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世子爺一路躺在馬車裏頭回到了睿王府。
要說這等略有病弱還很是無力的感覺, 他從七歲起就不曾嘗過了, 可是……他雖半閉着眼睛養神,不過還是能看見周圍的。
睿王爺一臉的焦急給他扇風, 才找回來的妹妹給他擦臉,又給他換頭上那塊帕子,還會用手背貼在他頭上,焦急中又帶着一點鎮定,“已經不燙了。”
甚至還嫌棄父親扇子扇的風太大,從他手裏搶過扇子更加輕柔的扇起風來。
要說這生病的感覺……還真不壞, 這十幾年來,卓長東第一次放下來肩上的重擔,放心的睡着了。
馬車一路到了卓長東的外書房——端英堂。
睿王爺招呼小厮長随将他擡了進去,又叫人去抓藥準備熱水等等,在宮裏不過随便的擦了擦, 要知道他身上的铠甲雖然脫了, 不過身上穿的還是那一身被汗濕了好幾次的衣裳。
丫鬟還有小厮伺候卓長東洗漱去了, 睿王爺跟玖荷兩個坐在正廳說話。
“你哥哥從小便是身體健康,這些年別說生病了,連個咳嗽頭疼什麽的也是極少有的。”睿王爺嘆道:“看他暈過去, 真是吓死我了。”
玖荷笑了笑,方才她給卓長東換帕子的時候,看見他半張了眼睛沖她眨了眨,她一下子就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
只是卻不能點破。
十三歲之前的事情就不用說了,她去了陶家之後, 那一年冬天不太适應,吹了風便是一場重傷風,老夫人還有謝嬷嬷兩個整日守在她床邊,不管她什麽時候睜眼,床邊都有人。
噓寒問暖,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當時她感動到甚至想生一輩子的病了。
所以對于哥哥這個心态,她至少也能體會到十之**。
“哥哥一直體健,這一生病怕是要休養好一陣子,俗話又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又是夏天,還是因為太熱生的病。”玖荷皺了眉頭,“得好好養着呢,父親沒事兒也來看看哥哥,我記得我以前生病的時候,最想有人陪着呢。”
睿王爺一邊認真聽着,一邊不住地點頭,“你說的是,我本來就沒什麽事兒。外院有兩個王府長史帶着人管着,內院有太監有宮女,管着侍衛的儀衛正趙先寧也是用了許多年的——我來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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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說完又想起玖荷來,她說的最後那一句話“以前生病最想有人陪着”,睿王爺一下子便失落了,在他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她生病又怎麽會有人陪?
睿王爺看着她的眼神立即便小心翼翼了。
玖荷覺得有點好笑,急忙岔開話題道:“得派個人去跟嫂嫂說一聲,她還有身孕呢,一點都不能着急。”
世子爺被擡進來,這消息幾乎是瞬間就傳遍了整個王府。
這個時候,就算是裝樣子也要去看的,況且繼王妃心裏的确是存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态。
當下她尋了一只紅參裝在匣子裏,拉着從早上被刺激了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喜鵲兒,一起往端英堂去了。
端英堂是卓長東的外書房,位于王府前院的最右邊。
繼王妃住在青玉堂,是內院右路最靠近梨華院花園的一個院子,她們兩個身後跟着丫鬟婆子,沿着樹蔭下頭一路往前走,剛過去兩個院子,走到梨華院門口,就見裏頭也有了動靜,吉雨扶着世子妃,一路飛快地往前頭去了。
繼王妃冷哼了一聲,喜鵲兒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說她身子不好?走這麽快不怕摔了?還是她前頭一直裝着體弱?”
繼王妃拉了喜鵲兒一把,道:“我們稍稍慢一些,本來咱們就住在後頭,路程遠,也沒什麽人去打探消息,得了消息還得準備東西,是要比她晚一些到才好的。況且他們兩個又是小夫妻,興許要說什麽私房話呢?”
喜鵲兒笑了笑,睜着一雙大眼睛故作純真道:“怎麽說私房話?父親還有新來的姐姐難道不在?”
