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玖荷跟着兩位衙役到了縣衙。

因為不是什麽大案子, 衙役直接将他們帶去了二堂,兩人分別一左一右的站着,師爺去請縣太爺了。

路老六見屋裏沒什麽人了, 狠狠地瞪了一眼玖荷,壓低聲音道:“等出去了我叫你好看!”

玖荷哪兒怕這個, 再說她用計來見縣太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連理也不理他這茬, 靜靜想着一會兒該怎麽說。

按理來說, 這等搶劫未遂的案子, 多半是小懲大誡,用最輕的枷, 枷號示衆一旬到一月的時間, 但是玖荷費了心思進了縣衙, 可不是為了懲戒這地痞的, 而是想借着縣令的手來護一護陶家的人, 別叫她走了之後,他們幾個陷入舉步維艱的地步。

而且……想也能知道,随着這消息愈演愈烈, 又會有很多不實的消息傳出來, 并且還會越傳越離奇。

若是縣令肯出來說話, 那便是最好的了……玖荷正想着該怎麽說, 師爺陪着縣令出來了。

玖荷上前一步,道了個萬福。

縣令一年至少去陶家三四次,兩人都是見過許多次的, 況且上輩子玖荷連皇帝都見了,連鳴冤鼓都敲過,這輩子能叫她緊張失态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沒有。

所以她還依舊跟往常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縣令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張大人。”玖荷客客氣氣叫了一聲。

興許是兩人見過許多次的原因,再加上玖荷還是個年輕的姑娘,縣令也沒太擺架子,沖她點了點頭。

路老六眯了眯眼睛,不等問話便先開口了,“大人容禀,這分明就是她誣賴,我可不敢搶她手上的東西,她家老爺可是通敵賣國!搶了她的東西萬一被牽連進去可怎麽辦!”

早有衙役敲了手上的棍子,咚咚咚一陣沉悶的響聲,路老六話已經說完了,得意看了玖荷一眼,閉上了嘴。

張縣令臉上冷了冷,道:“你這是說他們捉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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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通敵賣國?陛下都沒定罪呢,你倒是先給我們老爺定罪了,你倒是個人物,怎麽比陛下還能行呢?”玖荷故意将聖上牽扯了出來

啪!

張縣令拍了驚堂木,“慎言!不過一個女子,怎可妄議聖上!”

“我們老爺信裏說——”玖荷只說了這幾個字,便裝作失言的樣子閉了嘴。

她就不信張縣令不好奇,她也不信張縣令不關心這事兒。

張縣令這些年在平興鎮當縣令,同地方士紳的關系一直良好,特別是家裏有人做官的,陶家也在裏頭。

一個有貞節牌坊的老夫人,一個考中狀元做了縣令的兒子,又是寡母帶着孫子在老家過活,張縣令每年逢年過節,尤其是過年前,都會帶着東西來看望一番。

張大人打的什麽主意,玖荷也能猜到幾分。

尤其這一次又點了他們家少爺做案首,等于說親手送了陶行一個秀才的功名。

雖然一個縣首在漫漫的科舉路上算不得什麽,甚至在官途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但是某種程度上來說,張大人跟陶家也有了不大不小的聯系。

想必他現在也很是忐忑,比誰都想知道陶大人究竟有沒有通敵賣國,有沒有勾結邊匪。

玖荷說完這句話便靜靜的等着,果然堂上安靜了許多。

半晌張大人站起身來,只說了兩個字:“腹痛。”便快步朝後堂去了。

等到張大人離開,又過了片刻,師爺走到玖荷面前,道:“你随我來。”

路老六不幹了,當下道:“你們這是要串供不成!憑什麽把她帶走?”

師爺上前狠狠踢了路老六一腳,“人家是好人家的姑娘,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成?不過一個賴皮,好好在這兒跪着!”

當下又有兩名衙役上來,朝路老六後背上不輕不重的來了兩下子,他果然不敢再說什麽了。

玖荷跟着師爺到了縣衙的後堂,進去便看見張大人皺着眉頭看着她,不等她站定,張大人便問:“陶大人信裏寫了什麽……他究竟是不是通敵賣國了。”

問得這樣急躁……玖荷索性也把話攤開了說。

“不可能,再說又有誰通敵賣國會把老母親跟兒子女兒都留下來的?”

