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正在輔導學生們上自習的邱梓容突然間感覺自己的心髒難受了一下,他揉着胸口擡頭看了一眼教室牆壁上的挂鐘,心口更加沉悶了,有些擔心被他鎖起來的兒子。
早飯沒吃,午飯做好了端進去可能也不會吃,就躺在床上動都不動,就像一個死人。
死人……
邱梓容愣住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趕緊站起來,在學生的驚訝中沖出教室。臨走前他還記得讓物理老師幫忙看下學生,跑出校門後攔了輛出租車便逼着司機飛快的往家裏開。
收到那些鋪天蓋地的信息的時候他簡直要瘋了,給邱月銘打了幾個電話都不接,所以趕緊沖到邱月銘的學校,和邱月銘同寝室的那個小夥子安撫他說是用作圖軟件處理的,邱月銘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呢。而他的直覺卻并不是這樣。之後,邱月銘回家了,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便一言不發。敬鋒這個名字很熟悉可又一時想不起來,下午回到單位,看見桌角上的雜志才意識到這人他見過,而他的兒子……
邱梓容不敢往下想了,好不容易回到家,抖着手開了兒子的房門,看見床上全都是血,他大聲叫着兒子的名字,但是兒子并不回應他,臉上卻還挂着笑容,溫柔而又安詳。
原來死亡才是解脫嗎?
敬鋒已經兩天沒有接到任何邱月銘的消息了,邱月銘只說考完試要回家,但回家也不會連個郵件都不發吧。敬鋒以為這家夥皮癢了,等他回去要好好收拾收拾他,自己這段時間可能又太寵他了。
直到第三天,敬鋒覺得不太對,開會的間隙給鐘季打了個電話,“幫我查查邱月銘吧,他已經失聯兩、三天了。”
鐘季的電話很快就打回來了,聲音有些抖:“敬總,是不太好的消息。”
“怎麽了?”聽鐘季的語調便知道不太好,敬鋒讓自己冷靜下來,連忙問。
“邱月銘割腕了,搶救回來了,在住院。”
敬鋒的心髒咯噔一下,半天才找回到應有的節奏,“為什麽?”
“邱月銘的父親收到陌生人發給他的您和邱月銘來往郵件的截圖,還有邱月銘發給您的照片,威脅讓他離開您并且離開這座城市,否則會把這些東西公之于衆,除了邱月銘的學校,邱老師的學校,還有咱們公司。裏面還提出不讓邱月銘告訴您,所以邱月銘并未跟您提及。”
“誰做的?”
“我已經去找人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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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馬上給我訂機票,我要回去;另外,你過來這邊吧,這邊不能沒人。”
“我知道了。”鐘季答應道。
鐘季辦事情的效率也是快,敬鋒剛到機場,他便把人查到了,電話在敬鋒安檢的時候打來了。
“是誰?”
“邱月銘的同學,叫王樂。他哥哥是丁立晖。王樂心胸狹窄,大概早就對邱月銘心存不滿,一直找機會想報複邱月銘,無意中聽說您和他的關系,便聯系上在公司工作的表哥丁立晖,丁立晖剛好當過您的助理,又是計算機專業畢業的高材生,還對您把他從助理職位調離耿耿于懷,所以二人一拍即合,決定從邱月銘那裏入手進行打擊報複,便把入侵郵箱獲取的資料全都發給邱月銘的父親,他們想邱月銘如果一周之後沒有什麽反應,便會把照片發給您,敲詐您。”
“知道了。”敬鋒說,“找蕭仲吧,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他們……”
“東西要毀掉,人我也不想看見,蕭仲想怎麽處理都可以,不用給我留情面。”
“我知道了。”
“你是什麽時候的飛機?”敬鋒問鐘季。
“馬上了。”
“行,我知道了。”
敬鋒過了安檢,拎着箱子走到候機區。
邱月銘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就像飄在雲層上,原來死亡是這個感覺啊,他這麽想着。如果不是父親在他耳邊輕聲的叫他,可能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邱月銘費力的睜開眼,四處全是白色,空氣中是消毒水的味道,他明白了,這裏是醫院,自己沒死成,他突然間覺得很失望,睜開的眼睛又閉上了。這下,真的沒法死了吧。他割腕之前,還在想要不要寫一封遺書,可覺得畢竟自殺不是什麽太光榮的事,便作罷。
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銘銘,你醒了?睜開眼看看爸爸。”
是啊,他醒了,可是現在這境地還不如讓他睡着。
他聽見父親絮絮叨叨的聲音,癟癟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他還是不想說話,為這個現狀感覺到難過。
耳邊嗡嗡的有些聲音,他覺得很累,又睡了過去。
就像補足了一輩子的睡眠,再睜眼時,他都不知道是什麽時間了,只認識到天是黑的這一點,胸口壓抑的要爆炸了。邱月銘想,還是睡着了好,那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耳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他側過頭,父親趴在床邊也睡着了。為他操心是件很累的事吧,這麽想着,眼淚又聚在一起流了出來。
伴着淚水,邱月銘閉上眼睛,卻再也睡不着了。
敬先生,您在哪兒?您能救救我嗎?
邱月銘幾乎清醒着等到了天亮,見父親醒了,便又裝睡,他不想面對父親,不想看父親失望的眼神,還是繼續逃避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父親似乎見他一直不肯醒,幫他掖了掖被角,拿着東西去洗漱了,等回來時,手裏多了兩個面包和兩罐牛奶。邱月銘聽見撕袋子和咀嚼的聲音,可是他依然沒有胃口,他的父親吃完飯,推了推他,他也沒給出反應,他聽見一聲嘆氣。
沒多久,醫生來查房,邱月銘感覺到有人在撥弄他,然後他的父親急切的問怎麽樣。醫生說:“失血過多,等出院了好好給補補就沒事了。”
“可是他一直睡,也不肯吃飯。”
“這就應該是心理問題了,父子倆,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呢?”
他的父親又是一聲嘆息。
送走醫生,他的父親湊到他耳邊輕聲喚他,還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飯。邱月銘昏昏沉沉的,還是不想回答,畢竟營養液一直打着,吃不吃東西又不重要了。
或許父親知道他在裝睡,只是不想理人,便幫他把床搖起來一些,接着坐在他旁邊,說:“銘銘,有什麽想不開的呢?非要走到這條路上,有問題我們父子倆一起解決就好了啊。是,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你那麽粗暴,我只是心疼你啊。看你身上的傷口,還有……你說你都遭了什麽罪。”
邱月銘摸了摸衣角,發現已經不是那天穿的毛衣,他內心了然,原來更多的秘密都被發現了。為什麽要救他,死了不是更好,也不會讓父親在醫院這種地方遭受醫生的白眼。
“銘銘,和他分了吧,即使真的按照威脅那樣我們不在這個城市了,咱們父子倆也都能生活下去的。你就是喜歡同性的,也沒關系啊,別是敬鋒可以嗎?他這個人我們惹不起,而且又把你傷成這樣……”
聽見敬鋒的名字,邱月銘終于肯睜開眼睛。他看着父親,終于說出了這幾天以來的第二句話:“爸爸,您為什麽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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