繼王妃拍着她的手笑了笑,兩人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喬氏已經到了外書房最後一進的卧室裏,只是一進去看見睿王爺跟玖荷兩個坐在正廳,旁邊還站着外書房伺候的丫鬟,不知道正在說什麽。
吉雨拉着她的手上用了勁兒,喬氏的腳步立即慢了下來。
玖荷擡頭看是她,笑着叫了一聲“嫂嫂”,又去扶着她坐下,道:“才說要去派人跟你說一聲呢,這大中午的,哥哥已經沒什麽事兒了,你別擔心。”
喬氏嗯了一聲,正要張口,卻被吉雨打斷了。
她上前一步先是跟睿王爺行禮,又去跟玖荷行禮,叫了王爺郡主,這才又站在喬氏身後。
喬氏臉上的表情頓時難堪起來,她方才忘了行禮了,可是……她餘光掃了玖荷一眼,臉上笑得很是真誠,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
喬氏皺了皺眉頭,道:“妾身一心想着世子爺,倒是忘了規矩。”
當着兒媳婦,兒子還在裏屋,睿王爺自然是擺着嚴肅正經臉,也不好太說話,只嗯了一聲道:“你進去看看吧。”若是還沒洗漱完畢,就算是哥哥,妹妹倒是不太方便進去的,世子妃就沒什麽忌諱了。
喬氏站起身來,這才福了福身子,吉雨扶着她進去了。
卓長東已經洗漱完畢,又換了家常的衣裳,正半靠在床上,手裏端着杯子喝水。
看見她進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怎麽來了?我沒什麽事兒。你一向怕熱,又有孩子。”
喬氏只覺得滿腔的熱血都叫他這頭一句話澆滅了,當下坐在他床邊,伸手摸了摸他腦門,道:“你可好些了?”
又有丫鬟出去禀告睿王爺跟玖荷,兩人結伴進來。
卓長東看見他們兩個,笑道:“許久不曾生病,這次生病怕是要勞累父親跟妹妹了。”
喬氏把原本搭在他腰間的夾被拉到了胸口。
卓長東皺了皺眉頭,看着喬氏的眼神裏很是有點警告的意思。
只是喬氏低着頭,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故意裝作沒看見。
玖荷笑了笑,道:“嫂嫂陪着哥哥,我去看看藥好了沒有。”說完便出去了,睿王爺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吩咐廚房做你愛吃的菜。”也跟着她走了。
卓長東嘆了口氣,道:“我生了病,別過了病氣給你,你肚裏又有孩子,盼了兩年的……你不管做什麽,總得想着它才是。”說着看了一眼吉雨,道:“扶世子妃回去。”
喬氏猛地擡頭,眼圈已經紅了,嘴張開又合上,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卓長東躺了下來,道:“我睡一會,你先回去吧。”
安靜了片刻,喬氏放緩了聲音道:“你住在外書房也不是個事兒,沒人照顧叫人怪擔心的,不如回去住,我照顧你。”
卓長東一字未發。
外頭又有了說話聲音。
“王爺,郡主。”
“父親,姐姐。”
來的是繼王妃還有喜鵲兒,卓長東轉過臉來,輕聲道:“你得出去打個招呼。”
喬氏嗯了一聲,吉雨松了口氣,扶着她出去了。
“——是差人去廚房要綠豆湯,看見熬藥,這才知道世子爺病了。急急忙忙的又不知道送些什麽才好。”繼王妃說着,把匣子放在桌上,道:“世子爺年輕體壯,想着多半是熱的,因此不敢送山參了,撿了個不粗不細的紅參送來,若是想喝便切兩片。”
睿王爺略有冷淡的點了點頭,玖荷更是端着碗冰鎮的西瓜汁在喝,連頭都沒擡一下。
不過繼王妃臉上的笑容是一點都沒變。
喜鵲兒又道:“哥哥可好些了?”
