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8)
宮的,他好心帶她來醫毒,她卻坑得他重傷卧床,是……挺白眼狼的。
其實狼也是一種帥氣勇猛又忠貞的動物,花娉默默地自我安慰。柴火的濃煙之中,眼淚卻被熏得嘩嘩而下。
花娉終于扔了扇着火的小扇子,掩面輕泣出聲。
他醒了,他終于醒了。當他滿身是血一動不動倒在她身上時,她還以為他再也醒不了了。
她喜歡大俠,不喜歡魔頭。蘇白蓮是魔頭,所以她不喜歡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可是她不知道,在她以為蘇白蓮再也醒不來時,她會那麽恐懼,恐懼到全身發顫,明明沒受傷卻站不穩腳。
當時蔽目的白煙之中,何如盡全力砍下最後一劍,那一劍本該是砍在她身上的,可是明明已要靠着她才能站穩的蘇白蓮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在刀氣襲來的那一刻推開了她,于是那一劍便砍在了他的胸口。
滾燙的鮮血飛濺在她臉上,灼得她腦中一片空白,而于此同時,更多的白煙騰起,她的身體被誰帶得飛起,和蘇白蓮一起被帶離。
原來是徐其。
她被帶回藥谷之後才知道,為什麽當初每一次試圖溜走時,總能被徐其給找着。因為喜歡泡在脂粉堆中的徐二公子,在她身上灑了數月不散的獨特香料,人類的嗅覺聞不着,他養的一只微型青蜂卻能分辨,所以這一回,被甩掉的徐其依舊慢吞吞地追了上來。
只是沒想到,追上來竟正撞見他們就要隕命的時刻,于是便發揮了他高深的逃命技巧,将她二人救了下來。邊逃邊聽她簡單地敘述了一下情況,徐其顯然尚不知曉正派大俠們的計劃,顯得十分震驚,為躲避何如的追蹤,最後将他們又帶回了藥谷。
洛隐的醫術十分高明,武術卻十分不高明,所以三兩下便被比起他來就能算得上高明的徐其給五花大綁了起來。
她滿身都是血,都是蘇良的血,顫抖着翻出藥草藥粉欲給他止血,可那猙獰的傷口實在太深,怎麽止刺目的鮮血都在不停奔湧,只好哭着求洛隐救救他。
洛隐被綁成了粽子也依舊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樣,冷眼看着她們,良久之後才出聲詢問是怎麽傷的。她原以為洛隐本是駱家人,既和駱習航串通好,必是知曉駱慎的計劃的,可這時才知道,原來洛隐知道的,也只是正派們合謀引得蘇良上山入陷阱這一點,至于駱慎的後招,他也是沒想到的,更不知曉駱慎便是那些血案的真兇。
她在恐懼與慌亂之中帶着哭音沒什麽條理地講述完,洛隐沉默了很久,看不出在想什麽,在徐其就要失去耐心而她幾近絕望之時,才開口答應醫蘇良。徐其确定他的确沒有惡意後便給他松了綁,然後匆匆忙忙地出了谷上山打探山中情況,之後……再沒有回來。
洛隐幫蘇良急救,止了血上了藥,又在他身上七紮八紮,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良滿身銀針成刺猬之時,洛隐卻突然臉色一變,凝眉迅速将針拔下,收拾起來,同時動了個機關,小茅屋的地底竟開了個口,陰暗之中隐隐是個木梯,竟還有個地下室。
洛隐将他們藏進了地下室,血衣什麽的也一并扔了下來,出口剛阖上,她便聽到了毫不客氣推門而入的聲音,何如最終還是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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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沒想到這簡陋不起眼的小茅屋還有個地下室,何如翻遍藥谷沒找到人,便信了洛隐的說辭,只是離開之時順便将洛隐也打包帶走了。
地下室裏伸手不見五指,滿是濃郁的藥味,她想洛隐大概是為了一些需要儲藏在陰涼不見光環境中的藥草才挖了這地窖,沒想到會救了自己和蘇良。
何如走了之後很久,她仍待在地下室裏不敢出來,直到感覺蘇良的體溫越來越低,才艱難地帶着他從地窖爬了出來。
洛隐的治療顯然沒結束便被打斷,她學的不過是為當鄉村赤腳醫生而準備的尋常醫術,蘇良身上那些什麽高深功力造成的內傷她根本就不懂,只能幫他醫醫外傷,再熬些固本養傷的萬用湯藥。
