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報複

寰山正陽殿廣場,當着二位仙尊的面有口難言,彼時?是無話可?說,現在解釋也?未必解釋得清。

賀清邪深知這點,可?除此之外也?再沒有原由讓蘇長依把話收回去。

這事就成了死結,除非她這位揚着痛快笑意的師尊自願,否則真就無計可?施。

“呵呵,劍主大人?!事已至此,您就別在掙紮了。”

識海深處再次傳來天道的嗓音,迫不及待的語氣,“只有我能幫你!只要入魔,你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果放任此事發展下去,賀清邪你只會後悔的!”

賀清邪自是不信天道的話,已被坑過一次,又怎會在同一個坑裏?摔倒兩次?

這時?,眼前的光暈一暗。

只見蘇長依将丹青劍複于身後,走進一步,鉗起?她的下颚,笑意盎然道:“時?不我待啊賀清邪,機會如此寶貴,當時?你不解釋,現在解釋你覺得本座會聽?鐵定是要将你逐出師門,這解釋自然也?懶得去聽。”

“一代仙尊沒想到是如此小肚雞腸。”賀清邪眸中沉澱的不止兇光,還有難能可?貴的鎮定。

蘇長依道:“本座如此,你就不是如此?還十倍之事,你可?還記得。”

“當然。”賀清邪陰笑說,“師尊的胴體?柔軟曼妙真讓弟子回味無……”

“啪!”

蘇長依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了過去,賀清邪的左半邊臉被打偏過去,白皙如玉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那一瞬間,賀清邪耳朵都?落入嗡鳴不斷的忙音中,識海中的天道女音更是如影随形,無時?不刻不在對她進行策反忽悠,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燭光下,飽滿前額印着的桃花透着沉紅的血光,蘇長依陰鹜地眯起?眼睛,擡起?的視線如看死物?,言辭憤恨地罵道:“賤人?,你還要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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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正賀清邪的臉,惡狠狠地瞪她,“橫豎你就是死不悔改!消息從今晚便?會宣布下去,想本座将話收回來?簡直癡心妄想!”頓了頓,繼續說,“本座看也?不必将你秋後處置,明日?!收拾你的東西從夙靈院滾出去!永不許踏足窈山!”

屋外不知是冰雪霜降亦或鵝毛如蓋,凜冽寒風在懸崖絕壁上呼嘯,吹動玄鐵橋上的鎖鏈,沉重的摩擦聲在山間回蕩。

怒意未休,蘇長依懶得浪費時?間多?做糾纏,她去拉開門準備離開,木門一開寒風刺骨撲面而來,吹的她倒退半步。

剎那間,铮——

心裏?有根弦斷了。

一種?不屬于靈魂,不屬于軀體?,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自識海深處冒出頭來,在瞬間侵占她整個意識。蘇長依動作忽地頓住,目光落向遙遠未知的黑暗,裏?面一片空白。

身後的賀清邪看着袍踞被吹得獵獵作響的單薄背影,眼裏?藏着一抹掙紮。

直到蘇長依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她才絕望地發現自己真是一文不值,連存在也?是毫無意義。曾今敬愛的師尊如今對她棄如敝履,曾經缺少的寵愛如今也?一消而散。

她還剩下什麽?

一把不想掌控的劍,一位已不再熟稔的師妹,還有一群關系一般的師兄師姐和師弟師妹。

可?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或許真如天道所?言,只有入魔才可?得到一切。

賀清邪在心底叫了一聲“天道”,默然為自己感到而悲哀。

天道似是早已恭候多?時?,幾乎一被叫便?應了聲,“我在我在!你想清楚了?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只有你願意……”

聒噪的女音中,賀清邪低垂眼簾,耳邊卻聽聞一絲異樣,落在地上的視線中,徐徐走進一雙銀線翻雲靴,巴掌大點的腳,有好幾個日?夜,她曾細細把玩。

原來是蘇長依原路折返了。

不明所?以,賀清邪疑惑地慢擡起?眸光。

說時?遲那時?快,眼前只見銀光一閃,噗呲一聲。

“呃——”

冷風在光下偃旗息鼓,潔白如玉的長指攥着一柄紅瑪瑙鑲嵌的銀匕首毫不留情捅進她的小腹。

“賀,清,邪——”

變了幾分語調的邪惡嗓音輕佻至極。

君窈眯起?的狹長桃花眸中,倒映着賀清邪吃驚錯愕極速蒼白的臉,猩紅軟舌舔過唇瓣留下一片濕痕。君窈勾着惡意的笑,“疼嗎?”

