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6章

傅冉這些天心裏都揣着事,對天章的肚子越發小心翼翼。

這天躺在床上,傅冉的手放在天章肚子上,兩人像平常一樣數了一會兒孩子胎動。過了一會兒,天章握着傅冉的手道:“好像睡着了,不怎麽動了。”

說話間卻捏了捏傅冉的手。他眼神明亮精神,傅冉忽然明白過來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還是在天章的肚子上。

天章松開傅冉的手,推了推他道:“你過去點。”

傅冉問:“怎麽了?”

天章心中酸溜溜的,嘴上卻平靜道:“我要自渎。”

傅冉笑道:“那正好,一起啊。”

天章又被他逗笑了。

兩人開始互相親吻撫摸一番,腿交纏在一起向最緊要的一處擠壓,揉捏。兩人弄了一次還不滿足,又弄了一次。纾解之後,傅冉忽然在天章耳邊小聲道:“叔秀,真是辛苦了。”他說得這樣親昵而感慨,天章竟不知如何回應好。

“……我只是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罷了。”天章滿足了之後就有些困乏,打了個哈欠。

“嗯。”傅冉之所以說天章辛苦,是有另一層意思。此時不好對天章明說。

到二三月時,天章仍去凝翠書房處理公務,小朝時也會去自在殿。他的身體一日重過一日,雖為着安全考慮,從未明說過産期是在何時,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的肚子已經很大,左右不過是這一兩個月間的事情。

對旁人來說,一兩月時間快得很,對天章來說,卻是一日比一日難熬。進到三月之後,他的一顆心就懸了起來。天天都在等着發動的日子。雖說頭胎多會比預料的日子晚一些,但萬一磕絆之間就要早産又該如何?他已經分明覺得孩子已經完全長成了,就等着出來了。

春天時候正是容易心浮氣躁的時候。天章大事上必須得把持定,在外面不能讓朝臣看到絲毫焦慮,表現的全是游刃有餘的樣子。轉身回到後宮,就在些小事上吹毛求疵,發洩心中的不安。他先是嫌開春撤了聚火珠室內有些寒飕飕的,傅冉給他添上了,他又覺得燥得慌。他越這樣,傅冉越是殷勤溫柔,仔細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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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之後,天章去凝翠書房的時間也減少了。且在兩儀宮和凝翠書房都布置了産房,準備到時候天章在哪裏發動,就在哪裏生。

禦醫,術士,産婆,乳娘等一幹人等是從天章剛開始有孕的時候就開始挑選準備了,到時候每一個能進産房的人,都是再三稽考出身,由傅冉親自盤問,過目,天章首肯了,都是萬裏挑一的,絕不容許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混進去。

産婆和乳娘歸兩儀宮中的陶嬷嬷和沈嬷嬷管着。這兩位老嬷嬷當年在太後生子的時候就陪在太後身邊了,沒想到如今還會再陪着皇帝生産。

有了這些經驗老到的人還不夠,天章自己的表現也很重要。到了三月時候,兩位嬷嬷每日都會給天章上上課,說說到時候該怎麽生才能省些力氣,少吃苦頭。

“當年太後……可不容易,身邊除了我們兩個老姐妹,宮中只派來的兩個産婆子,也不知道是哪位貴人塞過來的。發作那一天,又正好是在臘月裏,雪天地滑,一個産婆在臺階上摔了一跤,只剩了一個産婆能用,太後發作得快,水流得也快,我們都吓得不輕,可太後自己卻很鎮定,反過來還叫我們別慌……”沈嬷嬷說起當年事,是如數家珍,記得非常清楚。

天章知道陶嬷嬷所言非虛,他也聽母親提起過一二,只怕當年比她們說起的還要兇險許多。當年太後不過是個未滿二十歲的美人,在宮中無權無勢,只因偶爾承恩才懷上孩子。若是在生産時不幸,在宮中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太後那時候都能母子平安,如今陛下年輕力強,懷相又好,還有這麽多忠心之人,有能之士保駕護航,只要到時候別慌神,一步步來,定是順産。”