太陽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何如再沒來過,洛隐也沒有回來,徐其也再沒有出現。她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米缸裏的米似乎淺了不少,而蘇良依舊不肯醒來,一動不動地昏睡着,如果不是他微弱的呼吸始終存在,她真的要以為他就這樣悄悄地睡過去了。
山谷之中的時間仿佛靜止,又仿佛已過了數年那樣漫長。她救不醒蘇良,卻也不敢貿然出去打探情況,在她開始預測着自己還有多久會崩潰之時,蘇良終于醒了,會看她,會出聲,是活着的蘇白蓮。
小廚房裏,花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然止不住淚水。
其實她又騙了他,她根本沒想過禍害是不是能遺千年,醒着的每一刻她都擔心他微弱的呼吸會不會下一秒就突然停止;喂他湯藥時,是如此害怕自己會不會開錯藥害死了他;守在他床邊睡着之時,便夢見醒來他的身體已冰冷。
裝模作樣的蘇白蓮,笑得欠抽的蘇白蓮,陰沉高深的蘇白蓮,隐忍怒意的蘇白蓮……在她腦海中打轉的每一種模樣的蘇白蓮,都比面色蒼白躺上床上一動不動的這一種要好得多。
于是,她在“他再也醒不了”的恐懼之中,終于漸漸想明白了她為什麽會恐懼,然後更加的恐懼。
還好,他最終還是醒了,還好。
花娉讓長久的緊張和恐懼随着淚水一起淌盡,一直隐隐作痛的心口卻仿佛更疼了幾分。直到小爐裏的白粥開始咕咕冒泡,她才終于停了下來,抺把淚咳嗽着揮揮嗆人的煙氣,滅了火,出了房門去茅屋後藥田邊上的小溪洗了臉後才重新回來,盛好粥後小心地關上廚房門,端着粥去了卧房。
她一踏入,蘇良便偏頭看向她,眉心緊鎖着盯着她的眼睛。
花娉端着粥的手抖了抖,他現在已經看着她便忍不住皺眉了嗎?
花娉垂了垂眸,然後重新擡起,看着蘇良笑道:“蘇白蓮,你這麽不親切不友好地盯着我,是打算接受我的建議決定采用不含蓄的方式罵我了嗎?”
花娉端着粥走近,慢悠悠湊到他眼前,笑眯眯道:“不過我建議你還是三思的好,現在我才是刀俎,我看你看着也不像想被餓死的樣子,是吧?”
花娉剛剛哭過的嗓音比之前明顯喑啞幾分。蘇良不語,依舊盯着她的眼睛,眉心蹙得更緊。
花娉不明所以,她可不像他會讀心術,能猜透他高深的眼神是什麽意思。花娉想了想後決定不去理會,重新坐在了竹凳上:“喂,你能自己吃還是需要我喂?”
蘇良依舊不語地盯着她,良久之後突然移開了視線,冷冷道:“我是不想死,可也沒求你救我,你不願意就算了,何必這麽委屈?”
“……?”花娉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突然覺得自己果然跟不上變态的思考回路,她究竟是什麽時候說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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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娉微偏腦袋思索了一會兒,哭了良久的眼睛有些酸澀脹痛,讓她想起蘇良方才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突然好像明白了,眼角不由抽了抽。
“蘇白蓮,我這是給煙熏的,為了不讓你家護法大人發現,得把廚房門窗全關了啊。”她也不算說謊,的确熏得挺難受的。她不知道何如到底走沒走,會不會突然又回來,所以不敢讓谷中升起炊煙,每回弄吃的和煎藥時都要把廚房堵得嚴嚴實實,到晚上才敞開門讓煙散去。
蘇良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她當他聾了嗎?雖然重傷,可是習武之人敏銳的五感還是在的,剛才她分明是躲在廚房裏哭了半天,細聲細氣卻連綿不絕,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壓抑的低低抽泣比當初她在清霄宮裏的放聲大哭更讓人煩悶和不爽。
花娉盯着蘇良似乎更沉了幾分的臉色,發覺自己大概說錯話了。他被他深信不疑的左護法背叛,還被砍得半死不活,情感和尊嚴肯定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她怎麽偏偏還提起護法大人了呢?
