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白小雨識趣地躍過了這個話題,問秋雲道長道:“我上次在冥嶺遇見了軒轅氏的绮羅,她口口聲聲說,白術上仙消失了二十載,是因為陳易之,師傅,這是怎麽回事?”
秋雲道長詫異道:“你不記得了?”
白小雨老實地點了點頭,“不太記得了。”
秋雲道長嘆氣道:“你當時險要入魔,又被困于天靈珠內,又修為全無,形同凡人,不記得就不記得罷,不過當日老夫見你被吸入天靈珠,那煉天靈珠之術甚是邪詭,老夫與白術對峙,卻見他修為大神,竟是隐有神君之威。”他捋了一把胡子,“而後他也躍入天靈珠把老夫擋在珠外,具體如何,我也不曉得,但是他消失二十載,怕也是有所損耗。”
白小雨沉吟片刻,看前方金光大盛,一座紅瓦樓閣出現在眼前,“這就是藏仙閣?”
秋雲道長:“正是。”
藏仙閣的正門是一面石門,刻着一朵巨大的蓮花,花中有個方形的凹槽。
白小雨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她心念微動,轉頭問秋雲道長:“師傅,可曾進過藏仙閣,可曾聽說過神魔的最後一劫?”
秋雲道長微揚拂塵,“這神魔的最後一劫老夫倒是不知,不過上古真神萬年湮滅,就是沒有渡過這最後一劫。”
白小雨:“那最後一劫究竟是什麽?”總不可能大家都是1v3吧。
秋雲道長:“上古真神為神萬年,最後一劫是個情劫,傳說真神愛上了一個凡人,自降神格,化為凡胎,卻終為這個凡人所誅,心死而湮滅。”
白小雨愣了,且不說這個上古真神怎麽這麽脆弱,那看起來每個神确實到最後的劫難都有所不同。
陳易之1v3的最後一劫肯定不算情劫,只能算作死劫……
白小雨想了想,既沒有vip入場資格,就任憑腳下玉葉飄蕩,往前行去。
秋雲道長一指前方白玉石階:“此乃仙門軒轅氏。”
白小雨“哦”了一聲,“绮羅還說靈霧派不若投在軒轅氏門下?”
秋雲道長哼了一聲:“軒轅氏自诩仙門第一派,鎮守天道,自然看不上靈霧山了。”
同行攀比,白小雨不感興趣。
她問秋雲道長道:“師傅可曾去過神界?”
秋雲道長笑道:“老夫未有神格,還未曾踏足神界。”
白小雨眼前雲霞霧繞之景未變,卻聽見腦中一聲:“魔修。”是魔君舒圖的聲音。
她的神識答道:“怎麽?”
魔君舒圖的神識道:“神魔仙體破碎,速回幽蘭殿。”
白小雨心中一跳,對秋雲道長抱歉道:“我有些急事,多謝秋雲師傅,改日再聚。”說罷,就飛速捏了個訣,跳回了袖中琉璃盞,回到了鬼蜮幽蘭殿中。
一落地,就是漫天的黑色魔氣卷土重來,夾雜其間的是金箔點點。
白小雨神識游走,才看見陳易之躺在巨大的冰山之上。
那冰山散發出的白煙雖是寒涼刺骨,可陳易之的皮肉卻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一團又一團黑氣從身體裂開的縫隙竄了出來。
白小雨沒想到這仙體破裂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舒圖,流鶴和梵魚各立一方,用靈力護住陳易之殘破的仙體。
舒圖看見白小雨的身影,心中大石落地。
神魔自降神格,入了白新亭化神之劫的幻夢,魔力反噬,這具仙體已經油盡燈枯。
