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突變 “乖乖,你可不要去做傻事啊!”……

山雨欲來之前,春風也如刀割,吹得才冒出嫩芽的枝葉瑟瑟發抖。密布的陰雲下,行人捂着頭上的蓑帽,腳步匆匆地闖進酒樓裏,先罵了一聲:“這鬼天氣!生意都難做。”

酒樓裏聚集了不少人,聞言也跟着發洩不滿:“陶家把着涠洲郡城,從縣裏進城又平白要多交五文。”

“誰不難?蘇縣尉父子救了我們縣好幾次,這次又打了勝仗,但這升官的單子上,一準沒他倆的名字,糧晌還得他們湊。”掌櫃的心裏也不痛快,故意把算盤打得啪啪作響:“陶大将軍壓着我們樂浪縣兒郎的功勳呢。”

一個斷了一只手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猛地一拍桌:“陶老東西就想着拿女兒攀富貴,他領兵哪點比得上攝政王!”

“哎喲老趙。”坐在他旁邊的友人立刻捂住他的嘴:“攝政王三年前就因為通敵叛國被五馬分屍了,你可快別給蘇縣尉惹麻煩了。”

衆人一下都沉默了下來。只聽見風聲刮在窗戶紙上,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嘩啦聲。可就在這沉悶裏,卻有一首輕快的《春調》跳了進來:“……兩河岸,桃花深處漁翁釣,春水一篙~”

一個火紅色的身影推開門,從烏雲下走進來。

“嘿,趙叔、錢嬸……”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巴掌大瑩潤的笑臉,熟練地跟坐着的人打招呼。她穿着男裝,但分明是個小娘子。更不用說她披着朱紅色的鬥篷,活像是在陰暗裏燃起了一把火,硬是叫她燒出一條璀璨之路來。

“呀,是我們蘇小郎來了。”先前煩躁的衆人眼前一亮,調侃着叫她“蘇小郎”:“又來給你嫂嫂買阿膠糕呀?”

“是呀。”蘇令德笑眯着眼睛點頭:“我爹爹和哥哥快回來啦,到時候請你們吃酒呀。”

“萬一又沒掙來升官,還吃酒啊?”老趙說話還含着氣。

蘇令德并不介意,而是篤定地點頭:“當然呀,活着就值得慶祝。”

她又從兜裏拿出一顆糖放到他盤子裏,伸出三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不過趙叔,你上回蹴鞠輸給我,應好了三個月不喝酒的。現在可還在三月之期,不能喝酒喔。給你顆糖彌補一下,別太難過。”

衆人善意地哄堂大笑,老趙漲紅了臉,當真把酒推了:“嗐,認蘇小郎這個理。”

“那你是得認。也就蘇小郎願意管管你。”掌櫃的親自給蘇令德包了一盒最好的阿膠糕:“蘇小郎也大了,往後百家求,就難出來走動咯。”

蘇令德及笄之時,他們都在蘇家門口留下過自己的一份薄禮。這孩子打小沒娘,父親和兄長又常年在外征戰,在她嫂嫂進門之前,她就是吃着百家飯,由他們看着長大的。

“叫我說,蘇小郎可別惦記那個釣魚的少年郎了。”錢嬸來勁了:“涠洲王更好些。阿拉阿秀上回去應天城縫衣裳,回來惦記了他小一月哇。說他出門去,扇子一搖,能收一車的花果。”

“那現在一準不俏了。”蘇令德眨了眨眼,笑道:“郎君再俊的臉,也經不得砸幾個大西瓜呀。”

衆人再一次大笑,陰霾一掃而空。

倒是說入城費漲價的人搖了搖頭:“涠洲王可從來不是香饽饽。他文不成武不就,就愛賞花聽曲捧花娘,整一個繡花枕頭。而且啊,涠洲王現在病得很厲害,一天裏半天都是昏的。我聽說,陶家接了太後的懿旨,臉色難看得很,沒準就是為這事。”

“那可不能被捉去當活寡婦呀。”錢嬸悚然而驚。

她話音方落,就有人猛地推開酒樓的門,帶着一身水汽向蘇令德沖去。坐在蘇令德身邊的人下意識都站了起來,跟她的兩個使女一起擋在了她的面前。

蘇令德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哥哥身邊的長随常明。她神色一凜:“常明,你怎麽回來了?哥哥呢?”

