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承讓承讓
端着梨花小案的手,骨節發白,畫面窒息般靜止,沈柔柔聽不到周圍有一絲一毫的動靜,眼睛像出現幻覺一樣,連心中也狂風呼嘯刮來一連串問號。
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麽?
比君窈仙尊生病發燒還要更晴天霹靂的,發起燒的君窈仙尊正不留餘力地抱着自己的徒弟,樂此不疲地一個勁蹭啊蹭。
蹭得徒弟感覺喪(心)心(猿)病(意)狂(馬),分分鐘都能爬起身将這人一口囫囵吞掉。
沈柔柔艱難挪着腳,好似腳下被千斤鎖鏈栓着一樣,她嘟嘟囔囔小聲說着什麽,蘇長依還在睡夢中沒法聽,賀清邪卻是聽見。
“我好像闖了大禍,嗚嗚嗚,我的小手好賤,我怎麽能打擾她們呢?嗚嗚嗚——怎麽辦,怎麽辦?我現在應該扔下藥就跑嗎?師姐那眼神什麽表情?眼睛瞪的好大啊——啊啊啊啊啊,師尊救命,嗚嗚嗚——”
終于挪到床邊的沈柔柔将梨花木案給在一旁的小幾上,不忍直視賀清邪的視線,只得偏過頭去,又不能幹站着,于是小聲說了一句,“師師師,師姐,師叔的藥我放在這兒了?等師叔醒了,你囑咐她一定把藥喝了,可以嗎?”
沈柔柔說完就想跑,誰知剛準備轉身,就聽賀清邪有氣無力地說:“柔柔。”那聲音很虛,仿佛下一刻就能随風消失。
“師,師姐?”
沈柔柔回頭,對上賀清邪的眸子,賀清邪挑動眉毛,撇了撇身上,示意對方把這女人挪開。
沈柔柔睜着大眼睛思忖,師姐瞄了身上?這……
下一秒,賀清邪就見對方火急火燎地噔噔噔跑了,她以為對方不管不顧棄她而去。
沒想到不多久,只見沈柔柔抱了一床鴛鴦戲水蘇繡被褥,當着她的面抖開,然後蓋在兩人幾乎要融為一體的身上。
賀清邪翻了個白眼,想說什麽,喉嚨剛一滑動,湊在她脖頸間的人兒一口蘭息惠吐在她耳根後面,燙得她整個人跟着顫了顫。
“住住,住手!”
沈柔柔站在床尾替她二人掖被角,聞聲好奇回過頭,粲然一笑,輕聲問:“師姐還冷麽?現在已過深秋,再等個十幾二十來天,說不定就能降雪了。師叔的靈清殿雖然冬暖夏涼,但還是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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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自我催眠地搓着手。
“拿下去,我沒要被子,啊——”最後一個音九曲十八彎地發着顫。
她說話時,被褥之下的胸口。
遭逢毒手!
賀清邪臉色當即黑成一片。
沈柔柔頓時就搞不明白她師姐的所思所想,“真的不要麽?”她伸手準備把被子收起來。
“停停停,蓋着吧,仔細說來,的确有點冷。”已熱的有些出汗的賀清邪,心中連珠炮似的問候蘇長依祖宗十八代。
那手跟玩面團似的捏來捏去,蘇長依敢捏,可她不敢讓人看啊!沈柔柔抱來的被褥剛好遮住那只正在興風作浪的手,這該讓她說什麽是好呢?
“柔柔你過來。”
“師姐怎麽了?”
看着周圍無比熟悉的環境,賀清邪陰郁着眉,着重地開口,道:“我問你,最近發生了什麽?我全身都很痛,如螞蟻噬咬一樣,我為何在這兒?我師尊是病了?”
想起她師叔的高熱,沈柔柔煞有介事地颔首,又将從夙靈院發現她昏倒,到她被君澄仙尊帶到靈清殿的一切事情說清楚之後,賀清邪就徹底陷入了沉默。
君窈仙尊的閨閣內有一個梳妝臺,上面珠釵環佩,胭脂水粉擺滿一盒,靠在鏡子上。
黃橙橙的橢圓鏡面映照出首飾盒背面的花紋,鏡面一個隐晦的小角落裏有什麽東西動了動,貼着鏡面往上爬,但鏡面太滑,剛爬兩步就落了下來。
賀清邪理着思緒,面色蒼白,隔了良久才從空氣中找回自己的聲音,“師尊沒對我做什麽,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我真的成了……”
她說不出那兩個字——廢人!
