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欲加之罪
這話說出口不可謂不意味隽永,上清墟君澄仙尊是出了名的樂天達觀寬以待人,鮮有對人急言令色之時。
那一剎,幾個場景浮現在腦海中,蘇長依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已經偏軌的劇情。
她有一種失控感,快要把握不住劇情線了。
前後她共改了兩部分劇情。
開頭她應該被賀清邪坑去刑靈室,但她沒有,她在靈清殿嚣張跋扈地威脅了白練和青禾。
賀清邪不應該跪在靈清殿被衆人詢問,可她跪了。
劇情發展俨然成了脫缰的野馬,就算現在告訴她賀清邪死了,好像也很符合常理。
蘇長依心中如此想,但不能表現出符合常理的接受,變臉仿佛在那一瞬間。
她眉頭緊擰,擡步上前執起賀清邪的手,左右翻着,仔細地瞧,倒似要将對方手盯出朵花來。
“賀……阿邪啊,怎麽會變這樣啊?!”
雪白的發還滴着水,順着蘇長依的側臉沒入被紅色绡绫顫着的脖頸之下,她垂頭複又擡頭時,那眼睛已泛起殷紅血絲,痛苦的表情情真意切又無可挑剔。
她聲音驟然沙啞,怒氣橫生地說:“是誰下了如此毒手?!若抓到兇手,我一定将其扒皮抽骨,挫骨揚灰,在所不惜!”
沈柔柔登時驚慌失措地捂住嘴巴。
青禾沒吭聲,只冷冷站在一旁看着床上的人,周身彌漫的威壓,無不昭示其心情很差。
房中一時無話,稍顯寂靜,白練起身,退到青禾旁邊,她需要也必須與她君窈師姐成為對立面,上清墟戒律:人人平等,對于觸犯門規之人不論高低,一律一視同仁。
普通弟子尚且如此,身為仙尊乃至掌門都必須以身作則,知法犯法便是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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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練回想起衆弟子們的話,還是忍痛道:“百年前,我派師祖鴻爻與液池泉參悟一門心法,苦竹影,夜下泉,擡頭便是圓月如盤。傳言明月有駕車之神名喚望舒,故此月亮就了望舒這一別名。又,師祖所悟有三道境界,一如明月有勾弓圓三種狀态,循序漸進,層層疊疊周而複始。因此,師祖遂将那門心法命名為‘三疊望舒’。”
蘇長依手握劇本,她知道這個望舒心法!
“三疊望舒”雖由上清墟祖師鴻爻耗費心力所創,但令其成名之人乃是蘇長依,這也是蘇長依的成名絕技。
白練凝視她,桃色唇瓣蠕動着,心中躊躇不決。看着對方,蘇長依有一種窒息感,随着時間流逝愈發清晰。
須臾片刻,白練終于鼓起勇氣,眸中寒光迸射,鐘磬泠然。
“師侄經脈是被一掌震碎,幹淨又利落,聽聞師侄不久剛進階元嬰期,能将元嬰期修士經脈震斷,那人修為絕不下于分神期!至于修為……”她頓了之下,聲音愈發顫抖,“師侄修為是被‘三疊望舒’廢去修為的。君窈師姐,上清墟至奉望舒心法為本門至高絕學,修煉條件極為苛刻,正因如此,現有能力修煉望舒心法,還将望舒心法修煉到極致的也只師姐你一人!”
适時,沈柔柔也不自知地哽咽一聲,說:“其他師兄師姐都說,自君窈師叔你來此後就無人再來了。”
白練道:“師姐,師妹我無法不懷疑你,能幹脆利落震斷經脈本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若修為已至大乘期,那這件事就是輕而易舉。依照我與柔柔從院中進來所見,她倒在門口是正在做關門的動作,說明彼時的她對周圍毫無防備,她為什麽毫無防備?是有什麽讓她不用防備的人嘛?”
“就現在所有的證據表明,君窈你的嫌疑怕是逃不掉了。”
默默站在一旁良久的青禾,終于開口接來白練的話。
蘇長依為方才的義正言辭感到渾身都疼!