常明噗通一聲跪在了蘇令德面前:“姑娘,陶家領着将士堵住了碼頭和縣門,他們要抓您去沖喜。老爺和少爺在跟陶家對峙,少夫人在拖時間,您得趕緊躲起來!”

門外的雨像土壘,将常明的話堆成山,壓在了衆人心口。孫哥扯開膀子,一拍桌,率先罵開了沉默:“狗娘養的小赤佬!蘇小郎,我們帶你進山,山上他們不熟,躲得掉!”

衆人義憤填膺,齊聲應和。

沉默了許久的蘇令德沒有回他們的話,而是戴上了兜帽,沉聲問道:“傳旨的天使在哪兒?”

常明一愣,立刻道:“在碼頭。”

蘇令德點了點頭,轉過頭去,朝酒樓裏的人盈盈一拜:“我去去就回來。”

錢嬸下意識地想去拽蘇令德的衣袖:“乖乖,你可不要去做傻事啊!”

蘇令德已踏出酒樓,聞言回首,莞爾一笑:“我才不做傻事,我只是換個地方,好好地活呀。”

她一步踏入雨中,将那把焰火,一并燒在天地之間。

陶夫人坐在船上,時不時地安撫着不耐煩的天使。等一出房間,她女兒陶倩語還要拽着她的衣服哭訴:“阿娘,我不要給那個病秧子沖喜。”

“這回去應天城是要叫你入宮的,當然不會去給他沖喜。”陶夫人眉頭皺如山峰,拍了拍陶倩語的手,又怒斥下人:“蘇家一個縣尉,能有多大的能耐,老爺到現在找不到她家的丫頭?孫公公都要等煩了。”

陶夫人剛罵完,就有人喜不自勝地來禀報:“夫人,夫人,有人來了!”

她們連忙扶着船舷向外望去——

紅衣白馬,踏碎春草,沖破雨幕,絕塵而來。

等倩影躍至近處,她們才看清這是個嬌小卻矯健的少女。她膚如凝脂,但并不像應天城的貴女那樣蒼白,而是透着朝氣與紅潤。

陶夫人立刻意識到,這就是蘇令德。陶夫人連忙微微擡起下巴,擺出驕矜高貴的姿态。

然而,蘇令德翻身下馬,在護衛的轄制下,氣定神閑地向她們走來,卻根本不看她們母女一眼,而是端莊有禮地對裏間道:“臣女蘇令德,叩見天使。”

陶夫人和陶倩語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陶夫人看着蘇令德的目光,像淬了毒。要是蘇令德說了些什麽不好聽的話,打點孫公公雖然不難,但也得費一番功夫。

孫公公瞥了蘇令德一眼:“你就是那個自請沖喜的蘇姑娘?可叫咱家好等哪。”

“臣女方才剛驚聞涠洲王有恙,還多虧陶大将軍派兵遣将前來相告,臣女才知原來我八字與涠洲王相合,興或可以給涠洲王沖喜。”蘇令德毫不遲疑地道:“臣女一聽到消息,立刻就來請天使恩準。”

她盈盈相拜。

陶夫人和陶倩語面面相觑,就連孫公公都眯着眼睛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後,孫公公伸手朝着船下遙遙一指:“你既是自願的,那這後頭的人,又是怎麽回事?”

