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今天的祝保才很不對勁。
非止今天,可以說這幾天以來的祝保才都很不對勁。
少年有點兒失魂落魄的模樣,課上走神了好幾次。
随着張幼雙一聲下課,祝保才就這麽精神恍惚地飄啊飄啊飄啊,飄回去了。
凝視這祝保才飄飄搖搖的身影,張幼雙皺眉道:“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祝保才不對勁?”
張衍心裏也有這種感覺,忍不住微微蹙眉,遲疑地說:“似有些心不在焉。”
作為老師,學生的成績固然重要,但心理健康也是十分重要的!
張幼雙蹭蹭蹭邁步追了上去:“等我去看看!”
祝保才出了門之後,壓根就沒回家,一路走到了街尾。
街尾有一片空地,堆了個不大也不小的土堆。
将書包發上去,祝保才輕輕松松地就翻上了土堆,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陷入了沉思。
目光若有似無地望向了對面一處民居。
張幼雙追到這兒,腳步一頓,左看看右看看,找了個遮蔽物,藏在後面,認認真真地望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祝保才!!!你媽喊你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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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三兩個孩子邊跑過,邊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祝保才從土堆上滑了下來,落地的時候一蹦,拍拍屁股,準備往家走。
許是這幾個小孩兒的動靜太大,對面民居的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從裏面先是走出了個兩鬓斑白的老夫子。
緊跟着又走出了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這少年樣貌俊秀,看上去很是乖巧。少年躬身行禮,送對方離去。
這熊孩子不是上次被她痛毆了一頓的麽!張幼雙驚訝。
祝保才一時躲避不及,目光正巧與兩人相撞。
祝保才愣了愣,脫口而出道:“先生?!”
章德厚眼裏掠過了一抹顯而易見的厭惡之色,目光在祝保才髒污的袖口頓了頓,壓根就沒搭理他,轉頭看向了身側的趙良。
“我今日教你的這些,你需得用心揣摩,注意體會。”
說罷,又意有所指地道:“趙良,無友不如己者。”
張幼雙看着眼前這一幕,隐約好像明白了什麽。這個老者貌似就是趙家請過來的章德厚?
這章夫子簡直就差把“不要和壞學生一起玩兒”寫在臉上了。
果然,祝保才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趙良恭聲道:“學生受教。”
章德厚對趙良的反應十分滿意,微一颔首,捋了捋胡須,示意趙良不必再送,徑直從祝保才身邊走過了。
祝保才的面色變了又變,有些忿忿兒的,攥緊了拳頭。
“先生!”
章德厚這回終于不能再裝沒看見了,停下腳步,面色似有不快:“祝保才,你又要做什麽!”
目光像是生怕沾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祝保才捏緊了拳頭,似乎在忍耐,故作平靜地說:“沒什麽,學生不過是想告訴先生,九臯書院我去定了。”
“哼!你去或者不去與我何幹!”
章德厚冷嗤一聲,忽地又皺起了眉。
“我今日索性在這兒同你說個清楚,祝保才,你于舉業一途并無任何天賦,不必在此道上浪費時間,還是趁早放棄為妙。
祝保才面色“刷”地就白了下來,頹喪地望着章德厚離去的背影。
張幼雙這個時候才走了出來,做了會兒心理建設,戳了祝保才一下,皺眉問:“喂你和章夫子有什麽恩怨?”
祝保才扭過臉,冷不丁看到她,吓了一跳。
“張張張嬸子,你、你怎麽在這兒?”
“其實也沒什麽恩怨。”祝保才低下了眼,嗓音壓得很輕。
兩個人就這樣慢悠悠地綴在了章德厚的身後。
“我……”
祝保才張了張嘴,又頹然閉上了。
他其實是不想說的,可是一擡頭,就對上了張幼雙的臉。
張嬸子長得可真矮啊。
雖然矮,但一臉正直的模樣,呆毛迎風招展,那雙眼睛靜靜地看着他,沒多少感情,卻顯得莫名可信是怎麽回事。
祝保才掙紮了一下,這才猶猶豫豫地打開了話匣子。
其實這件事的經過也很簡單,沒有什麽波折。就是很常見的,祝保才他這個吊車尾被誤會作弊。
祝保才對天發誓這卷子都是他自己寫的!
沒想到章德厚就是不信他,非但如此,還把他拎出來,當着衆人的面痛罵了一頓,說他無才亦無德。并叫他在外面罰站了一下午。
而這一下午,按照學習進度,剛好講到《論語·為政》。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章德厚在上面就誠信這個問題,高談闊論,祝保才在太陽底下被曬得汗流浃背,罰站結束,章德厚建議祝保才幹脆退學。
大致就是這麽回事兒了。
祝保才說完,抿了抿唇角就跑走了。
設身處地地代入了一下祝保才,張幼雙覺得她已經生氣了。
她這人沒心沒肺,整天樂呵呵的,但正義感還挺強,聽完了,也忍不住替祝保才上火。
她也不是沒遇到過壞老師,也不是沒遇到過好老師。這些壞老師就是教師隊伍中的敗類!
老實說她其實還挺喜歡祝保才的。這小夥兒為人爽朗,學習上也挺有熱情的。
而且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了,自家孩子被欺負了,我操,這能忍。
張幼雙她就是個熱血上頭,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橫沖直撞的魯莽性格。
沖着章德厚的背影,張幼雙中氣十足地大喊了一聲,“先生留步!”