天地之間,能夠挽回這具仙體的唯有一株幽草,得上古真神之力庇佑的幽草。
舒圖面目微沉,望向白小雨袖中,對她道:“神魔與你的葉片,可通往八荒之地。這八荒之地之中有一株蘭草形若鬼面,可暫時固住仙體。你速速去取。”
話音未落,白小雨腦海中就忽而出現了此鬼面蘭草的形制。
白小雨知道魔君舒圖無真神之力,恐怕不能去八荒,才派她這個渣渣去。
可是既然有葉片,為何魔君舒圖還是不能去,難道這葉片是個人定制……
可是眼前忽聚忽散的陳易之也不由她多想了,白小雨只得捏了個訣,鑽入葉片,落入了八荒之地。
出乎意料地,此時此刻的八荒之地卻是個豔陽天。
烈日炎炎下,是一片默然的,毫無生機的沙漠。
這掉落的方位和上次不一樣。
上一次來的時候,明明是一片黑暗的獸林。
可是這裏為什麽是豔陽天,還不見植物。
這要到哪裏去找鬼面幽草。
白小雨尤記得八荒妖獸的兇殘,摸出了白羽扇防身。
她踩着葉片,在沙地上飛行。
這沙地無風無影,靜悄悄的,像個墳墓。
不過說起來,這八荒之地乃上古真神湮滅的神力所化,的确是個墳墓。
為情而死的上古真神的墳墓。
她飛出好遠,才在沙漠之中看見一片綠洲。
綠樹華蓋,枝葉繁茂。
走得近了,那綠洲卻消失不見。
海市蜃樓。
是個幻境?白小雨拜讀過靈寶天尊的參考書,書中有載。
可惜,她沒有記住書中那個繁複的訣式,只好粗暴地用白羽扇揮了揮。
這一揮,黃沙漫天,當空的豔陽被生生撕裂,露出一片無垠的黑暗。
天空漸暗,沙地卻還是沙地。
行過半刻,白小雨看見了沙中出現的一雙獸目,瑩瑩泛着綠光。
她打起精神,祭着葉片飛得更高了一些。
那一雙獸目靠得近了,原來是一條惡犬,獠牙若手臂長,黑色精瘦的腰身,尾巴上卻豎着根根倒刺,朝着白小雨一甩,便有倒刺如刀,筆直射來。
白小雨揮扇避過,朝那惡犬一揮,那惡犬吠叫一聲,隐入了沙地。
白小雨踩着葉片,看見沙地下多出了幾個起伏跟随的沙丘。
這個惡犬既能遁地,還是群居……
白小雨禦空飛行,不敢減速,只能照着舒圖在她神識中留下了鬼面幽草的形制,放任自己的神識在方圓百裏轉了一圈。
沒有看到幽草,不過她看見了幾株枯樹。
她的神識問那枯樹:“有沒有見過鬼面幽草?”
那枯樹睜開眼皮層疊的樹眼,“鬼面幽草要往東處極寒之地而去。不過,就憑你摘不到鬼面幽草。”說罷,就閉上了眼睛。
白小雨內心一哽,默默咽下來自一棵枯樹的嫌棄。
她往東飛去,沙地逐漸凝被冰層覆蓋,而跟随着她的沙丘也終于停下了。
冷霜撲面,周身置于刺骨冰寒,白小雨捏出個厚厚的草球把自己包裹起來。
她的神識飛躍百裏,看見冰天雪地中聳立的一座孤塔。
塔身成冰,直聳入雲,塔頂雪亮的純白,即便是在夜裏似乎隐有黯淡幽光。
漫天冰寒氣息中,若有似無的,是薄荷的沉香。
白小雨心中湧起一種古怪的,難以捉摸的似曾相似的感覺。
她的神識圍繞冰塔的三角塔底轉了一圈,進入了塔身,如若無人之境。
塔中白霧缭繞,只在中心一點長着一株藍色幽草,雖無鬼面,但确實和舒圖留在她神識中的蘭草甚為相似。
神識回歸身體,白下雨加快了飛行速度。
穿破冰霜,行了大半刻,白小雨已是凍得渾身顫抖。
她終于落到了冰塔之下。
近距離觀看,這冰塔更為巍峨。
塔尖隐入蒼穹,惶惶幽亮,似乎是不可攀登的高塔。
然而,在這偌大的八荒之地,魆魆黑夜,茫茫冰雪,舉目四望,唯有這一座蕭索的孤塔。
即便高不可攀,仍舊凄清寂寥。
