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人總是要往上走……我不想要……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裏。”

田三看着王有才，他的眼神着執着堅定，田三恍然意識到王有才真正與其他同齡孩子的不同處。

那是野心，不願困囿于潛水，渴望翺翔于天際的野心。

田三與其他同窗朋友日常談天時，也時常在各式飲宴酒酣耳熱之際，聽到其他人因為醉酒講出的心底話，其中不乏一些聽起來張狂或是大不敬的話語，當然酒醒後衆人恢複冷靜，昨晚說過的東西自然就是當成作夢，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不會再提。

因此王有才講出這麽有經歷的話，越覺得他非同一般，他拍拍王有才的肩膀，驀然想起在遠方不知何處的田二，因為田三從小安靜，少與人交流，所以田二很喜歡對田三發牢騷，加上田三自己也心思敏感，在大哥要給二哥相媳婦前，田三就有預感二哥不會在這件事情上乖乖聽大哥的話，果不其然，沒多久就離家出走。

大哥暴跳如雷的時候，田三卻有總算塵埃落定的感覺，不然每天都在猜田二會不會整出什麽麽蛾子更讓田三覺得提心吊膽，至于外頭是不是很危險，他想，以田二的機靈勁，怎麽樣搗鼓總不會輕易弄丢自己小命，誰沒有遍覽山河美景的願望？所以田三想得很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只要人還在，總有團聚的一天。

他覺得王有才跟田二某方面很相似，必然在某天就會心血來潮選擇離家出走，但是，王有才出走就出走吧，可不能拐了他親親小侄女就跑，所以還是需要引導一下，他猶豫着，想找機會跟王大夫談談再說，所以現在就盡量以勉勵跟鼓勵王有才為主。

王有才自己也顯得很積極，兩人算是相談甚歡，一個學的認真，另一個教的很有趣味，到得一個段落，田三覺得口渴，停下來抿口茶，準備跟王有才說今天到此為止時，見到王有才饒有興致的看起他身後的書架，很感興趣似的欣賞：“這些書都是三叔買的嗎？”

什麽時候從田三叔變成三叔了？田三暗自思量，他搖搖頭：“多數是我抄書時自己抄的，買書昂貴，但幫書院或是去外頭接抄書的活兒時，一并自己抄寫比較便宜。”

“那不就是都要自己背起來，才能在之後找機會抄了？”

田三理所當然的點頭：“先默誦背書，之後再抄寫一遍能加深對文章的理解。”他看王有才很感興趣：“想看？”

王有才期待的點頭，得到田三的許可後輕巧的抽出一本，看起來像是田三自己寫的四書注解，當然王有才只是讀得出字，要他講裏面的經意他也只能胡謅猜測一通。

田三看到王有才津津有味的讀著書，走過去看田嬌的進度，寫好了三張字，然後正在旁邊偷懶吃剛剛田三給的綠豆冰糕，看到田三望向她，田嬌還高興的舉起手，“三叔，我寫好了。”拍拍手上的糕渣，挺腰坐正在自己的字帖前。

……他好像沒說寫完三章就休息吃點心，但看了眼田嬌白晰純真的小臉，正眨着大眼一臉期待的等田三講評，唉，就算了吧，反正有寫完三張，吃點糕也沒事，田家三叔叔很是欣慰的這樣想。

然後他再幫田嬌批字，這次促狹之心升起，他每圈一個字，就皺眉吸氣，就見田嬌兩只小手放在胸前，田三一吸氣她也跟着小手攢緊，田三嘆氣，田嬌就跟着一起颦眉嘆氣，他覺得好玩極了，怎麽以前沒發現自家侄女表情這麽豐富。

放下筆，田三這次沒等田嬌插話，他就慈愛的說：“寫得很好。”如果紙張旁邊沒有沾上糕渣，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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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嬌得意的眯起眼露出笑容，噔噔噔的湊到王有才身邊：“有才哥在看什麽？”

“呶，你自己看。”王有才把書直接拿給田嬌，自己轉身從書架抽.出另一本。

田嬌看了兩眼就沒興趣，又湊過去王有才身邊。

王有才轉頭看着田嬌：“我不是把書給你了？”

“我覺得你這本有意思！”田嬌理直氣壯的說。

“……”王有才低頭看書目，‘中庸釋義’比較有意思？田嬌的世界他不懂，無言的把書遞給她，自己撿回第一本。

田嬌當然看不懂中庸啥的，很矜持的翻了幾頁，都沒插圖，無聊的阖上書，又轉身湊到王有才身邊。

“……你說你要如何吧！”王有才投降。

“你‘手上’這本是最好看的！”

搗亂到底，矢志不改，理不直氣卻超壯，好好好，姑奶奶滿意就好，要一起看就一起看，王有才把書挪過去，兩個小孩坐在椅子上，把書擺在茶幾，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看。

“……主忠信徒義崇德也？什麽意思？”田嬌戳戳王有才。

“是徙不是徒，指做人要有誠信，以義為目标。”

“……恨之欲其死……恩……”這次田嬌還沒戳王有才，就被田三喚住。

“阿嬌來三叔這裏。”田三邊說邊磨墨，“三叔給你畫錦鯉，不想看麽？”

看人家畫畫比看書有趣，所以田嬌就喜孜孜的扔下王有才，湊到田三的桌前，興致勃勃的說：“要像三叔書院裏的那種，又肥又大只！”

書院裏的小池塘都會有人喂食，也沒人去特意去抓觀賞用的錦鯉，因此每條魚都十分豐腴，當時田嬌回來心裏頭除了鴛鴦，那些魚她也念念不忘好多天。

他們度過一個悠閑的下午，田三享受到跟侄女相處的天倫之樂，田嬌也心滿意足的收獲了一張她要求的：有十只錦鯉、兩只鴛鴦、還有五只蝴蝶跟一只雞的圖，雖然雞到後來擠不下，田三本來想畫在另一張，但田嬌堅持必須畫在一起：“沒有雞，就不完整了。”她愁眉說。

所以那只雞只有錦鯉的一半大小，但田嬌很滿意。

王有才也得到一個沒有田嬌打擾的午後時光，他已經記不得何時白天這麽清淨過，田嬌不算聒噪，但總是閑不住，沒事的時候最喜歡湊到他身邊發呆，離遠點還會抗議。

三個人都對這次的交流非常滿意，王有才臨走告別前，問田三：“聽其他人說三叔詩才極為出色，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能拜讀一番？”

田三笑道：“朋友間的戲稱而已，不敢當。”他從書架拿了四、五本冊子遞給王有才，“這是我放在家裏的，剩下的在書院，若感興趣以後再帶給你看，粗陋之作，不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