房門未關,外面暴雨如注相較之前下的更大了,嘩嘩的雨聲從夜幕墜落,要将天地一切徹底淹沒。
水汽順着檐下往屋內涓湧,濕潤的銀發緊貼臉頰,冷的蘇長依那張精致如玉的小臉上毫無血色,她身體在冰涼的空氣中微微發抖。
不知是冷的還是因為白練的推斷結果太讓人震驚。
蘇長依終于知道白練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意思了,她掃視三人的面龐,皆是複制版的凝重和等待。
那目光包含懷疑,探究,明明不重卻依舊壓的她喘不過氣來,蘇長依輕笑一下,道:“既然望舒心法只能我修煉,賀清邪的修為又是被這個心法廢的,貌似我是無可辯駁了啊。”
“不過我還是要說呀,”驀地,蘇長抱歉般攤開手,“可自我在棺椁中醒來後,我就調動不了真氣,也用不了法術,更別談修為,我連最普通的引靈入體都忘記了。我知道就你們看來,我與清邪的關系已經出現裂痕,但依我曾經對她的喜愛,又怎會傷她?”
青禾冷凝她,道:“你還真有膽子說麽?上一次你也是這麽厚顏無恥地狡辯!要不是那名弟子千鈞一發當場突破金丹期,依師妹之手法,那人怕是當場斃命!”
“師姐若不信便去問掌門師姐,”蘇長依讨厭對方咄咄逼人的态度,不禁眉頭緊鎖,一瓣桃花印記在燭光下愈發猩紅,好似吮血的蛇信子,“我不日醒來後,在靈清殿廣場同掌門師姐說我忘了一些東西。什麽望舒心法,現在于我來說,根本就是名存實亡的東西。諸如你方才說的上一次,我也壓根不記得那名弟子是誰,又與他發生了何事,”
“你!”青禾還要斥駁,及時被白練一把拉住手臂。
白練沖她搖搖頭,示意她勿要輕舉妄動。
白練說:“師姐一面之詞信不得,現在只能等,等清邪師侄醒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不過還是要委屈師姐,去刑靈室裏呆一陣子行嗎?”
青禾陰陽怪氣地說:“她本來就是該進去呆着!柔柔,現在請你君窈師叔回刑靈室。”
“啊?我我,我——”
沈柔柔瞧着她愣了一瞬,最後嗫嚅地垂下頭,手放在腹前,雙指攪動的不亦樂乎。
蘇長依攥緊指尖,百端交集中說不出一句話。
白練說的不錯,她們現在只能等,若不是方才透露出自己穿書後的狀态,今天怕是要罪責難逃,能被青禾當場拿下。
她手握劇本,自然知道白練所說的上清墟律法,上清墟自開山立派以來都是秉承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這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
《疼了踢我一下by我屁股翹》這本小說也真是奇,你說它正經吧,名字沙雕的不行,偶爾還會跟現代串味,你說它不正經吧,那言辭形容無可挑剔,無不令人倍感着重。
恕蘇長依才疏學淺,這真的是一本穿越嗎?怎麽好似打着重生的幌子,來搞純古?
蘇長依沒能想的怎麽怎麽深遠,因沈柔柔膽子小,不敢“羁押”上清墟的君窈仙尊回刑靈室,青禾又招來了幾位別的弟子。
修長的手指從站成一排的弟子中順勢指,最後落在一個高鼻梁尖下巴身着玄黑色弟子袍的女弟子臉上,正巧這人便是青禾座下的弟子。
“就你吧,送君窈仙尊回刑靈室。”
一聽聞刑靈室這三個字,君玄仙尊那一個“送”字就顯得十分牽強,可以說是詞不對意。
女弟子腿腳當即一軟,跪在地上,“師,師尊,弟子不堪師尊委以重任,弟,弟子腿腳風濕嚴重,雨夜不宜出行。”
為了徹底打斷君玄仙尊的想法,這女弟子直接恨鐵不成鋼地捶了幾拳在腿上,哭道:“就算用結界遮雨也不行啊!”
衆人:“……”
在下佩服!
蘇長依:“……”
姐妹,你這演技還能再誇張一下嗎?
