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那紫裘婦人看白小雨沉默不語,又憐愛地摸了摸她垂在玉枕旁的長發,“陳家三郎雖好,可是心中沒有嬌嬌兒,實非良配。等我兒康複,我再給嬌嬌兒相看更好的郎君……”

白小雨想了想,先點了點頭。

這難道就是我的化神之劫,是嬌嬌兒的情劫。

紫裘婦人對周圍的人道:“我在這裏等陶大夫便是,你們先下去吧。”

周圍人紛紛福身告退。

“夫人,奴婢告退。”

“夫人,妾身告退。”

等到房中人散盡,紫裘婦人坐回了她的榻旁,嘆了一口氣,徐徐道:“嬌嬌兒,你這次吞金之事,周府上下知道的人裏,亂嚼舌根的,都不在了,剩下的這些人都會守口如瓶。只是你爹那裏,待你身體好了,還會罰你,你雖是抱養的女兒,但自小就養在我的膝下,即便婉兒找到了,你也是周家的二小姐……只是陳家三郎的事情,你爹也說了,陳家不願意,就此作罷吧……”

白小雨被這一碗狗血鎮住了,這原來還是個真假二小姐的故事。

周嬌嬌,應該就是周家抱養的二小姐,喜歡陳家三郎,卻落花有情流水無意,還受到親身女兒回府的雙重打擊,吞金了。

白小雨腦殼痛,片刻後,才啞着嗓子,緩緩地說:“娘說的這些,女兒都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恰在此時,仆從在門口報道:“夫人,陶大夫請來了!”

紫裘婦人掏出繡帕擦了擦眼角,才起身道:“快請陶大夫進來。”

仆從領着一個白須老人站到了榻邊。

那白須老人說了一句:“叨擾了。”才把一張絲帕放到了白小雨手腕上,為她診脈。

過了好一會兒,陶大夫又讓她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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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令千金雖已無大礙,卻甚是虛弱,喉嚨……還需時日将養,近日便注意飲食。老夫再寫下幾個安神方子,按時服用即可。”

周夫人露出個笑容,立刻道:“有勞陶大夫了。”

那陶大夫望了一眼白小雨,勸道:“二小姐吉人天相,熬過這一劫難,萬不能再任性了。”

周夫人看了一眼白小雨,才答道:“嬌嬌兒自幼,但凡有個病痛都是陶大夫悉心照料,今日一言,乃是肺腑。”

接下來的好些天,白小雨·周嬌嬌的都在房中養病。

她從丫鬟口中旁敲側擊地了解到,周嬌嬌原是周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平時性格簡脫,天真爛漫,卻也驕縱跋扈。

周通,周嬌嬌的父親,官拜三品,是朝廷中的文官。母親周徐氏乃是正妻。

周嬌嬌有個哥哥,叫周衍,是府中嫡長子,近來正在考學,而真正的周家二小姐,叫周婉,上個月才回到周家與周家人團圓。

據說十七年前,周通升遷,從縣衙調到京城,周家人在半路遇到劫匪,奶媽抱着女嬰周婉與周家人走散。周夫人傷心欲絕,周家才從別處抱了一個女嬰,周嬌嬌。

而此番周婉與周家團聚的淵源還得說回陳家三郎。

周府中人大多回避在白小雨面前談及陳家三郎,可是丫鬟鹦鹉是随身丫鬟,從小就和周嬌嬌一起長大,心直口快:“依奴婢看,那陳家真是多管閑事……”

周嬌嬌吞金傷了喉嚨,白小雨尚不能嗑瓜子,只能端了盅蓮子羹,示意鹦鹉繼續。

丫鬟鹦鹉受到白小雨的眼神鼓勵,又小心地看了看關好的軒窗,“那陳家三郎近來也在考學,閡該在家誦書,可聽說陳家三郎跟潘家兒郎去了林子裏打獵,沒射中野兔,卻射中了周婉!”

果然狗血!