喬氏看在眼裏,兩步走了過來,道:“世子爺歇下了。”她看了一眼喜鵲兒,心想她們來探病,總是要請進去看看的……只是世子爺對這一對母女一向不假辭色,比睿王爺還有這新來的妹妹還要冷淡。
喬氏什麽都沒說。
繼王妃笑笑道:“是該好好歇着。”說完拉着喜鵲兒又道:“來給你父親還有姐姐道個別,咱們回去了。”又補充一句:“等他好了再來看。”
睿王爺道:“畢竟是他的外書房,來一次就夠了。”
喬氏心裏是一顫又一顫的害怕,只是她看繼王妃竟然像是一點都不在乎,福了福身子便拉着喜鵲兒走了。
不過剛到了門口,還沒進來,就見王府的內院大總管王書榮帶了皇帝貼身的小太監王顯進來,只是身後還跟了一大堆太監。
王顯穿着大紅色的內侍蟒衣,後頭的太監也是身着深綠色官服,手上還捧着聖旨。
王書榮的表情不太正常,王顯臉上還有點尴尬。
王書榮咳嗽一聲道,“宮裏來了陛下的聖旨。”
睿王爺帶着人站了起來,裏頭又有兩個丫鬟扶着卓長東出來。
王顯急忙道:“不用跪!不用跪!陛下專門吩咐了的。”這句話一說出來,立即便顯得他外強中幹了。
聽出來的人不點破,聽不出來的人……還以為這是左右為難呢。
“……有孟氏女,德才兼備,秀外慧中,深得朕意,特封內司,兼尚寶司尚宮,每日辰時至申時于宮內當差……”
睿王爺眼睛已經瞪了起來,卓長東皺了眉頭,玖荷不由得笑了笑,想起那句“不如來宮裏陪朕”。
繼王妃心中大喜,喬氏有點難以言表,只是當着太監不敢露出來,都垂首而立,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
王顯讀完聖旨,卷好之後這才交到玖荷手裏,擠眉弄眼道:“陛下說今日便不用進宮謝恩了。”
玖荷接了聖旨,先用眼神安撫了睿王爺,這才又陪着胡鬧了一把,道:“多謝陛下體恤,煩勞公公回去禀告陛下,我明天一早就進宮。”
王顯這才松了口氣。
王顯又問:“世子爺可好些了?陛下專門吩咐我帶了上好的薄荷腦還有冰片來,最是消暑了。”
消暑的藥材多是刺激辛辣之物,喬氏聞見了只覺得肚裏翻江倒海的,生怕沖撞了孩子,急忙告辭了。
繼王妃見沒她什麽事兒,而且她心中的喜悅已經快要掩蓋不住了,也急忙拉着喜鵲兒走了。
王顯将傳旨的太監一個個都轟了出去,這才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道:“這聖旨陛下親手寫的,寫了一個晚上,還專門拿紙先寫了好幾次,就怕哪個字寫的不好了。”
“獻俘的那個诏書,還有修建質子府的的诏書就在一邊放着,陛下生生的拖到天黑,先把這聖旨寫好了,又用了印才顧得上別的。”
“這是陛下寫的第一份聖旨,也是陛下第一次自己用印。”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來眼睛都紅了,用冷水敷了好久。”
睿王爺有點傷感,果然不說話了,他嘆了口氣道:“他生辰那天……的确是有點對不住他了。”
王顯總算是徹底放松了下來,又道:“陛下那天都沒叫大宴,太後也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故意的,陛下一個人對着三碗長壽面坐到天黑呢。”
睿王爺皺了皺眉頭,卓長東嘆氣道:“我倒是也想看看。”
宣完旨王顯還要着急回去給陛下回話,睿王爺吩咐王書榮送他出去,又給了他一個一百兩的紅封,外頭陪着一起來撐場面的太監則是一人五十兩。
王書榮送了他出去,睿王爺嘆了口氣,又對卓長東道:“趕緊回去歇着。”
卓長東這才發覺自己似乎站的太直了,只是睿王爺怎麽都是個粗心的爹,一點都沒看出來,倒是站在他身後玖荷的沖卓長東笑了笑。
卓長東一下子便靠在小厮身上,道:“方才強打着精神,現在又暈了,趕緊扶我去躺躺。”
不多時藥端了進來,睿王爺這會正感慨呢,大兒子七八歲就自立了,還是這些年第一次生病下不了床,小兒子更不用說了,三歲就養在宮裏了,若不是先帝死的早,怕是都不認得他這個親生父親。
睿王爺嘆了一聲,端了藥碗坐在卓長東床前,“我給你喂。”
卓長東頓了頓,倒也沒說不。
玖荷站在睿王爺身後,笑盈盈的看着哥哥。等到睿王爺喂了三四勺子藥,哥哥一勺勺皺着眉頭喝下去,她忽然道:“一勺勺的吃藥,挺苦的吧?”說着還做了個鬼臉。
卓長東一下沒忍住,藥就噴到了睿王爺身上。
好在睿王爺極其鎮定,先是把碗放在一邊,這才站起身來,跟一臉驚慌拿着布來擦的丫鬟道:“不礙事,不礙事。”
玖荷趁着睿王爺沒有注意的時候笑了笑,道:“哥哥怕苦嗎?”
