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奈何明月終辜負
第二十一章奈何明月終辜負
将楚逆放回床上,歐陽少恭的目光倏而轉冷。楚逆身上的傷很重,再加上他最後拼死刺出的那兩劍,簡直是以傷換傷。
歐陽少恭神情莫名地将楚逆身上的傷口處理完畢。又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血污和肩膀上的傷,才靜靜注視着楚逆。昏迷狀态中的楚逆是難得地安詳,盡管雙唇一如既往地繃成一條直線,但因為雙眸緊閉,一身劍意盡數收斂了起來,精致妍麗的容貌也愈發地誘惑人心。
視線在楚逆臉上停留了片刻,歐陽少恭伸出手,捏住了楚逆的脖子。指尖下的皮膚光滑細膩,歐陽少恭微微用力,白皙的皮膚上就出現了一道青痕。
仿佛再一用力,楚逆的脖子便要被他生生折斷。
這樣的認知讓歐陽少恭莫名地有些興奮,想将眼前這個人的性命、行蹤,一切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
楚逆還在昏迷當中,但因為歐陽少恭手下愈發用力,加劇的窒息和不适讓他不知不覺地咳嗽起來。
歐陽少恭眼底瘋狂的神色更深了幾分,似乎楚逆的每一分痛苦都讓他身心感受到極致的愉悅,但最後他還是送開了手,深深望了差點死在他手下的楚逆一眼,轉身離開。
楚逆清醒過來時,并不知曉時辰到底過去了多久。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連被折斷的左手也已經接好,可以行動自如,衣物自然也是幹淨整潔的,仿佛先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
但是胸口隐隐作痛的傷又提醒着他那是真實的。
歐陽少恭并未把千葉長生劍拿走,讓楚逆心下安定不少,盡管丹田裏依舊空空如也,但只要長劍在手,心中便不在有任何畏懼。
楚逆輕咳一聲,隐隐覺得喉嚨處有些沙啞和疼痛。
【請稍稍注意自己的行為,如果任務目标死亡,則任務自動失敗】
——任務失敗,我會有什麽懲罰?
【不會有任何懲罰,但也不會有任何獎勵,你将自動回到登陸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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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系統似乎也覺得如今楚逆的狀況有點悲慘,補充道:【你也可以選擇主動放棄任務,不過這一次的任務已經接近尾聲,一旦放棄,先前所做的一切便功虧一篑,系統不建議你做這個決定。】
已經接近尾聲了嗎?
——若是我死亡,會有什麽後果?
【你若是死亡,任務也将自動視作失敗,系統會扣除一定的點數,幫你重塑身體。】
楚逆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千葉長生劍上,心底隐隐已經有了決定。先前是他大意了才掉以輕心,落到如此境地,實在怪不了別人,但是若他輕言放棄,又豈是那個令浩氣盟聞風喪膽的極道魔尊楚逆!
太子長琴……是嗎?
既然當日不曾殺他,那麽今後,便不再會有殺他的機會!
歐陽少恭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楚逆一如既往地在院中練劍。許是對自己太有信心,歐陽少恭只是讓他不能動用內力,并沒有再次對他動什麽手腳。
雖早已望見歐陽少恭那身明黃色長衫的接近,但楚逆的動作未曾有絲毫的停頓,似乎對歐陽少恭視而不見,直到那一套行雲流水的劍術施展完畢,他才收劍望向歐陽少恭。
“你來做什麽?”
“我有事,要出門一趟。”
楚逆嗤笑一聲,只是拿出布巾輕輕地擦拭着千葉長生劍,動作輕柔地如同撫摸着心愛的戀人,一絲一毫的目光都不曾落在歐陽少恭身上:“與我何幹?”
歐陽少恭早就明白不能去和劍争在楚逆心底的地位,所以也不在意,只是輕笑道:“師叔如今不能動用內力,但楚逆之名已經天下皆知,留師叔一人在這裏,我實在不放心,自然是要帶師叔一同前去的。”
楚逆心底輕嘲了一聲:我能有今日,還不是拜你所賜。
但他最終也只是擡眸瞥了歐陽少恭一眼,問道:“去哪?”
“衡山,青玉壇。”
楚逆并不知道歐陽少恭在青玉壇有多麽重要的地位,但卻看得出雷嚴對歐陽少恭十分器重和依賴。
進了青玉壇之後,歐陽少恭就忙得好幾天都不見人影,楚逆也不關心他的下落,只是自顧自地練着劍,偶爾從幾個青玉壇的弟子閑聊中得知歐陽少恭在丹房練藥,也是聽過就忘,不曾放在心上。
倒是期間歐陽少恭來找過他一會,問了他一些關于萬花谷醫術上的問題。
“我研習《醫經》時,上面似是記載有一種起死回生之法,名喚鋒針,不知師叔是否知曉?”
