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白小雨下意識地夾了馬腹,慢吞吞地朝那邊走,走得近了,陳尋也看見了她。

與她對視一眼,居然調轉馬頭往林中而去。

這是在躲我?

白小雨狠夾馬腹,追了上去。

陳尋見白小雨追進樹林,想要甩掉她,于是加快了速度。

那奔馬卻不知何故發起狂來,前蹄猛地一擡就以更快地速度沖了出去。

白小雨追得緊,也看見了這一幕,更加快地追了過去。

那奔馬速度絲毫不減,不遠處就是一處斷崖,瀑布水勢湍急,擊打山石,铮然作響。

陳尋勒住缰繩,可那素日溫馴的白馬卻馬不停蹄地沖出了斷崖。

白小雨見狀也策馬跟上,馬匹落下斷崖有一瞬間的失重感覺,晃得她手中一脫,和馬身分離數尺,落入了水中,耳旁全是河水咕嚕咕嚕倒灌的聲音。

她的小腿擦過了塊水中突起的嶙石,猛地一痛,她掙紮望去,只見泛着白沫的水流隐隐可見蕩開的血跡。

痛是真痛。

白小雨睜大眼睛,在亂流中急急找尋陳尋的身影。

可是水中全是飛濺的白色水花,沖得她在水中打轉,她好不容易捉住岸旁伸出的一截樹枝,穩住了身形。

她兩手抱住住樹枝,将濕淋淋的衣袖脫離了水面。

白小雨擡頭一望才看見黑影就在前面不遠處,陳尋已經被沖到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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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着被水泡過沉重的衣服,先爬到樹枝上,再慢慢地一步一挪地順着樹枝往下爬,落到了岸邊。

她拖着傷腳一瘸一拐地走到陳尋身邊,把他趴着的身體翻了過來。

陳尋的額頭撞到了石頭,已是流了好多血。

白小雨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完球,怎麽化神!

白小雨立刻擡起他的下巴,使他的頭顱微微後仰,給他做了人工呼吸。

過了半刻以後,白小雨按壓他胸口的手已經酸了,終于見到陳尋吐出了一口河水,倒抽了一口氣。

白小雨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陳公子……”

沒有反應。

她伸手又去探他的鼻息,有微弱的呼吸了。

白小雨四下一望,使出渾身力氣先把陳尋脫離了岸邊,又掏出繡帕按在他的額頭。

此刻正是日中,太陽灑下來,倒也不算太冷。

必須要找人來救他們,趕在日落以前。

她仰頭那那處瀑布,不算特別高。

白小雨轉回頭看陳尋,見他睜開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白小雨湊到他臉前,“陳公子!你還好嗎?”

陳尋見她濕淋淋地立在面前,青絲落下,面目雪白,翠綠的衣裳熨帖曲線,立刻轉開了眼神。

“我記得先前馬匹失控落下了斷崖,不知道周家小姐為何跌落了下來。”

白小雨答道:“我看公子墜崖,我便想着來救你。”

陳尋額頭一痛,伸手摸到了繡帕,“我與周家小姐非親非故,為何要舍了性命救在下。”

那是因為你都不記得我了,白小雨眨了眨眼睛,“興許是我與陳公子沒有了卻的凡緣,再者,我既看到了,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陳尋掙紮起身,從腰包裏摸出一個白瓷瓶,倒出一顆藥丸服下。

白小雨腦中驀然生出似曾相似之感。

陳尋蹙着眉,摸出腰包中的打火石,放在陽光下烤幹。

“這火石幹後,煩請周小姐升起火堆,斷崖之上之人方可瞧見煙火。”

白小雨點頭,等到火石幹透,拾起碎木堆,升起了一堆火。

等到白小雨身上的衣裳都被烤幹,陳尋才轉過頭看她,“周家小姐,養在深閨,卻精通生火之道。”這一眼他才看見白小雨小腿褲腳出露出的斑斑血跡

白小雨幹笑一聲,“都是哥哥教過我的。” 那是我久居鄉村的技能。

陳尋摸出腰包裏的另一個瓷瓶,遞給白小雨,“周家小姐,既受了腿傷,還是需要盡快處理,此乃金創藥,可塗于傷處,雖有些疼,但是功效甚好。”

白小雨早都沒流血了,這會兒他提起來,才确實察覺到腿似乎是挺疼的。

她接過白瓷瓶,便看見陳尋轉過了身去,只是耳朵微紅。

這樣的陳易之,白小雨還沒有見過。

她小心地撩開褲腳,把金創藥散在傷處。

疼得她頭皮一麻,“嘶……”這酸爽。

陳尋背影動了動,卻沒有轉過來。

白小雨放下褲腳,“我抹好了。”

陳尋才轉過身來,白小雨擡頭看陳尋的臉色,白中透出一點紅潤,“公子可是覺得好了些?”

陳尋對上她關切的目光,斟酌了片刻,垂下眼簾,道:“周家小姐既是助我,落入了水潭,這孤男寡女身處林中已是多有不便,若是……周小姐名節有所……陳某難辭其咎……”

白小雨打定主意,順勢道:“既然如此,為了保全我的名節,公子不若娶了我吧?”

