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冰原
鑒于坪蘭的施壓,蘇長依不得不将前?往玄都之事提上日程。
在?此之前?,她們?相繼要在?窈山過完新歲和上元。
窈山多數弟子的新年被?要求與寰玄澄二殿一峰的弟子一起過,這當中有少數弟子要回家探親,至于上元節時,返鄉弟子已回上清墟,他們?便全都一起過。
并殿過節的想法?蘇長依本是不贊同的,只因這個提議是青禾提出的,哪怕換個人同她說,也不至于推三阻四地拒絕。
青禾派人送消息第?三次被?拒絕後,直接親身?至靈清殿,橫劍攔住蘇長依往內殿走的腳步。
蘇長依心存驚訝,目光落在?擋在?身?前?的竹英劍上,面色不改地擡指按在?劍上,用力往下壓了?壓,問:“師姐何至于此?”
“無需多言,我只問你同不同意。”青禾道。
蘇長依收回手,又道:“自然是不,你跑這一趟無非多此一舉。”
青禾眉頭緊蹙一瞬,輕哼一聲問:“若你不同意也行,那你門下弟子獨傾得同我們?一起,一名弟子而已,你不會?舍不得吧?”
蘇長依訝然。
她想起昨日坪蘭同她所說的,這青禾有點問題,現下這麽一細想,倒也能察覺出些端倪。
青禾對獨傾似乎格外上心。
原來青禾在?意的不是她,更不是窈山弟子,對方說的并殿過節不過是為了?讓獨傾去她們?那兒?而找的借口?。
知曉此中關?鍵,蘇長依手抵着下颚思?度片刻,才擡起鳶色桃花眸,輕笑道:“ 過個節而已,你到時傳弟子來喚便好,也不至于特意來此吧?”
青禾得了?準信,對其他問題也沒多大興趣,只輕“唔”一聲,“我若不來,你能松口??”說完,才點點頭又以高傲姿态緩步離去。
新歲當日,上清墟早已準備好多種活動。蘇長依下令讓窈山弟子吃玩随意,暫且回歸自由?,而坪蘭大清早就被?玄山弟子叫走。這下人人都有事,只有她一人無趣。蘇長依不想呆在?靈清殿,就只身?一人禦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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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墟山下的小城,城名堯常。因得修真數一數二的門派庇護,地域寬廣富饒,百姓安居樂業欣欣向榮。尤其是晚間,鬧市中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行人絡繹不絕已至摩肩擦踵的地步。
上元當晚,蘇長依從暫住客棧退掉房,去當地夜晚開市的市集晃悠。
街道上人影幢幢,道路兩旁的燈火好似兩條發了?光的長龍,路上的行人多數手中都提着形狀各異色彩斑斓的燈籠。
上元節在?現代稱之為元宵,若在?往年,蘇長依吃個湯圓就算簡單過了?個節,但身?處小說中,有幸得見古人的上元節,內心自然多出幾分?欣喜和期待。
她去到街市上順手買了?幾個特色小吃,便點足飛到一座水榭閣樓的檐牙上欣賞樓下風景。
水榭長廊內人群滞澀到難以通行,無甚可看。
水榭閣樓的對面卻是有點東西。
那對面是一彎燈橋,橋上人群密集,有吟詩作對,也有互頌衷腸。橋下花燈千盞,順水流潺潺而過,在?貼近河道的河邊也有無數深閨小姐,普通民婦,或祈求或訴願,紛紛往河中送遞蓮花狀的花燈。
斑駁月光落在?漣漪起蕩的流水上,送一盞盞花燈緩緩沒入天堂。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方做工精細,金碧輝煌的游船。
船頭處有一白衣女子,身?姿婀娜蹁跹,氣質高貴優雅,一把纖腰好似只手可握,三千長絲更似脂滑。
背對着她的方向,正挑簾入船房。
蘇長依灼灼視線耐人尋味地掃了?一眼?,才落在?遠處最黑最陰沉的天幕上方,又緩慢往下落。
這是一城,燈火闌珊。
這讓她不禁想起一首詩來:風銷焰蠟,露浥烘爐,花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
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因念都城放夜。
望千門如晝,嬉笑游冶。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随馬。年光是也。唯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上元這一夜安逸而溫柔,繁華而虛幻,有道是景不醉人人自醉,蘇長依倚坐在?朱瓦上,看着美景已顯三分?醉态,又喝光一壇桃花醉,雙頰這時已略顯幾分?紅暈。
少頃,她搖晃腦袋,慢悠悠起身?,這才借着蟾光玉帶般的月光打道回府。
回到靈清內殿後,蘇長依一沾床便昏昏欲睡,快得讓人難以置信,這是她有史以來睡的最快最安穩的一夜。
意識模糊不清時,她氣急敗壞地動了?動,忍不住将臉往被?褥中埋了?埋,企圖躲避什麽。
次日清晨,天色熹微。
蘇長依是被?一陣雞飛狗跳的踹門聲吵醒的,她擁被?坐起身?,扶着昏昏沉沉的腦袋,輕揉眉間,片刻才“唔”一聲,掀被?下床洗漱更衣。
慢悠悠做完一切才走出內殿,去看方才那陣動靜的制造者。
坪蘭早已在?正殿等候多時,幾乎是一夢醒便下床洗漱,快速過來。
見人來了?,她急步上去,沖其晃悠起右腳,擰眉問:“你昨夜幹什麽去了??我踹的腳都疼了?!”
