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城隍驚魂夜

子鳶離了醉今宵,百無聊賴,在臨安城中走了又走,滿腹都是憤懑。囊中金少,确實無法給蘇折雪贖身,可她只有做了禁衛都尉,才有機會撈點油水,或許有一日可以湊夠那天價的贖身之錢。

“叽咕——”

子鳶窘然摸了摸肚子,左右瞧了瞧行人,盼着這些人沒有聽到她這突兀的肚子餓叫聲,瞧見那些行人紛紛竊笑離去,子鳶不由得漲紅了臉,往街邊小店瞧了瞧。

日正西斜,小店的生意正紅火,滿滿地坐了各種販夫走卒,正吃得歡。

子鳶摸了摸錢囊,臉色突地一沉,“不好!錢囊不見了!定是白日掉在郊外了!”子鳶暗暗叫了句倒黴,這屋漏偏逢連夜雨,今晚吃不了事小,只怕連客棧也住不了了。

子鳶擡眼看了看天色,這幾日夜雨陣陣,白日反倒是晴好,若是住不了客棧,那……那只有回去找姐姐?

子鳶看了一眼來時的路,想到今日惹惱了蘇折雪,若是晚上再厚着臉皮跑去找她,定會再惹她不快。子鳶想了想,忽地眼珠子一轉,笑道:“還好我聰明,這回可餓不死,也凍不死了,說不定還能尋回錢囊呢!”說完,子鳶拍了拍肚子,快步朝着臨安城郊行去。

今日蠱主已死,那些蟲子定不會再出來作祟,去郊外城隍廟小住一夜,也是好的。

待子鳶出城來到城郊,深林已是一片幽暗,她沿着山道走進深林,忽地停下了步子,擡手拍了一下腦袋,“哎呀!怎麽把姐姐給的傘也落這兒了!真是該打!”

白日裏逃命,救人,搜蟲,回營,發生了一連串的事,這破傘被順手扔在草叢之中,子鳶一時也顧不得那麽多,如今得空回來,定要把傘給姐姐修好,完璧送回去。

子鳶走上前去,将破傘給撿了起來,趁着這山間尚餘的一線光亮,仔細瞧了瞧這片草叢,可是依舊沒有錢囊的蹤影。

子鳶只好嘆了一聲,看看手中破傘,笑道:“別人都當你是破爛物,還好沒把你給撿去了,只要我修好了你,送回去給姐姐,說不定姐姐可以消消氣。”說完,拍了拍破傘上的泥垢,倒吸了一口氣,快步往深林深處的城隍廟走去。

城郊城隍廟每逢初一十五,總是香火鼎盛的地方。

只是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卻是前後不沾的初六,這城隍廟自然是空蕩蕩的,到了晚上,看廟老道去後院小屋歇息了,這裏就更冷清了。

不過冷清也好,子鳶探頭往城隍廟大殿裏瞄了一眼,瞧見了城隍爺腳下的一排新鮮供果,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人,這才伸出快手,抓了一個果子,往口中一送,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冒犯神靈之事,素來世人不敢做,可是這人一旦餓起來,偶爾吃上一兩個供果,也算是給城隍爺積功德吧?

子鳶邊嚼邊暗暗安慰自己,待一個果子吃完,腹中沒有饑腸辘辘的感覺,便也不敢再放肆取果果腹。

廟中孤燈長明,待夜色漸深,那盞長明燈反倒是顯得幽寂萬千,偶有夜風徐徐吹來,燭火搖曳幾下,幾乎熄滅,倒是有幾分駭人。

子鳶拉了一個蒲團坐在殿柱子下,靠着柱子,撐開了紙傘,仔細地看了又看,只見上面破洞甚多,若是不換一張傘紙,只怕補補粘粘的,更是難看。

子鳶擡眼在四處瞧了又瞧,沒有瞧見什麽可用的物事,喃喃道:“這老道倒是摳門,去歇息了也把文房四寶給帶回屋了,唉,看來只有等明日悄悄去醉今宵偷點好紙來,自己慢慢裱好了。”說完,子鳶将紙傘收好,小心放在了身側,倦然打了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準備坐在這兒打個盹,等到天亮,去幫什麽獵戶啊,柴夫的打打獵,砍砍柴,賺幾個銅板,在外飄蕩幾日。

“呼——!”

幽靜的夜裏,細雨簌簌,突然響起一聲衣袂破空之聲。

子鳶警惕地睜開雙眸,仔細聽着窸窣之聲在城隍廟頂綿綿不絕,下意識地摸在了傘柄之上,心底驀地升起一陣不安來。

“殺!”

子鳶立馬站起,橫傘身前,下意識地瞄向後院的方向,心道:“莫不是有人看重了看廟老道平日收的香火錢,想要殺人謀財吧?”

一念及此,不敢遲疑半分,當即張口喊道:“喂,道長,道長,你快醒醒,你家有匪盜出沒!”

