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見面不相識+第一次的英雄救美 (1)
正在龐立明尋思着這事兒該怎麽問的時候, 店小二看見茶杯翻了,上來收拾桌子。
龐立明眼神一轉,心想不管是什麽地方, 跑堂的跟店小二是消息最靈通的,當下清了清嗓子, 裝作不在意問道:“方才街上一陣喧嘩, 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店小二也是看了一路的熱鬧, 笑眯眯回答道:“是陶家的丫鬟, 教訓了私娼館裏頭的十九姑娘還有她的護院, 真是大快人心!”
陶家的丫鬟?
聽店小二最後的形容,就知道将軍看上的這丫鬟很是招人喜歡了, 不過龐立明使了個壞, 沒理會将軍已經亮起來的眼神, 故意問道:“十九姑娘?我看她年紀也不小了, 可是排行十九?她家裏倒是人口衆多。”
将軍瞪了他一眼, 店小二卻笑了,道:“能露面的姑娘都是小門小戶的,哪兒能排到十九?這是她的花名兒, 聽說她來的頭一天夜裏, 一晚上招待了十九位客人, 這名聲算是徹底闖出來了, 索性用十九做了花名。”
廖紀安正品味這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又覺得龐立明膽子肥了不聽話,心中正是百味交集, 又很是急躁,當下咳嗽一聲有點鄙視道:“一晚上?一晚上才幾個時辰?十九位客人?一位怕是連一刻鐘都不到吧?這還的算上雜七雜八的時間……”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店小二笑了出來,“客官說的是。一開始那十九位客人還沾沾自喜的,沒兩天回過味兒來連門都不敢出了。這都小半年過去了,打招呼還是不太自然呢,連一個快字兒都聽不得。”
他一邊麻利的擦了桌子,一邊從旁邊的櫃子又給取出一個茶杯來,翻個花兒倒了茶水遞給龐立明,笑道:“要我說她也該被狠狠教訓一頓了!最近被她勾得好幾個少年郎都壞了身子,那一位陶公子是本縣上一位狀元陶大人的兒子,今年不過十三歲呢,才考中縣首,正是前途大好,該好好讀書的時候,要是這麽小就栽在女色身上,以後還怎麽讀書?”
廖紀安眼睛亮了亮,陶大人?狀元?這平興鎮裏頭姓陶的狀元可不是只有陶敏一個?
這連理由都不用找了,他給龐立明使了個眼色,借着陶大人的借口起身去追玖荷了。
玖荷和陶行兩個走的并不快,一來兩人都是人小腿短,二來陶行臉上還紅彤彤的一片,若是直接就這麽回去了,難免被老夫人看出點什麽來,兩人的心思幾乎都是一樣,不由自主一起放慢了腳步。
加上廖紀安人高腿長,不過幾步便追了上來,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氣定神閑的走着,一點看不出來他是在尾随。
“玖荷姐姐……”快到家門口了,陶行遲疑片刻停住了腳步。
一聽見他這個稱呼,玖荷就知道少爺有話要說了,當下也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着他。
“能不能……別叫祖母知道,”陶行想了一路,臨開口卻越發的窘迫起來,“我都這麽大了,連這種事情都掙不開,我……真是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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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荷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兒,這還是第一次遇見,下回你就知道怎麽辦了。”
陶行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臉上的紅色也消退了不少,道:“我總想着非禮勿動,男女授受不親,卻……”他皺了皺眉頭。
“卻沒想到她是個無賴?”玖荷接道。
陶行用力點了點頭,玖荷很有感觸道:“對付無賴就得用無賴的法子,講道理是沒用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慢慢朝前走着,眼看着到了門口,玖荷道:“回去跟老夫人說正在同窗道別。”
陶行嗯了一聲,又有點釋然叫了聲姐姐,深吸了一口氣,兩人這才進去。
不遠處廖紀安憑借高超的耳力,幾乎将這對話從頭到尾聽了個遍。
他先是将玖荷這兩個字在嘴裏細細品味了好幾遍,眉頭一皺又道:“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又擡頭看了看陶家的大門,想起巷口的那牌子,嘆息道:“果真是陶敏家裏。”
既然想知道的基本全到手了,他想看的人也已經進了家門看不見了。廖紀安轉身又去找龐立明,只是他一路走,一路心思都在玖荷身上。
一邊想着這丫鬟也不知道是怎麽養出來的,怎麽能渾身上下,從樣貌到舉動樣樣合他胃口,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一邊又覺得陶敏那個性子,兒子怎麽這麽軟。只是不管想什麽,沒三兩下,總能轉到玖荷身上。
還有她最後摸了摸小少爺的頭,廖紀安只覺得自己頭上也癢了起來,又想她若是摸自己的頭怕是要踮着腳尖了。
廖紀安笑了笑,想起自己的兩個妹妹,若是有這麽個嫂嫂言傳身教,也不至于被母親養成那種脾氣,不過現在也不晚,廖紀安打定主意,等這次打完仗,就跟陶敏提親!
