愣,他心想莫不是自己眼花,又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壽字仍是紅得亮眼,好不詭異。

此刻鄭家母親又在一旁對樂正鯉緩緩說道:“過幾日,阿鄭便要娶媳婦兒了,你們若是得空,也上門來看看他。”

想起躺在醫院瘦骨嶙峋的季容,樂正鯉心下一嘆,倒是殷冉遺上完了香後點頭應了一聲,又說了句“告辭”便拉着樂正鯉轉身出了鄭家。

樂正鯉自己在這鄭家呆得也十分的不自在,當下也疾步跟着走了出去,臨出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婦人依舊呆呆坐在原地,一雙無神的眼睛不知看向何處。

樂正鯉急于想知道殷冉遺準備怎麽救季容的命,待二人走到僻靜處時便問殷冉遺:“你也覺得鄭家裏面古怪得很是不是?季容有的救嗎?”

殷冉遺點了點頭,又對他一本正經道:“去找件嫁衣。”

“嫁衣?”樂正鯉一愣,殷冉遺說的是……婚紗?

殷冉遺見他面露不解,又道:“嫁衣,女子的大紅嫁衣。”說完他眼中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補充道:“你穿。”

樂正鯉搞不清楚他在搞什麽鬼,自己穿嫁衣?電視裏那種大紅繡花的喜服?一個大男人穿這個不會被送去精神病醫院吧?

他盯着殷冉遺狐疑道:“我穿?”

殷冉遺倒是又恢複了往常的淡漠神色,似乎剛才那一瞬間的笑意只是樂正鯉眼花看錯了,“你穿,穿好了我們去鄭家。”

現在已經很少有穿大紅嫁衣結婚的新娘子了,潔白的婚紗和聖神的教堂似乎更符合她們夢中的婚禮,鎮上的婚紗攝影店也都基本是改良後的旗袍式紅色喜服,要找一件原汁原味的嫁衣實在有些難度,何況還要樂正鯉一個幾乎一米八的大男人來穿,他都不好意思朝着婚紗店的老板開口說“給我來件我能穿的婚紗”。

殷冉遺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心中所想,倒是婚紗店的老板有些着急了,樂正鯉在他店裏這麽逛了大半天,另一位同來的男人就跟個保镖似的冷臉站在店中,可別怕客人給吓跑了啊。

當下老板陪着笑臉湊過去問道:“小鯉魚啊,趙叔店裏的東西基本都擺在這外頭了,要不你說說你要啥樣的,趙叔給你找找?”

樂正鯉的耳根子立時紅了,他扭頭看了殷冉遺一眼,後者卻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樂正鯉無法,最後把心一橫,漲紅着臉壓低聲音道:“趙叔,你看看有沒有我這個身材能穿的?”

“啥?!”老板一愣,樂正鯉趕忙擺手:“不是我穿,是那個……那個姑娘身材跟我差不多,暫時沒法自己來,我,我幫她看看……”他這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在老板一臉“我懂的”表情裏索性沒了聲兒,愛怎麽想怎麽想吧,小爺一大男人,怕個什麽勁兒。

老板扯了軟尺量了量樂正鯉的尺寸,最後一拍腦袋:“哎,巧了,我這兒還說不定真有你……啊不不不,那姑娘能穿的。”說着伸手一指:“樓上裁衣間裏放着的,估計都積灰了,小鯉魚你來試試。”

樂正鯉看了殷冉遺一眼,道:“你也上來看看能不能要。”

殷冉遺點點頭,也跟在後頭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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