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花娉。”

花娉正在樹後專心烤着她的小蘑菇之時，潭邊蘇良不含情緒的呼喚傳來。

花娉動作稍頓，蘇白蓮這回的速度似乎比以往快了幾分啊。然後慢條斯理地繼續烤蘑菇，烤完了再慢條斯理地吃完，然後才起身慢悠悠踱了過去。

這小潭是真“小”潭，立于潭中水也只浸到腰部之上。蘇良半裸上身靠坐于小潭裏，潭水沒于肩部，帶着濕氣的長發散下，襯着月光下蒼白到剔透的臉色，讓花娉心中一瞬間閃過“嬌弱美人出浴圖”這幾個字。

花娉默默汗了一把，要是讓蘇白蓮知道她此刻腦中閃過的念頭，她猜他這一回絕對會英勇地選擇同歸于盡。

蘇良自然是不會讀心術的，面色和他的聲音一般平靜，對于花娉的姍姍來遲似乎也并未任何不滿。當然，這是花娉連日來訓練的成果，因為這個約摸是使喚人使喚慣了的蘇公子，在花娉第一次來得稍遲了些而表示不滿之時，花娉十分之溫和寬厚地讓他在小潭裏浸了一晚上冷水浴。

如今看來，蘇公子的耐心果然已被她培養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她真是一個以德報怨的道德模範啊。

花娉感慨着上前，艱難地将蘇良從水裏拖了出來，對于他赤祼的上身視若無睹。雖然蘇良的身材實在不錯，不過對于前世曾抱着研究學習的虛心求知态度飽覽各國“哔——”片的花娉來着，實在不算什麽。更何況在她發現原來更加窘迫的是蘇良之後。

花娉将蘇良拖上岸，轉身彎腰準備拾起岸邊蘇良的衣物扔給他時，不想蘇良竟趁機在背後輕輕一推——

“撲嗵”，花娉被推進了潭中，嗆了幾口水後狼狽爬起，緩緩轉身，看着蘇良緩緩拔劍，月光下笑得格外陰森：“蘇公子這是最終決定要‘殉情’了麽？”

蘇良也笑了：“不，是最後之物終于找到了。”

……

原來那組成陣眼的最後之物正是這個他們早已來過多次的小潭。若非今晚圓月的方位正好，蘇良怕是仍推算不出來的。

花娉眼角抽了抽：“蘇公子，這一潭水我要怎麽毀了它？”喝光還是精衛填海？

“這潭底中央……就是你現在站的位置，有塊方形石板，毀了它便成。”

這倒是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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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娉擡腳探了探，腳下果然有塊堅硬似是石板的東西。這一次，她果然又頑強地活下來了嗎？花娉稍退一步，雙手握緊鏽劍，劍鋒朝下狠狠刺下。

石板被刺穿，潭底似是整個微震，而後底部的泥土竟如海綿般開始将潭水吸入。花娉有些驚奇地低頭，看着潭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變越淺。在潭水就快徹底被吸幹之時，潭底突然傳出奇怪的“咔咔”聲響。

蘇良突然臉色一變，疾呼：“出來。”

花娉立刻明白不妙，想爬出來越已來不及，在潭中最後一滴水消失之際，潭底“唰”一聲突然轉出無數小孔，難以數計的箭矢閃着寒光從小孔裏噴射而出。

蘇良倏然躍起，在最後關頭拉起花娉，同時握着她持劍的手“锵锵”幾下疾揮，擊飛衆多襲來的箭矢，帶着花娉平安落于地面。

小潭在持續一陣“嗖嗖嗖”後終于歸于平靜，再無任何聲響。

死裏逃生的花娉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就聞身邊一聲悶響，蘇良無力地倒于地上。原本蒼白的臉色浮現徹底的青紫。

花娉有些呆愣地瞪着暈倒于地上的蘇良，眨了眨眼，片刻才理清現在的狀況。陣破了，她可以自己出去了；魔頭毒發了，為民除害的機會來了。

花娉盯着地上的蘇良半晌，然後緩緩地重新舉起了劍對準蘇良……

良久之後，花娉仍是僵硬的維持着同樣的姿勢，手已開始輕顫了劍卻依舊落不下來。最後，花娉長嘆一聲，挫敗地收了手。

果然，殺人是個需要極強心理素質的高難度工作。

花娉将劍收回了劍鞘，讓它再度成為拐杖，然後看了蘇良最後一眼。反正他都毒發了，估計是活不了多久的，不如就讓正義的老天自己收了這禍害吧。花娉拄着劍轉身離開……

一柱香後。

樹林裏，花娉滿頭黑線地拖着蘇良慢騰騰前行，用的依舊是那根質量上乘的腰帶。

她回來了！她竟然回來了！她竟然良心難安地回來了啊有沒有？以後誰還敢說她是小人？她分明就是聖母！聖母啊！

花娉心中淚流滿面，拖着個累贅艱難前進。

她本已走了老遠，可是腦內欠抽的小天使卻不停地提醒她，蘇白蓮是為了拉她一把才動了真氣而最終毒發的。若他不出手，此刻變成刺猬躺在潭底的就是她了。

她其實不明白蘇良怎麽會突然覺醒了他應該從未用過的善心，在危急時刻救了她一命。

不說陣已被毀，應該早已發現他失蹤的大俠們或者清霄宮人，很可能很快便能找進來救他也去了。即便沒人來救，他若暫時扔掉點帥哥包袱爬着出去，或許也能有條活路。總歸比救了她毒發的好，而且是在明知她很想弄死他的情況下。

只能說，變态的思考回路，果然不是她這種正常人類能夠理解的。

再想想，雖然他欠抽又欠虐，裝逼又做作，還據說無惡不作，不過除了被當成他苦逼的替身之外，他好像也沒直接傷害過她。她拉着他掉懸崖，他最後也終是沒将她扔下，她摔斷腿也只是他條件反射下的自衛。之前滿是屍體的小院中，她絕望之時也是他拉了她一把。

其實仔細想想，他似乎就是無數次袖手旁觀看熱鬧而已。不過，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有像她這般高尚的情操，能夠古道熱腸樂于助人見義勇為與人為善以德報怨……是不是？

所以，腦內小天使讓花娉越走越慢，最終控制不住腳步滿頭黑線地調頭轉了回來。

拖着蘇良，花娉終于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愛當聖母了，一種道德上的優越感頓時油然而生啊有沒有？

蘇白蓮，我沒趁機報仇還把你拖出林子，也算還了你這回的救命之恩了，你要是自己撐不過去毒發身亡，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花娉如此想着，卻沒想到，先撐不過去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