章德厚停下腳步,轉頭一看,一看到張幼雙就又皺起了眉。
章德厚是見過她的。不過他為人清高,眼高于頂,當時直接就掠了過去。
此時此刻,隐約想起來面前這個好像就是那個來教祝保才的女先生?據說還是個風塵女子。
看張幼雙這浮浪的打扮,章德厚眉頭皺得更深了。
對于自己被拿來和個風塵女子相較,這個保守的老秀才不可不謂惱火。
“我與你無話可說。”言罷,拂袖就走。
張幼的嗓音在夜風中清晰可聞:“先生與我無話可說,我與先生卻有很多話想說。”
“你究竟是何用意!”見她三番五次糾纏,章德厚不悅道。
“你就是何家近日新請的……吧。”章德厚頓了頓,整了下身度,又露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斥責道:“若你想以此牟利,我勸你還是趁早歇了這心思。聖人大道,豈容你在這兒戲耍胡鬧!”
張幼雙非但沒生氣,反倒還落落大方地問:“我腹中有幾個字,靠它換幾個錢資,聊以果腹,又如何是玷污聖人了?
“先生此言,不是說我做不到麽?。”
章德厚胡子翹得老高:“哼,巧言令色,鮮矣仁!”
“說起“仁”我倒是想起來了。”張幼雙那對黑眼珠子沉靜靜的,“先師門下——”
章德厚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刺耳的東西,險些蹦起來,呵斥道:“先師二字豈是你等能稱呼的?!”
“聖人匹夫而為百世師,教化萬民,主張有教無類。敢問夫子,我如何不能稱呼了?”
張幼雙慢悠悠地笑道:“難道說我不是人?不是民?”
不給章德厚反駁的機會,張幼雙加重了語氣,又說:“先師門下弟子三千,有七十二賢。昔年弟子顏淵、仲弓、司馬牛、樊遲等人問仁,先師因材施教。”
“又據各人秉性不同,曾勸子路三思而行。
“勸冉有聞義氣而先行。
……”
“那敢問先生呢!”張幼雙話鋒一轉,語氣陡然拔高。
伸手一指章德厚,疾言厲色,大喝道:“先生之因材施教,是勸祝保才棄學嗎?!”
說起來這還是兩家默默打了這麽多天擂臺,兩位先生頭一次硬碰硬對上。
原本跑走的祝保才腳下重心不穩,差點兒啪叽一聲摔倒在地。
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背對着兩人,默默聽着。
甚至有不少住戶聽到動靜,都打開門走了出來,好奇興奮地伸着腦袋圍觀。
章德厚被張幼雙這有條不紊的話一堵嗎,堵得喉口痰湧,面色青白。
置身于衆人視線之下,顧忌面子,不好動怒,憋了半天,這才甩袖冷哼了一聲。
“先師曾言朽木不可雕也!祝保才這種頑劣之輩,我教不了!”
“朽木不可雕也”此句出自《論語·公冶長》,是孔子用來斥責學生宰我的一句名言。
“宰予晝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
張幼雙不慌不忙,口齒依然伶俐清晰:“那我敢問先生,先師可曾真正放棄了宰我?!勸宰我棄學?
“若真放棄了!這孔門十哲又從何而來!
“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顏淵、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若先師當真因為宰我頑劣,而放棄了宰我,這孔門十哲又從何而來?”
章德厚須臾紫漲了面皮。
似沒有想到張幼雙這嘴炮技能竟然這麽熟練。
衆人這目光齊刷刷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急火攻心,竟是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忙強撐着急急地叱了一句道:“人力有所不逮!”
但誰弱誰強,誰有理誰無理,已然可見分曉。
圍觀衆人一陣竊竊私語。
“這章夫子怎麽還說不過張幼雙呢?”
“……”
聽着衆人議論紛紛,章德厚面色漲得更紅,氣得瞪大了眼。
張幼雙往後退了一步,微笑道:“力有不逮,說得好。
“先生也是讀書人,難道不知道先師“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信念嗎?
“先生自诩孔門弟子,那敢問先生可有繼承先師之遺志?可為之了?可有堅持下來?
章德厚臉色氣得蠟黃,胡子顫抖,唇瓣直哆嗦:“你……你……”
張幼雙又劈頭蓋臉地打斷了章德厚的話,揚起了嗓音道:“做不到的那是你。不代表我做不到!”
“行有不得,反求諸己!
“不是祝保才不行,我看他天賦高,好得很。
“先生不行,還是從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罷!”
最後一個铿锵有力的字終于落地。
四周霎時間變得極為安靜,鴉雀無聲。
月上柳梢,只聞晚風習習,蟲鳴細細。
張幼雙眼睛大,眼黑多,眼白少,看人時目光淡淡,顯得尤為專注。
傍晚的霞光在臉頰上勾勒出一道金邊。
說完這一段話,她就袖手,靜靜退到了一邊。
祝保才腳步一頓,聽到後面兒這足以稱得上蕩氣回腸的宣言。
臉上發燒,心裏像是被用重錘狠狠敲了一把。
眼眶一熱,匆忙用書包捂住臉,飛也般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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