花娉不由幹笑幾聲道:“啊哈,那個,你看,何護法他三觀比你還歪也不是你的錯。正所謂一個基友倒下去,千萬個基友站起來,所以我覺得你不用難過,最好的對策是養好傷重新振作,然後才能找他報仇……呃,或者感化他拯救他?”
“……”她這是想……安慰他?這一回輪到蘇良的眼角抽了。不,一定是他想多了,他難不難過,她又怎麽會關心?亂七八糟的話,不知道又是想表達什麽。
蘇良不理她,動了動似是要坐起,花娉忙放下粥碗欲扶,卻被蘇良揮開了手。蘇良忍着痛艱難地自己坐了起來,然後目光轉向了床邊小桌上的粥碗。
花娉會意地端起碗遞給他,可是身受重創又久未進食,蘇良甫一接過碗便手一軟,花娉眼疾手快地及時接住了滑下的碗,又因捧着碗身太燙再迅速放回了桌上。
蘇良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閃過惱怒。花娉的心抽了抽,垂下眼睫,默默地坐下重新端起了碗,也不言語,舀起一勺粥送到了蘇良嘴邊。
蘇良眸光微閃,沒有張嘴。花娉的手穩穩地懸着,良久之後,蘇良終于啓唇。一個默默地喂,一個默默地吃,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眸色都很深沉。
在花娉的潛意識裏,蘇良強大而不可戰勝,即使被正派大俠們圍攻,約摸也是能輕松逃脫的。可是此時,他卻連一碗粥都端不起了。
花娉的心又抽了抽,眸光更黯了。
靜谧之中,一小碗粥已快見底,花娉突然打破了沉靜:“那個,蘇白蓮……”
蘇良聞聲擡頭,墨玉般的黑眸直直看向她眼中,花娉突然停住,然後重新開口時語中帶了幾分紊亂:“沒……沒什麽,我是問你還……還要不要再來一碗……哦不對,你很久沒吃東西了,不能吃太多……我去洗碗……”
花娉慌慌張張拿着碗飛快地跑了出去,蘇良盯着她莫明其妙突然變得不安的背影再度蹙眉。
花娉跑到屋後藥田的小溪邊,抱着碗坐在地上發呆。
其實,她剛剛是想問他……還喜不喜歡她。可是當他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時,她突然又不敢問了。如果有個人在她家白吃白住,她好心帶他去看病,他卻害得她重傷險些掉命,最後還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那她一定會很想拿把菜刀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花娉如此想了想後,覺得頗有些憂傷,默默地在溪水裏洗起了碗。
“其實,我當初也不算白吃白住……”花娉邊洗邊輕聲嘀咕。她最開始擔任了吉祥物的工作啊,很累很苦逼的,包吃包住總是應該的;後來是他不讓她走,可不能怪她白吃白住;而且,變态的思考回路不是異于常人嘛……所以,或許蘇白蓮沒有拿菜刀追殺她到天涯海角的打算……吧……
在花娉七想八想中默默快将手中的粥碗洗掉一層皮之時,終于停了下來,拿着碗回到煙霧缭繞的廚房,換個陶罐開始煎藥。配好藥放好水後出了廚房,慢吞吞重新踱回了卧房門口,卻見蘇良正努力想從床上下來,忙奔上前。
“你別亂動!”花娉将他重新按回了床上,不滿道,“蘇白蓮,洛神醫他被抓走了,我的醫術可不怎麽樣,你要是随便亂動裂開了哪裏,我說不定就補不回來了,到時你弄死了自己,我是不會負責挖坑包埋。”所以,請不要死。
花娉語氣裏的嫌棄讓蘇良身體一僵,眸光愈發的幽深,然後躺在床上不再亂動。他曾以為自己很了解人心,事實卻證明原來并非如此。就像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何如會想置他于死地,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花娉明明不情不願巴不得他死掉的模樣,卻又在他床邊守到睡着還不嫌麻煩地喂食。
蘇良突然想到那塊栗子糕,不由在瞬間全身豎起戒備。她說得沒錯,如今她才是刀俎,以她對他的厭惡程度,沒有趁機報仇還給熬粥,必有所圖。雖然他不知道,他還有什麽好圖的。
而花娉也在同一瞬間感受到了他突然豎起的戒備之意,猜到他想到了什麽,黯然地收回手後退了一步。
呵,呵呵,真不妙,看來他果然還是想拿着菜刀追殺她到天涯海角的,只是目前暫時尚連水果刀都拿不起而已。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花娉沉默了片刻後很快再次開口打破了尴尬:“對了蘇白蓮,你怎麽不問問現在外面怎麽樣了?”一般人都會關心吧?呃,雖然他是變态不是一般人。
