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莊周夢蝶(三)

這幅肖像畫中的人物分明就是舒年。

一般人看到自己的肖像畫出現在從沒來過的地方,并且這個地方還是兇宅,都會覺得毛骨悚然,但舒年毫無恐懼心理,有的僅僅是疑惑而已。

這幅畫上沒有附着陰氣,不是邪物,只是一幅普通的水彩畫。這更蹊跷,不是邪物的水彩畫怎麽會畫出他的樣貌,又為什麽會被封進牆裏?

趙宇傑說:“我見過這幅畫,大概是在七八年前。我爸很喜歡它,把它帶回了家,挂在牆上,但過了幾個月畫就不見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兒。”

他遲疑了一下,看向舒年:“你……多大了?畫中的你看起來和現在的你差不多大。”

舒年知道他在想什麽,搖搖頭說:“我不是不老不死,七八年前我才十三四歲,沒畫裏這麽大。”

趙宇傑張了張嘴,滿臉狐疑,也有些畏懼,這幅畫實在古怪,舒年也想不明白。

“師兄……”

他眨眨眼,向郁慈航求教,後者笑了笑,将肖像畫從畫框中取出,折起來放在身上,對他說:“再看看,會有答案的。”

舒年點點頭,看了一眼資料附着的地形圖,下一個展廳是放映廳,應該是可以看那兩盤錄像帶了。

郁慈航走在最前面,推門而入,出人意料的是,放映廳十分幹淨,沒有惡心的粘液與蟲子,甚至連灰塵也少,窗明幾淨,羊毛地毯與柔軟的沙發看起來溫暖而舒适。

像是有什麽東西故意引誘着他們觀看錄像帶。

想是這麽想,舒年倒也沒有避而不看。他想知道答案的事情很多,比如為什麽會有他的肖像畫,比如蝴蝶為什麽唯獨對他親近,如果不看,最後肯定什麽都不知道。

幾人坐下,趙宇傑去操作錄像機,舒年不自覺從包裏拿出一包小熊軟糖,他看東西的時候總想吃甜食,這是改不了的習慣……

錄像會播放在投屏上,為了看得更清楚,趙宇傑把燈光調成了最暗的一檔。

舒年把軟糖塞進嘴裏嚼嚼嚼,偏頭看向挨着他坐下的郁慈航。

昏暗的燈光落在郁慈航完美的五官上,光影朦胧,此刻他好像感覺到舒年在看他,将身體微微轉了過來,溫柔問道:“怎麽了?”

“師兄,吃糖嗎?”舒年小聲問。

郁慈航笑了笑,沒有回絕,但好像也沒伸手拿的意思。

舒年覺得也許是他不想碰軟糖外的糖霜,既然師兄幫他擦手了,他也該投桃報李才對,便捧着一顆軟糖,送到郁慈航唇邊:“給。”

郁慈航眸中笑意更深,低頭将軟糖含入口中,雙唇輕輕擦過了舒年的手心,留下了微涼柔軟的觸感,如若親吻。

“很甜。”他深深凝視着舒年。

“嘭!”

錄像機突然傳出了怪異的巨響。

郁慈航微笑起來。

趙宇傑吓了一跳,後退幾步,驚慌地回頭詢問:“有鬼嗎?”

舒年過去看了看,剛才那個瞬間他是感覺到了陰氣的流動不太正常,但錄像機依舊好端端的,不是有鬼,就搖了搖頭。

趙宇傑松了口氣,趕緊将錄像帶放進去,就跑到沙發上坐着去了,他怕死,還是離這些東西遠點為妙。

第一盤錄像帶開始播放了,畫面顯示的日期是二十多年前,舒年拿出之前收集的照片比對一下,前後也就差了兩三天,錄像在拍照之前。

畫面拍攝的是一群年輕人在山上寫生,他們幾乎都出現在了合影中,是同一批人。

山上游客不少,有人跟他們搭話,原來他們都是易江大學建築系的學生,這次是來參加院裏組織的寫生活動。

聽說他們是易江大學的建築系學生,游客們驚嘆不已,易大是國內的頂尖名校,建築系更是易大的王牌專業,在國際上也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能考進去的人近乎萬中無一。

錄像經過剪輯,一天過去,到了黃昏時刻,學生們開始收拾東西,只有一個人還坐在畫架前畫畫,他朋友扭頭叫他:“左朝見,別畫了,該下山了,晚上還有篝火晚會呢!”

那人動作一頓,把畫筆放下了。

他動作利落,很快收拾好了用具,轉身走來,人似月色,冷而清冽,不染半分塵埃,好看得驚人。

“走吧。”他說。

“……哦。”朋友愣了愣,取下錄像機,将三腳架疊起來,這一段畫面很亂,但沒有停止拍攝,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說實話,每次看你的臉,我就覺得老天真是不公平,家裏有錢,腦子聰明也就算了,居然還長得這麽帥,啧,你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

“你跟文院院花怎麽樣了,成了沒?”

“沒有。”

“沒有?怎麽可能?她明明——等會兒,我說,你該不會又把人家給拒了吧?”

“嗯。”

“……”他朋友深吸一口氣,“你夠狠。人家大美女追了你那麽久,你居然無動于衷,從小到大你喜歡過誰嗎?你想遁入空門當和尚?”

