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沖喜 “你……是誰?”
蘇顯允剛趕到碼頭,就被常明攔了下來。
“少爺,姑娘讓小的等在這裏。”常明匆匆從屋檐下跑出來,把一個油紙包遞給蘇顯允:“姑娘說,這是給少夫人買的阿膠糕。”
“去找快船。”蘇顯允并不接,而是吩咐手下:“你回家交給少夫人。”
“少爺,姑娘說了,陶家早有準備,您去追陶家,快船必沉無疑。她是去求生的,她不能讓您去求死。”常明固執地擋在蘇顯允的面前:“她還等着您再戰再勝,跟陶家抗衡,替她出氣。”
蘇顯允的腳步一頓,看着遠去的樓船,笑容苦澀:“她求的哪門子生啊……”
“姑娘說,她求的生,是活一天就活好一天,等着一家人好好地團聚。”常明只是重複蘇令德交代他的話,卻也紅了眼眶:“今年她生辰沒法一起過,但她有個生辰願望。”
常明又将油紙包往前遞:“姑娘希望您親自把這包阿膠糕帶給少夫人。”
蘇顯允紅着眼接過油紙包,低吼一聲,将手中的長纓槍直插入泥濘。
槍尖直刺烏雲,他面朝樓船遠去的方向,從懷裏拿出一面朱紅色的小旗,系在了他的□□上。
紅纓與朱旗穿雲透雨,迎風獵獵。
旗上的朱紅,也落到了蘇令德的婚房裏——蘇令德蓋着蓋頭,在齊聲慶賀中,踏過織金繡銀的紅絨毯。拔步床是檀香木,每一寸床梁都精雕細琢着并蒂蓮。床簾是軟煙羅,富貴人家難得扯一寸來炫耀,在這間新房裏,卻不值一提。便是這軟煙羅的床簾上,繡着交頸鴛鴦、并蒂連理。
這裏的一切,都彰顯着她身後的涠洲王,是何等的榮寵備至。
然而,這個太後的親子、皇上的胞弟,卻死氣沉沉地躺在她的身後。她看不見他的樣貌,卻能感受到他的暮氣。任憑外頭鑼鼓喧嚣、唱念做打,他都像一潭死水,毫無生機。
雙字囍,對紅燭。萬子千孫的錦被與羅帳,是最殘忍的祝福。再多的朱紅色,也壓不住這間喜房裏的焦慮和不安。
“太後,老臣已經替王爺施過針、喂過藥了。王爺能不能過這一關,就看今夜了。”蘇令德聽到相太醫蒼老而疲憊的聲音。
下一刻,她感受到趙太後緊緊地攥住了她的左手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裏。
“他不會有事的,是不是?”趙太後像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歇斯底裏地反複強調:“都已經沖喜了,舒兒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她的手因為用力而發抖:“會不會沖喜的人命格不夠貴重,救不了他?”
衆人大氣不敢出,唯有一個溫柔的女聲安慰道:“蘇姑娘雖家世不顯,但陶夫人說,蘇姑娘的生辰與舒兒是天作之合,也應了太史令觀星指明的方位與命格。”
“皇後說得極是。”陶夫人硬着頭皮接道:“且蘇姑娘貞義,一心想為王爺解困,上天一定能将蘇姑娘的誠心看在眼裏。”
“誠心?”趙太後忽地短促地笑了一聲,她緊緊地摳着蘇令德的手腕,陰沉地道:“但願你不用剖心以證。”
蘇令德本坐在拔步床上,聞言立刻“噗通”跪了下來。趙太後沒有松手,蘇令德鮮明地感受到她長長的護甲在自己的手腕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蘇令德聲音肅穆,毫不遲疑地道:“臣女願剖心相救。”
衆人緊跟着紛紛跪在地上。
趙太後緩緩地松開了攥着她的手。哪怕隔着紅蓋頭,蘇令德都能感受到趙太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曹皇後立刻道:“母後,可見蘇姑娘心誠。”她又安慰道:“既是沖喜,這喜房不容氣息混雜,留給這一對新人吧。您也好幾夜沒合眼了,須得好好休息,才能等着聽舒兒的好消息哪。”
趙太後沉沉地吐了一口氣,應了聲:“你說得對。人都到外間去守着。”
衆人都暗自松了口氣,魚貫而出。
蘇令德一下感覺到房間靜了下來,外頭為沖喜所設的喜宴倒是格外的熱鬧,聲聲唱着百年好合。
在這若隐若近的唱聲裏,有一道倩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扶了起來:“吓着了吧?母後是極慈愛的人,方才也是關心則亂。”
蘇令德一聽就知道這是曹皇後,她不方便起身,便颔首行禮:“臣女與太後同心同願,臣女明白。”
曹皇後彎腰,拍了拍蘇令德的肩,手順勢拂過蘇令德受傷的手腕:“你自願來沖喜,貞義可嘉。陛下惜才,知道你父兄為國出生入死,家裏就你一個寶貝女兒。天命難違,若是……準你歸家守着。母後那兒,自有本宮替你擔着。”
蘇令德心下一緊。她聽明白了曹皇後的意思——如果涠洲王病逝,她可以回家守寡,而不必枯守在應天城。
蘇令德緊繃着脊背,沒有說話。
曹皇後不以為意,只溫和地嘆了口氣:“本宮一心想着寬慰你,倒忘了你初來乍到。還有你這手腕上的傷……陶姑娘是你閨中密友吧?本宮讓她來跟你說會兒話,你也好松快松快。”
陶倩語一進門,就不無羨慕地道:“給王爺沖喜借運,也是你天大的福氣。曹皇後還對你青睐有加,居然還留意到了你手腕上的傷。又特意叮囑我陪你,未免你坐立難安。”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塗在手腕上就行了。”陶倩語把檀香盒交給白芷。
白芷屈膝想打開檀香盒,卻被蘇令德伸手壓了下來。
“曹皇後先前才說了新房得留給你們夫妻倆。”陶倩語皺眉看着蘇令德:“你快點上藥,我好回去交差。”
蘇令德接過檀香盒,又遞給陶倩語:“多謝皇後惦念。我本是憂心王爺身體,一切小心為上。不過,你既然這麽急,那勞駕幫我上藥?”
