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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運動會後兩個星期,是高一第二次月考。
我們學校每次月考都要分考場,每次分考場的原則都各不相同,有時按照名字筆畫,有時按照拼音順序,有時按照寝室號,有時按照上次考試的成績。正是因為每次考場的不确定性,才會讓不少人對考試抱有奇異的期待——也許,這次能和隔壁班那個喜歡的人分在一個考場。
有不少女孩子都希望能和張夏先分到一個考場,因此每次場次表一出來,好些個女孩都來我們班打聽張夏先在哪個場。
第二次月考時,我和夏易融分在一個考場。
也不知那次是怎麽個排法,夏易融剛好坐我前面。
高一沒有進行文理分科,語數英政史地數理化九門課兩天考完,上午語文英語,下午數學,第二天上午文綜,下午理綜,兩天下來能把人頭發給熬白。
考試前一天,張夏先還給我們小組裏的人打氣。
張夏先個人在運動會上囊括好幾個冠亞軍,能加好幾個課外分,因此他對自己的成績絲毫不擔心。張夏先鼓舞道:“放心吧,這次咱們小組準能拿前三名!”
考試那天早晨我跟張夏先一起去夏易融房子處找他,我們到的時候他一早起了,正在捧着書背誦語文詩詞。那幾天正該變溫,一天比一天冷,夏易融就接二連三打噴嚏。他住的環境雖然不差,但跟我們家裏自然是沒法比。張夏先倒是覺得這環境挺新鮮,拉着我一起在這屋裏還住過一晚上,感受一下小房間是什麽樣。就我們仨都在這住的那晚,張夏先沖澡之後光着屁股在屋裏遛鳥,把夏易融弄的甚是尴尬,張夏先倒還一直嘲笑夏易融不是爺們,抱怨夏易融不拿他當哥們——真哥們之間,壓根是不需要任何廉恥的。
我看夏易融有點感冒,問他吃藥了沒有。
夏易融搖頭道:“吃藥容易犯困,影響考試。”
這家夥也是個真學霸。
我們仨剛到學校,張夏先就被簽兒妹拉走了。張夏先跟簽兒妹一個考場,簽兒妹特喜歡跟張夏先混,能見識不少漂亮女孩。
我和夏易融也去了考場,他端端正正坐在我前面,露出纖長的脖頸,趁着考試前趕緊看看書。
那天考試我其實也沒有怎麽認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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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第一次月考之後,我就覺得學習有些吃力。平日裏我不愛學習,基礎不牢固,臨時抱佛腳的作用遠不如初中時明顯。我打小就愛看書,擅長文科,喜歡政史,一旦上理科就頭暈腦脹,稀裏糊塗跟聽天書一樣。雖然之後那些題目全是套公式,但打心眼裏就排斥那些,壓根不想去理清楚那些玩意。
第二天下午考理綜時,我刷刷兩筆寫了名字班級,又把選擇題按眼緣選好,搞定這些之後就開始發起愣來。
我趴桌子上看窗戶外面的天,看樹葉和雲,趴累了又看夏易融。
夏易融正奮筆疾書,他的肩膀微微抖動,看樣子試卷裏的題目全都會。
真厲害。
我仔細看夏易融的發梢,脖子,衣服,甚至還數了一遍他衣服上有多少個針腳。我邊看他,邊想着一些關于他的事。
夏易融初三轉校回來,除了前段時間他小姨夫來看他,我們并沒見過他的親人。換言之,他的那些親人,仿佛不存在一般,對他并不怎麽關心。夏易融平日花錢節省,除卻房租,從未見過他在其他方面花過什麽錢。這家夥對自己極為克制,不像其他小孩一般亂買東西,一分一塊都計算的清楚,甚是會料理生活。
然後我發現,我看似對他很了解,實際上對這個人是一無所知的。
他從不告訴別人他的事情。
即便他現在成為一個略微腼腆的明朗少年,但他的本質,還是一個自閉的家夥。
真奇怪。
夏易融他會不會想他爺爺?
想爺爺時,會不會哭?
他晚上一個人住,會不會害怕?
他是否會想起多年前敬老院的生活?
他現在過的開心麽?
他會不會也像其他少年一樣,有喜歡的人?