左朝見沒有回答,錄像至此告一段落,後面的內容全是空白。

舒年吃掉最後一顆小熊軟糖,擦掉指尖的糖霜,拿起手機搜索“易江大學建築系”和“左朝見”的名字。

試過幾次同音字後,他打出了正确的名字,搜索到了一些信息。

信息有建築設計大賽的獲獎名單,左朝見赫然在列;另外幾篇竟是易江大學為左朝見撰寫的悼文,原來他很早以前就死了,時間就在合影拍攝之後的轉天。

學生們在返程途中,意外遭遇了極端天氣,暴雨傾盆,山高路險,道路濕滑狹窄,左朝見為了拉住一個搖搖欲墜的游客不幸摔下山崖,直到半個多月後,他的遺體才被搜救隊發現。

看到這裏,舒年略覺惋惜,同時也在思考着左朝見和趙澎的關系,趙澎保存合影與錄像帶是為了什麽?博物館裏的東西引他看錄像帶的目的又是什麽?

還有一盤錄像帶要放,趙宇傑再也不想靠近錄像機了,瓦工替他播放,舒年放下手機,看起了第二盤錄像帶。

這盤錄像帶有些奇怪,一直保持在同一個畫面上。

畫面拍攝的是空無一人的教室,窗外天氣陰沉,一直在下雨,如果不是有雨聲,舒年還以為這是靜止畫面。

“轟隆——”

雷聲響起,舒年目光一轉,意識到這不是從錄像帶傳出來的聲音,而是博物館外下起了雨。

雨聲越來越大,與錄像帶中的雨聲逐漸重合,當它們變得完全相同時,舒年身邊的環境一下子變了,他竟然進入了錄像帶中的空教室。

是鬼的空間?

舒年環視四周,教室裏沒有郁慈航他們,只有他在。

他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了某些東西,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完全不疼,于是他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了。

他進入了一個夢境。

夢是玄之又玄的事物,自古以來,衆多玄學大師為解夢傾注了巨大的心力,甚至研究出了一些保存夢境的方法,最有名的事例就是“黃粱一夢”。

客店中,落榜的窮困書生哀嘆自身凄苦,好心的道士取出瓷枕頭叫他枕上,書生在夢中度過了富貴榮華的一生,醒來時店家的黃粱飯仍未煮熟。

這其實就是道士在瓷枕中保存了夢境,能讓人如臨其境,除了沒有痛覺之外,其他感官仍舊保留着,足以假亂真,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區別。

舒年知道,現實中的自己應該是正在沉睡,這是他的意識被卷入了夢境,必須等到夢中的某個時間點結束才能醒來。

這是誰的夢境?趙澎的,左朝見的,還是其他人?

舒年在空教室裏東張西望,一般來說,夢境的起點都會留下一點痕跡,表明夢境主人的身份。

他在課桌上看到了一些東西:一只手表,一疊稿紙,稿紙上印着易江大學的校徽,以及建築系的設計作業,封皮上寫着左朝見的名字。

原來是左朝見的夢境。

舒年有點興奮。他入過不少夢,可來自二十多年前的夢還是第一次見,如果要類比,就是愛酒之人見到陳年佳釀的喜悅感。

“吱呀……”

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舒年回頭,來人正是左朝見。

他被雨渾身淋透了,垂着眼眸,濕漉漉的黑發貼着臉,膚色白得透明,雨珠沿着優美的下颌線條滑落,沒入襯衣領口,少了幾分清冷,流露出惑人的欲色。

舒年感到新奇,叫着對方的名字:“左朝見?”

“……”

左朝見擡眸與舒年對視。他的眼睛很漂亮,幽靜若深潭,見到舒年後,潭水泛起了層層漣漪。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向着舒年走了過來。

他握住了舒年的手腕,舒年沒有抗拒。

左朝見執起他的手,将他的手心攤開,以指腹用力地反複抹過,好像在擦拭着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舒年不懂左朝見在做什麽,明明他的手還挺幹淨的,不然也不會喂師兄吃糖了,夢中的人行動都這麽不合邏輯嗎?

直到舒年的手心有點發紅,左朝見停下動作,握住了舒年的手,手指穿過指縫,緊緊與他十指相扣。

他向前一步,更逼近舒年。兩人的距離本來就近,這下更是幾乎完全沒了空隙,身體相貼,舒年能感覺到他身上屬于雨水的冰冷和濕潤。

舒年站得不穩,只好坐到了課桌上,左朝見欺身上前,扣住他的後腰,将他圈在懷裏,頭漸漸低下。

“……”舒年睜大眼睛。

怎麽感覺哪裏不對?

“擡頭。”

左朝見聲如其人,如碎冰般幹淨冷冽,卻不平靜,壓抑着深深的欲念。

這回舒年可不幹了,一把推開左朝見,翻過課桌要走,可還沒下桌子,他就猝不及防地被左朝見扣住腳踝拖了回來,整個人被按躺在了課桌上。

“你……”

舒年還要說話,左朝見卻根本不給他機會,死死扣住他的腰側,吻了下來。

舒年:“……”

……這是春.夢啊?!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二十

三號(小號):說好的遁入空門當和尚呢?說好的誰都不喜歡呢?

三號(小號):你說話算數啊!不要碰我的年年!

二號[管理員]:我沒說過。

三號(小號):我不管,現在是秋天,不是萬物複蘇生長繁衍的春天,你該死了!

四號:你不也挺春意盎然的?

四號:七號的畫好看嗎?

三號(小號):[表情]貓貓無辜.jpg

三號(小號):我是為了藝術。

四號:垃圾。

一號[群主]:[微笑]

一號[群主]:我們需要談談。@二號

一號[群主]:我會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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