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6)

不了那毒發之痛而自我了斷了。”洛隐冷冷地抽回手道,“病體既已死,沒有察看對象,自然更不可能找出解毒之法了。”

花娉一愣,轉頭看向蘇良:“那她就是那個你在落雲莊時曾說過的,受不了毒發之苦而自盡的前一個中毒之人?”

“……大概吧。”蘇良靜了靜後道。

其實他也并未見過前一個中毒之人,義父當年将還是癡兒的花娉帶回清霄宮時,只随口說了句她身中劇毒,記得每月喂次解藥,免得她毒發之時将自己弄死,上一個中毒之人便是這麽死的。然後便從此對她再不聞不問。

是以他雖然對義父竟然帶個孩子回清霄宮養的舉動有些訝異,但既然義父并不關心,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直到八年前暫時需要一個傀儡宮主時,才想到她這個養在宮裏浪費糧食的米蟲,于是就順手使用了一下。本來一直用得好好的,這癡兒也很是聽話,不想那天摔了一跤就摔出了現在的花娉,憑白給他添了這麽些麻煩。只是……他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有一個不想解決的麻煩。

蘇良發現,他盯着他的“麻煩”之時,洛隐也突然盯着“它”,左看右看,面露探究之色,可明顯不像在研究病情。

蘇良眉心再度隐隐一鎖,正要開口,就聞洛隐在他之前出了聲:“原來是你。”

“……啥?”花娉不認為自己見過這個冷血神醫仙人。

“那十七年前因中毒自盡的女子便是你娘吧?”洛隐道,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篤定。

……

……

=口=!

原來這個跌一跤把自己跌上了西天的悲劇妹子,不僅有個連環變态殺手的親爹,還有個身中劇毒的親媽。

“時間隔了太久,方才沒注意,現下仔細一看,你跟你娘長得有七分相似,而當年老夫替她解毒之時,她正是已有孕在身……想來若非如此,她大概也撐不了那麽久。她自盡之時,正是你出身兩月之後,你這毒,估摸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老夫原本也懷疑過,見後來并無人帶你來找老夫,還以為那嬰孩沒被影響。”

花娉仍處于驚訝之中。這下她不僅冒出個爹冒出個哥哥,還冒出了個娘,雖然已死,但看來和清霄宮肯定是點有關系的。這亂七八糟的身世她實在不想知道。其實對于這個“爹”和“娘”,她并沒有多大感觸,畢竟她仍覺得她是花娉,而不是這個被毒壞了腦子的癡兒。

只是……駱習航是她哥哥這個事實卻似乎無法忽略。她又一次被迫想起了這個比“駱習航成親了”更加坑爹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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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良也一臉沉思。他和閻浩都原以為那“業火”是閻浩的師父研制而出,如今看來,似乎并非如此,那洛隐口中那個送藥的師弟便是閻浩的師父?義父和花娉的娘又有什麽關系?

二人心中各有思緒,洛隐見狀頓了頓,仿佛突然想起什麽正事般,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說:“算了,這些都不重要,老夫不過有些訝異,沒想過會再度碰見這毒……”

洛隐停了停,看了花娉一眼,起身走向這個不大的小茅屋裏的另一間房,同時道:“你随我來。”

花娉微頓,眨了眨眼起身乖乖跟上。蘇良也十分理當然地跟着過去,不想洛隐卻在花娉跟着自己進了房之後毫不客氣地“砰”一聲關上了門。

蘇良瞪着在他眼前猛然被阖上并且差點就要撞上他鼻間的門板,眼角十分明顯地抽了抽,出掌便欲劈開門,卻聞洛隐的聲音十分及時地響起:“你是帶她來求老夫解毒的吧?”

蘇良舉到半空的掌猛地剎車,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後忍着額際似乎隐隐跳動的青筋,默默收回了掌,轉個身靠于門上,欲在門外等待,卻聞洛隐的聲音再起:“老夫醫病不喜有人旁觀,旁聽也不行……”

“……”蘇良重新轉身,瞪着眼前這面看來很薄且十分老舊的門板,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于是洛隐在稍等了片刻後開度開口,依舊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冰冷語調,只是語速卻緩了好幾分,因此而略顯悠閑,明确表示出了他的不在乎:“如今已過了十七年,現在這毒對老夫來說肯定不會如同當初那般難解,不過……若是有人不想解,那就沒辦法了。”

