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原來大爺不是那麽好當的。

在花娉先是“親切友善”地湊近蘇良,坐在他邊上格外香甜地吃着點心,然後又拿出塊糕點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之時。蘇良一直閉着的雙眼倏然睜開,與此同時迅速出手,一把握住花娉手腕,使力一帶再俯身而下,便輕松将花娉緊緊壓制于地面之上。

花娉傻眼,手中捏着的糕點失力滾落,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她這個才翻身的農奴此刻又被壓了,并且這一回壓得分外具體!

蘇良灼熱的體溫透過衣衫熨入她的肌膚,全身隐隐的力量仿佛随着呼吸而起伏,帶給她無法忽視的壓迫之感,讓她心下慌亂,呼吸也跟着不穩起來,莫明地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

難耐的窒息之感與逃避危險的本能,讓花娉開始奮力掙紮着反抗,另一只自由的手直接便揮向蘇良有些鐵青的臉。

蘇良微一偏頭便輕松閃過,本已鐵青的臉色更加難看,伸手将花娉這只手手腕也鉗于掌中,往上壓制于她頭頂。同時身子俯得更低,呼吸不同尋常的粗重,鼻尖離花娉的臉僅有寸餘,柔順的黑發垂落,若有似無地拂過花娉臉頰,讓她更加慌亂。

蘇良一手鉗制着花娉雙手,一手撐于她頸側地面,黑眸中隐有怒火躍動,直直望進花娉眼底,一字一句道:“宮主你若鐵了心要與蘇某殉情,蘇某也可以奉陪。”

……神經病啊,我就是死也要離你遠點!

花娉突然也覺得很憤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憤怒。感覺自己就像個小醜,自得其樂地演了半天,原來是場獨角戲。本以為也是劇中人的那個其實早當了觀衆,嘲笑着在一旁看熱鬧。

很好玩麽?他知不知道,她每走一步有多痛?他知不知道,她得費多大的勁才能拄穩劍,撐住兩個人的重量?

她真的不懂,他是出于什麽心态才裝得半死不活來玩她。

花娉抿緊唇,狠狠回瞪着蘇良,眼中卻終有難忍的水光浮現。蘇良一頓,眸中有一瞬的錯愕,而後眉頭擰得更緊。似要開口,花娉卻突然垂眸移開了視線,也掩去了眼中水光。

媽媽……對不起……活着比死要難那麽多,無論我到哪裏,永遠都不夠強大。即使多有了一次機會,即使時常放棄尊嚴……答應你的事,還是做不到。

“我想活着”和“我必須活着”的差別,她常常會忘記。

從她莫明其妙死掉,莫明其妙穿來的那一天起,便一直在努力适應。她以為自己做得很好,可是這個莫明其妙的世界,真的一點也不好玩。

在花娉覺得自己突然失了所有的力氣,不想再玩了的時候。鉗制着她的力量突然一松,蘇良沉沉地覆下,倒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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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樹之下,蘇良被腰帶牢牢綁于樹幹上,臉色依舊帶着青。

花娉拿着那把“不可貌相”的鏽劍,在蘇良身上比比劃劃,一下橫過脖子,一下又劃過胸口,仿佛在找從哪裏更好下手。

其實花娉很想從哪裏都來一手,卸個十塊八塊的也不算多。雖然她是和諧社會裏成長起來的和諧好青年,哦不,好少女。不過所謂入鄉随俗,江湖中人,殺個把人,似乎壓根兒不值一提,何況這個人還是個大魔頭渣敗類。

就在花娉認真思考這個血腥問題之時,蘇良眼睫突然微顫了顫,花娉迅速擡手,在蘇良睜眼之時,将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蘇良微頓,神色未變,視線微垂移向鏽劍,而後再緩緩移向花娉,靜靜看着她。

花娉冷冷回看蘇良,已懶得再和他演戲,語氣平靜而冷淡:“不知蘇公子這回是病貓還是老虎,不過病貓也好,老虎也罷,都不一定快得過我這手一抖。”花娉稍頓,視線掃一眼手中的劍,“對了蘇公子,這把鏽劍大概要比你想像的好用得多。”

“……那宮主為何現在仍沒有抖?”