白小雨呼出一口白煙,手中捏訣,毫無阻攔地進入了塔身,只是在穿塔而過的剎那,她的身體觸電般地顫抖了一下。
她穿梭于塔中的白霧之間,衣袍飄然,每踏出一步,腳底的白霧便凝成一朵蓮花的形狀。
步步生蓮,好一朵朵盛世白蓮。
白小雨滿身浸潤于漫天的薄荷沉香,她适才回想起來,這種氣味她曾在陳易之身上聞到過。
她走入白煙的中心地帶,看見了白煙之中凝結的藍色幽草。
可是不知為何,這株幽草卻沒有鬼面。
白小雨伸出手去摸那顫巍巍的藍色幽草。
那幽草若有所覺,忽而劇烈地顫抖起來,白煙之中升騰起一張人面,口中發出嬰兒般的高聲啼哭,“啊啊啊,娘親!”
吓得白小雨猛地收回了手,這真是鬼面幽草,不過莫非這只是株小草,它還有個娘親在附近?
白小雨立刻摸出白羽扇做出防備的攻勢。
可是那幽草不住地啼哭,滾圓水珠自垂墜的葉片上一顆一顆往下落,“啊啊啊啊啊,娘親,娘親,數萬年不見,你一見面……就要打我嗎?”
白小雨看四下白煙漫繞,并無別物,她掌中翻飛收了白羽扇,“你是在叫我娘親?”
那白煙似的人面哭的更兇了,眼淚如斷線的雨簾,“娘親,娘親,我在這個冢裏,守了數萬年,你都不記得人家了。”
白小雨更懵了,只能出聲道:“你就是鬼面幽草?我可以帶你走嗎?”
幽草哭哭啼啼地說:“那這冢怎麽辦?”
白小雨試探道:“這是何人之冢?”
幽草白煙似的人面微動,竟止住了哭,“娘親都不記得了……這是你的冢啊……”
白小雨覺得白新亭的人生真的是草蛇灰線,滿是她看不懂,書裏也沒有寫的伏筆啊。
她醞釀了片刻,“如若我帶你走,那這冢會如何?”
幽草晃了晃葉片,“這冢,本來就是湮滅之後的殘念,那若是沒了我固住這殘念,這冢自然就會塌了呀。”
白小雨又問:“那這冢塌了以後,有何後果?”
幽草:“冰塔塌了以後,娘親殘存在這天地之間的唯一一點氣息就消散了啊,不過看娘親現在重入輪回,塌了就塌了吧,不過娘親還是要先取回自己的東西才好。”
白小雨:“什麽東西?”雖然你說得大部分內容都不是很懂,但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啊。
幽草葉片一晃,白小雨的神識就被請進了一片靈氣波動的虛空。
白小雨神識問:“這是你的神識?”
幽草答道:“這是我的靈海,娘親,你看到那朵金蓮了嗎?我便是脫胎于你的真身金蓮,可是娘親湮滅後,這金蓮只餘虛影,神力不複,娘親若将它收歸神識,或許來日方長,還能回複金蓮。”
白小雨看見靈氣波動中,确實有一朵金色蓮花的虛影。
她試着将它放入自己的神識,卻感覺靈臺金光一閃,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的面目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額前的蓮花并非紅蓮,乃是一朵金蓮。
那個人影依稀還是個少女的模樣,手中捏着一管竹筆,輕點朱砂,正要往一個做好的陶人面上一點。
白小雨還欲再看,那影像卻飄渺若煙,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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