這話才喊了一遍,便被身後突然襲來的涼風給逼回了口中,子鳶錯身閃開,卻見五名黑衣漢子齊齊亮刀,将子鳶給圍了起來。

這哪裏是謀財老道,完全是索命小官爺!

子鳶恍然之時,這五名黑衣人已經毫不留情地揮刀朝着子鳶砍來。

“老兄,且慢,我平時可沒與誰結怨吶!”子鳶橫傘一擋,跳到了一邊,忽地想起了腰間的令牌,不忘指了指令牌,“我可是禁衛校尉,你們殺我,可是犯大罪的,可要想明白了,可是認錯人了?”

“殺的就是你!”來人可不管子鳶究竟是什麽身份,五柄大刀可不容子鳶今日有命離開這兒。

子鳶瞧見這勢頭,一時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招來了這禍事,現在最重要的是留下小命離開這兒。索性子鳶不再多想,在五名黑衣漢子刀鋒之間輕盈游走,使出了七分本事,倒也不會吃什麽大虧。

“這小子竟然有這樣的身手!”城隍廟外,躲在暗處的上官勻驚愕無比,悄然擡起了手來,食指按在了袖箭上的機杼上,“怪只怪,你被都尉大人選作了替罪羊,小祁,下了地府,可別怪我。”

“咻!”冷箭離弦,措不及防地直直地朝着子鳶腦門射去。

子鳶聽到弓弦驚響,下意識地錯身閃避,可是已經閃避不及,這支冷箭擦過她後腦門,劃出一道血口子。

鑽心之痛深入肌膚,子鳶不由得咧嘴倒吸一口氣,眼前的視線忽地一陣模糊,腦海之中隐約浮現出一片幽暗的深林來。

一樣的不知名的殺手,一樣的冷箭,一樣的追殺,一樣的逃命……

“啊!”突然聽見子鳶悶哼一聲,一名黑衣人一腳正正踢在了子鳶的腹部,将她踢出一丈,狠狠撞在了城隍廟的門欄上。

後腦傷口又被狠狠地一撞,子鳶腦海中那模糊的影像一霎突地變得清晰起來,她知道,她是被殺手逼到了海邊懸崖,最後……

最後……縱身跳崖……葬身萬頃波濤……

“我是……我是……誰?”子鳶掙紮欲起,視線越來越模糊,可是身子卻越來越不受控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五柄長刀朝着自己狠狠砍下。

小命休矣!

“呼——!”

城隍廟中,燈火一閃,突然盡滅,一切突然沒有預兆地安靜了下來。

上官勻不敢貿然出去,等了片刻,方才扯了方巾蒙了臉,快步沖出了深林,踏入了城隍廟。

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上官勻當下摸出懷中的火折子,吹亮了火折子,只瞧見這大殿之中,橫屍五人,正是他今日找來的殺手!

可是本該死在這裏的祁子鳶,如今卻是不知所蹤。

放眼臨安城,能有這樣本事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就連九千歲安樂王養在府中的殺手,也沒有這等身手。

上官勻越來越覺得子鳶的奇怪,正沉思間,突覺腦後一陣發涼,倉促轉身,只見一柄匕首猝然飛來。

“奪!”

上官勻連忙閃身一邊,匕首迅然沒入殿柱子,只見上面還釘了一塊折好的紙方子。

上官勻走上前去,将紙方子給取了下來,打開了紙方子,只見上面寫道——傷人一發,斷爾一手。上官勻驚忙松手,紙方子猝然落地,他只覺得手指方才觸到紙方子之處,忽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中毒了!

這是上官勻第一反應,可是他還來不及驚恐,就只能看着右手五個手指指腹皮膚猛地一跳,從中鑽出五個黑點來,不是蠱蟲又是什麽?

上官勻想到了白日那些人的死狀,一想到這些蟲子若是鑽到肉中,自己可沒有半條活路!當下只能心一狠,将左手的火折子一咬,左手騰出來拔出随身配刀,齊齊地将五個第一指節給砍了下來。

只是,那些蠱蟲并不像白日那般兇惡,只見在斷指中跳了一跳,竟然宛若死去一樣,不再蠕動。

上官勻疼得滿頭冷汗,将佩刀回鞘,用衣袖将殘手裹了又裹,咬牙離開了這兒。

“祁子鳶,你果然與蠱蟲有幹系!待我回去……回禀都尉大人……就算是把臨安城給翻了,也要把你給揪出來!”

“只怕,你沒這個機會了。”

深林之中,隐隐出現了一個熟悉的柔媚女聲,松樹之後,隐隐顯出紙傘一角。

上官勻探出火折子,想看清楚此人的面容,卻只來得及看清那女子的如雪臉頰,胸口已中了一支冷箭。

“你放一箭,我代那呆子還你一箭,剛剛好。”

“是……你……”上官勻不甘心地倒在地上,雙眸直勾勾地看着這個女子從松樹後走了出來,最終沒了呼吸,氣絕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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