轉眼廖紀安便又回到了茶樓,小二已經不在包廂裏頭伺候了,只剩下龐立明一個人似笑非笑看着他。
廖紀安坐下,灌了兩杯茶這才算是稍稍平靜了些,他瞥了龐立明一眼,正色道:“是陶敏家裏的。”說完又有點先發制人般提醒了一句,“要你何用。”
龐立明坐直了身子,也正色道:“打聽過了,這一位姑娘叫做玖荷,是三年前來陶家的,今年秋天就十六歲了,關鍵是——”龐立明故意買了個關子,“未曾婚配。”
只是他看将軍臉上定的平平的,一點表情都沒有,不免有點失望,又道:“不過店小二也說了,他們掌櫃的想給自己家的大兒子求娶這位姑娘,将來好繼承這茶館,前頭藥鋪老板的兒子也看上她了,這是兩家已經放出風聲的。”
龐立明嘆了口氣道:“鎮上不少人家都說她好,店小二還說了,若不是他沒什麽家産,家裏只有破屋子三間,連塊地都沒有,自覺陶家老夫人看不上他,他也想求娶這位姑娘。”
“人好,性子爽快,又護短,誰娶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龐立明說到這兒自己也笑了,伸手想去拍廖紀安的肩膀,只是又在他的眼神裏敗退下來,只能調侃道:“原以為是這位姑娘配不上你,沒想——唉,”他又嘆息一聲,“将軍,你加把勁兒。”
那邊玖荷還有陶行已經回到家裏。
陶行洗漱一番,又換了新衣服,面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鄭重來到老夫人屋裏,很是正式的給老夫人磕頭,道:“孫兒能有今天,全靠祖母教導。”
老夫人雖然一直都說縣首什麽都不是,又怪她們張揚,可是玖荷看見老夫人瞧着少爺的目光,別說有多驕傲了,甚至眼角還有隐隐約約的淚光。
“快起來快起來,”老夫人急忙上前将陶行扶起來,又道:“人常說萬事開頭難,你如今中了縣首,也算是開了個好頭了,只是今後的路還要越發的努力。”
陶行點頭嗯了一聲,聽着也有點哽咽。
“雖然考中縣首,基本上是一個秀才到手了,可是你絲毫不能松懈,該讀的書,該做的文章也都不能落下。”老夫人囑咐道:“這才是開始,千萬不能驕傲。”
陶行又答應了,“祖母放心,就是父親,哪怕考中了狀元,也是從來都不放松的。”
老夫人連着說了三個好,衆人又一一上前道賀。
等到衆人都賀了一遍,依依道:“怎麽回來這麽晚?可是被什麽事情耽誤了?我們幾個等的都有點着急了。”
陶行臉上一紅,看了玖荷一眼,這才道:“正跟同窗道別呢。”
老夫人沒在意,謝嬷嬷跟謝老伯就更不在意這種事情了,但是他這表情在依依眼裏卻越發的驗證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依依上前想給陶行理理衣裳,又勸道:“你年紀也大了,是該跟同窗們有所交際了,若是閑了也可跟他們去喝茶聊天,只是不能喝酒。”
依依身上的香粉雖然跟方才那位十九姑娘不是一個味道,但是卻叫陶行想起方才那場景來,他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又下意識想往玖荷身後躲,只是才擡腳,又想起這是自己家來,當下點了點頭,道:“姐姐說的是。”
不過他這動作卻叫依依看了個明白,心下越發的不是滋味了,沖着玖荷一笑道:“看來你把我弟弟照顧得很好。”
對上這等有點陰陽怪氣的話語,玖荷不過淡淡一笑,“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少爺争氣。”