楚逆擡頭望向歐陽少恭,似是驚訝對方還在研習《醫經》,心下也頗有些安慰,想了想,才道:“萬花谷醫術中名揚天下的便是太素九針,鋒針作為太素九針之一,亦是萬花弟子的特色技能。鋒針最強大的作用便是能護住他人心脈,但凡那人有一絲心脈尚存,哪怕身受重傷,鋒針也能用強大的再生能力修複心脈。因鋒針救的都是将死之人,所以江湖中人才覺得它能起死回生。”
“這樣嘛……”歐陽少恭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若是心脈已絕之人……”
楚逆冷聲道:“若是死得不能再死之人,鋒針也無能為力。”
歐陽少恭沉默了片刻,又問道:“師叔覺得,這世間是否有真正起死回生之法?”
起死回生……楚逆挑了挑眉,想起自己似乎也确實算是起死回生,沉吟了片刻,才道:“也許是有的。只是……哪怕能起死回生,能改變的早已改變,無法改變的依舊不能改變。”
“是嗎?”歐陽少恭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角,道,“師叔可願意……随我去個地方?”
楚逆終于認認真真地看了歐陽少恭一眼,而後者依舊帶着溫潤的笑容,唇邊隐隐勾起一絲嘲諷。歐陽少恭的容貌無疑是極具欺騙性的,便是楚逆也不曾想到如此溫文爾雅的外表下蘊藏着的是多大的力量,而歐陽少恭若要楚逆去什麽地方,必然是直接決定,不會在意楚逆願意與否。
如今這般認真地詢問楚逆的意願,顯然是……他也在猶豫。
無論如何,總歸這次歐陽少恭要帶他去的地方并不普通,才會有一句詢問。楚逆思忖了片刻,欣然應允。
青玉壇位于南岳衡山,為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而此時歐陽少恭和楚逆便行走在衡山的樹林裏。
衡山草木蒼郁,一眼望去便是一片墨綠色,而置身其中時,明明是在白天,但往前看時仍然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如同已經提前進入了傍晚,只有少許光線透過頭頂蒼穹般覆蓋下來的連綿樹冠,給這個略顯黑暗的地方帶來了幾分明亮。
在江湖打拼多年的楚逆自然十分習慣在這樣的樹林中行走,歐陽少恭看起來像是未經過什麽磨難的溫順少年,但內裏深不可測,對這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行走之時神色十分輕松,仿佛只是像在自家後院漫步一般。
兩人一路無話,最終停在一個偏僻的很難為人尋找到的山洞前。
歐陽少恭此時已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面帶幾分冷凝和嘲諷望着黝黑的洞口,楚逆順着他的目光往山洞裏看去,也只能看見一片如同化開了的墨汁一般的漆黑。
楚逆不由勾了勾唇角,問道:“就是這裏?”
“就是這裏。”歐陽少恭靜立在洞口前,揮手扯去了設在洞口的結界,道,“師叔進去便能看到。”
“你不進去?”
歐陽少恭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口中卻道:“師叔難道是怕我會在洞內做什麽手腳?”
楚逆挑了挑眉,倒是鮮少見到歐陽少恭用這般光明正大的激将法。對于歐陽少恭的話,他自然是不信的,歐陽少恭若是想殺他,便不會等到如今才動手,但越是如此,他心底不由越對這個山洞産生了幾分好奇。
最終他深深望了歐陽少恭一眼,踏進了漆黑的山洞。
直到楚逆的背影被山洞的陰影所吞沒,立在洞口的歐陽少恭才擡起雙眸,右手微微拂了拂額邊的劉海,臉上神情莫名。
這個漆黑陰冷的山洞中埋葬着他最深的秘密,有些記憶甚至在一次次的渡魂下早已喪失,卻被他一一刻在洞中的石壁上。幾千年的孤寂,幾千年的痛苦,幾千年的怨恨和不甘,還有那些被傷害、被背叛、被視作妖魔的往事,被至親至愛的人仇視抛棄……明明上一刻還是溫情細語,下一刻便能棄之不理,甚至被當作怪物厭惡鄙視。
呵……生生世世寡親緣情緣,命主孤煞!
他怎甘心,僅僅因為這一句話!因為一句天命!他便嘗盡這有如蝕骨削皮的痛苦!受盡人間所有苦難!
但是哪怕如此,也只是個奢望!
魂魄不全,不入輪回……只能一次次依靠渡魂,靠搶奪他人甚至牲畜的肉體和魂靈來換取生命的延續,不僅記憶在不停的消散着,若是渡魂到成年人身上,在融合魂靈之時,哪怕只是想要挪動手指,也要承受刀割般的痛苦。可是再累再痛,為了活下去,也要走到有水的地方,走不了就爬,爬不動就挪,否則最終面臨的也不過是再一次的死亡。
這般痛苦,他人怎能體會!
唯有巽芳,是這世間唯一知曉一切,卻仍然理解他,接納他,不曾對他有絲毫恐懼和厭惡的人。可是上天最終連他這最後一絲溫暖也要奪走!
呵……
今日,他便想知道,知曉他秘密的楚逆,又會如何看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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