“那這……”張縣令急躁的在屋裏轉了兩圈。

師爺倒是比縣令冷靜許多,咳嗽一聲道:“你左右不過一個丫鬟,知道什麽?孟氏不是陶大人生母,再說……孩子跟誰不是生?”只是後頭這個他自己說出來也皺了皺眉頭。

養到十三歲的兒子啊,還是學業有成的兒子。

玖荷瞪了他一眼,“我姓孟,我要叫老夫人一聲姑祖母的。”說完這話,她嘴角不由得翹了翹,甚至很是驕傲的挺直了背。

“再說這不過是流言,陛下可有給我們老爺定罪?可有說要奪去我們老爺的功名?”

張縣令倒是點了點頭,師爺興許是早就習慣了唱白臉的角色,當下又道:“說不定诏書已經在路上了。”

“連廖将軍都說了沒有功夫去尋我們老爺,這罪名就算有,也要等到仗打完了。”

師爺繼續冷笑,“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什麽時候為了穩定軍心,就先拿他開刀了?”

“一起失蹤的可是有三方人馬,一天沒找到,這罪名就落不到我們老爺身上。再說了,”玖荷瞥了他一眼,“就是張大人斷案,也萬萬沒有按照常理這種說法。”

“斷案是要依着大周律的!”

師爺跟縣令又對視了一眼,張縣令隐晦的使了個顏色,師爺悄無聲息的退後了半步,似乎不打算說話了。

玖荷心裏稍稍放松了一下,但是這等心照不宣的默契是遠遠不夠的,她要達到的目的,是縣太爺穩穩的站在陶家這一邊。

玖荷又張口,道:“我們老爺無非兩種下場——”

師爺眼睛裏流露出點諷刺,明顯是還想說點什麽的意思。

玖荷裝作沒看見,繼續道:“第一,我們老爺蒙受不白之冤,又因為事發太久沒法洗脫冤情,就這麽被背着罪名一輩子。”

“若是這樣,萬一邊關打個敗仗,這罪名肯定是要被踢在我們老爺身上的,陛下也說不準要拿我們出氣。”玖荷嘆了口氣,“只是現在連這地痞都該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也不知道等陛下想拿我們出氣的時候,我們還在不在了。”

玖荷餘光掃了張縣令一眼,見他果然愣住了。

便又加了一句,“那個時候陛下的雷霆之怒也不知道要發在誰身上。”

張縣令撸了撸胡子,一臉的若有所思。

“第二,便是我們老爺洗脫冤情。”玖荷的聲音輕快了許多,“我們老爺無辜被冤枉,連帶家裏人也過的很是辛苦,到時候陛下看了心疼,肯定是要有褒獎的。”

“我們老爺已經當了兩輪的縣令了,又是正經科舉出身,還做過翰林,也不知道能提到什麽位置上?”

玖荷故意頓了頓,陶大人的這個資歷,将來最高做到首輔也是有可能的,加上陛下年幼,又對他心有愧疚,這個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果然張縣令臉上的表情又變了變。

“我們老夫人還有先帝親賜的貞節牌坊,太後也是知道的。”玖荷又扯了現在正垂簾聽政的太後出來,一個個砝碼往上頭加,“老夫人是肯定能得一個诰命的。”

“還有我們家少爺,他如今已經被您欽點當了縣首,等于說一個秀才的功名到手了,說不定陛下會親自下旨,許他進國子監進學呢,這可就是舉人了。”

屋裏明顯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玖荷不說話了。

張縣令明顯已經有了決斷,就連師爺聽見她這番話,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說白了玖荷這番話無非就是兩個意思。

若是我們老爺有罪,那您得護着他的家人,不能讓別人先洩憤了,不然到時候陛下的氣撒在誰身上?那就只有平興鎮的父母官張大人您了。

若是我們老爺沒罪,後頭便是飛黃騰達,全家都要一飛沖天,好容易有這麽個雪中送炭的機會,您不抓在手裏?