這一句果然又戳中了依依的心事,她臉上一瞬間出現了一絲扭曲,看着玖荷越發的不順眼了,她正想再說點什麽,只是玖荷卻不想搭理她了。
這三年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小姐表面上多麽的和藹可親,關心體貼,都是裝的!陶大人的優點在她身上一個沒有,倒是齊家的種種,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小姐對老夫人很是恭敬,整日的見了謝嬷嬷也叫她注意身子,就是對上自己——脾氣全出來了。這樣也好,玖荷心想,總比算計老夫人強。
因此不僅僅是小姐隔三差五的刺她,她有的時候也要專門戳一戳小姐的心窩子,省得她分了心在別人身上。只是戳人心窩子也得掌握好分寸,要是真的吵起來,老夫人該擔心了。
“少爺,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想吃什麽?”玖荷扭頭沖少爺很是燦爛的笑了笑,道:“我能做的我給你做,不能做的我上街買。”
陶行眉頭稍稍皺了皺,認認真真的開始想自己這半年吃過的東西。
老夫人看着自己孫兒不管做什麽都是這般認真的性子,當下覺得好笑,只是也止住了言語,連動作都沒有了,安安靜靜的等他的回答。
屋裏人都等着他,就依依一個憋屈的站在一邊,想說話又不敢。
半晌陶行一笑,道:“我記得出了年,有一回吃了個酥皮的烤雞,很是不錯。”
老夫人看着玖荷,玖荷松了口氣笑道:“還好還好,城東老程家的,我這就去買。”
謝嬷嬷也跟着她一起出來,道:“我去做上飯,再炒兩個菜,等你回來吃飯。”
玖荷嗯了一聲,去屋裏拿了銅錢出門了。
平興鎮雖是個不大的小鎮子,不過老程家的烤雞生意一向很好,每天不到晌午就賣完了,因此玖荷出了門便加快腳步,一路往鎮子東邊去了,等到看見老程家烤雞的牌子,她已經走的有點喘氣,連臉都是紅撲撲的,只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
好在烤雞還有不少,玖荷買了烤雞,正想回去路上不用這麽趕了,忽然看見前頭路上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壯一瘦,正在說話。
“您是剛來我們鎮上的?可要住兩天?”那瘦瘦小小的男子眯着眼睛,一邊不住的打量,一邊道:“我給您介紹兩家合适的客棧?雖小了些,不過一晚上也就兩三個銅板,還管一頓飯,條件自然是沒大客棧好的,不過勝在便宜。”
被這男子截住說話的正是廖紀安,他心裏有點好笑,不過也覺得自己這喬裝打扮的功夫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好,不管是誰都看不出破綻來,只是見這人賊眉鼠眼的,明顯是在騙他。
雖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可是他廖紀安是能在千萬敵軍中殺個來回都安然無恙的猛将,什麽時候怕過這些鼠輩?就算是真的到了偏僻地方,誰劫誰還不一定呢,當下他點了點頭,道:“我同你去看看。”
只是話音剛落,他便聽見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路老六,你又要騙人了!”