陶倩語剛不耐煩地伸出手,卻又在快碰到檀香盒時縮了回去。她狐疑而警惕地打量檀香盒——這檀香盒倒是簡單,除了檀香木珍貴,盒身上倒是沒什麽雕花,一點都不像出自玉樓金殿的皇城。
“不過替我上藥而已,陶姑娘怕什麽呢?”蘇令德輕笑一聲,将檀香盒放到一旁:“你來參加婚宴,原不該帶着金瘡藥這樣的東西。怎麽,是信不過把藥給你的人嗎?”
陶倩語失去了先前的氣焰,嗫嚅着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嗎?”蘇令德輕輕地摩挲着檀香盒:“那我就塗上藥。反正,是陶姑娘把藥送來的,是不是?”
藥如果出了問題,那陶倩語也必然要跟着陪葬。這言外之意,陶倩語立刻就懂了。她想得甚至更深——她要入後宮,就算曹皇後賢名遠播,曹皇後當真看她順眼?曹皇後打發她來看望蘇令德,會不會其中有詐?
她眼看着蘇令德要打開檀香盒,脫口而出道:“別!”
“你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了。”陶倩語急匆匆地站起來,片刻都不想在房中待。
“夜深露重,萬望小心。”蘇令德含笑告別。
陶倩語出門的腳步生生止住,她轉過頭來,怨怼地看了蘇令德一眼,然後火燒屁股似的走了出去。
陶倩語一走,白芷立刻對蘇令德附耳道:“姑娘,這金瘡藥是陶姑娘送來的,許就是曹皇後借陶姑娘的手……”她頓了頓:“如果順天應命,豈不是更好?”
白芷也聽明白了曹皇後的意思。
白芨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麽,但她深知一切按姑娘吩咐的道理,只關切地問道:“姑娘,要不你跟白芷聊着,婢子先給你上藥?”
白芷緊接着強調道:“陶姑娘說要塗在手腕上。”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姑娘,試試總無妨。”
“不試。”蘇令德沒有猶豫,徑直将檀香盒抛給白芨。白芨穩穩地接住,有些二丈摸不着頭腦地問道:“那婢子把它收起來?”
“姑娘……”白芷念念不舍地看着檀香盒。
“白芷,你要記着。”蘇令德壓低聲音,嚴肅地道:“先不說如果真出了事,我們必然會受到遷怒。而且,我雖然是替王爺沖喜才會來應天城,但錯不在他,也不該他來擔。”
白芷低眉垂眸,愧疚地道:“婢子想左了。”
白芨有點兒懵,看看檀香盒,又看看蘇令德:“那,婢子把它還回去?”
白芷立刻搖頭:“不行,你不能直接把它還回去,也不能收着,要給相太醫過目。”
蘇令德點點頭,對白芨吩咐道:“把它交給相太醫,就說我不小心磕傷了,多謝陶姑娘贈藥。不過擔心藥物沖撞王爺,不敢用,交由相太醫過目。”
白芨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把金瘡藥交給了相太醫,回來時松了一口氣:“相太醫說沒事,不過婢子還是把金瘡藥留在相太醫那兒了。”
蘇令德颔首,安慰兩個神經緊繃的使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要不然,就沖着我把陶夫人珍藏的魚翅燕窩一掃而空的仇,我們沒點提防,胡吃海喝的那些山珍海味,早不知被陶家母女啐了多少口了。”
白芷不由莞爾道:“陶家裁衣的時候都呆了,沒想到一路颠簸,陶姑娘蠟黃着一張臉,姑娘還白潤了些。站在一塊兒,陶姑娘臉都青了。”
白芨也樂了:“婢子也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坐陶家的船還有這麽大的好處,我都能從姑娘那兒得半碗燕窩呢。”
白芷想錘她:“還不是你日日去問她們要,害得姑娘都給膩住了。”
白芨敏捷地躲開,朝白芷做了個鬼臉:“這叫跟着姑娘享大福。”
一時間,就連心思重的白芷都不由得眉開眼笑。
她們笑聲雖然很輕,卻也足以讓紅蓋頭下的蘇令德心頭快慰。蘇令德裝模作樣地重重嘆了口氣:“得虧涠洲王還沒醒,要不然……”
她話音未落,忽地感覺到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一個喑啞困惑的聲音緩緩地在她身後響起:“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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