白小雨又聽鹦鹉道:“那陳家三郎就把周婉帶回家中休養,陳夫人素來與夫人交好,見到周婉便驚道,這個女兒長得與周夫人真真相像,打聽了府中舊人才知道,原來周家丢過一個女兒,也是十七歲,才把夫人請了去……”

鹦鹉是周嬌嬌的丫鬟自然不喜歡周婉,“那周婉見了夫人說起自己的身世,竟是當年奶媽從劫匪處逃走後,拼着最後一口氣把她托給了當地的一間農戶,卻也來不及說起這身世。可是周婉,每每見到夫人和老爺都要垂淚,雖是可憐,可奴婢見她平日在府裏怎麽不哭呢!還有陳家三郎,周婉每次見到,也要紅了眼眶,答謝救命之恩,奴婢看啊,那陳家三郎就是被周婉所惑,才要毀了與小姐的婚約!”

白小雨聽懂了整個故事,不就是張揚的女配和嬌弱的女主的故事嗎,那周婉就是真·女主,長在鄉間,卻是蕙質蘭心大小姐,周嬌嬌就是真·女配,性格張揚,最後輸在心高氣傲。

可是她要化神,渡的仿佛是個情劫,還是周嬌嬌的情劫。

她試過掐自己,或者捏訣,都無法從這個夢境醒來。

看來,是必須要渡過這一情劫才可以醒來。

難道周嬌嬌必須要和陳家三郎在一起才行嗎……

白小雨畢竟渡劫少,更沒有渡過情劫,目前人有點方。

她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蓮子羹,就聽門外傳來一道女聲,“嬌嬌兒在嗎?我來看你。”

白小雨望向丫鬟鹦鹉,鹦鹉小聲道:“周婉來了。”

白小雨連忙揮手示意鹦鹉去開門。

不過片刻,周婉就提着食盒進到了房中。

白小雨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只見她身穿碧綠衣裙,皮膚白皙,一雙眼睛靈動含笑,是個大美人。

周婉也在打量白小雨,見她一張小臉白中透粉,“嬌嬌兒,想是已經大好了,我帶了一些自己做的果點,若是不嫌棄,給嬌嬌兒嘗嘗。”

白小雨湊近去看食盒裏五顏六色的果點,像是糯米揉的水果團子,一個團子不過一口大小,笑了笑,“多謝。”

周婉愣了片刻,平日裏周嬌嬌根本不會給她好臉色。“姐妹之間,不必客氣。”

若是周嬌嬌聽到姐妹二字,定要暴跳如雷,可是白小雨只“嗯”了一聲,就去試吃果子。

味道還可以,就是有點幹。

她又喝了一口蓮子羹。

周婉等了片刻,才道:“我收到了陳家妹妹陳玲的拜帖,邀我去府中賞菊。我初來京城有些畏生,不若嬌嬌兒明日與我同去。”

白小雨還在想陳家妹妹是哪位,卻聽耳邊鹦鹉氣急敗壞道:“你是何居心,又來慫恿我家小姐。陳家退了婚,城中誰人不知,我家小姐又巴巴跑去陳家賞菊,給人笑話不成!”

原來是這個陳家。

周婉臉色煞紅,辯解道:“陳家退婚又如何!難道以後嬌嬌兒就要閉門不出,我不知城中這規矩,可是陳家妹妹素來親和,想必也不會為難嬌嬌兒。”

白下雨正要說話,卻聽門口傳來一聲,“夠了!婉兒,不必再說。”

白小雨扭過頭看見一個着官服的中年男人,面目威嚴,正瞪着自己。

看來,是周大人了。

“嬌嬌兒随我去前廳。”說罷,周通擡腳就走。

鹦鹉臉色一僵,“小姐……”

周婉卻說,“既是父親喚嬌嬌兒,那我就不叨饒了。”

白小雨覺得自己莫名膝蓋中箭。

她嘆了一口氣,“那我先去了,鹦鹉,你把食盒收一收。”

穿過兩重月亮門,白小雨走到了前廳。

仆從替她打簾,白小雨邁步進了前廳。

周通官服未脫,坐在正上首的梨花椅上。

“跪下。”

白小雨毫不猶豫地跪下了。

周通面色微寒,“嬌嬌兒,這次你可知錯。若是遲一些,你連命都沒有了!”這個女兒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原想女孩子家,性格驕縱些也無所謂,誰曾想到她被捧得心比天高,稍有不順,竟然……

白小雨立刻點頭如搗蒜,“女兒知錯了!”