廖紀安回頭一看,很是驚喜的發現,後頭那人正是早上才被他跟了一路的玖荷,正一臉怒氣的看着上來跟他搭話的瘦弱男子。
“這位姑娘。”廖大将軍差點沒叫出人名字來,不過最終還是靠着堅強的意志力忍了下去。
玖荷視線轉到馬上就要“被騙”的外地人身上,沖他笑了笑,道:“若是沒什麽銀子,鎮上的客棧也有大通鋪可住,一晚上只要一個銅板,再不濟郊外的寺廟裏頭也有不要錢的屋子,你別信這家夥,他是鎮上——總之不是什麽好人。”
廖紀安看着她紅撲撲的臉,心中是又感動又滿意又開心,總之種種正面的情緒夾雜在一起,讓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非但是個熱心腸,還因為害怕他被騙急紅了臉。
不過大庭廣衆之下的,他臉上還是正正經經略帶戒備的表情,視線在那名叫路老六的男子還有這位身材嬌小玲珑的女子中間搖擺不定。
廖紀安雖然裝的很真,将猶豫的心思演繹的淋漓盡致,但是路老六一看見玖荷就露怯了,他狠狠地瞪了玖荷一眼,只是也沒勇氣反駁,只是往地上啐了一口,“遇見你算我倒黴!”
說着頭一扭,轉身去找下一個目标了。
玖荷這才松了口氣,又回頭看這個衣着稍稍有點破舊,看着卻是老實人的大漢。
長得太高太壯了,玖荷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要知道她兩輩子的心願都有一條,就是長得高高大大,讓別人不會一看她就覺得她好欺負。
所以每每看見這等身材高大的人,玖荷總是免不了多看幾眼。
而且像他這麽高大的人,玖荷覺得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怕也只有這一個了,因此又多看了兩眼。
廖紀安只覺得她這眼神從自己頭掃到腳,又從腳掃到頭,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緊張來,又想現在他扮的不過是個尋常百姓,因此很是放心的将這忐忑寫在了臉上。
玖荷有點不好意沖他笑了笑,以為是自己的眼神将人吓住了,柔聲道:“這裏南來北往的,有不少客棧,你尋一家不太大的,都有便宜的房間住。”
玖荷說完,手裏提着烤雞就想走,沒想才走出去兩步,又被那大漢趕了上來。
“姑娘,”廖紀安說話很是緊張,倒也不全是裝的,“我路過平興鎮,怕是要攢一攢路費才能走,不知道這鎮上可有什麽營生?”
玖荷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次除了他身材高大,衣裳破舊,還看出點別的什麽。
比方他肩膀極寬,手上關節稍顯粗大,還有繭子,八成是幹體力活兒的,再想想他方才的口音,似乎帶了點西邊的感覺。
玖荷嘆了口氣,問道:“你可是從西邊逃難過來的?”
廖紀安愣了愣,一方面覺得自己裝得像,一方面又覺得她很是敏銳,心裏別提是如何美滋滋的了。
他點了點頭,道:“去年冬天西戎雪災,這春天是必定要來進犯的,我們村裏已經逃的差不多了。”
玖荷放緩了腳步,心想她雖也算是離鄉背井,可是老夫人對她比任何人都要好,這鄉愁她雖知道,卻沒這人體會的深刻,當下聲音越發的緩和了,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廖将軍這一仗是必定能勝的,八成還能打得西戎再無進攻之力,後頭就是好幾十年的平安了。”
廖紀安立即愣住了。
他的确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可是——她怎麽聽着似乎比自己還有信心呢?
廖紀安很是謹慎的看了看玖荷,心想莫不是陶敏說的?
玖荷見他還有幾分不相信的樣子,當下笑了笑,道:“你只管在鎮上住着,不管是車馬行還是米莊,都會招些短工的,興許過了夏天,你就能回鄉了。”
玖荷還記得上輩子西戎大舉進犯,說是快二十萬兵馬,大兵壓境,連京城的米價都翻了一番,不過據事後戰報上說,西戎經歷了一場大雪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這二十萬兵馬雖不是虛張聲勢,但是糧草卻是不夠他們撐多久的。
再加上他們這邊還有個用兵如神的廖将軍,夏天剛過,西戎的大兵便是兵敗如山倒,又滾回去休養生息起來,怕是二三十年都沒有進犯的實力了。
廖紀安心裏越發的狐疑了。
要說此番打仗,他心裏也是先有個方案出來的,當然他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會輸,但是……夏天就能勝,還能打的西戎手無縛雞之力,除非她知道西戎的真正實力,還知道他的作戰計劃,而且還得知道的頗為詳細。
可是這等消息……就算是陶敏,也是不該知道的。
又或者她其實對自己特別的有信心?