其實每個人,都是個獨立的宇宙啊。
我就這麽胡思亂想時,像是心電感應般,夏易融突然回過頭來。
十一月末半下午的時光,教室略微昏暗,滿是沙沙寫字和翻試卷的聲響,時不時有人咳嗽或輕輕用手敲擊桌子,監考老師正在講臺後昏昏欲睡,一切如夢境般令人乏味昏沉。趙昴正百無聊賴胡思亂想,倍感生活灰暗,就在那個時候,夏易融就那麽轉過頭,沖趙昴抿嘴微微一笑,繼而回頭接着寫試卷。
他眉眼彎彎,像是要溢出光來。
那一瞬間十分奇妙。
至少在趙昴“值得記住的瞬間”中,能排到top3的位置。
豁然開朗。
兩天的考試結束後,張老爺子讓張夏先帶夏易融回家玩。張老爺子喜歡夏易融的很,特意吩咐張姨多做了好幾個葷菜,專給夏易融備着。
那天張夏天他爸和他媽都不在飯桌上,而張夏先對此早已麻木。
張書記這幾年官運亨通,早在我們上小學二年級時,張書記已經是我們這一把手,初三暑假時,張書記去臨近市任一把手。雖說級別沒有變化,但那地方比我們這小地兒規模大得多,經濟條件更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總歸是一點點往上升的。那城市離我們這個小城市并不算遠,高速一個小時而已,張書記每周五晚上回來,每周日晚上再走——只是現在,張書記已經個把月沒回家了。
換做是我,也不想回到一個滿是硝煙味的家庭。
張夏先他爸忙于工作,他媽也開始跟着姐妹們一同去旅游,一去就去個好些天,這夫妻倆都不在家,也沒人管張夏先。
張夏先他爸調走小半年之後,市政府那邊下了文,把我爸也調了過去——我爸是張夏先他爸的黨羽,是同一隊伍,是得力助手,我爸是去協助的。當然,我爸調走這事,張老爺子也出了不少力,一大把年紀的老頭子為了這事操心不少,找關系通路子——這老頭也是為自家兒子着想,偏這老頭信任我爸。
總歸還是托張家福,我爸也升了。
我爸現在也難得回家,所以他管不了我,就算我學習成績退步,我爸也揍不着我。我媽則更是,我姥姥這兩年身體不好,我媽又是外嫁,因此抽着時間就回老家去照顧我姥姥,壓根沒時間打理我。
可憐的趙煋,沒趕着好時候。要是他高考那年家裏是這種情況,他根本都用不着挨揍,每天和李妍萱恩恩愛愛你侬我侬。
偏他點子背,沒辦法的事。
那天晚上吃完飯,張老爺子跟張奶奶手拉手去外面遛彎,剩我們仨在家裏。夏易融和張夏先都提議看影碟,我們仨挑了半天,最終由夏易融做主選了個恐怖片(我就知道……)。我是不敢看這,張夏先也不敢,投票二比一的話肯定能換碟片,但他娘的張夏先打腫臉充胖子,明明害怕還不吭聲,哈哈一笑說“我從小就愛看恐怖片,大半夜還敢去墳頭呢!”。
我:……
張夏先都這麽說了,我怎麽可能再說慫話,只得硬着頭皮上。
但那天的影片,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吓人。
電影是在我家我屋裏看的,三個人都坐在地板上,旁邊滿是零食飲料。夏易融膽大他坐中間,我和張夏先坐在他兩側,不動聲色往他身後躲。
在劇情越發緊張時,我下意識往夏易融身上靠,裸、露的手臂與他的相觸碰——夏易融的肌膚是溫熱的。
按照電視劇或言情小說的劇情,在之後喜歡上夏易融的我,當時應該感到觸電般的悸動才對。
好溫柔…
奇妙的是,當時我的感覺卻這麽無厘頭。
陰森的音樂,哀怨的叫聲,房間裏除卻電視畫面之外全是一片靜逸。張夏先被劇情吸引暫時忘記了害怕,目不轉睛盯着電視。夏易融坐的端正,像是聽老師講課一般認真看着屏幕。我卻克制不住自己想觸碰他的欲望。
就如同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很想和林西水親近一般。
突然很想和夏易融親近。
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夏易融有關的過往。那些過往實在年代久遠,我已經想不起來絕大部分,但在我一直以來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個溫柔的人。
他是個溫柔善良的小孩,本就應該得到溫柔的對待。
我像是中了魔怔。
明明就坐在他身旁,卻怎麽都覺得不夠。
想近一點,想再近一點。
我下意識往他的身邊又湊近了一些,剛好将鼻子湊到他的脖頸處。他的身上有香皂的味道,微微淡淡,臆想般的,我竟然聞到一點甜味,那甜由鼻尖滲透到舌尖,最終令我整個身體都充斥着滿是幸福感的甜蜜。
太過溫柔。
夏易融大概是被我呼出來的氣息弄的發癢,他微微側過身,扭頭看我,輕聲道:“趙昴,你害怕啊?”
他嘴唇輕合,嘴角上還沾了點薯片碎渣。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自己将碎渣抹掉。
夏易融乖乖用手背擦了把嘴,有些俏皮笑說:“趙昴你要是害怕,就躲我身後哈。”
我點頭,示意他繼續看自己的。
我是想幫他擦嘴的。但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能。
倘若是小班花張夏先,這倆人衣服頭發上沾了東西我都可以順手幫着弄幹淨。可是夏易融不行。
倘若是之前我興許順手就幫他擦了。
可現在我突然不敢。
我不敢碰他。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什麽時候能完事啊啊啊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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