睿王爺這才恍然大悟道:“快拿蜜餞來。”
這下便是一勺藥加一顆蜜餞這麽喂着吃了,玖荷在睿王爺身後,看着面無表情的哥哥,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
也不知道他忍的辛不辛苦,看着都有點抽筋了呢。
王書榮送了王顯出去。
王書榮今年也快五十了,是王顯的幹爹。
雖然是太監,沒了子孫根,但是也要講究個兒女雙全,要圖個吉利。因此年紀大的太監名下要麽有個當宮女的幹女兒,要麽有個當太監的幹兒子,當然除了吉利之外,也有找個靠山以及老有所養的意思在裏頭。
當年睿王爺家的二兒子過繼到了先帝名下,從三個字兒的卓長勝變成了兩個字兒的卓昌,沒多久王顯便去他身邊伺候了。等到先帝駕崩,王顯的幹爹王書榮便去了睿王府當差。
又過了兩年,王爺提拔他做了內院大總管,管着王府內院的太監宮女還有後來買進來的丫鬟小厮,就是王妃的陪房等等,也是在他手裏領月錢的。
王顯攙着王書榮,兩人一路到了門口。
來撐場面的太監已經上了馬車,王顯放了手又看了兩眼,這才道:“幹爹身子還硬朗?”
王書榮笑道:“我都好。”
兩人說笑了兩句,王顯又道:“幹爹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王書榮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也是你自己忠心又有本事,這才入了陛下的眼,不然這些年,能留在他身邊的也不會只有你一個。”
王顯急忙又道:“若是不是幹爹的關系,若不是王爺看在幹爹的面子上,哪兒有我什麽事兒?宮裏每年都要進去百八十個小太監,伶俐的更是不少,像我這種蠢笨的,若是不是幹爹,哪兒能入了上頭主子的眼?”
王書榮這才又笑道:“你今兒這話回得很好,王爺跟陛下畢竟是親父子,況且那郡主我也看了,跟先王妃長得是一模一樣,別說王爺和世子,就是連我看了都要傷心的,陛下跟她又是一母同胞,娘胎裏抱着摟着十個月的,情分更是不一般。”
王顯急忙又點頭,“多謝幹爹指點。”
王書榮又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王顯一驚道:“這不算是哄騙陛下嗎?”
王書榮笑了笑,道:“你方才沒看見王爺還有郡主的神色,顯然是要叫陛下出出氣的,若不是一家人斷然不敢的,況且郡主明天一早就要進宮了,肯定會幫着你打圓場的,你等她走了再跟陛下坦白就行了。”
王顯想了想,臉上露了笑容,道:“多謝幹爹。”
王書榮這才道:“趕緊回去吧,別叫陛下等急了。”
王顯這才上了馬車離開。
繼王妃拉着喜鵲兒回到屋裏,幾乎都要放聲大笑了,道:“聽見沒有!聽見沒有!那聖旨裏頭說她是孟氏女,不承認她!又要封她做女官——”繼王妃皺了皺眉頭,“內司是個什麽?聽都沒聽說過,不是七品就是九品!”
施媽媽陪着一起笑道:“陛下不承認她,她這輩子都別想當郡主。”
喜鵲兒也笑了起來,想起方才玖荷那隐忍的樣子,暗暗呸了一聲,“也就跟我似的!”
母女二人開心的不行,繼王妃覺得聽見這等爽快的消息,她晚上一定要多吃一碗飯,又差人拿着銀子去廚房吩咐加菜了。
喬氏也回到了屋裏,一臉的若有所思,許久沒說話。
等到吉雨給她倒了茶,又問她要不要去床上躺躺的時候,她這才回過神來。
“陛下也覺得她是假的。”
吉雨一聽就着急了,“您能不能不要再想這事兒了!”
喬氏卻沒理她這茬,摸了摸肚子道:“我孩子都要生了……我得派人查查,她會說官話,肯定在京城裏待了許久的……若她是真的,我也安心,世子爺也得謝我,若她是假的——我也好跟世子爺說說。”
“去叫魏婆子來。”喬氏吩咐道。
吉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小姐一旦露出這副表情來,便再也不敢勸了,不然萬一跟她的奶娘趙媽媽一樣,只能在院子裏伺候……那她們小姐肚裏這個孩子,還有她們小姐,情急之下連舊時的稱呼都出來了,但是吉雨一點沒察覺。
她打了個寒顫,又在心裏念叨一句。
只盼着喬夫人明天就能到!