廖紀安一瞬間興奮起來,可是又要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淡淡的說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玖荷笑了笑,要說她的恩人,兩輩子加起來,陶大人排在第一位,老夫人排在第二位,廖大将軍自然是排在第三位的。
只是大将軍是個大英雄,而且一直順風順水的,将軍府上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自覺并不能給将軍幫上什麽忙,這才義無反顧的來了陶家。
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感激廖将軍,也不妨礙她将這份感激說給說有人知道。
“廖将軍這一仗是必定會勝的,打得西戎毫無還手之力,之後得封大将軍,成就一生偉業。”玖荷說的是事實,聲音十分輕快,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裏頭滿滿的信心讓廖紀安聽得渾身都熱了起來。
他只覺得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快,幾乎要跟臨戰前敲響的戰鼓一個頻率,馬上就要從胸口中撞了出來。
廖紀安恨不得現在就奔赴邊關,穿上戰袍便上陣殺敵,就像她說的一樣,建功立業,然後回來立刻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玖荷聽見身邊這大漢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只道他心中還有熱血,又是個性情中人,不免又說了一句:“我看你身材高大,又孔武有力,若是去将軍手下,怎麽也能混出個名堂來,到時候也能跟着将軍一起名留青史,得人敬仰。”
說完玖荷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說的太虛了,立即又補充道:“那個時候也不用擔心客棧了,能住一兩銀子一晚上的天字房。”
廖紀安幾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了,這一位玖荷姑娘真的是太和他的心意了。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道:“姑娘說的是,我這一身力氣,正是該保家衛國!待我再攢上幾天的路費,便回去邊關!”
玖荷點了頭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
廖紀安正在激動中,雖然察覺她停了下來,卻沒多想,反而問了一句,“不知姑娘芳名,姑娘這般提點我,将來若是有機會——”肯定有機會,“我必定是要報答姑娘的!”娶你為妻。
哪知這話一說出口,玖荷臉上忽現戒備之色,“沒什麽大不了的,廖将軍是個大英雄,你問誰都是這樣說。”說着她朝後退了一步,道:“眼看着要到中午了,你可曾吃飯?”
玖荷指了指前頭街口,“那邊有家面館,特別實惠,一碗就能吃飽。”
廖紀安自然是不願意惹得玖荷不快的,看出她的戒備之色之後只想着要徐徐圖之,當下點點頭,道:“多謝姑娘。”說着便轉身離去了。
玖荷松了口氣,也提着東西往回家走了。
玖荷就這麽轉頭不複返了,廖紀安倒是沒走兩步又扭頭過來,看着玖荷的背影,心想着這戒備心……特別招人喜歡。
廖紀安認得這處街口,上回他跟着玖荷回家,就曾路過這裏,再往前兩個街口,便是陶府。玖荷不想讓一個陌生人知道她住什麽地方,的确是合理至極。
而且這戒備心理是從他開始問名字時候就起來的,這點廖紀安也很滿意。雖然他自己的面相看着特別老實,可也不能将名字到處說去。這非但是沒戒心,反而有點傻了。
總之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舒坦了,這種心情甚至比他第一次打了勝仗還美妙。廖紀安轉過身來,看見不遠處龐立明似笑非笑看着他。
廖紀安臉上一冷,又恢複那個既有威嚴,讓人望而生寒的将軍形象,道:“陶大人有這樣的家人,想必他的性子也不會太循規蹈矩,我倒是對那個計劃有多了幾分把握。”
沒想将軍一上來便說了正事兒,龐立明收了臉上笑容,道:“将軍說的是。”