天章聽了沈嬷嬷的勸慰,心下稍安。只是道理是道理,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女子從小就知道自己将來必要經歷生育這一環,家中有母親姐姐多少會有些耳濡目染;一部分男子也是早有準備。而他在一年前,還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處境中,這時候回想起來,才暗暗覺得自己行事确實倉促了。

可若要他重來一次,他還是只能如此。他已經奔着三十歲去了,嗣子出生是越快越好。

到了四月,天章越發緊張,幸好他心中越緊張,行動上卻越仔細,沒有失了分寸。傅冉依舊是每日為他按摩穴道,以保證胎兒的位置。

四月初九這天一早,天章一睜眼就吐了口氣。又是等着孩子落地的一天。

現在他肚子已經大得連起床都有些困難了,傅冉扶他起來,又親自半跪在他面前幫他穿鞋。

雖然他身體不錯,腳背還是略微腫了點,鞋襪都做得比原來的寬大些。天章瞧着傅冉這樣乖順柔和地服侍他,忽又想起當年傅娉婷似乎也是這樣一副可愛堪憐的模樣。

這麽多天心中積蓄的焦慮被舊事一勾,天章就犯了心病。

忽地就将鞋子一甩:“不舒服。”

傅冉忙捧了他的腳,問:“哪裏不舒服?”

“鞋。”他将腳從傅冉懷裏抽出來。

傅冉撿起鞋子看了看,道:“這鞋子是前兩日才比着你的腳做的,還是嫌緊?不能做得再松了,太松了不跟腳,若是絆到了就不好了。”

天章就道:“就做不出一雙穿着舒服又跟腳的鞋子?”

傅冉奇道:“那天鞋子送來給你試的時候,你卻不說。”

天章這時候就是一股火蹭蹭地往上冒:“我現在說了。我愛什麽時候說,就什麽時候說。只不過遲說了兩天而已。總比有些人,幹了好事屁都不放一個,轉過臉來厚顏無恥就當什麽都沒幹過一樣。”

傅冉眉毛蹙了蹙,到底是擔心壓過了不爽,道:“你這是怎能了?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天章只覺得心中一陣又慌又氣,坐在床邊呆了呆,低沉道:“反正你眼裏只有這個孩子罷了。若是為了孩子你就這樣低聲下氣地侍候我大可不必,我既已當着衆臣的面說過這個孩子是皇後的,那他就是你的,你不用擔心。”

傅冉慢慢站起來,手裏還握着一只鞋子。他手一甩,那只鞋子就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了。

這些天,他并不比天章好過。

“你愛生不生。”他拿帕子擦擦手,冷淡道。

天章只覺得他的目光像寒冰做成的劍一樣,刺得他眼前一黑,就有發暈。

這天傅冉沒有像往常一樣陪着天章一起去凝翠書房,只有一隊禦醫陪着天章去了。

到了凝翠書房,丞相陸皓已經在等着他了。天章卧在榻上,與陸皓說了會話,就覺得腰酸了,這段時間來腰酸是常事,他心裏雖煩,但覺得還可忍受。

過了一會兒,忽又覺得肚子裏一下墜墜的疼,他心中一時緊張,連陸皓說了什麽都沒聽清。再仔細感覺時,又不覺得疼了。

“陛下,”陸皓也看出皇帝有些走神,又重複一遍,“魔羌那邊幾個部落有了新動靜。”

“怎麽了?”

“原本的西部羌王亡故,王庭中有了變故,原本分裂的東西兩個部落看樣子要做聯合……”

“什麽!”天章一出聲,就覺得肚子裏是實打實地一疼。

他一邊忍耐着這陣痛,一邊又想問陸皓詳情,結果只是扶着榻邊,垂着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皓見他這樣,立刻叫了蘇檀和禦醫過來,又簡潔明了向天章道:“請陛下專心安心生下皇子,魔羌那邊只是有些動靜,邊疆并未有亂,請陛下放心。”

天章這才擺手讓他退出。

周延信在天章肚子上摸了摸按了按,又診了脈,道:“陛下是發動了,準備去産房吧。”臨到這一天,周延信心裏沒想象中那麽怕,因天章身體不錯,這幾個月跟下來,周延信對順産還是很有把握的。