說到底就一個意思,您得護着陶家的老老小小。

張縣令給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帶着玖荷又出去了。

張縣令一人站在屋裏,忽然笑了一聲,“真不愧是——”

是什麽他也沒說出來,不過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喝了兩口便又去了二堂。

這案子他結的很是堅決。

路老六當街搶劫,按律枷號示衆。又因為搶的是個弱女子,還是鹽這等重要的物資,加上還是個無業游民,整日以坑蒙拐騙為生,罪加三等。

最後便是枷號示衆三個月。

張縣令又在手下選了衙役送玖荷回去。

一個是年紀較大,平日裏口碑很好,又很是忠厚老實的,另一個則是張縣令的手下最得用的心腹。

這意味了什麽就不言而喻了。

玖荷又專門放慢了腳步,叫不少人看見了,想着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這才輕輕松松的回家去了。

只是謝嬷嬷看見她被衙役送回來,吓得急忙拉着她的手從頭到腳狠狠地打量了一番,“這是怎麽搞得,左等你也不回來,右等你還是不回來,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玖荷又感動又好笑,只是官差還在,倒不好說太多,急忙去屋裏倒了茶水,又取了謝銀,好好的将兩人送走了。

她又将東西放好,稍稍整理了衣裳,這才跟着謝嬷嬷去了老夫人屋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路老六今天在鹽鋪攔住我,不少人都看見,現在他枷號示衆三個月,家裏又沒什麽閑錢贖他,我還是讓縣太爺親自派人送回來的,專門走了鬧市,我想在這三個月裏頭,沒人敢來找我們麻煩了。”

看着玖荷堅定裏帶着一點倔強的表情,老夫人已經感動到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緊緊拉着玖荷的手,“從你來了……家裏就一直很順利,若不是你……”

玖荷回握住老夫人的手,“我才是來了陶家之後一切都很順利呢。”

生了病有藥吃,每個月都有新衣裳穿,身上蓋的被子又厚又暖,嘴裏吃的飯菜無比的香甜,老夫人待她比親孫女兒還要好。

兩人對視笑了一聲,玖荷忽然道:“我方才突然冒出個念頭來,我不能就這麽去了國公府。”

老夫人一驚,下意識問道:“怎麽說?”

玖荷道:“我現在還是個姑娘,就算是跟在少爺身邊當丫鬟,國公府是肯定不會放我出門的,她們家大業大的,沒出嫁的姑娘如何肯讓出二門?那個時候我又去哪兒打探消息呢?”

玖荷的語氣越發的堅定,“請老夫人給我梳了婦人的發飾,我扮成結過婚的小婦人,他們自然不會攔我了。”

“這……”

老夫人一瞬間有些遲疑,“就算要假裝……也得找個像的……齊家對咱們家裏也算是有所耳聞……”

老夫人一邊說一邊猶豫,“況且這種事情怎麽好假裝,你才十五歲……”老夫人搖頭,她原本的打算就是給他們三找個庇佑,出去打探消息什麽的,老夫人不過是聽她說說而已。

但是玖荷不這麽想,她的打算是帶着他們去國公府裏安頓下來,之後便要去打聽消息,甚至要去告禦狀,若是還是個姑娘,還是個适齡待婚嫁的年紀,出門是最最不方便的。

“老夫人就算不答應,我在路上也要绾了圓髻,打扮成已經成親的模樣的。”玖荷說了這一句便緊緊抿着嘴不說話了。

“程成!”謝嬷嬷忽然道,“我們家程成還沒成婚,年紀也合适,我看着你也喜歡——”

看見老夫人責備的眼神,謝嬷嬷一瞬間低下頭去,再擡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已經有了淚光,“我是有私心的……”她聲音有點哽咽,“他在邊關生死未蔔,若是就這麽去了,不就成了孤魂野鬼?我——”

“不行!”老夫人道。

“我願意!”玖荷看着老夫人,堅定道:“不在家裏成親,難道要去國公府要他們用這個拿捏我?小姐一時半會肯定不會替我說話,少爺……少爺耳根子太軟,我——老夫人,您就答應了吧。”

老夫人一頓。

“況且謝嬷嬷待我又好,那日程成回來我也見了,人忠厚老實,又有正義在心裏,我願意的。”說到最後這幾個字,玖荷聲音裏也有了哀求。

說到底……不僅僅是謝嬷嬷,她其實也是有私心的,這次告禦狀……她是抱了必死之心去的,可是這輩子她要比上輩子更加的不舍。

有了這麽好的家人,有了這麽好的老夫人,叫她怎麽舍得?