廖紀安淡淡嘆了口氣,道:“就是委屈陶敏了,回頭我挑幾個能随機應變又不起眼的人留下,護着陶敏的家人。”
玖荷往前又走了一段,這才又回頭看了看,看那大漢已經離開,便提着東西很是放心的回去了。
不過一進家門,便看見家裏來了個從沒見過的人,但卻不是生人。
因為謝嬷嬷已經抱着他哭上了,謝伯伯也在一邊道:“好容易回來一次,多住兩天再走。”
看見玖荷進來,謝嬷嬷很是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道:“這是我兒子,程成,跟着老爺去任上了——”說着她忽然反應過來,道:“你怎麽回來了?可是老爺——”
程成急忙搖頭,道:“老爺有信叫我帶回來。”
謝嬷嬷抽了兩下鼻子,笑道:“看我,快去給老夫人磕頭去,別誤了老爺的差事。”
程成往後院去了,玖荷手裏提着少爺點名要吃的烤雞也得放到廚房去,謝伯伯看見自己唯一的外孫子回來,索性連大門都關了,所有人都往老夫人屋裏去。
玖荷先将東西放到廚房,轉身便看見在竈上拉風箱的謝嬷嬷一邊笑着一邊抹着眼淚。
玖荷想了想,也端着小凳子坐在她旁邊,手裏摘着菜,跟謝嬷嬷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老爺當年考中狀元,先去翰林院供職的時候,他就跟着一起去了,那個時候他才十三歲。”謝嬷嬷揉了揉眼睛,“老爺當了三年翰林,得了個外放當縣令的機會,如今縣令也當到第二輪了,我兒——也已經過了二十了。”
玖荷想起來她剛來的時候,謝嬷嬷曾經說過她長得太過瘦弱,又說她有個兒子,在她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過了她肩膀了。
玖荷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她有點明白謝嬷嬷當初那個懷念的表情究竟是為了什麽了。
這兒子在她身邊只長到十三歲,之後她就再沒見過了,所以對他十三歲時候的樣子記得清清楚楚。
謝嬷嬷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推了推玖荷,道:“快去給老夫人倒茶,程成才回來,你也給他倒兩杯水喝,這家裏的水,他可有年頭沒喝到了。”
玖荷猶豫了一下,謝嬷嬷又道:“老爺寫了信來,又叫他專門送回來,不知道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呢,你趕緊去聽聽,我把這飯做上也就去了。”
玖荷這才嗯了一聲,端着茶水去了。
只是進到老夫人屋裏,卻見衆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老夫人臉上有點慘白,嘴皮子哆嗦着,像是想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玖荷急忙将東西放在桌上,過去給老夫人用力拍了兩下背,焦急問道:“這是怎麽了?”她轉頭看着陶行。
陶行手裏拿着兩頁信紙,想必她進來之前正是他在讀陶大人的信,不過眼下他拿着那兩頁紙的手也在不住的顫抖,聲音幾乎都發不出來了。
“父親……父親兩年前便去戎東縣當縣令了!”話音落下,他竟然連那兩頁信紙都拿不住了。信紙顫顫巍巍從他指間滑落,又被玖荷一把抓了起來。
“父親!”依依一聲大叫,背過臉去不住的哭泣。
“究竟是怎麽了!”屋裏哭的哭,難過的難過,就是沒人回答她,玖荷急忙攤開信紙,戎東縣她是知道的,是大周的邊關重鎮,雖然是個縣城,但是卻是抗擊西戎的最前線,就連這個名字也是先帝親自取的。
至于陶大人……陶大人兩年前第一輪縣令三年期滿,那個時候說是去隴東縣做縣令了,怎麽又忽然變成了戎東縣呢?
玖荷一目十行飛快的掃了一遍陶大人的家信,看得連心口都酸了起來,心中的激動似乎馬上就要化成淚水洶湧而出了。
陶大人……陶大人是兩年前自請去戎東縣做縣令的,只是戎東多戰亂,又是窮鄉僻壤的,怕老夫人擔心,因此說是隴東縣。
不過……現在他自覺瞞不下去了,這才讓程成帶了家信回來,這信裏……滿滿的都是決絕之意。
什麽“西戎大兵壓境”,“誓要與戎東縣城共存亡”,“用此殘軀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兒子不孝,枉費母親養育教導我數十年”等等,一看就是抱了必死之心,交待遺言的。
玖荷的眼睛越發的明亮了,陶大人——陶大人不管是哪一輩子都是這麽的頂天立地!