“……”蘇良再次狠狠瞪着門板,然後才終于一拂袖,躍出了茅屋,腳下幾點,飛到了遠遠的藥田邊他用內力也聽不到屋內聲響的範圍內。

洛隐的舉動怎麽看都透着古怪,不過何如曾事先提醒過他“回春仙”有很多怪癖,說服他醫病并不容易,他若有什麽要求最好還是聽從為妙。所以他最終還是如洛隐所願地離開了,至少他看來并無傷害花娉的意圖。

蘇良在遠遠的藥田邊等候,一等再等,等到太陽都快落山,他的耐心也即将耗盡之時,那扇薄門終于打開。

蘇良再度躍起,重新飛向茅屋。遠遠看見花娉從房內踏出,面色沉沉,而眸光似乎比面色更沉。

蘇良心中頓時也沉了沉。看她的神情,這毒似乎果然不是那麽好解的,或許他不該先給她希望。

蘇良躍近之時,花娉的臉色已如常,仿佛他剛剛看到的那一眼只是錯覺。

蘇良靜靜盯了她片刻,卻沒有說話,轉而将視線移向洛隐,目光似是詢問,卻有着質問之意。

顯然清霄宮裏嚣張慣了的蘇大魔頭忘了他才是有求于人的那個,并且眼前這個“回春仙”是比他更為嚣張的人種。所以洛隐冷冷看了他一眼後一聲不吭地從他身畔而過,重新朝屋後的藥田而去。

蘇良微滞,默默瞪了他背影半晌,然後臉上突然漾開笑容,又成了那人前溫良端方的蘇公子,聲音溫和而有禮:“神醫請留步,神醫妙手,不知她這毒可有解?”

洛隐這才停了下來,回過頭道:“要解它不算難,可也不易。”

蘇良看着他繼續笑得有禮,等着下文。

“先需要一味藥,并且這藥也不遠。”洛隐指指西側雲霧缭繞的高山,“就在那兒,可是,有沒有可能找到老夫就不知道了。”

56

天光未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采蘑菇的小姑娘就和她的小夥伴一起在黑暗中爬上了山。

因為他們要采的這種叫幻菇的蘑菇有點奇葩,只生長在這座山的山頂,并且只會在第一縷陽光漏下天空之時冒頭,然後露臉約摸一柱香的時間後便會重新縮回地底。所以花娉和蘇良要在這一柱香的時間裏找到它。

這個蘇良從未聽過的幻菇便是洛隐昨日所說的,解毒時必須需要且最先需要的一味藥。因為洛神醫說花娉已吃了太多暫時壓制毒藥的解藥,讓體內毒性更加複雜,所以欲解毒就需先盡可能地清除花娉體內其它藥性。

只是已滲入皮肉骨血的東西自然是沒那麽好清除的,除非能找到這傳說中能吸取其它藥物藥性的幻菇。所以此刻蘇良和花娉才會出現在這座山上。

蘇良覺得花娉扭到腳現在還不算全好,本是想一個人來,讓花娉回到山谷外的馬車裏等着的。可花娉卻說這幻菇和普通蘑菇長得極是相像,得結合周圍環境來分辨,只怕洛隐再描述他也難以分清,而她跟閻浩學過醫,自然是比他要稍稍好點的,所以最終仍是跟來了。

蘇良和花娉終于爬上山頂之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也正好傾洩而下。二人動作迅速地行動起來。

蘑菇都愛陰暗潮濕之地,幻菇也不例外。花娉一邊四下觀察着什麽,一邊帶着蘇良在山頂密林間前進,埋頭搜尋。只是要在如此大的山頂找個不起眼的蘑菇顯然是個猶如大海撈針般的事情。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便過去,蘇良和花娉埋頭看花了眼卻終是一無所獲。雖然早料到不會是那麽容易一天兩天就能讓他們給找着的,不過畢竟辛苦了一早上,累癱的花娉似乎還是非常失望,趴在一塊光滑的大石塊上挺屍。

蘇良眸色暗了暗,暗中決定下山後還是躲過洛隐眼皮,召來清霄宮之人一齊搜尋,找到的概率總比兩個人要高得多。

花娉千埋頭靜靜地趴在大石塊上。朝陽已高升,微金的點點碎光透過密林,斑駁地灑在她身上,她身側的光滑石面反射着陽光,讓她整個人因此仿佛透着淡淡光暈。

蘇良凝眉,突然感覺這一刻的花娉離他十分遙遠,不由上前,擋住了些許光線:“走了。”

花娉仍然一動不動地趴着,沒有說話。

蘇良等了等,然後語氣一轉輕快道:“花娉姑娘,你想讓蘇某背就直說,這點小忙,蘇某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幫一幫的。”

花娉仍然趴在石塊上沒有反應。蘇良正欲上前直接扛了她下山之時,她卻突然開口了:“蘇白蓮,我就是個替身花瓶吉祥物而已吧,你為什麽要喜歡我呢?”