如果……如果真的成了謝嬷嬷的兒媳婦,就算是假的,她也會被這麽好的家人記住一輩子的吧。

想到這兒,玖荷覺得眼眶一陣的發熱,急忙将頭低了下去。

老夫人還在猶豫,謝嬷嬷卻已經卸下手上的玉镯子,套在了玖荷手腕上。

“這是當年我成親的時候,他爹給我買的,也算是個家傳的寶貝了,今兒我送給你,将來……”謝嬷嬷再次低頭抹了抹眼淚。

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狠狠将兩人瞪了個遍,去了裏屋。

謝嬷嬷笑中帶着淚,“委屈你了,這什麽都沒有的——”

玖荷搖搖頭,“不委屈。”

沒想老夫人又翻轉回來,直接站在兩人面前,道:“這事兒不得作數。”她倒是沒看玖荷,反而盯着謝嬷嬷不放。

半晌謝嬷嬷略失望的點了點頭。

老夫人看着玖荷道:“你是個好孩子,将來……就算是真的要和他成親,那也要等到他回來再說。況且……”老夫人掃視一圈,“咱們家裏什麽都沒有,花轎紅燭,連套鴛鴦戲水的帕子都備不齊。”

她看着謝嬷嬷,道:“當初你成親是個什麽樣子,你老說如果她是你的親女兒就好了,你就讓她這麽成親?”

謝嬷嬷慚愧的低下了頭。

玖荷悄悄握了握謝嬷嬷的手,沖她微微一笑。

老夫人見了反而越發的生氣了,“我這是為了你好!”

玖荷起身行了個禮,聲音有點哽咽道:“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橫豎是要扮成小婦人才好出門的,國公府又對咱們家裏知之甚詳,謝嬷嬷……這其實也是在幫我。”

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

謝嬷嬷瞧了一眼玖荷手上的镯子,道:“就算是假的,你叫別人問她夫家是誰?總得能說個一二三出來吧,再說還有少爺小姐……萬一叫人套出話來,竟是自己人為難自己人了。”

老夫人抿了抿嘴,道:“罷罷罷,我不管你們了!”只是她甩了袖子往前走兩步又道:“說了是假的!将來一概不得作數!”

謝嬷嬷笑道:“正是!沒有婚書,沒有八字,就是走個場面,假成親,能瞞住人就成!”說着她便起身,兩步奔出去,道:“我去拿黃歷來,就算日子緊,也要選個好時辰。”

老夫人抿了抿嘴道:“再看看出門的好時辰。”

謝嬷嬷應了一聲,往前頭屋裏尋黃歷去了。

老夫人看着玖荷,面色沉了下來。

玖荷有事瞞着她,心中稍有愧疚,越發的不敢看老夫人了。

老夫人忽然道:“若是将來……國公府住不下去了,你帶着他們兩個出來!”

玖荷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要是兩個帶不出來,只帶一個便成,你一向能随機應變,我信你。”老夫人眯着眼睛,定睛凝視玖荷,“你們三個的身份戶籍,路引等等都在你手上拿着,我信裏一個字都沒提,你應該知道怎麽辦吧。”

玖荷只覺得自己的視線都模糊了,老夫人這樣的信任她……她一定要給陶大人伸冤!

到時候陶大人跟老夫人母子團圓,不管是少爺還是小姐也都有了依靠,再也不用整日惶恐的度日,又擔驚受怕了。

門外又有了腳步聲,只不過這次進來的不僅僅是謝嬷嬷,還有謝伯伯。

謝伯伯皺着眉頭,道:“老夫人……這事情不太對啊,今兒從早上開始,咱們門口就來了幾個生人。我沒事就愛靠着門口看人,這幾人今兒在咱們家門口出現了三次,雖然都沒說過話,但是卻總有眼神交流,您看這……”

這個時候,陶家上上下下都很是警惕,不能怪他多想。

“會不會是縣老爺派來的?”謝嬷嬷焦急道。

玖荷先搖了搖頭,“張大人送我回來都中午了,再說……再說張大人手下哪兒有生人呢?”