周通怔愣片刻,沒料到今天認錯這樣快,繼續曉之以理,“那陳家三郎是博遠侯的幼子,雖無官無爵,原定下這門親事就是我們高攀了,若是退婚也無甚可說……”

白小雨又點頭,“女兒懂得。”

周通被她打斷,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眼,見她眉目如常,不見原來的哀戚之色,“你真明白?”

白小雨點頭,“女兒懂爹爹的意思,陳氏本就是高門,加之那陳三公子又不喜歡我,即便成了親也不會快活。”

周通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若真是想通了才好……”頓了頓,話鋒一轉道,“不過,不必為了此事與陳家生了嫌隙,婉兒初到京城,若是女眷來往,賞菊也去得。陳周兩家還是要尋常往來,婉兒與陳夫人熟識,你便陪她去罷。”

白小雨覺得這個爹也算不上偏心,答應道:“既然父親開口,女兒便去吧。”畢竟為了化神,還是要去陳家看一看。

隔天,周家兩姐妹坐了一輛馬車去了陳府賞菊。

周婉穿了一身山吹色長裙,系着巴掌寬的绫羅腰帶,很是飄逸。

白小雨被鹦鹉打扮得則有點富貴,裙子是大紅色,頭上還垂着金色的流蘇。

白小雨看周婉愣愣地看着自己,假咳一聲,“我們上車吧,莫要誤了時辰。”

周婉眉目低垂,“嬌嬌兒說得是。”

陳府外已是車馬填咽,此次賞菊,京中各家都收到了拜帖。

白小雨和周婉進了陳府就被引到了一處花園。

花園內有一湖。湖旁的水榭垂着紗簾。

兩人一踏進紗簾,原本吵吵鬧鬧的女眷靜了靜,白小雨察覺到幾道目光直朝自己而來。

竊竊私語的聲音卻不低:“周家兩個二小姐都來了,周嬌嬌還敢來,我要是她早都羞死了。”

可不就是羞死了嗎。白小雨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婉兒姐姐,你來了……”

一個紅衣少女捧着一盞紅菊迎了過來,面目看上去比周婉要小一些。

少女看了看同樣一身紅衣的白小雨,似乎笑意淡了些,卻說:“嬌嬌兒也來了……”

周婉笑道:“陳家妹妹今日甚美!”

原來這就是陳家妹妹陳玲。

陳玲笑道:“不若婉兒嬌美。”

白小雨看着這一波商業互吹,站在旁邊當背景。我是來化神的,不是來交友的。

周婉細看了一眼陳玲手中的菊花,贊道:“此菊乃是貢品貴幕菊,第一次見這般豔紅的菊花,真是美。”

陳玲揚了揚眉,“我三哥找了許久,才幫我尋到的。”

周婉一張粉面,微紅,道:“原是這樣。”

陳玲見她面目霎紅,笑了一聲,“前院即将開席,婉兒随我一同入席罷。”

兩人說話間手挽手地往外走。

白小雨也跟在兩人身後走了出去。

陳玲适才回頭看了白小雨一眼,“都忘了嬌嬌兒了,瞧我,不過這陳府,從前嬌嬌兒常來,想必不會迷路才是。”

陳玲素來不喜歡張揚跋扈的周嬌嬌,覺得她配不上自家三哥。

白小雨:“你說得對。”

陳玲臉微僵,又轉回頭繼續與周婉說說笑笑。

周婉雖是出生鄉野,可是八面玲珑,和陳玲能夠說到一處去,并且陳玲看得出來,她喜歡自家三哥。

兩個人,後頭跟着白小雨繞過花園,終于來到了前院。

院子一分為二,中間隔着竹幕,分為男席與女席。

賓客次第入席。

那竹幕中間隔着縫隙,可以将對面看得清清楚楚。

等了好一會兒,陳玲才拉着周婉的袖口道:“我三哥來了。”

白小雨就看到了一個陽光少年,穿着白袍,衆星捧月般地出現了。

面目俊秀,可是這樣一個小少年,白小雨本能地拒絕和他發展什麽情劫。

周婉的臉卻更紅了,把頭埋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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