“……怎麽樣了?”蘇良難得地十分配合。
“……我也不知道。”她似乎找了個不是很合适的話題。
蘇良額際隐隐抽了抽,默默閉上了眼。
還能怎麽樣?何如做事向來很有計劃,并且很少失手。既然之前想置他于死地,八成是打算将他的死推到當日圍攻他的各門派身上,然後以為他報仇之名煽動清霄宮之人,在駱慎和正派們兩敗俱傷之際來個一網打盡,捉了各門派領頭人之後再各個擊破,實現他讓清霄宮一統江湖的野心。
雖然最後自己沒死成,可失蹤了計劃依然能如常進行。只怕如今江湖上已有不少門派落入了何如掌控之中。
蘇良想起什麽,重新睜開了眼:“那日,誰救起了我們?”他不認為,半點功夫都沒有的花娉能帶着昏迷的他從何如眼皮底下逃脫。
“徐其。”花娉頓了頓,“其實你以前和他很熟吧?他将我們帶到這兒後便重新上山說去看看情況,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花娉的聲音低了下來,或許當時她該阻止他。這個纨绔公子的功力,大概也就能比專業主攻方向是醫學的洛隐強上那麽一點,若是跑進當時那個混亂又高手如林的地方,只怕……
不過他好像很會逃命,也許只是逃跑了沒空管他們生死了也說不定。花娉決定樂觀地想。
蘇良沒再說什麽,再次閉上了眼。
夜色來臨。明月初上,薄弱的月光卻已透過窗鋪滿簡陋的小茅房。
花娉點起油燈,收拾好一切後,從卧房的木櫃中抱出另一床鋪蓋,十分熟練地鋪到了床邊的地上,然後十分熟練地躺了上去,再更加熟練地閉上了眼。
片刻之後,花娉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重新睜開眼,看向不對勁的來源,果然正見蘇良神情怪異地盯着她。
花娉想了想,抓緊被子警戒地瞪回去:“蘇白蓮,他這兒就一間卧房,我都把床讓給你了,你不會連地板都不讓我睡吧?”
蘇良神情似乎更怪異了幾分,繼續瞪着她。花娉也睜大眼不甘示弱地回瞪。半晌之後,蘇良終于移開了視線,躺下翻了個身,背對着地鋪不再理會她。
自認為贏得了勝利的花娉十分歡樂地重新躺下閉上了眼。其實,她還有藥房的地板可以選擇,可是從他滿身是血一動不動倒在她身上的那天起,不聽着他的呼吸确定他還活着,她就壓根兒沒法入睡。
夜色已深。皓月當空,清輝萬裏。
地鋪上的花娉已進入熟睡,呼吸輕輕淺淺但十分平穩規律。而床上的蘇良卻因胸前傷口難耐的疼痛而醒。
看來她的醫術的确不怎麽樣。蘇良蹙眉贊同地想着,睜開眼偏頭看向窗外月光。
何如遍尋不着他之際,必定會再次回到這裏,他們要盡早離開。不知道何如是怎麽對清霄宮之人說他失蹤之事的,可沒看到他的屍體,他想至少閻浩和覓寧不會放棄……
蘇良正思索,卻突聞床下的地鋪傳來窸窣之聲,然後便見眼睛尚閉着、明顯處于半夢半醒中的花娉爬了起來,搖搖晃晃摸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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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娉閉着眼從地鋪上爬起,迷迷糊糊摸到床邊,在蘇良還在驚訝之中時俯身,很是熟練地伸手輕輕撐在他胸膛未傷之處,偏頭将右耳貼上他心口。
手掌溫熱柔軟的觸感讓蘇良身體一震,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花娉的氣息卻仍是滿滿地竄入他鼻間心田,讓他心髒跳動的速度仿佛突然快了幾分。
蘇良微僵,然後湧起惱意,正欲推開花娉之時,她卻已滿意地收手擡頭直起了身,眼睛仍半閉着,卻十分準确地伸手輕拍了拍他的頭,似乎是鼓勵他仍在乖乖跳動的心髒。
而後沒有重回地鋪,而是又坐在了白天的小竹凳上,伸手攥住他的袖角,捏了捏緊後安心地往床沿一趴,再次進入夢鄉。
輕淺綿長的呼吸很快在身畔響起,蘇良半晌沒有動作,良久後才偏頭瞪着花娉正對着他的頭頂,視線停留了片刻後又看向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面色沉靜眼底無波,可是心潮卻不似表面這樣平靜。
胸前仿佛還留着她掌心的溫度,這一連串突然的動作顯然已十分熟練,不知在他昏迷時的那些夜晚已做過多少次,仿佛極怕他死掉,仿佛……她很在乎……
燈花一閃,燭火輕顫,搖晃的光影打斷了蘇良的思緒。
蘇良看向搖曳的燭火,憶起白天醒來時,桌上的燭火似乎也才燃盡剛熄,冒着輕煙,今夜她又沒有滅燈。他不記得她以前有點燈睡覺的習慣……她在恐懼,并且不安。因為何如?