陳尋見她目光澄澈,不像作假,蹙眉道:“婚姻大事,關系小姐終生,豈可兒戲。”

白小雨反問道:“你不願意?”

陳尋本想說,不過兩次攀談,何談願意,可是望着白小雨的眼睛卻說不出口。

白小雨再接再厲,繼續道:“那就是也不是不願意。嫁娶之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多少舉案齊眉的夫妻是在婚後才逐漸熟識起來的。”她嘆了一口氣,“我業已及笄多年,卻被陳家退了婚,已是聲譽受損,若是經過此番變故,陳公子還不願娶我,那我只有去絞了頭發當姑子!”

陳尋見她說得堅決,徐徐道:“小姐可知我素有心疾,早年大夫便說我活不過弱冠,如今雖是弱冠,可是尚不知天命。”

白小雨擡頭說:“我不在乎。公子既與我有緣,我便信這段緣。”化神之劫說不定就是這麽解了!

越是細想,白小雨越覺得有道理。

陳易之生而為神,這一段緣是為了了卻凡緣,而白新亭魂飛魄散,被陳易之結魂而來,必是這因果。

陳尋看過她一眼,卻沒有答話。

兩人沉默地坐着,白小雨抱着傷腿,靠着一棵大樹,眯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面前的火堆仍舊升起縷縷白煙,火堆旁還新添了不少碎木枯枝。

天光猶亮,可是已非日中,她這一眯估計得有一個時辰。

陳尋見白小雨醒來,開口道:“此處斷崖之下,恐怕來人難以察覺,這往下游處去有山坡往上,該是可以回到林場。”

白小雨扶着樹幹站了起來,“事不宜遲,趁着這會兒天未黑,我們此際便動身罷。”大晚上森林裏也不知道有沒有蛇蟲鼠蟻,凡人血肉之軀還是得茍着。

陳尋見她動作,“你的腿可以爬山嗎?”

白小雨動了動小腿,血好像已經止住了,有些疼,但是可以忍受,“不妨礙。”

陳尋聞言也站了起來,将他身旁的一截斷木遞給了白小雨。

這斷木有半人高,手握住的一端已經被石子打磨平整了。

這似乎就是給她特意準備的,白小雨接過斷木,“謝謝。”

陳尋在前面引路,他走得不快,白小雨杵着斷木拖着傷腿也能跟上。

兩人沿着河流走了一小會兒,白小雨看見左側确實出現了一條上坡的道路。

經過一棵大樹的時候,陳尋利落地撕下衣袍下擺,在樹幹上系了一個結,留下記號。

兩人沿着陡坡往上走。白小雨深一腳淺一腳踩着石頭,穩住身形往坡上走。

這地上有些苔藓,白小雨得費很大勁,才能杵着木棍往上走。

小腿是真的開始痛了。

爬了好一會兒,郁郁蔥蔥的林地仍然看不到頭,白小雨痛得額頭上冒汗。

她腳底一滑,摔到了地上,臉都埋進了土裏。

陳尋聽到聲響,回頭看她,先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然後迅速地拉白小雨起來,見她小腿傷處又浸出點點血跡。

他蹙眉道:“你……腿腳實在不便,我背你。”

白小雨拍了拍臉上的土,想到這陳尋素有心疾,身子板好像不咋地,有些猶豫:“還是我自己走吧,你也受了傷。”

陳尋走到白小雨身後,站的比她矮了些,“無礙,若是天黑前走不出去,這林子裏有狼,恐有性命之憂。”

白小雨一聽這話,求生欲占了上風,立刻乖覺地去攀他的背。

陳尋把她背了起來。白小雨臉頰貼着他的耳朵,有些臉熱,只能說:“謝謝你。”

陳尋走得也不快,他确實受了傷。

兩人搖搖晃晃地往坡上走。

白小雨猛地覺得心中悲涼。

她,一個已入渡劫期的修士。

他,一個叱咤風雲的神魔。

竟然在她化神之劫的幻夢裏,落魄到吃土。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白小雨嘆了一口氣。

陳尋微微地把她往上托了托,“你的腿若是疼得厲害,不若再用些金創藥。”

白小雨悶聲道:“不用。”那酸爽還是算了。

頭順勢趴到了在陳尋肩膀上,鼻尖聞到他身上的藥香,還有一股熟悉的隐隐薄荷沉香,像是她在陳易之身上聞到過的一樣。

她張了張嘴,卻問道:“你的馬匹是出了什麽事情,為何會無故發狂?”

陳尋似乎輕笑了一聲,“昔年宮中禦醫斷言,我活不過弱冠,博遠侯便沒有立我為侯府世子。如今拖着這具病體,卻是過了弱冠。奔馬發狂,你認為是何故?”

白小雨沒想到陳尋這麽開門見山,嗫嚅道:“原來如此。”她頓了頓,又問:“那你想要襲爵嗎?”

陳尋:“嫡長子及冠,然長幼有序,由不得我。”

白小雨莫名發現這個陳尋仿佛也是個使命感很強的人設,和陳易之非要去1v3的使命感有點相似。

她撇了撇嘴,“我命由我不由天。”

陳尋低笑了一聲,“熟料周家小姐原來還是個離經叛道之人。”

被神魔批注離經叛道,白小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那是因為你還不了解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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