手下匕首轉了轉,硬生生在下腹絞動。

“唔!!!”賀清邪頓時?仰起?頭,無聲吃疼地張大口倒抽氣兒?。

君窈眸中閃着血光,擡指抵住賀清邪因痛呼而大張的嘴,俯下身去在賀清邪耳邊低語,“噓——先別着急喊,好戲還在後頭呢。”

不太長的時?間裏?,賀清邪額上沁出一層冷汗,她呼哧呼哧地喘氣兒?,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

君窈似乎對她的反應格外滿意。

她嘴角的笑純良又邪魅,就好似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無傷大雅之事,而實際上,卻早已充滿罪惡,雙手也?沾滿無辜者的鮮血。

“你,後悔了……所?以想殺我?”賀清邪斷斷續續說,嘴裏?吐出一口熱氣,卻在瞬間聞到一陣血腥味。

她吃力一笑,像是早已料到。

“不。”

手下的匕首噗呲一聲被抽出來,随之湧出的還有一股股溫熱的血,君窈将沾滿血的刀刃擡起?,伸舌上瘾地在刀尖上舔了一口。

腥甜入喉,染紅了薄唇,也?沁紅了一雙陷入驚愕的鳳眼。

半晌,她才看着賀清邪的表情,譏諷一笑,“本座可?沒你說的那麽無情,你我師徒好歹情意一場,本座是說放你一馬,保證不殺你,但這一刀是你該償還的!”

她拉來浮雲霓裳立起?的衣領,将被遮住的醜陋傷疤湊到賀清邪眼前。

“你該不該償還?!你這一刀,再深入半寸,本座這顆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

賀清邪雙眼漸紅,緊緊咬住嘴唇,無話可?說。

“你傷本座良多?,本座早已疲憊的不想同你計較糾纏,但你的丹……”頓了頓,君窈加重語調,“本座得碎掉!”

“因為,你命該如此!”

話音剛落,匕首再次貫穿身體?,這次卻是奔着極深丹田而去。

“不要——啊啊啊啊啊!!”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無法?拒絕的,活生生的刨丹。

君窈仙尊動作快速精準,手法?娴熟,顯然不是第一次做,她是熟能生巧。

這夜。

烏雲掩月,風雪驟起?。

刑靈室這方不大點的方寸之地,無端充斥凄厲慘叫,久久不絕。

冰冷的燭光,看着毫無溫度可?言,它?照出賀清邪煞白成片的臉,狹長鳳眸裏?面渾渾噩噩不知日?月,刨丹的痛處讓她整個人?如從冷水中打撈出一樣渾身發抖,丹田處更是開出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下腹還有一處血流如注的傷口,任誰看了不道一句凄慘無比。

君窈擡起?手,因伸入丹田,她整只手皆沾上鮮血,道道血痕從指縫間往下流,流到手腕,最後沒入衣袖消失不見。

鮮血淋漓的掌間靜默着一顆圓潤的殷紅的金丹,這便?是修士結成的金丹。

只有結丹才能讓修為更進一步,只有結丹才能有機會臨登天途。

金丹被刨,無疑是宣判這個修士修為已悉數作廢,曾經日?夜苦修也?不過是個笑話。

君窈勾唇,擡手将其送到賀清邪眼前,掐着下颚逼她去看,癫狂地怒道:“看看!你曾經吃的東西,又毀了多?少東西!”

“如此大兇之物?,不若讓本座毀了它?吧!”

五指一攏,只聽咔嚓一聲金丹盡碎,五指在一撚動,君窈張開手,鮮血淋漓的掌間便?只剩一攤齑粉。

她對着掌心輕輕一吹,齑粉四散撲了賀清邪一臉。

“嘔,咳咳——”賀清邪嗚咽的嗓子裏?只剩一陣殘弱的悶咳。

做完一切,君窈拍拍手準備走,臨出門前,腳步一頓,偏過半個身子,斜睨一眼過去,似是想到什麽一樣,“情真意切,可?昭日?月?”

“可?真是一個笑話!”

懶懶說完,拉開門出去再甩上門動作一氣呵成。

屋外寒風瑟瑟,吹得雪白發絲輕揚。

蘇長依面無表情走在刑靈室通往山崖的木橋上,不知為何,腦中突然又有一道緊繃的弦再次铮一聲斷開,随後身體?不受控制倒在木橋上,整個意識陷入淩亂不堪的記憶碎片中。

那是她高中時?的記憶,記憶之中有擁抱時?歡聲笑語,有被拒之門外的怒罵癫狂,還有痛哭流涕時?的極惡詛咒……

于此同時?,刑靈室內。

疼苦不堪與絕望至極交織的混沌中,被綁在木架上的賀清邪整個人?已陷入一種?昏迷不醒的狀态,頭腦不甚清明,分不清時?間,空間,還有自己是誰。

只有內心深處餘有一道聲音在不斷編排。

“後悔至極吧?”