“不能等了……”老夫人喃喃道:“趕緊走!”

玖荷咬了咬牙道:“我們不能一起出門,得分開出去。不然叫人看見了……”

老夫人一震,腿腳軟的都撐不住身子了,她坐在椅子上,“得想個萬全之策。”

接下來的兩天,陶家幾乎全家都是忙得腳不沾地。

玖荷幫着謝伯伯加固了大門,連門帶門栓都釘上了幾個鐵條,又和了泥,砸了碗,在院牆裏邊一點貼了一圈的碎瓷片。

接下來便是挑了幾根趁手的木柴,将前頭磨尖了,每人屋裏放了幾根防身。

然後是将後院的地又翻了一遍,将原本存下的種子等物整理好了,又在布袋子上頭寫了大大的标簽,老夫人一定看得清楚。

最後便是這一場假成親。

謝嬷嬷做菜,老夫人親自給玖荷梳頭開臉。

玖荷本就長得好看,加上年輕,她看着銅鏡裏頭的老夫人微微一笑,老夫人竟然有幾分落淚的沖動。

“委屈你了。”

可是除了這個老夫人什麽都不能說,她看着鏡子裏頭玖荷姣好的面容,這兩天的忙碌在她臉上什麽都沒留下來。

她年輕,心地善良,護短,也不會一味的忍讓,連縣太爺都敢诓騙進去,這樣一個美好的姑娘……老夫人默默的嘆了口氣,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玖荷見老夫人側頭,急忙道:“這也不算是辱沒了我,程成忠心,人也長得高大老實,又在老爺身邊多年,想必也是會讀書習字的,若是……若是沒這一場禍事,我也找不到這樣好的人。”

見老夫人還想說什麽,玖荷笑了笑,“再說這不是假的嗎?”

老夫人重重點了點頭,“過了這一陣,我再給你把頭梳回來!”她拿着梳子在玖荷如同錦緞一樣光滑的黑發上梳過,不由得又傷感了起來,“成親不該是這樣的。”

只是沒等玖荷開口,老夫人便道:“我知道是假的,等你真的成婚我們一定好好辦!”

玖荷點了點頭。

老夫人臉上挂着笑,心裏卻想他們陶家虧欠了她,不管怎麽說,這等敷衍的成婚……終究還是要虧了她的名聲的。

老夫人給她把頭發绾成了圓髻,雖然這頭發被她梳得一絲不亂,可是她心底卻愈發的煩躁起來。

她想跟玖荷直接了當的說:你就帶着孩子住在京城,連他們外祖母家裏也不用去了。

可是若真的這麽出口,老夫人的真實打算就瞞不住了。

帶着孩子逃出去,給陶家留個後。

但是玖荷一直沒放棄希望,她每天都會告訴家裏的所有人,陶大人是冤枉的,就算連廖将軍都說找不到人,她依舊還說陶大人是冤枉的……

老夫人又默默的擦了眼淚,她為人父母的,難道就這麽放棄希望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若是玖荷知道她的想法,別說京城,怕是連家門都不會出了。

老夫人只覺得她這兩日要把這輩子的氣都嘆完了,又想自己已經提醒了玖荷,若是真的住不下去,帶着孩子搬出來便是。

她甚至有點希望國公府的人待她們一點都不誠心,竟然有了盼着她們起沖突的心思。

“你也不用忍的太過。”老夫人的手搭在了玖荷肩上,“你是我的侄孫女兒,是正經人家的孩子,比她們那些自視甚高的奴婢要強上太多了。”

老夫人驚覺自己居然說了出來,可是這麽一說……心裏輕松了許多。

她又沖玖荷笑了笑,“做人也不是一味的忍讓的。”

玖荷點頭,只當老夫人是不放心少爺,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少爺。”她側着臉又在老夫人手上蹭了蹭。

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洗衣縫補,很是過了一段苦日子,如今年近五旬,手背上已經滿是溝壑,蹭在臉上甚至有點疼,可是這疼卻叫人感覺分外的真實。