王顯回到宮裏,皇帝果然在禦書房裏等着。
他連腰都沒彎下去呢,就被皇帝拉了起來,“宣完了?他們怎麽說?”
王顯想了想幹爹的話,又想他宣完旨那番話是怎麽說的,便小心道:“讀完聖旨了,沒叫跪,只是瞧着他們神色不太好。”
皇帝眉頭皺了起來。
王顯又道:“王爺只說‘是我對不起他’,世子爺白着一張臉站在哪兒,那位姑娘——”
“什麽姑娘!是郡主!”皇帝踢了他一腳。
只是這一腳踢在身上,王顯的心反而放了下來,道:“是郡主。郡主看着很是傷心,還說請陛下放心,她明天一早就來宮裏伺候!”
皇帝眉頭皺了起來,在屋裏轉了兩圈,忽然道:“朕封郡主的旨意都寫好了!要麽——”
王顯回頭看了一看,不正是在桌上晾幹的那個?
只是這會出宮有點太着急了,況且時間一緊張便顯得一點都不隆重了。若是真叫陛下這會宣布了旨意,回頭他八成還是要後悔的。
王顯道:“這麽大的事情,不如等到明天郡主進宮,陛下親自跟她說?也好叫他們急一急,也不叫他們看見!”
皇帝笑了起來,道:“你說的是!”說着走到桌邊看了看那旨意幹了沒有,又道:“你去刑部看看,郡主狀告定國公府的案子好了沒有,朕趕緊給批了,省得叫他們誤會朕。”
王顯急忙出去。
皇帝看着封玖荷的旨意忽又皺了眉頭,自然自語道:“皇帝的姐姐,怎麽也該是長公主的,沒理由安同那個小時候欺負過朕的都封了長公主,朕的親姐姐反而要當郡主的。”
皇帝冷哼了一聲,喃喃自語道:“高祖皇帝往上追封了五代呢,連放牛童都能當皇帝,朕就追封一代,再加個親姐姐還有親哥哥。”
不多時王顯回來,手裏捧着折子,下頭還有厚厚一摞紙,他将東西放在桌上道:“已經拟好了,正要送來。想着陛下要看,索性連狀紙都一起要了來。”
皇帝先看了看折子。
刑部草拟的結果,是沿用了大興縣令的判決:服刑三年,重打二十大板!又因為證據确鑿還拒不認罪,要罪加一等。
下頭還寫了一條囤積居奇,廖将軍和睿王爺親自在他府上搜到了贓物。
以及還翻了這些年不少狀告定國公府的狀紙,只是這裏頭有一半原告撤訴了,還有一半賠了銀子了事。
只是他身上還有爵位,大周從來沒有有爵位之人服刑的,因此最後的結果便是,奪爵,重大二十大板,服刑三年。
皇帝笑了起來,跟奪爵相比,服刑還有大板真的是輕到不能再輕的懲罰了。
倒像是為了打他二十大板,專門奪了他的侯爵一樣。
雖然有點本末倒置,不過皇帝依舊覺得這位刑部尚書是個妙人。
皇帝朱筆禦批:準了!用了印之後又翻了翻下頭的狀紙,只是這一看,方才的好心情就一點不剩了。
他看了看已經批過的折子,又在上頭加了一句話,着王顯同羽林軍去定國公府查抄一切逾矩之物!
說着便将這聖旨拍在了王顯懷裏,道:“抄家!你帶着人去!”
王顯喜得立即便跪在地上磕頭。
抄家是好差事,皇帝專門讓他去,明顯是信任他來着,所以說皇帝雖然年紀小,不過心裏透亮,什麽都知道。
“陛下放心,東西我一定清點的清清楚楚,全都歸了內庫。”
皇帝站起身來,沖他一笑道:“朕要那些東西做什麽?他們府上能有好東西不成?無非就是個拿皇宮廢料做的屋頂了。一件不留都賣了,折了銀子進內庫便是!”