蘇良一愣,沒料到她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盡管他昨日在馬車之上出乎自己意料地說了那麽一大通,并且十分強勢地吻了她,此刻的靜谧之中卻不知怎麽覺得耳根不受控制地有些發燙。

蘇良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尚未回答,花娉卻自顧自的再次開口,聲音很輕仿若自語,卻無比清晰地敲在了蘇良心上:“可是蘇白蓮,我不喜歡你啊,一點兒也不喜歡。”

盡管他似乎總能在危機的時刻讓她覺得安心,盡管他妖孽的外表總是時不時迷惑一下她。可是,更多的時候,他都只能讓她恐懼讨厭只想逃避,他的心思她完全無法琢磨,最好的辦法便是有多遠躲多遠……所以,她肯定還是很讨厭他,她不會喜歡他。

蘇良耳根的溫度在花娉再度開口之時,瞬間冷卻下來,眸色沉如不久之前、朝陽尚未深起之時的密林。

“嗯。”蘇良聲線低沉地輕輕應了一聲,靜靜地看着花娉趴在石頭上的背影,幽深的眸光難辨。

他知道。或許他該高興,畢竟上一次清霄地宮裏,她淚流滿面時說的可是“真讨厭”,這回似乎已經很給面子了。他當然知道她讨厭他,只是不知道她直接不客氣地說出來時,殺傷力如此的大,原來他一直記得這麽清楚,連每一個字每一音的語調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過,那又如何?

他喜歡她并且不打算放開她,所以她別想逃。誰讓他是魔頭呢?她只能自認倒黴了。

“蘇白蓮,雖然我當了這麽久清霄宮的吉祥物,當初平白幫你擋了那麽多刀,不過仔細想想,你其實并不欠我。”花娉仍然埋頭一動不動趴在石塊上,卻突然又一次開口,而且比之前的話更讓人摸不着頭腦,停了停後又道,“可是,我覺得我也并不欠你。”

蘇良眸光更沉了幾分,忍不住攏起了眉:“花娉,你到底想說什麽?”

花娉卻不答他,靜了靜後又突然道:“蘇白蓮,你殺過人嗎?”

更加莫明其妙的話讓蘇良再度一滞,花娉卻又馬上自已自語道:“算了,當我沒問。”沒殺個把人怎麽能稱江湖中人,何況他還是個作惡多端的魔頭。她真是腦袋抽了。

蘇良眉心鎖得更緊,突然感覺她像當初在清霄宮裏剛得知駱習航要成親時那般,活在自己的世界,別人靠近不得分毫。

他很不喜歡。她要尖牙利嘴地咬人他也不介意,可是卻很不喜歡她現在這樣。蘇良不再言語,上前直接将她從石塊上拉起,然後便打算拎着她下山,不想花娉卻大喊:“诶诶,等一等!”

花娉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鮮活,蘇良微頓,然後停了下來。

花娉在石塊上坐下,看着蘇良笑得十分燦爛,大眼彎成月牙,反讓眸光更為耀眼,仿佛揉進了漏下的陽光悄悄掩在眼底:“蘇白蓮,我只是想說,既然我們誰也不欠誰,那不如以後就和平友好的相處吧,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你說是不是?”

蘇良被花娉突然綻放的嬌妍笑容晃得閃了閃神,直覺地順着她的話點頭。雖然不知她為何又突然換了個态度,不過友好相處自然是他希望的。

見他點頭,花娉似乎很滿意,重新往大石塊上一趴,賴着不走:“蘇白蓮,我好累,還有點餓。我們歇會兒再走吧。”

蘇良眼角一抽,正想說趕緊下山了馬車上有食物之時,就見花娉話一落音又自己騰地坐了起來,從懷裏摸出個紙包:“幸虧我很有先見之明地帶了吃的,哈哈哈哈……”