蘇長依仍是有些頭疼欲裂。
昨夜喝什麽酒?真是作!
“逛燈會?,回來的有點晚。”她目光掃向坪蘭肩膀上多出的行囊,才後知後覺想起她們?确定前?往玄都的日子。
坪蘭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蘇長依裝作沒看見,傾身?過去,長指勾着坪蘭的包袱,“你帶了?這個作甚?不嫌麻煩嗎?”
坪蘭拍了?拍身?上的包袱,解釋道:“上清墟掌門的百寶袋我沒法?用,不得帶個包袱嗎?”
蘇長依似懂非懂,她簡單查看一下自己的百寶袋,見裏面東西一應俱全才滿意地點頭。
從上清墟去往玄都要經過森林、荒地、海洋與冰原,二者間相差十萬八千裏。蘇長依單憑陰神的記憶在?心中過了?一遍路線圖後果斷放棄禦劍,孫猴子能一個跟頭翻十萬八千裏,她不行,就算她不眠不休禦劍七天七夜,也到不了?玄都。
不過,她想起窈山有個傳送法?陣,可以一日千裏,于是帶着坪蘭過去。
一日如剎那,傳送如縮距。
幾個眨眼?間,二人便置身?一片白雪皚皚的冰原。
坪蘭腳步虛晃,從懸空的绛紫色符文?法?陣下走下來,腿腳一軟跌跪在?地,單手撐着厚厚的冰碴子。
冰碴子很硬,硌得她手心發疼,她咬牙道,“能不能,能不能把地點弄的準确點……”,她另一手扶着腦門,疼得直叫嚣着,“準确點?!”
“不是撞牆就是撞樹,我跟你有仇?”坪蘭想起方才的一瞬間連撞兩次,又一瞬間落地,一時心緒難言,不知罵這人什麽好。
現在?腦門還在?疼!
蘇長依頭也止不住暈眩,不過她沒坪蘭那般倒黴,也沒坪蘭那般站的靠前?,頭暈不是撞的,而是靈力消耗過度。
“你運氣不好你怪誰?怪我嗎?”蘇長依閉着眼?緩了?一會?兒?,半晌,才睜開眼?睛審視四周說,“趕緊起來吧,我們?到了?。”
闖入眼?底的雪域冰原一眼?望不到盡頭,遠處有白茫茫的風雪吹起,引得人身?上泛起陣陣寒意,稀薄日光灑下來,映亮出一片片冰川,除卻天空微微泛起的淺藍,整個天地間都是刷白成片。
而這個場景,讓蘇長依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坪蘭從厚雪與冰碴中摸爬滾打一番才站起身?,吭哧吭哧走到她旁邊。
二人并肩而立,冰雪氣息撲面而來,冷冽刺骨的寒風揚起飄揚的衣擺。
坪蘭正色道:“傳聞玄都在?冰原的南方,具體在?哪沒人知道,我們?得好好找一找。”
“先歇歇腳吧。”
視線掃向四周,在?不處看到一塊巨大無比,粗糙不平的冰岩,恰好夠遮擋二人身?形。
她邊擡腳過去,邊解釋說:“開傳送法?陣靈力都要虧空完了?。”
坪蘭沒應,目光執拗地看向遠方的太陽。
沒聽到動靜,蘇長依忍不住回頭。
這又正巧撞上上坪蘭因急不可耐而突然回眸的目光,那閃着寒光的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急促和焦灼。
見狀,蘇長依隐忍地皺緊眉頭,忍不住問:“玄都在?冰原上又不會?跑,你怕什麽?”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坪蘭攥緊拳頭
“那你等我恢複下靈力可以嗎?況且……”
蘇長依沉了?沉視線,風雪挑起她銀白長發在虛空飛舞着,虛晃的光影落在?水藍色雙排扣纖絡束腰長裙上,藍白二色融合在?一起一時有些夢幻。
頓了?頓,她繼續道:“就算現在?找到玄都具體位置,也不能進去。”
坪蘭驀地沉默下來。
君窈此言不假。
找到方位是必須條件,但能否進去才是關?鍵。