“你又何必呢?”

“只有痛才能讓你記住教訓嗎?”

諸如此類的冷嘲熱諷層出不窮,但都?未得到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冷風吹滅蠟燭稀薄的火光,黑暗徹底掩蓋一張被痛苦淹沒的臉。

天道無可?奈何,在不斷流逝的血腥氣中終于妥帖地嘆出一口氣兒?,心想,何必呢?

真的。

何必如此固執?

與劍主簽訂血契的昆吾自帶惡靈,不用召回便?能出鞘。

刑靈室一時?被照亮了,那光源在賀清邪頭頂之上,只聽“铮”一聲脆響,昆吾便?從那白光中陡然現出身影。

昆吾咔咔幾聲斬斷縛靈鎖,束縛消失賀清邪手腳發軟站立不穩,眼看就要往下倒,昆吾咻一下橫起?從虛空接住人?。傷口壓在劍身上,血液又滴滴答答往下淌,将一塊烏黑的地板又染上血紅。

天道透過虛空對這副凄慘模樣的劍主大人?,譏诮出聲,“啧啧,真慘……再流一會兒?,血都?能流幹了。”

話是冷酷無情的嘲諷,可?作為參與者又不可?能真的無視規則放任賀清邪去死。

不僅不能死,還得讓人?活得好好的,直到助其成魔一統三界。

對此,天道邊“呵呵”的只想罵娘,邊手下調動昆吾劍暗藏魔氣的靈力,以此來修複賀清邪的傷口。

那一大一小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之速度修複,這效果足見注入惡靈的昆吾是修真界兵器中少有的神器,也?足見其靈力深厚。

修複過程中,昆吾的靈力進入賀清邪身體?雖然自帶魔氣,但魔氣也?非是一成不變,不會彌散。

天道想了一下,又毫不猶豫彈出一道紅光打在賀清邪眉心正中,紅光消失後,被打到的皮膚上赫然印着一道熾熱的黛色烈焰額紋。

“唉,這就假作是她入魔的标志吧,先诓騙一陣,待她真信了再讓她練修魔秘籍,亦或直接強行種?魔種?……不然又得苦口婆心的勸……”

“勸的口幹舌燥不說,最後還死活不同意……”

“呵呵呵,簡直是r了狗了……”

“……”

天道毫不留情咒罵一番。

賀清邪昏迷,賀清邪再蘇醒,這期間只過去四分之一柱香,時?間快的一晃而過。

醒來時?,賀清邪已被人?擺靠在血跡斑斑的牆上,對面是一方刑具擺放的滿滿當當的長桌,而長桌旁靠着一把帶劍鞘的長劍。

不甚清明的視線落過去,一息過後,她才發現那是昆吾。

“呵呵……”

賀清邪輕笑着,垂眸一看自己的丹田和下腹,傷口果然已經恢複如初,不用猜也?知是天道幫了她。

可?她根本不想承天道的好意,她只恨她為何不在刨丹的過程中當場死掉。

當君窈一匕首毫不留情刺進下腹時?,她開始恨,恨君窈的冷漠無情當機立斷,當君窈拉開衣領說這是她該償還的,她又不恨了,只是開始後悔。

她以為只是如此,當時?她意識朦胧間想,寧讓君窈捅上千百刀,也?不要被逐出師門。

可?她錯了,錯的離譜,錯的一塌糊塗。

她從未想過會被自己的師尊刨丹,碎丹。

何其陰毒!

一句“你命該如此”,随便?用來搪塞的理由,徹徹底底讓她無望。

好恨!

可?又無能為力。

察覺到動靜,“醒了?”天道欣喜若狂地問。

頭靠在髒污遍布的牆上,賀清邪有氣無力地輕“嗯”一聲算是應了。

天道只欣喜了一瞬,又變得拘謹小心翼翼起?來,試探着問:“那個,我……我在你身體?裏?種?了魔種?,你願是不願意……?”

女音欲言又止,似乎于心不忍。

當然,這是假的。

魔種?須得去玄都?身後的九重魔淵深處去取,而她作為參與者,無法?觸及距離主角太遠之地,否則魔種?現在就已在賀清邪體?內,哪裏?用得着浪費這麽多?力氣。

不過現在理當先穩定賀清邪,待之後去到玄都?,不愁下不了九重墨淵拿不到魔種?。

“種?便?種?了,我還有別的選擇嗎?”賀清邪冷呵。

魔氣已然在她體?內充斥四肢百骸,游遍奇經八脈,哪怕調用一點靈力,那屬于魔氣的腐蝕感和霸道強橫都?無處不在。

現在問她願不願意,可?真是好笑!