雨幕之中,不知何時聚集起了一群烏泱泱的人。他們頭上都穿戴者最簡陋的蓑衣蓑帽,手上拿着的不過是菜刀和鋤頭,可那視死如歸的氣勢,卻讓陶夫人和陶倩語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蘇令德回頭去看了眼,一笑:“臣女自小吃着百家飯長大,這些不過是來送行的鄉裏鄉親。”她又溫和地對身邊的使女道:“白芷、白芨,你們倆也跟着他們一起回去吧。正好跟他們說一聲,我會過得很好,不必惦念我。父兄和嫂嫂,還多勞他們照顧。”

白芷和白芨雙眼通紅地看了蘇令德一眼,匆匆奔下船對人群說了幾句,卻又馬不停蹄地奔了回來,固執地站在了蘇令德左右。

人群一陣騷動,又很快安靜下來。孫公公瞥了眼白芷和白芨,将聖旨交給蘇令德,等她領旨謝恩,才漫不經心地背着手道:“那就別耽誤功夫了,王爺可等不及了。啓程吧。”

陶夫人立刻讓心腹鮑嬷嬷把蘇令德帶進船廂。

蘇令德回過頭去,最後看了眼站在碼頭上不願意離去的人群——他們和她們,教她吹葉唱小調,去換少年漁翁一筐魚。教她紮進荷花池裏,去摸兒臂粗的蓮藕。教她縱馬蹴鞠,還能舞扇扮郎君。教她圍爐望星,再堆個憨憨的雪人。

她以為她會在這個小縣城裏,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的。

白芷語帶哭腔:“姑娘,我們還沒來得及跟老爺、少爺和少夫人說一聲。”

“罷啦。”蘇令德低眉垂眸,坐回船廂裏。她推開窗,凝視着煙雨迷蒙中的愈來愈模糊的堤岸:“他們舍不得我,我也不能害了他們。這選擇,就我來做吧。”

陶家有一千種一萬種折磨她父兄的辦法,也篤定他們無法拒絕,否則就不會連船都已經停在了碼頭上。

蘇令德的唇邊仍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反正我自來淘氣,他們還是會疼我這一回。”

她伸手,去接一捧還落在樂浪縣的雨。

鮑嬷嬷卻伸手想關窗:“蘇姑娘,這沒什麽好瞧的。您去了應天城就知道了,皇城富貴地,遍地金銀,不是這破落地比得上的。”但她怎麽也拉不動窗戶,定睛一看,才發現蘇令德的手穩穩地推着窗扇。

蘇令德對她笑了笑,然後側首對白芷道:“白芷,你去跟陶夫人說。鮑嬷嬷不知道該站哪兒,老擋着我看風景。為免我探出身去不小心掉下船,勞駕她換個知道的來。”

她接了聖旨,就是板上釘釘的涠洲王妃。陶夫人只要不太蠢,就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鮑嬷嬷連忙一把拉住白芷,連聲求饒卻又話裏帶刺:“老奴瞧您一直看着窗外,是怕家裏沒人來,反倒傷了您的心。”

她話音方落,就聽白芨興奮地道:“姑娘!你快看堤岸上,是少爺來了,是少爺來了!”

蘇令德猛地看向窗外——楊柳依依,雨線如淚。她看不清人影,卻見到陰雲重重下,橫刺出一柄長纓槍。一面繡得亂七八糟的朱紅色旗子,迎風獵獵而展。

那是哥哥第一次出征歸來,她親手繡了送給他的——她想繡海鷹,結果繡成了胖鴨子。

伴随着白芨興奮的聲音,鮑嬷嬷的臉色鐵青,讓護衛把蘇令德圍得水洩不通。人人緊繃地看着她,好像她下一刻就要逃出生天。

蘇令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堤岸上的人,将這漸行漸遠地一切都刻在心上。然後,垂眸,微微一笑。

父兄受制于陶家,她是他們最大的軟肋。她去沖喜,才能替他們解圍,讓他們好好活下去。她知道應天城是龍潭虎穴,但她更知道,不論涠洲王是死是活,她都會竭盡全力,好好地活着。

她伸手,慢慢地關上了船廂的窗戶。

“鮑嬷嬷這麽大張旗鼓,是要給我做什麽珍馐佳肴麽?正巧我也餓了,若非魚翅燕窩,鮑嬷嬷可別端到我桌上來。”

蘇令德轉過身去,微擡眼簾,泰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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