王顯越發的開心了,拿着旨意就去清點人手,一行人出宮了。
不過第一站不是定國公府,他先帶着人去了趟睿王府,聖旨上他雖然在前頭,不過後頭還有四個字“同羽林軍”,這是陛下變着方兒的要給羽林軍補充軍費呢,況且這案子還是郡主告的,結案了怎麽也得說一聲才是。
看見王顯去而複返,王府衆人都有點差異。
只是王顯記挂着差事,直接便去見了世子,将聖旨給他看了。
卓長東沉吟片刻,想去又在生病,雖然是半真半假,但是出門明顯是要體力不支的,無奈之下只得寫了兩個公文,蓋了官印,交在王顯手裏,“行了,趕緊去吧。”
王顯接過來一看,一個上頭寫着讓誰誰誰安排人手,協同王公公去國公府。
至于另一個……把定國公府上的二老爺革職了,只是這革職後頭卻無管用的查辦二字,只說永不錄用。
王顯又将這兩個公文收好,道:“案子結了,煩勞世子爺同郡主說一聲。”
卓長東點點頭,王顯這才告辭,又去羽林衛點了人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殺到定國公府上去了。
定國公府上除了第三代的少爺小姐們,剩下三房的老爺還有太太們都在齊太君的屋裏待着。
幾乎是哭聲一片。
大太太已經哭腫了眼睛,拉着齊太君的手道:“母親,您不能不管他啊,他可是您的長子,十月懷胎從肚裏生下來的。”一邊哭一邊又回頭去看大老爺。
“他都四十好幾的人了,怎麽還能去服刑?服刑不是去鹽場就是去采石場,去了就是個死,難道您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不成?”
齊太君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當時官兵來的時候你怎麽不知道哭?光顧着求我,你怎麽不找你娘家幫襯着?”
大太太打了個嗝,她怎麽沒找,叫陪嫁的嬷嬷回去好幾次了,倒是能得幾個紅封,但是連人都見不到。
“您去求求宮裏的皇祖太妃娘娘——”
齊太君狠狠的一拍桌子,“娘娘?宮裏的娘娘哪兒還顧得上你們!”從那天告完狀,她就知道不好了,只是忐忑一天,宮裏都沒消息出來,完全沒人訓斥他們。
要說皇祖太妃遞個消息出來也不算是太困難的事情,可是到現在別說只字片語了,連罵人的話都沒有,這說明什麽?
要麽皇祖太妃也栽了,要麽皇祖太妃懶得理會他們了。
哪一條都不是好事兒!
“她那個人,眼裏頭只有銀子!”齊太君道:“沒銀子哪兒能求得了她,況且她在宮裏過的好日子,皇帝對她也不冷不淡的,她幹嘛要趟這趟渾水!”
只是說着說着,齊太君不由得也有點後悔,那天的确是太過沖動了些,早知道不該對她那眼皮淺的外孫女兒冷着臉的,若是能要了她來……怎麽也還有點回轉的餘地的。
大老爺一臉的疤還都沒好,聽見一屋子的哭聲不由得心煩氣躁起來,“我們家裏的爵位可是高祖皇帝傳下來的,他不敢!誰都不敢!本朝從來沒有封爵之人服刑打板子的,你們都是瞎操心!這些年多少人告咱們的,多少人現在都沉在護城河裏了!”
只是這番說法一點都沒讓屋裏高興起來。
現在告他們的這一位……能跟以前的比嗎?
三老爺冷笑了一聲,道:“要我說,你們不如一起去請辭,只說教子無方,鬼迷心竅做了許多錯事,求陛下收回爵位,興許還能有活路。”他一邊說着一邊搖頭,“不過現在怕是已經晚了。”
齊太君幾乎是跳了起來,以一個跟她年紀極其不相稱的速度扇了三老爺一巴掌,“我們都在這兒火燒眉毛了!你還說風涼話!”
三老爺眯了眯眼睛,往後站了兩步,徹底不說話了。
二老爺道:“對!絕對不能請辭,若是沒了這爵位,沒了這官職,我們豈不是任人宰割了?”
只是話音剛落,外頭便是一陣嘈雜,出去端燕窩湯的瑛絮哭着就跑了回來,“不好了!老太君,侍衛來抄家了!”
她話剛說完,後頭便跟着進來三個人,為首的王顯,特意穿了一身紅色的蟒袍,身後兩個都是羽林衛的副将,一個穿着罩甲,一個穿着正五品的青色官服。
王顯知道皇帝為什麽派他來,當下太監的模樣做了個十成十。
“咱家特地來跟老太君說一聲,咱們是奉了皇命來的,因為您府上的大老爺身上的爵位叫給革了,咱家特地帶着人來您府上将逾制的東西搬回去,這也是為了您府上好,不然用久了可是要掉腦袋的。”說着又一瞪那丫鬟,道:“可不是什麽抄家,這般胡言亂語,诋毀陛下,小心掉腦袋!”