花娉得意地打開紙包,拿起一塊芙蓉酥十分歡樂地吃了起來。

“……”蘇良眼角忍不住再次抽了抽。

花娉見蘇良不說話瞅着自己,想了想十分大方地朝他伸出紙包:“其實你也餓了吧,盡管吃,別客氣。反正也是從你馬車上找的。”

蘇良默:“……謝謝。”然後上前默默地拿起了一塊不知是什麽的糕點,咬了一口。其實他一點也不餓,不過,她好像吃得很開心。

花娉也跟着又拿起一塊放進了嘴裏,然後滿足道:“唔,這個栗子糕真不錯,味道最好。”花娉說着突然起身,拿起另一塊栗子糕,直接送到了蘇良嘴邊,“你試試。”

蘇良一愣,花娉略顯親昵舉動顯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就是她說的和平友好相處?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蘇良微移視線,只見花娉纖細白嫩的手指捏着粟色糕點懸于他唇邊,靜靜等待。指尖圓滑,微粉的指甲泛着溫潤柔和的光澤,仿若上等美玉。蘇良心中猛然一悸,喉結滾動,發現他似乎找到了比栗子糕要美味得多的食物。

“咦,你不吃啊?”等半天沒反應,花娉便欲收回手,不想一動卻被蘇良倏然扣住,阻止了她收手的動作。然後盯着她雙眼,緩緩垂首,貼近她手指,張口咬下了指尖的糕點。

明明只是随手一個喂食的動作,卻因蘇良這舉動而變得分外暧昧起來。

花娉眼神閃了閃,在蘇良吃下糕點後迅速收回了手,然後轉身:“反正都來了,不如幹脆采幾朵蘑菇給洛神醫下菜好了。”

花娉說着便不管蘇良,直接向密林更深處走去,低着頭邊走邊找。

蘇良立于原地,看着花娉背影靜默不語,眸光幽遠深長。片刻後轉眸,掃了一眼四周密林後,提步跟了上去。

前面的花娉突然停下回頭,手裏舉着一朵巨大且色彩十分豔麗的蘑菇,看着蘇良笑得賊兮兮:“蘇白蓮,這種蘑菇個大味鮮營養豐富,最适合給習武之人補身了,采回去給你熬湯吧。”

蘇良看着那朵明顯的毒蘑菇眼角一抽。

花娉卻伸手将它高高抛過來:“接着。”

蘇良微頓,揚手接住之時,卻聞身後風聲微動。蘇良面色一凜的同時,他身後的濃密枝葉間,一個黑衣身影倏然竄出,手中長劍挾着劍淩厲氣直刺而來……

57

黑衣人手中長劍直指蘇良背後,蘇良迅速側身,及時閃過。黑衣人再度出手,蘇良眸色閃動,連連閃躲卻并不還擊。

花娉靜靜立于原地,臉上燦爛的笑容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消失,眸光沉沉,掩住了所有思緒。

蘇良不還手也沒有使用內力,黑衣人連番出手,手中長劍幾次都眼看要襲中他,卻總在最後關頭被他躲過。

花娉突然擡眸望一眼幾乎掩住頭頂全部天空的濃密枝葉,然後拔腿就跑:“蘇白蓮,打不過就跑吧。”

蘇良閃躲之中看她一眼,面上沒有表情,異常的平靜。而黑衣人聞聲卻突然目标一轉,直掠而起,開始攻向花娉。

花娉驚呼着狼狽閃躲,蘇良眼中有了微微波動,卻立于原地沒有出手。黑衣人劃破花娉衣袖,銀白劍身染上了一絲血色。花娉吃痛擰眉,黑衣人毫不客氣地再次攻擊,長劍挾着殺氣直指她心口。

蘇良凝眉,終于出手,一掌擊飛黑衣人長劍,飛身上前,主動出擊,黑衣人也停了對花娉的攻擊,重新和蘇良纏鬥。

二人連過了數十招,蘇良面色始終平靜無波,眸光卻越來越沉,然後嘴角突然帶着諷意地勾起,停了下來,閃過黑衣人的一掌手躍起後退。

“足夠了吧。”蘇良輕笑道。

黑衣人微滞,也跟着停了下來,緊緊盯着蘇良,眸中怒意奔湧,緩緩拉下了臉上面罩,竟是蘇衍正。然後,原來靜谧的密林簌簌聲四起,周圍遮天蔽日的濃密枝葉間竟同時憑空般冒出無數人影,紛紛躍起落地。

蘇良微掃一眼,發現皆是江湖各大名門正派的重要人物,蘇良再次笑了笑,轉眸深深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沉沉的花娉。然後重新回頭看向蘇衍正:“父親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了不少,不愧是當今盟主。”

蘇衍正怒目而視:“良兒,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為何你仍有功力在身,甚至還高深至此,方才那幾招看來,只怕我也不是你的對手。”蘇衍正頓了頓,看了花娉一眼,“而且,如何會跟魔教中人混在一起,莫非清霄宮的幕後主人,真的是你?”