蘇良眉心蹙起,費力半坐起身,欲吹滅燭火,卻突聞趴在床沿的花娉睡夢中逸出一聲輕喃:“蘇白蓮……對不起……”
蘇良的動作頓住,緩緩再次看向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然後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是因為愧疚。他是哪來的自信以為她會在乎?
莫名的怒意騰起,蘇良粗魯地伸手掰開花娉的手指,扯回了自己的袖角。
花娉被驚醒,迷迷糊糊睜眼,見蘇良面色難看,下意識便道:“你傷口痛了嗎?”
看似關心的神色卻讓蘇良怒意更盛:“痛也是我自找的!花娉,你大可放心,即便我死了,也不會化作厲鬼來找你,你盡可以離我遠一點。”
蘇良說完便重新躺下背過身。花娉愣在原地,盯着蘇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背影,半天才反應過來。張了張唇,最後卻又阖上,良久後沉默地躺回地鋪,卻盯着地上搖晃的燭影,再不能入睡。
燭影晃啊晃,晃啊晃,終于在一片靜谧之中漸漸趨于平穩。花娉卻突然猛地重新坐了起來,然後氣勢洶洶地跳上床,扳過側躺的蘇良讓他仰面朝上,捧着他的腦袋俯身湊近,漆黑的雙眸緊緊盯着他的眼睛說:“你不會死!”
蘇良眼神清明,顯然也并未入睡,對于她突然的動作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冷冷回望她。
花娉的心顫了顫,渾身的氣勢頓時便消了大半,可是固定住他腦袋的手卻更加堅定,盯着他強調般地再次開口:“蘇白蓮,你不會死。”
對,不會死。花娉在心底又默念了一遍,然後突然笑了,眉眼彎彎卻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俨然就是當初蘇良壓迫她時的那副欠抽笑容的翻版:“所以,你就是想化成厲鬼報仇也沒辦法。還有——”花娉又湊近幾分,“我偏不要離你遠一點!真遺憾啊蘇白蓮,在你好到可以拿菜刀追殺我之前,都不能奈我若何。”
花娉貼得很近,似乎是因為熬多了藥,全身散發着淡淡的藥香,将蘇良籠罩包圍。蘇良的手指動了動,眼中卻依舊平靜而冰冷,心中的怒意反因她無法揣測的行動和話語而更深幾分。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可是卻确定自己很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下去。”蘇良開口,聲音比眼神更冷更疏離。
花娉眼神黯了黯,卻抿緊了唇道:“偏不。”
蘇良冷冷看着她,不再言語,卻突然出手,一個用力便利落地将花娉推下了床。看來一碗白粥的作用還是十分強大的。
“咚”一聲,沒有防備的花娉就這樣摔下了床,磕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的響。
蘇良的眼神閃了閃,然後緩緩閉上眼,重新入眠。可沒多久床榻卻再次一陷,藥香重新将他包圍,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腦袋再次被捧住,唇上貼上了一個溫溫軟軟的物體。
蘇良身體一震,終于不再淡定。愕然中睜眼,只見花娉緊閉的眼離自己極近,纖長的眼睫不停地輕顫。
她的确在吻他。蘇良腦中空白了一瞬,而後警覺再起。
她養不熟。她讨厭他。不會是他想的那樣。莫名其妙的親近肯定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他應該推開她,立刻,馬上。蘇良如此想着,可是身體卻僵硬地不受控制,紊亂的心跳更加不受控制。
她的唇很軟,身體似乎在緊張地輕顫,吻着他的動作生澀又胡亂,仿佛想證明什麽抓住什麽般,十分的大力,咬得他生疼,實在算不得美好。
可是,他卻推不開她。
不只推不開,還在她終于想要離開時,伸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徑自加深了這個吻。