“我當時?也?是別無他法?,走投無路,你金丹被碎,畢生修為都?難以有任何精進,這樣的情況下,修魔難道不是首選嗎?”天道着急辯解。

賀清邪颔首,“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但我寧願去死!”

這話把天道氣得腦殼疼,尖銳刺耳的女音直接張狂道:“你真就這麽甘心?!你沒忘記君窈走前對你做了什麽又說了什麽吧?!你腦子是有病嗎?她碎你金丹說是命該如此,我才是天道!你什麽命我會不知道?!她就是為了報複你,讓你無法?修煉對你出手,早就找好的借口!”

賀清邪終于在不斷拔高的嗓音中,眯了眯眼。

“命該,如此,”她咬牙切齒着,“一連兩次了……借口嗎?”

兩次了,她的心境一次比一次痛恨,恨到忍不住将其挫骨揚灰。

天道的嗓音猶在耳畔,“她如此說你,難道你不想報複嗎?你該要報複的!女人?本就具有睚眦必報的小性子……”

像是沒聽懂一樣,賀清邪慢騰騰站起?身,勾過桌邊的昆吾劍。

見狀,天道驚了,如臨大敵般,“你幹嘛?!啊啊啊啊啊,動嘴可?以,千萬不要折劍!”

“……”賀清邪擡起?暗沉如死水般的瞳,冷淡說,“你說的,對同你修魔才能扭轉乾坤,掌握一切,我願意修魔,也?願意前往玄都?……但在此之前,我是該去進行報複。”語罷,她抽出昆吾,铮一聲脆響,火燭搖晃,雪亮劍光映在一雙陰冷淡漠的狹長鳳眸上。

推門而出,賀清邪以為要去靈清殿才能找到人?,不誠想這人?壓根連玄鐵橋都?沒走出。

縱使世間大雪紛飛,昏天地暗,那一團蜷縮在木橋上的雪白身影也?是如玉如月,叫人?忍不住駐足觀看。

***

是夜。

零散成片的記憶變織出一張無處可?逃的大網,攏住黑暗,控住身軀。

夢中。

蘇長依好似回到剛滿十八歲的當天,手牽着另一個人?的手,那人?陪她走過春夏,走過秋冬。

在黃葉飄零的銀杏樹下接吻,擁抱,交換着彼此呼吸。

體?溫不同的我們?終于可?以一同炙熱。

她總愛牽着對方的手說出這句話,就像是背對着背也?知道此人?是誰,我愛你如同你愛我。

得償所?願的美夢成真帶來了熱烈狂歡,而狂歡之後剩下的疲憊不堪和頭疼讓人?無計可?施,一如——

被老師發現正在門窗緊閉的教室裏?偷吻的她們?,現實總讓人?無力反駁而又無力可?施,而這蒼白無力之下,蘇長依被分手了。

分手造就痛苦不堪,而痛苦時?唯有酗酒才能讓人?一醉解千愁,醉後有夢,大夢三千場,用無關終章。

夢中,蘇長依感覺自己快要被溺斃在一汪池水中,有人?堵住唇瓣渡進來一口空氣,僅一口,只能是望梅止渴,她還想要更多?。

于是她自食其力,環抱着人?,試探性地探出舌頭,豈料在下一刻,被人?毫不留情推開。

下一秒,身下一涼……

作者有話要說:  哪裏集合懂得都懂,over

來說一下這章內容,這章有

君窈切號,

天道僞造印記,

阿邪假白切

蘇長依夢中夢

解釋一下,君窈為何要碎丹?

是為保護蘇以防阿邪報複,當然也是入魔的催化劑(只是寫的不太明顯),但後續不會再出來,因為是一次性的。

那君窈意識為何存在,又為何出來?

是陽神。元神有陰陽,在蘇恢複修為時,蓮花內出現的是陰神,陰神保存的是記憶供蘇使用,而陽神則蟄伏在原本的身體裏,只是它薄弱不堪,無法占據意識主導,才會讓蘇奪舍。

當蘇帶着意識蘇醒那刻,她就一直在蘇心底,她見證了從棺材內蘇醒,doi,到方才這章昏倒前的一切。

她為賀的所做所為而不恥,且本身就要對賀進行報複,陰神曾說要蘇殺了賀,但蘇下不了手,所以她才在有機會的情況下,拼盡最後一點意識幫蘇碎丹以防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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