作為修仙者,最令其崩潰的便是自己一朝一夕所練就的修為在一夕之間付之一炬,那是比死還要可怕萬分,普通人經過艱難困苦終于築基成功,随後又是日夜颠倒的修煉,終于成功上升到另一個層面,然而,然而最後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一口血氣上湧蹿出喉嚨,賀清邪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殷紅順着嘴角流出蜿蜒染紅了脖頸,嗆的她連連作咳。
見之,沈柔柔叫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又說錯話了。
“對不起對不起,”沈柔柔又将錯歸結在自己身上,抖着手,拿手帕給賀清邪擦血,“嗚嗚嗚,阿邪,你別怕,我們有君澄師叔呢!相信她,這普天之下君澄師叔的醫術最好了!”
賀清邪緩緩閉上眼睛,不欲開口,心在絕望邊緣反複橫跳。
窩在賀清邪脖頸間的臉不住輕蹭,鼻尖的味道很好聞,她很喜歡,手下的觸感也很不錯,值得她一個五星好評,然後,在蘇長依心猿意馬之時,她被沈柔柔的哭聲吵醒了。
懷中人動了一下,賀清邪緊閉的鴉羽微不可查地顫了顫,卻也是僅此而已。
蘇長依不耐煩地睜開眼,心中很疑惑,她抱着東西睡覺?定睛一看那東西,她就算是困的天昏地暗,也在看清對方是誰後被吓醒了。她幾乎是反射似的彈跳而起,被子被動作一掀又滑落,正好落在賀清邪腰際。
察覺到一陣涼意摸爬到胸口。
賀清邪終于緩緩睜開眼睛,那是一雙恨意十足的鳳眼,一動不動地看着蘇長依,眸中的深邃堪比一汪死水。
蘇長依呆住沒動,耳邊聽到沈柔柔的驚呼聲,她看了對方一眼,才發現對方正盯着賀清邪的胸口大張着櫻桃小嘴。
欲蓋彌彰的被子滑到腰際後,袒露出的地方被人扯着銀線雲紋的衣襟扒開,露出的白稚,瑩潤飽滿,凝香如脂,是不可多得,是惹人生津。
蘇長依幾乎是下意識開口,沖沈柔柔,“出去!”
“……啊啊啊啊嗚嗚嗚!”沈柔柔被吓了一跳,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了。
蘇長依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賀清邪,巨大陰影将人籠罩個徹底。
鴉雀無聲,賀清邪的視線滾燙而炙熱,蘇長依只覺臉被太陽光線來回掃,始終不敢偏移視線,她們僵持着,好似誰先挪開目光,誰就輸了一般。
也許片刻,亦或半晌,最終還是蘇長依敗下陣來。
她觸着鼻尖,心虛問:“你,那什麽,冷麽?為師給你蓋上?別生病了。”說着,蹲下身,把被子拉過來将裸露出的白潤遮個嚴實。
“師尊要讓徒兒怎麽說呢?”賀清邪喑啞這嗓音輕嗤一聲,“呵,師尊占弟子便宜,被人當場目擊?”
每說一個字,聲音就冷上幾分,視線更可歸類為陰沉。
“啧,”蘇長依啧啧贊嘆自己,言笑晏晏地又說,“随你怎麽想罷,不過為師也是頭一次知道自己睡覺還會動手動腳的。”
“呵呵,”賀清邪冷笑,看着對方替她蓋好被子,提着裙子從她身側跨過去,而後下床彎腰穿靴,她有一種被人占了便宜後,對方收了手就不認賬的錯覺,讓人非常不爽。
蘇長依蹬好酥銀滾線翻雲靴後,并未着急離開,她有事得向賀清邪确認一下。
“賀清邪吶?”
“師尊還是先把藥喝了再開口吧,聲音難聽的要死。”
經此一提,蘇長依也發現自己嗓子不舒服,有點幹澀,還頭暈臉熱,碰了碰額,才啞聲問:“為師發燒了麽?”