花娉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從主動變成了被動,只知道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體發軟,腦子開始暈暈乎乎,耳畔仿佛只剩下心跳聲,她的,還有蘇良的。
“砰砰”、“砰砰”的聲音讓她顫得更加厲害,鼻間唇畔皆是蘇良的氣息。熟悉的變态味此刻卻成了蓮花般的清香,夾雜着以前沒有的藥香,讓花娉的腦子更加昏沉。直到蘇良突然發出一聲極低的悶哼,才喚回了她迷離的神智,發現自己似乎不小心壓到了他的傷口。
花娉慌忙讓開,也終于離了蘇良的唇畔。大口喘息着睜眼開,卻突然不敢看他,甚至目光定在某一點不敢随便移動,只覺得臉頰燙得厲害,心髒仍在砰砰跳着,仿佛就要跳出胸口。
原來她的臉皮其實也沒那麽厚的,花娉難得有些羞澀地想。粗魯地跳上床強吻一個病人的行為好像略有些不道德,雖然這個病人似乎挺配合的。
花娉也不知自己怎麽腦袋一暈就做出了這等不道德之事,只知道他冰冷又厭惡地将她推下床時,她摔得很疼,可是心裏卻更疼,難受得厲害,想也沒想便跳上了床。想告訴他他推不走她,想要他不要讨厭她,想叫他重新喜歡她。
可是此刻跳上床的勇氣卻已全消,甚至不敢看他。不只因為羞意,更害怕的是會看見他更加冰冷厭惡或嘲笑的眼神。
花娉垂着眸,打算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般默默地爬下床,其它的,明……明天再想吧。
可是蘇良卻不讓她如願,扣着她止住了她的動作,挑高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看向他。
花娉的身體因不安而忍不住再次輕顫,好在她終是沒有從他眼中看到厭惡和嘲笑,他也還在微微喘息,瞳仁卻依舊黑漆漆的又深又沉,只是似乎少了幾分冷意,多了一絲什麽,她看不透。
蘇良就這樣靜靜盯着她,仿佛等她開口,解釋她莫名其妙的舉動。可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也不知從何說起。明明她才是居高臨下的那個,他卻盯得她很想逃。
僵持了半天,花娉終于動了動唇,可蘇良卻又突然不等她出聲自己開了口:“如果你想說剛剛是個誤會,那麽已經晚了,我決定繼續誤會下去。”
語畢便壓下花娉的頭,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再次吻了上去,心中仿佛突然豁然開朗。
是了,他從來便不是患得患失之人。想要什麽便去拿,想做什麽便去做,人生苦短,還是少留些遺憾的好。他醒來之時原想她既無心他便休,可卻發現心不是說休便能休的,既如此,那就不休了。
她不喜歡他,那就努力讓她喜歡他。他比那駱習航長得好,比他武功高,還比他有錢;做壞事比他俐落,假惺惺都假得比他真;他的紅袍更是比他成日孝衣般不吉利的白衫要有品味得多。既然她連駱習航都能看上,總有一天也能看上他。
她要坑他就讓她坑好了,既然這第一次他沒死成,那第二次第三次就更難死成了。然後他再一點點慢慢向她讨回來,要她知道,他也不是那麽好坑的。
蘇良終于松開了花娉,滿意地看着她燭光下酡紅的臉。嗯,這就算先讨的利息吧。
這一回花娉卻沒有躲着他的視線,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氣息不穩聲音微顫,心跳比他松開她之前還要快:“你要繼續誤會的……是什麽?”她想告訴他也許他沒有誤會,如果此刻她也沒有誤會的話。
蘇良卻沒有回答,只說:“我說過要你離我遠一點,你放棄了,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如果你要後悔,最好現在弄死我。”
花娉的手緊了緊,再次強調:“你不會死。而且,我也沒有後悔。”花娉停了停,認真地看着他,“其實……”
蘇良眼神卻閃了閃,迅速打斷了她的話:“睡覺。”
“……哦。”花娉從蘇良身上挪開,往邊上移了移,“我可以睡床嗎?”