“好!”老夫人終于狠狠的拍了桌子,說出話來,“好好好!真是不枉我教他忠肝義膽,有了這樣的兒子,我這一生都沒有遺憾了!”
程成在地上跪着,又給老夫人磕了個頭,道:“老爺叫我送信回來,未嘗沒有讓我留在家裏的意思,只是這些年我在老爺身邊看着,”他抿了抿嘴,道:“我是一定要回去老爺身邊的!”
說着,他給謝伯伯磕了個頭,道:“外祖父。”又給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卻用手死死捂着嘴,默默流淚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的謝嬷嬷磕頭,“母親,孩兒不孝——”程成低下頭,不敢去看謝嬷嬷,“我這便走了!”
兩人幾乎都是泣不成聲,卻沒有一個人張嘴攔他。
“将軍一定會勝的!”玖荷出聲打斷了他們,“廖将軍帶兵抗敵,我們一定會勝的!陶大人也會安然無恙的回來,什麽事情都不會有!”
上輩子廖将軍就打了個大大的勝仗,沒道理這輩子反而會輸!上輩子戎東的縣令不知道是誰廖将軍都能贏,這輩子有了陶大人給他鎮守後方,将軍又怎麽會輸?
程成擡頭看了一眼玖荷,道:“你便是玖荷?”
玖荷點了點頭。
程成忽然沖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很是欣慰的一笑,“老爺說感謝你這兩年照顧老夫人,又說以後怕是也要麻煩你了。”
玖荷抿了抿嘴,“老夫人帶我親如一家,我自然是會好好照顧老夫人的。只是為人子女,陶大人也有應盡的義務,這個卻是托不到別人頭上的。”
程成知道她這是激将,當下笑了笑,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了,回去自會跟大人一一禀告的。”
玖荷見他不太當真,擡腳就想走,忽然伸手将人攔了下來。
“明天再走!”
一屋子人都有點詫異。
“怎麽也得吃頓飯。”玖荷上下打量他,“鞋子也該換了,而且戎東縣缺醫少藥的,沒多久便是夏天了,又是來來往往的傷兵,一會兒我去藥店買些常用的中成藥你帶上。”
玖荷一邊往外走一邊又道:“你藏好了,別叫陶大人都給別人吃了!”
程成笑了起來,心道她倒真是了解陶大人的脾氣。
被玖荷這麽極有威嚴的一震懾,剩下幾個人都從陶大人決心赴死的悲傷情緒裏頭掙脫了出來,相互對視一眼又覺得有點好笑。
老夫人嘆道:“皇帝年幼,太後理政,朝中多是主和派,不過有了廖将軍,這一場仗肯定是能贏的。”只是……戎東縣畢竟身處戰場最前線,兩軍交戰難免波及……陶敏又是個身先士卒的性子,這條命多半還是得看老天爺得心思了……
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的,玖荷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這個主心骨怎麽也得立起來才是。
老夫人看着程成,笑道:“你先去好好跟你母親說說話,這幾年都是怎麽過的。等我們把東西備齊了,你帶着一起走。”
程成還沒答話呢,謝嬷嬷先嗯了一聲,上來就拉兒子的手。
老夫人又道:“你回去也得好好勸勸你們家老爺,讓他好好保重身子,大仗過後百廢待興,一縣的百姓都等着他做主呢。”
程成原本決心要跟陶大人一起赴死的心也有點動搖了,又覺得不管是老爺,還是自己,先頭在戎東縣那樣的環境裏頭,怕是都有點鑽了牛角尖了。
還有老爺的那封信,程成視線掃了過去,剛好跟老夫人對上。
老夫人慢條斯理的将信收了,“等他回來笑話他。”
程成噗的一聲笑出聲來,一邊點頭,一邊被謝嬷嬷拉走了。
屋裏轉臉便只剩下老夫人跟依依還有陶行了,老夫人看了他倆一眼,道:“行了,都回去歇歇吧。”
兩人行了禮轉身要走,老夫人又道:“若是有什麽想跟你們父親說的,也寫封信,叫程成一起帶回去。”
這是……
陶行沒有多想,只應了一聲便繼續走了。