玖荷不自覺低語道:“真好。”

老夫人沒聽清,問了一句。

玖荷笑道:“我說您對我真好。”說着她一邊笑,一邊又埋怨了一句,“真是的,每次誇您都叫人說兩遍。”

老夫人也笑了起來。

“飯做好了。”謝嬷嬷掀了門簾進來,看見玖荷的裝扮不由得愣住了,笑道:“真是好看,怪不得老夫人笑成這樣。”

說着她抓着玖荷的手将人拉了起來:“先去吃飯。”

陶家所有人都在桌邊坐下。

依依跟陶行兩個一臉的不可置信看着玖荷。

就算他們兩個再不經世事,也知道這梳了圓髻就是成親的意思了。

“你能嫁給誰?”依依已經忍不住叫了出來。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雖然是假的,雖然她自己都不同意,可是聽見有人這麽說,就算這人是自己的親孫女兒,老夫人依舊不開心。

“你該說一句恭喜。”

被老夫人這有點嚴厲的聲音唬住了,依依站起來沖玖荷笑了笑,“恭喜玖荷姐姐,祝你們——”她有點想說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可是她也知道這話說出來肯定又是要被罵的,當下打住,想着忍過這一段,等去了外祖母家裏就好了,便又坐了下來。

要說今天唯一一個從裏頭帶外頭都是歡喜,完全壓住了憂傷的人,怕就是謝嬷嬷了。

她急忙打了個圓場,道:“跟我們家程成!年紀般配,樣貌——”謝嬷嬷笑了笑,“樣貌程成是沒你好的。”

玖荷難免也害羞了一下,她略低了低頭,很快便調整好了,舉着酒杯道:“明天我們就要走了,還請老夫人多保重。”

老夫人忍着淚含着笑喝了這杯酒。

玖荷又舉杯看着謝嬷嬷,完全沒有一點芥蒂,張口便叫了一聲“娘”,謝嬷嬷眼淚就這麽掉到了酒杯裏頭。

“您在家裏也要保重。”

“放心,等你回來的時候,保管看着我們跟今天一個樣子!”

玖荷點了點頭,陶行忽然舉着酒杯跟老夫人道:“祖母,孫兒不能在你身邊盡孝,這次跟玖荷姐姐出去,我一定聽她的話,還請老夫人莫要挂念我們。”

“懂事啦。”老夫人欣慰的點了點頭。

依依也随着他的意思往下說了兩句,又道:“就算是在路上,就算到了外祖母家裏,我也會好好看着他,叫他讀書的,絕不辱沒了父親的名聲。”

老夫人紅着眼眶看着這一桌子的人,拿起筷子大聲道:“吃飯!”

玖荷半低着頭,不敢叫老夫人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生怕擾了她的胃口,老夫人也是一樣的心情。

兩人雖然挨得極近,可卻都為了對方不敢擡頭,都這麽悶着頭一路猛吃,不可避免的都吃撐了。

晚上玖荷回到屋裏,看着這她住了快三年的屋子。

這屋子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擺放出來的東西也全部收了起來,看着好像沒人住過一樣。

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正放在空無一物的桌上。因為陶家外頭已經有了監視的人,要避人耳目,加上夏□□裳單薄,每人不過小小一個包裹。

玖荷的視線劃過行李,落在了後頭的衣櫃上。

她忽然從床上跳下來,打開衣櫃,從一摞摞被褥還有衣裳下頭,翻出來一個不但顏色舊到看不出來,而且連布都有些破的小包裹。

玖荷狠狠捏了捏這東西,将裏頭藏了三年都沒拿出來過的玉佩取了出來,跟路引還有老夫人給的銀票放在了一起。

這東西……玖荷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取出來,甚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突然又想了起來。

畢竟收拾屋子的時候,前前後後整理東西進去怕是不下十幾次了,沒一次想起這玉佩來。

玖荷忽然打了個寒顫,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是光着腳跳下來的,腳心貼在青磚上只覺得刺骨的寒冷,她打了個噴嚏,急忙又上床去了。

濃重的睡意襲來,玖荷拉了拉被子,翻過身去便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一章,我竟然有點心疼男主……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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