“父親會帶着各位前輩出現于此,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嗎?”蘇良不在乎地笑道,而後再次看向花娉,笑容緩了緩,情緒不明的目光深深看進花娉眼中,“只是,似乎有人也該給我一個解釋。”

花娉不答話,甚至還退了兩步,偏移了視線垂睫掩住眸光。

根本就沒有什麽幻菇。

昨日,洛隐支走蘇良,她進了房內看到的,竟然是傳言中已失蹤的駱習航。

原來當初在落雲莊,她打聽江湖神醫消息時,駱習航曾說過的相熟神醫,便就是洛隐,或者說,駱隐。

原來“回春仙”本是駱家人,是駱習航的伯父,年少便因不喜武與上任家主也就是駱習航的爺爺鬧翻,和駱家決裂出走,一走便是幾十年。後駱習航某次任務時與其偶然重逢,才重新有了聯系,不過基本也只和駱習航有聯系了。

不知是不是她已漸漸接受駱習航是她哥哥的事實了,重新看到他,雖然心中百般滋味,卻再沒有之前那樣的心痛之感了。可是,她還是為他的平安萬分高興。

而比看到駱習航出現于此更讓她意外的是,他出現于此的原因。揭露真相,揭出蘇良魔教主人的真正身份。也就是說,或許她終于能脫掉她的反派皮了。

駱習航說,父親駱慎已承認自己是那諸多血案的真兇。那天夜裏,徐琰和徐知磊後來及時趕到,幾人一起擒住了駱慎,他已說服他自首謝罪,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而駱慎說,那些血案,是和清霄宮一起犯下的,也有蘇良的一份。

“我和阿良、小其自□好,不想八年前一場意外之後,阿良經脈俱損武功盡廢,小其荒廢武藝游戲人生。我雖有心卻無力挽回,自此我三人形同陌路,仿若從未熟識。阿良幼時純良,在我三人中最是正氣,是以知曉阿良是清霄宮幕後主人的身份之後,我雖驚訝,卻相信他有苦衷,卻不料,那些血案原來真的和他脫不了幹系。”駱習航當時面露痛苦之色,如此說道。

然後又苦笑道:“不過,我連自己的父親和妹妹都從未認清過,何況是少時好友。”

駱習航眼中的頹然和疲憊讓她發現,原來她還是會因他的難過而難過。只是,是因為他是她的哥哥,還是因為她仍舊喜歡他,她已經分不清了。總之,她答應了他。

雖然她認為,其它的事她不知道,但那些血案其實應該是和清霄宮、和蘇良沒有關系的,可她還是答應了他的計劃。悲劇了這麽久終于等來了脫掉反派皮的機會,當然要全力配合不是嗎?

反正蘇良的确是清霄宮的真正主人,而其它的事,正派大俠們自然會弄清楚,至少盟主是他父親,怎麽也不會冤枉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便和洛隐編出了一個幻菇之事,騙他來了這山頂密林,好讓對駱習航所言之事半信半疑的蘇衍以及正道大俠們試出蘇良武藝,逼問出真相。她還特地挑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期上山,以免他發現隐于濃枝密葉間的埋伏。

他不欠她,可她也不欠他。她想脫掉反派皮過上清靜平和的生活,所以她騙了他沒有錯,她只是想揭露真相而已。

雖然花娉如此想,可卻仍是忍不住心虛,忍不住生出她認為并不應該有的愧意。在他因想幫她解毒而大清早于黑暗之中陪她翻山之時;在他上山途中不着痕跡地處處照料她之時;在他埋頭盡心為她找那并不存在的虛幻蘑菇之時……

所以此刻,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她偏開了頭不敢看他。即使她仍是覺自己并沒有做錯,也并沒有欠他。

蘇良滿不在乎,也不答話,只沉沉盯着花娉的态度讓蘇衍正更為震怒:“逆子!你這是默認習航說的都是真的了?”