天章一去産房安頓下來,蘇檀就趕緊叫人去兩儀宮請傅冉過來。

這裏必須有皇後坐鎮指揮才安心些。

傅冉在兩儀宮裏正在生氣,就有兩名內侍飛奔來報,傅冉一呆,團團轉了兩圈,連忙叫了沈嬷嬷等人,一起趕去了凝翠書房。

天章已經開始陣痛了,疼得他頭暈眼黑,只覺得渾身不舒服,恨不得翻來覆去地打滾才好,可他身體沉重挺着肚子,不要說打滾,就是翻個身都難,只好抓着身下的被褥使勁蹂躏。

正暴躁時候,蘇檀在他耳邊道:“陛下,皇後來了!”

天章疼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一聽這話,立刻喝道:“誰要他來的!讓他滾……啊……”

傅冉已經大步跨了進來,一眼就看到躺在寬大床上的天章,忙奔過去,為他揉着腰道:“好了好了,別嚷了,等你一生完我就滾,你要我滾多遠我滾多遠。行了吧!”

天章這才覺得自己這無名火發得有些可笑,睜開眼睛只是看着傅冉,心中又是一酸,終沒有再說什麽。

許是傅冉的內氣作用,天章這一陣痛過去得很快,覺得舒服了很多,趁着這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天章吃了不少東西還稍微睡了一下,傅冉也準備了不少小巧易入口的零食點心備在手邊,不時喂天章一口。

因是頭一胎,從上午一直生到夜裏都屬正常。天章這時候不多吃一點,是撐不下去的。

就這樣零零碎碎,時間就耗到了午後。過了午後,天章才知道上午剛發作時的疼并不算什麽。

“叔秀!叔秀!醒醒!”

天章兩眼茫然,才知道自己剛剛疼暈過去了。

“不要睡死過去,禦醫和産婆說已經差不多了。等下一次陣痛的時候,你一定要使勁,我會在一邊助你……你自己也要用力,聽到了嗎?”傅冉焦急道。

接下來兩次陣痛,天章是一身接一身的汗,都沒有把孩子給用力下來。産婆卻一直道不錯不錯,只要繼續用力就好。

天章只覺得昏沉,連罵他們的力氣都沒有了。

若不是傅冉一直在他身邊說話,他真要懷疑這些人是在合力害他性命。

天章也不知道昏天黑地過了多長時間,忽覺得眼前一亮,刺得他很不舒服。

“好亮……怎麽了……”他喃喃道。

“是掌燈時候了,我叫他們多點了幾盞燈。”

天章忽然一陣清明:“已經……掌燈了?”

他早晨到凝翠書房不久就陣痛發作,居然已經掌燈了!天章一下子奮起掙紮起來,又過了快一個時辰,天章終于聽到了天籁般的聲音。

“已經看到頭了!”産婆欣喜萬分。

傅冉抱着他的肩,天章咬着牙,又是一陣用力。産婆完全将孩子提了出來,剪了臍帶。清洗幹淨。

天章只覺全身都虛脫了,像要死了一樣無力。他現在只想什麽也不管,好好睡一覺。

“恭喜陛下,是一位……公主……”

天章忽然睜開眼睛,産婆抱着小小的孩子,産房裏已經跪了一片。皇帝平安産下孩子,本應喜氣洋溢的産房中彌漫着一股緊張而尴尬的氣氛。是人都知道皇帝冒着這樣的危險,拼了命自己生孩子是為什麽。不就是為了生一個能繼承皇位的皇子嗎。

“公主?”天章還有些茫然。

男人與男人生的孩子,五個孩子中才有一個是女孩。他當然有可能生一個女兒。

傅冉卻毫不驚訝,已經微笑道:“你們先去将公主安頓好了,事後重重有賞。”衆人這才松了口氣,收拾了退下去,蘇檀與沈嬷嬷都去盯着公主了。

屏風這邊的床邊暫時只剩下皇帝與皇後。

傅冉向天章道:“叔秀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天章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你之前就知道了?什麽時候知道的?”他想從床上爬起來掐死傅冉,但他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只是抓着傅冉的胳膊費力問。

傅冉給他喂了一口水:“叔秀,睡吧。”

天章昏昏沉沉睡去,傅冉立刻轉身眉開眼笑抱女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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