玄都的弑神城內向來魔物當道,不管是頂級大魔天生魔物還是雜種妖物都身?具魔氣,而被?流刑到惡堕領域的極惡之徒每個人都是滿手血腥,那身?上自然帶有血腥殺伐氣息,而這種氣息完全掩蓋人氣,也可讓低階妖魔退避三舍。
作為修士,她們?一人是修真正道的掌門,一人是屬于頂級大能的仙尊,別說魔氣,光是那一身?堪比仙韻的正道靈氣便能招來方圓數十裏的妖魔。
不帶血腥和魔氣進入弑神城無異于羊入虎口?,蘇長依尚未找到方法?來掩蓋身?上的氣息,此時貿然前?去,只會?豎着進橫着出。
若憑她大乘期巅峰修為進入,孤注一擲尚且一試,但坪蘭的作用不亞于是個拖油瓶。
蘇長依暗嘆一聲,懶得貶低她。
片刻,她又想起一件事來,側身?沖身?後人微擡下颚,“昏迷時,我師姐元神如何?”
“好着呢,”坪蘭如是說。
蘇長依颔首低眉,輕疑道:“既然如此,那為何在?原身?內蘇醒的不是她呢?”
她吭哧吭哧往前?方的冰岩過去,身?後屬于坪蘭的嗓音卻意外的斷掉。
不知為何,坪蘭對這個疑問充滿抗拒,在?以為從坪蘭嘴中得不到答案之時,耳邊恰恰響起屬于坪蘭的嗓音。
“非要我說嗎?”
即使沒回頭,也依然能感覺到那道灼灼目光。
蘇長依低頭輕笑一聲,道:“不說便算了?,但事成之後,是你的便歸你,不是你的你就得完璧歸趙。懂嗎?”
“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我。我的目的不是想奪你師姐的舍,況且單憑我一人之力,又何以壓制住她的元神?”坪蘭在?身?後陰陽怪氣地說。
蘇長依笑笑,倒也不置可否。
二人在?風雪中噤聲。
那一塊冰岩有三人寬兩人高,足夠遮掩住她們?身?形,此處雖距離弑神城還有一段距離,但玄都之所以稱之為玄都,便是玄而又玄,無人知道它具體在?哪兒?,也無人知道它的地域到底有多寬廣。
只要沒被?劃上界限之處,都可稱之為玄都,而玄都最普遍的便是妖魔橫行。
現在?的她們?,只适合暫避。
蘇長依靈力消耗巨大,需要在?一旁調息打坐,只有先恢複靈力,之後的路才可走的穩妥。坪蘭沒消耗靈力,但她閑來無事,得了?空就解開自帶的包袱拿出裏面的幹糧,将就着填腹溫飽。修真者到達分?神期這樣修為便可進行傳說中的辟谷,不食五谷雜糧,以防體內堆積濁氣,濁氣可也排除,不過較為麻煩也浪費靈力,盡管如此也鮮少有人能真正做到除卻口?腹之欲。
身?為這具原身?的祝钰是否如此她不知曉,但君窈不吃她是知道的。
時間一晃,天色已至黃昏。
待蘇長依再次睜開眼?,看向天邊流雲如火燒般絢爛,便知現在?已至戌時。
“可以走了?。”
她起身?道。
“唔?”
坪蘭打着哈欠,懷裏抱着行囊,裏面東西俨然消減大半。
蘇長依蹙眉,表情不悅地審視她,目光陰沉而犀利。
“你就是這麽睡的?”
“不然呢?”
“你怎麽敢?你還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嗎?”
“冰原啊,怎麽了?嗎?”
薄光落在?她精致如玉線條清晰的側臉上,在?高挺的鼻翼之處拓下一道陰痕,讓清冷的眉眼?更加沉郁。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扒一扒躲什麽躲什麽?#
蘇:……為什麽要扒?
作者:啊這……
賀:為什麽不扒?
作者:……
詩出自周邦彥《解語花·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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