花娉微微一笑,手稍一使力,緊貼着蘇良頸項的劍刃無聲劃破皮膚,鮮血頃刻滲出,沿着鋒刃滴落。那血,竟微透着紫青之色。

花娉見狀凝眉,眸光微動。

蘇良神色依舊未動分毫,仿佛那劍劃破的,并非他的頸項。只眸光微移,淡淡掃一眼劍刃上滴落的、帶着青紫之色的鮮血,平靜開口:“莫非宮主以為,蘇某之前是在整你嗎?”

花娉并不言語,手中的長劍依舊高舉。

蘇良輕笑:“我的确已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若強用內力,倒是能行動,但這劇毒本就是以內力強行壓制才暫時抑住,再行真氣,只會讓毒素重新擴散,出不了這林子便會身亡。方才若非宮主那種種明顯嫌命太長的舉動,蘇某是不會擅動真氣的。”

不,我嫌的是你的命太長。

花娉垂眸,其實蘇良突然失去意識倒在她身上後,她便察覺到了之前的不對勁,喘息異乎尋常的粗重,過分鐵青的臉色也不像僅是因憤怒所致。所以已猜到自己可能誤會了,或許他并非單純為了玩她而已。如今看來,的确如此。

花娉憤而欲同歸于盡的決心稍褪了褪,不過手中的長劍仍沒有絲毫松動,道:“就是說,你其實仍有能力弄死我,只是若如此你也會死而已?”

蘇良未答卻默認,只道:“蘇某還不想死在這兒,我猜宮主也不想。”

花娉沉默,少頃,終于收回了劍。的确,她最終還是不想在仍有希望的時候放棄。既然不想死,那要在這個偌大又無序的破林子裏找三個她都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就還是得靠蘇白蓮。

“我叫花娉。”花娉突然開口。反正都不演了,宮主這個她其實很厭惡的稱呼,也不用強迫自己忍受了。據她所知,清霄宮之人并不知這身體原主人的名字,說她自己的本名應該也無礙。

“……花姑娘,幸會。”蘇良眸光幾番流轉,最後歸于平靜,只道出一聲不明其義的幸會。

花姑娘……花娉眼角一抽,默默偏頭:“你還是叫我花娉吧。”

花娉覺得,繼蘇魔頭、蘇白蓮、蘇變态之後,這位蘇公子又有了一個酷炫的新名字——蘇鬼子。

蘇鬼子,你這種随時随地都能讓人想抽的本領,也很讓人欽佩。

勉強達成默認協議的二人,開始合作走出這鬼哭林。因為組成陣眼的四物之中有一個已被毀的關系,陣法失去規律,另三個并不好找。蘇良推算的方位時常出錯,不過花娉倒也不再有怨言,認命地一腐一拐半扛着蘇良繼續從頭開始。

如此過了七天,他們總算又找到了另外兩物,一個是塊不起眼的石頭,一個是一棵明顯秀于林的參天高樹。花娉萬分慶幸當初她多手從那地室裏摸出了這把看似廢鐵的鏽劍,否則此刻即使找到這石頭和樹,他們也是沒能力毀了的。

毀了石頭和樹,只剩下最後一物,可卻又找了好幾天仍是沒找到。

天色漸晚,又是一天過去,仍沒找到這最後之物,花娉只好撐着蘇良回來了這幾天他們作為根據地的小潭邊。

蘇良被她扔進潭裏清洗,她在岸邊忍着惡心烤蘑菇,當你連着吃了七天以上各種品種的蘑菇時,你也會惡心的。

花娉覺得她都快成蘇白蓮的專業護工了,不僅要負責半扛着他走,負責找吃的,還得負責他這個潔癖患者的各種龜毛要求,比如每天把他弄進水裏再拎出來。

若是哪天她突然穿回去了,一定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專業護工。這真是一個令人心酸的新技能。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既使她如此專業,蘇良的臉色似乎也一天差過一天,她猜他已快壓制不住那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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