青禾臉色變了變,那廂白練點着玄黑色弟子服旁邊一名身着藍色弟子袍的男弟子,此人是寰山正陽殿君寰掌門座下徒。
“你去如何?”
此人觸着鼻頭,并未立即拒絕,而是原地走了兩圈,那一瘸一拐的模樣好不滑稽。
只聽他拱手說道:“二位仙尊高看,送君窈仙尊回刑靈室之事茲事體大,弟子左腿生來略有殘疾,恐難以勝任。”
衆人:“……”
佩服加二。
蘇長依:“……”
差點信了你的邪!
青禾複又連續詢問二三,皆被各種理由拒絕,無奈之下青禾準備親自動手送蘇長依去“監獄”。
過程中,白練怕她們還沒到目的地就在半路吵起來,遂自薦枕席送蘇長依去刑靈室,順帶去一趟寰山。
一路上,凄風楚雨模糊掉視線,蘇長依耳邊反而清明許多,她擡腳緊跟上白練。
白練與她并行,施法給她頭頂上兜了一層結界,阻擋住暴雨,還施法沖前方揮過去一道藍光,照亮前路。
白練順道說:“師姐,師妹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師姐勿怪。”
她總是如此模樣,謙和有禮,溫柔生風,蘇長依終于知道君窈仙尊對這個師妹為何抱有那種情感了。
蘇長依觑着腳下,被雨打濕的小路延伸至黑暗盡頭,她若有似無地淡笑一聲。
“哈,師妹所說不過是親眼見的事實,又何談冒犯?我沒做過,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懼別人說呢。”
“師姐倒是如往常一樣,行事總是無所不懼,”白練捋着垂在胸前的小股麻花辮,側首笑看她,“師姐若是欲加之罪,該當如何?”
腳步頓了頓,蘇長依對上她的視線,眸光中的探究悄然滋長。
蘇長依有一霎沒看清楚,待要仔細看時,白練已然不動聲色轉回頭去,繼續往前走。
蘇長依徐徐跟上去,心不自然往下沉了沉。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是就等于此題無解嘛?任她胡亂解釋,喊破喉嚨也沒人會信,直接就蓋棺定論了。
可平白無故,白練跟她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是提醒還是只随便一問?
不管如何,這個問題的确是給她帶來了不小沖擊。
白練将她送至門口就止步不前了,看樣子是跟她一樣對這悶了不知多久的味道有些無所适從。但面部表情管理卻恰到好處,仍舊帶着蕩人心弦的淡淡笑意。
雖然不怎麽明顯,卻格外暖人心窩。
不愧是君澄仙尊,蘇長依心道。
她用绡绫捂住鼻子,銀線浮雲霓裳在昏暗光暈中收斂華光,有些暗淡。
白練能透過對方削瘦的肩膀,一眼看清楚窈窕身影背後的斑駁血跡。
“看樣子,師姐往後幾日不是很好過啊。”
蘇長依嘆然道:“沒辦法啊,只能苦中作樂了呗。清邪不醒,我就出不去。”
“我了解師姐的性子,卻一直沒弄明白師姐為何把賀清邪逐出師門?只因她違背師命?”
蘇長依垂頭思忖片刻,組織了語言,道:“是我沖動了,我原本只是想吓一吓她的,沒想到她居然當真了!那個執拗的性子,也不知跟誰學的!”
“嘿嘿,”白練掩嘴笑了兩聲,“自然跟修煉時間長的那位咯。”
白練跟蘇長依沒說太多,有道是适可而止,問的過多,反而有刻意探究之嫌。
她問了當日靈清殿中的事情後,又囑咐蘇長依幾句,便轉身回去。
賀清邪此時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有芝草峰的君澄仙尊坐鎮夙靈院替賀清邪醫治。
心中就算是懸崖滾石當頭砸下,她也能把一碗水端平。
若是連白練都救不了賀清邪,那就只能說明賀清邪命該絕此。
不過,蘇長依沒空替賀清邪考慮過多,因為接下來的日子,正如白練所言。
她很不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
#傷人而不自知的蘇長依#
蘇:就真的是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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