但是從小心思就特別多的依依不免多想了兩步,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父親這縣令已經做了兩年了,按理來說這仗打完,也該要去京城述職了,中途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算起來不到半年就能見面。
況且……這些年老夫人從來沒叫他們寫過信給父親。
依依不由得心口抽了抽,難道……難道——
她不由得又回頭看了一眼祖母。
只見她步履蹒跚拿着信進了內室,很是有疲憊不堪的感覺,依依的視線又不由自主的落在最邊上的耳室上,她知道國公府送來的銀飾,就在這間屋裏放着。
她今年都已經十三歲了,還有兩年就要及笄……要是常嬷嬷還在就好了,怎麽也能——
“姐姐。”陶行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依依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停了腳步,落後陶行好大一截子了。
“沒什麽,”依依快步追了上去,笑容裏帶了點憂傷,“我在想咱們兩個都七八年沒見過父親了,也不知道父親現在是什麽樣子,又要給他寫什麽好呢?”
陶行果然以為她在替父親擔心,就這麽被糊弄了過去,道:“我要寫我考中縣首,跟父親當年一樣。”
依依敷衍的附和了兩句,思緒卻又飄到了國公府,母親死了她沒去成國公府,若是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這一天晚上,陶家從老到小幾乎人人都沒睡,玖荷幾個能做針線的給程成還有陶大人趕制了結實的鞋子,還有能藏東西的背心出來。
依依跟陶行則是通宵給父親寫信。
等到東西準備好,交到程成手裏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吃過午飯了。
程成掂量着手裏這并不多,卻是凝聚了一家老小殷殷期盼的物品,又看着她們滿是期待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老爺!”
這次玖荷也不多留他了。
“雖說這兒去戎東若是快些,不過半個月就到了,”玖荷一邊說,一邊想起來昨天遇見的那個“逃難”過來的“大個子”,“不過路上好像已經有了逃難的百姓。”
她皺了皺眉頭,道:“後頭局勢一天天緊張,路上怕是更不好走了。”
程成也點了點頭道:“的确如此,我又是一人上路,流民多了治安肯定不好,早點走。”說着,他又去給老夫人等人一一行禮道別,走到謝嬷嬷前頭他卻沒話說了。
謝嬷嬷給他拉了拉衣服,拍了拍肩膀,道:“你在老爺身邊,我是放心的,橫豎都是一家人,”她露出個有點悲傷的笑容,“将來等老爺安頓下來,我們就又在一處了。”
老夫人這會兒是不管心裏怎麽想,一切都往最好的地方說。
“正是如此,這次他三年縣令期滿,又是自請去戎東,想必也該要升遷了,将來不管是回京城供職,還是繼續外放做個地方官,我都帶着你們一家老小尋他去。”
老夫人說着一邊嘆息一邊笑,“我年紀也大了,還是投奔兒子的好。”
雖然這裏頭聽着有點愁雲慘淡的味道,不過一家人都随着老夫人的意思笑了起來。
玖荷瞧了一圈,謝伯伯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走路慢悠悠的沒法送他,謝嬷嬷……謝嬷嬷要是去送了,怕是又要狠狠哭上一場,兩人一起傷心,怕是也要誤了時辰。
老夫人跟少爺小姐就更不用說了。
“我送你?”玖荷道,“半天的時間夠到下一個鎮子了。”
“嗯!”沒等程成回答,謝嬷嬷先重重點了點頭,道:“你送他,我就不去了。”說着又道:“路上小心。”便很是平常的轉身,像是去裏屋收拾東西了。
老夫人嘆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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