“是!所以別再開口了,我聽到師尊那聲音就頭疼。”賀清邪原本就因修為之事煩躁得很,此時蘇長依的聲音在她耳中,無異于是添柴加火,焚燒心際。
蘇長依撇一眼全身上下只有頭能動的賀清邪,悶聲一笑,沈柔柔就把藥放在床邊的小幾上,她過去瞧了一眼,只看那烏漆墨黑的藥汁就已經能在口中幻想它是有多苦到難以下咽。
“徒兒不喜歡師尊的嗓音嗎?”不待對方回答,蘇長依端起湯藥嗅了嗅,下一秒就移開了,字正腔圓地清咳兩聲,“不過,為師倒是很喜歡徒兒的嗓音呢,如擊環佩,如墜幽泉,音脆入耳,令人羨慕的緊。”
藥沒喝,蘇長依走到遠處的花架旁,把湯倒進上面擺放的一盆蘭花裏,又轉道回來說:“不過話不比聲音中聽,徒兒你上輩子是怼人怼成習慣了嗎?為師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兒,尚在襁褓就被一把掐死了,還會活到至今?”
賀清邪冷言冷語,“那還真可惜,憑師尊的喜好,此生怕是難以有女兒,啊~不對!師尊是兒子女兒都沒有!”
她突然笑了一聲,“不過還好沒有,不然哪個孩子投到師尊家裏,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若是真有倒了八輩子血黴的,那日夜做夢都能被吓醒!說不定沒過兩年就早夭了,弟子真心替那未臨面世的小師妹小師弟們謝過師尊,謝師尊之喜好千人難求,百裏挑一。”
蘇長依:“……”
她頓時在心中罵了一句髒話,她承認她無言以對了。
靠!
自從看了《疼了踢我一下by我屁股翹》這本小說後,蘇長依本就對各種互怼産生了全新的認知,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穿書,沒想到啊沒想到,之前她看小說時所領略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只能說,這賀清邪特別适合去聯盟的祖安區裏當個職業噴子。
“百裏挑一?千人難求?承認承讓,”
蘇長依落坐于床邊,撩袖伸手觸碰賀清邪的鼻尖,最後若有若無地劃到賀清邪的唇瓣,忍不住摩挲,唇瓣蒼白一片涼的像雪,觸感卻是極好的。
“為師若是沒有孩子,那徒兒也別想着嫁人生子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徒兒你喊為師一聲娘(爸)親(爸),不為過吧?”
哐當——
聽聞君窈仙尊及其徒弟醒來,急忙過來的白練和青禾:“……”
剛從碧海接空浮花浪蕊屏風後轉身而入,一剎那間,卻仿佛不小心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兩人動作幾乎出奇一致,剛轉身兩人就踉跄一步。
青禾震驚不已,手中佩劍竹英,直接脫手掉在地上。旁邊的白練與之不遑多讓。
青禾欲言又止,撿起佩劍跟上白練腳步,緩步過來,剛站定便聽白練躊躇不決。
最後似乎是輕嘆一聲,抑揚頓挫,一言難盡地說:“師姐,師妹竟還不知你有如此奇思妙想,師姐想要孩子麽?”
“你你你,師妹你修無情道,你怎可如此?異想天開也就罷了,還如此迫不及待?簡直荒唐!這事沒得商量,我與你師妹不同意,就算掌門師姐來了也是如此。”青禾斬釘截鐵,揮着長袖,背後金色緞帶随之一晃,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蘇長依看向一臉,“你不能比我先有孩子,要有也是我先有”的青禾,在看看臉色驚詫不已又滿臉興奮的白練,最後視線落在正死死瞪着她,恨不得将她剝皮拆骨的賀清邪臉上。
她好笑地審視賀清邪,意味隽永地眨着眼發笑。
“是的呢。我想要個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來晚了,
#扒一扒辣個想要孩子的蘇長依#
蘇:我想要孩子有何不可?
賀:滾!你要孩子管我屁事,把目光從我身上移下去!我不想跟你生!
蘇:誰說要孩子一定就得生?
吃瓜群衆:哇哦!想認義女,石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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