蘇良終于再次正眼看向了蘇衍正:“父親,這清霄宮的确是同我關系匪淺,至于其他的……那要看這‘習航’說的是什麽了?”蘇良停了停,突然輕笑,“說起來,他似乎比您的親生兒子還要可信,竟能讓您帶着諸位前輩來圍攻自己的兒子。”

蘇良說話間目光微掃,卻都不見駱習航身影。

蘇衍正雖然心中幾乎已确定,可見蘇良親口承認了魔教主人的身份,臉色仍是陡然一變,怒極之中眼裏怒火反而漸漸隐去,沉默片刻後冷冷看着蘇良:“別再叫我父親。”

蘇衍正停住,環顧四周,掃視一眼在場衆人後,才再次看向蘇良,高聲宣布:“我蘇衍正從今日起和你斷絕父子關系,蘇家沒有你這樣自甘堕落,投身魔教為禍武林的逆子!”

蘇衍正铿聲說完後環視在場衆人:“諸位,我蘇某無能,竟教出這樣的逆子,深感有愧。今日擒住他為民除害、讓枉死的數百條冤魂得以瞑目之後,蘇某便辭去盟主之位。”

蘇衍正此語一出,四下嘩然。而花娉也因此終于擡頭,看向了蘇良。

“蘇盟主三思。”

“蘇盟主大義滅親,盟主之位當之無愧。”

“或許其中有些誤會,老朽看蘇公子實在不似如此心狠手辣之徒。”

……

一片喧鬧勸解聲裏,蘇良突然一聲哂笑,成功地讓現場回複安靜。

蘇良笑道:“盟主要‘滅親’我沒意見,不過這‘大義’在哪裏,總得說個明白不是?”

蘇良臉上帶着閑适的笑,緩緩掃過在場衆人,只是這一回卻跳過了花娉:“我承認清霄宮的真主人是我,那邊那個假宮主根本連武都不會,是我為了省些麻煩,随便找來逼着她演戲轉移視線的。”

花娉身體微震,面色依舊沉靜,心中卻已翻江倒海。她這算是終于脫掉悲劇的反派皮了嗎?她應該歡呼雀躍,仰天大笑三十聲為她即将到來的新生活祝賀才對。可是,此時她卻似乎并沒有她想像的那般歡欣。

花娉心中正思緒紛亂之際,又聽蘇良繼續道:“只是……我清霄宮雖被認定是魔教,可江湖傳言中的那些惡事,卻沒一個有确切證據。江湖傳言的可信度,想必大家皆心中有數。清霄宮不過賣點情報賣點毒藥收個小錢,雖然偶爾也收收銀子殺幾個人,可接下的生意都是經過調查的,基本上目标皆是該殺之人,按諸位的标準,也算是為民除害,難道就因為我們收了點錢,那‘害’就能變成‘受害’了?”

蘇良停了停,眼底雖墨色沉沉,臉上的笑意卻愈發的深,悠悠道:“不知盟主知不知,在場諸位的門中……照顧過我清霄宮生意的可不少。”

此話一出,場中衆人有不少臉色頓時變了變。蘇良嘴角揚起的弧度更大了。

正在現場一時靜默之時,一個聲音在密林之上響起:“蘇公子無需詭辯,別的不提,這幾樁因夜壺秘寶而起的血案,蘇公子可是要償還償還的。”

這個聲音讓花娉一震,猛然擡頭。雖然此真聲她只聽過一次,卻深刻地記在了腦中。

只見密葉之中,又有兩個身影躍出。一個是駱習航,而另一個,正是聲音的主人,衣着光鮮、滿臉正氣的駱慎。

花娉心中頓時一沉。

這絕不是已承認自己是血案兇手的模樣。

58

按照駱習航的說法,駱慎至少應該已被限制了行動才對,可如今……花娉驚訝并且不願相信,看向了駱習航。

可駱習航卻刻意回避她的視線,目光都不曾往這邊掃一下。花娉心中一涼,明白了。古人雲,騙人者人恒騙之。在她坑了蘇良的同時,她也被駱習航給坑了。

花娉掃視場中對峙的衆人,已經沒有人還有空理會她這個已失去價值的假宮主了。花娉後退數步,背靠着身後高樹,緩緩坐到了地上。

駱習航在她眼中,一直是個标準大俠和謙謙君子,以至于她忘了,在正義和親人間,他最初就已做過一次選擇。這一次,他只是選了同樣的答案而已。

花娉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是什麽滋味,只是發現自己似乎并沒有責備駱習航的立場。如果是她,說不定也會做出和駱習航一樣的選擇。面不改色地大義滅親,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大俠最終也只是普通人。