“随便。”
那就是不會再把她踹下去了。花娉安心地擠在小木床上,阖上了眼。他不問她為什麽親他,那她也決定把他剛剛的行為和話語當作他其實還喜歡她。
花娉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同樣是靜谧無聲,可之前感覺還是沉重凝滞,現在卻成了安寧祥和。
身邊的體溫溫暖又安心,花娉忍不住喚道:“蘇白蓮。”
“嗯。”
“……我剛剛摔得好疼。”
“……哪裏?”
“肩膀,左邊。還有腦袋。”
“哦。”
蘇良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花娉有些失落,這時左肩卻突然多了一股力道,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地幫她按揉着。
花娉嘴角再次勾起,朝蘇良又靠了靠,終于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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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升,鳥鳴啾啾。
花娉在晨光中睜眼,發現蘇良仍在熟睡,而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完全縮進了他懷裏。花娉的面皮不由紅了紅,唔,她真是太不矜持了,這樣不好,不好……然後默默朝蘇良又蹭了蹭,重新閉上了眼。
嗯,她既然都能喜歡上一個變态了,矜持這種小事還有什麽好計較的,還是再睡一會兒好了。
花娉閉上眼睡回籠覺時,蘇良卻睜開了眼,靜靜盯着花娉安寧沉靜的睡顏。她如此柔順待在他身旁的模樣,讓他生出幾分不真實感。不過……沒關系,只要不真實永遠不真實下去,那就是真實了。只是,他似乎有些不習慣。
蘇良伸手,撫上花娉烏黑柔順的長發,昨日醒來看到她趴在床邊長發鋪滿床之時,他便想這麽做了。
手中的觸感如他想像的一般又軟又滑,蘇良滿足地微眯起眼,如撫摸小貓般一下一下輕柔地撫着花娉的長發。在又一次擡起手時,花娉突然睜眼。
被抓了個正着,蘇良的動作稍滞,眼中閃過一瞬的尴尬,而後大手仍是覆了上去,嘴角揚起,微微一笑:“花娉,我昨夜說了,如果不弄死我,你便沒有機會後悔了。”
這是蘇良蘇醒之後第一次笑,時值盛夏,花娉卻只覺色若春曉,小心肝跳了跳,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脫口道:“蘇白蓮,其實,我好像喜歡你。”
這是她昨夜想說卻被蘇良打斷的話。
蘇良身體一震,始料不及,笑容和動作同時凝住,有些呆愣地慢慢眨了眨眼,瞪着花娉,心髒卻比大腦反應更為迅速開始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昨夜她還想說什麽,卻被他故意打斷,因為他實在不想聽到任何會破壞他的“誤會”的話,可沒想到……
果然很不真實,即使她此刻正靠在他懷裏也很不真實,即使他掌中是她柔軟的發絲也很不真實。
不知是不是朝陽的映射,花娉臉上似乎帶着紅暈,笑得十分嬌妍,漾進他心間最柔軟的部位,再如饴糖般慢慢化開。
她笑得很甜美,聲音仿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動聽,顫動着他的心弦。可是,顫着顫着他卻想起,在地底摔斷腿時她也能在劇痛中笑得很甜美,在密林裏喂他栗子糕時她也能在謊言中笑得很甜美。
蘇良眼中亮起的神采隐去,心中的悸動慢慢平複。或許就是從懸崖地底,她滿頭冷汗面色蒼白卻笑得那樣燦爛自如時起,他便開始着了道。
蘇良收回手移開視線,輕輕應了一聲:“嗯。”
花娉的笑容滞了滞,坐了起來:“……就這樣?”雖然她也不知道他應該有什麽反應才正确,可是是不是也太冷淡了一點?好像有哪裏不對。
蘇良重新看向她,略有些艱難地也坐了起來,然後再次笑了:“那這樣。”說着便伸手攬住她的頭,俯身又覆上她的唇。
花娉一把推開他跳下床,面色更紅了幾分:“咳,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良十分配合地再想了想,然後道:“嗯,我聽到了。花娉姑娘,你這一回很有眼光。”
蘇良語氣輕松,依舊笑得好看,花娉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盯了他半晌,臉上的紅暈也慢慢散去,然後沉默地垂下了眼睫。果然不對,原來,他并不相信。
她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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