齊太君倒抽一口冷氣,瑛絮直接吓的坐在了地上。原本還自持身份,什麽不見外男的太太們,當下放聲大哭起來,“這可叫人怎麽過啊!”
齊太君一愣,看着王顯嚣張的樣子只覺得額頭突突的跳,只是對上內侍……她是什麽話都不敢說的。
當下小心翼翼道:“不知道老身這國公夫人,陛下可有叫收回?”
王顯笑了笑,道:“您放心,陛下一向是最最尊老的,況且您這國公夫人的诰命,是來自于老國公爺的,跟您兒子一點關系都沒有。”
齊太君松了口氣,王顯道:“您看您是派個人來跟咱家一起看看呢,還是就由着我們搬了?”
齊太君哪兒能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當下道:“你們各自回去管束下人,切不可繞了幾位官爺的差事!”
王顯又笑了笑,轉頭看了眼羽林軍的副将。
那穿着五品青衣官府的上前兩步,道:“你是齊仲閏?”
二老爺下意識點了點頭,又小心謹慎的看着他。
那人拿了羽林衛出的正式公文給他,道:“從此你便不在羽林軍供職,将公服收拾出來交給我。”
二老爺失魂落魄,忽然又大聲笑道:“我不是羽林衛的,我是虎贲衛的,你管不到我頭上!”
那人皺了皺眉頭,“這人瘋了不成?”一邊說着一邊出門,道:“咱們自己找去。”
王顯随着侍衛們到了前院,看着正堂上的屋頂,道:“他們這些年借着這屋頂也說了不少事兒了,扒了!都扒了!”
又有兩個侍衛拎着大老爺一路到了前院,将他按在前門那影壁後頭,結結實實的打了二十大板,只是随着最後一板子落下,國公府的正堂徹底的塌了。
看見皇帝指明要的屋頂已經去了,王顯找上了羽林軍的副将,道:“這抄家怎麽也得兩三天,咱家先回去禀告陛下。”
說起來都是自己人,副将點了點頭。
王顯又道:“方才去睿王府,看着世子爺倒是很想過來的,只是怕這會兒體虛出不來。”
副将皺了皺眉頭,他也是知道這國公府究竟是為了什麽被抄的,想着若是能多拖上幾天,也好叫世子爺看看他們出了力。
王顯道:“我給你們出個主意。”太監整人的法子是最多的,當下這副将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
王顯笑道:“雖然說國公府這位國公夫人還在,可是咱家翻遍大周會典,上頭說的全是國公當用什麽規格,提到國公夫人的地方可是少之又少,除了規定祭祀、進宮等等穿什麽衣裳,別的可什麽都沒有了。”
副将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笑了笑,遣了兩人送他出去了。
雖然前頭鬧哄哄的,可是大老爺還在前頭,齊太君派了不少下人前來,一是看着大老爺,別叫真的給打過去了,二是盯着他們都做了什麽。
當然大老爺是肯定不會打過去,畢竟後頭還有三年的刑要服呢,所以二是板子一打完,也沒為難他,便叫人扶着回去了。
但是這一**來回報的下人,帶回來的消息就不怎麽可心了。
“正堂叫人拆了!”
“影壁叫人扒了!”
“門匾!門匾叫擡走了!”
齊太君終于再也支撐不住了,一頭朝後倒去,徹底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廖紀安帶着他還沒出嫁的妹妹善佳,到了睿王爺府上。
他穿着常服,什麽都沒帶,善佳手裏卻有個小包裹。
廖紀安柔聲道:“一會兒你只管去郡主屋裏待着,想要什麽同她說便是,咱們吃了晚飯再回去。”
善佳點了點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廖紀安又皺了皺眉頭,“她性子最是和善了,你別擔心。”
又只是低低的一聲嗯。
廖紀安默默的嘆了口氣,不過想起玖荷來,臉上又有了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有個應該算是bug,繼王妃住青玉堂,然後花園裏還有個晴雨堂給喬氏的娘家媽住了,然而這兩個院子的名字一樣,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可能熱抽風了吧。
但是作為一個強迫症,你們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僞更的!
最後的話,這兩天因為跳閘,更的都好晚,撸個大章補救一下。
但是補救完的結果就是沒有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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