只是,事情好像要超出她的預想了。她不過想揭穿蘇白蓮的身份逃離他的控制,脫掉自己的反派皮,并沒想過栽贓嫁禍,更不曾想致他于死地。可現在看來,駱慎明顯有備而來,估計是欲将事情全都推到蘇白蓮身上的。

花娉看向蘇良,卻見他神情依舊輕松,似笑非笑,帶着輕視地看向駱慎和駱習航:“駱大俠此話何意?晚輩可沒有那些難以啓齒的毛病和奇奇怪怪的嗜好,需要滿世界地搜集夜壺往家裏擱。”

蘇良語氣裏的諷意讓駱慎眼中閃過狠色,但很快便被他掩去,然後面露痛惜之色,語氣凜然道:“雖然我們也不願相信,可事實如此,我們唯有秉公辦理,以還那些枉死冤魂一個公道。蘇公子你對外宣稱武功盡毀,可這一身高深功力剛剛衆大俠可是有目共睹的。第一樁血案,是你和柳姑娘親耳聽到柳兄臨終遺言,說是清霄宮所為;第二樁血案,那邊那傀儡宮主落網,卻被發現毫無內力,我覺不對假扮黑衣人擄走她,欲引出清霄宮之人相救,不想引出的是蘇公子你;且正是那一天第三樁血案發生,航兒跟着線索追蹤,一直追到鬼哭林卻也只見到了蘇公子你……”

花娉越聽眉心越緊,目光也越來越冷,突然站起上前打斷了駱慎的話:“駱大俠好演技,什麽叫颠倒黑白指鹿為馬我今天可算見識到了!蘇良殺了哪些人做了什麽惡我不清楚,可你我卻是清楚的。那日你黑衣蒙面從萬鹄門擄走我,明明是想将我帶至第三樁血案現場後栽贓嫁禍,不想卻被蘇良撞破,你不敵而慌亂逃至鬼哭林,駱少俠是沿着你的血跡追蹤才到了鬼哭林,并且那日他見到了你的;後來江湖傳言說藏着秘寶的夜壺在徐家堡,你又欲上徐家堡行兇,不想好死不死又被我撞見,本想殺我滅口卻被駱少俠阻止,那時,我親耳聽到你對駱少俠承認,自己便是那血案真兇!”

花娉話語出口,衆人面色又是一變,現場再度喧嚣起來。

駱慎卻大笑,仿佛花娉剛剛只是講了一個笑話:“妖女就是妖女,看來你即便只是個傀儡,也終是清霄宮之人。妖女,凡事要講證據,在場大俠火眼金晶,豈是你這信口雌黃能唬弄得了的?原以為你棄暗投明引出了真兇也算有功,不想最後竟還企圖嫁禍于我。呵,我對航兒承認自己是真兇?”

駱慎轉向駱習航:“航兒,你可聽曾聽過?”

蘇良挑眉,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看向駱習航。

而花娉面色沉沉,也看向駱習航,雖然已猜到答案,眼中卻仍有一絲期待,希望他能告訴她,其實他仍是最初她見到的那個磊落光明、一身正氣的少俠。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駱習航身上,駱習航不語,視線終于迎向了花娉,卻又在瞬間移開。沒有正面回答駱慎的話,而是轉向蘇良道:“阿良,你不要一錯再錯了。我只當你八年前被魔教所傷,多年來一直自責,小其也因愧疚而從此再不練武,卻不想,原來你已與魔教為伍,騙了我們這麽多年……”

駱習航雖沒有直接回答駱慎,可這一番話卻顯然給出了答案,甚至還讓衆人憶起八年前之事,消除了堂堂盟主之子何以會入了魔教的疑點,順便提醒大家他多年來的欺騙,讓衆人更加确信了他便是那真兇。

人群安靜下來,皆面色凝重,之前還存有疑慮的也不再出聲。

花娉的心也徹底涼了下來。對于駱習航的選擇,她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或許換作她時,她也會選擇自己的父親,可此時,她不是他。她只知當初以為自己是幫兇時,柳家上下的冤魂夜夜在她夢中糾纏。

花娉目光冰冷,直直地盯着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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