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北江鎮。
烈日當空,溫熱的風夾雜着腐朽的泥土腥味襲來,一陣一陣地吹拂。
葉昔言開車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招待所門口已經聚集了烏泱泱一群人,男女都有,年輕面孔居多。
領隊邵雲峰站在隊伍最前頭,揮動一面小旗子,扯着大嗓門喊:“各位往我這邊靠攏些,盡量往陰涼處站,太陽這麽大,咱們長話短說,先點個名,再分房間,請大家配合我一點……”
她放慢車速,從他們後方駛過,将車停在枝繁葉茂的老榕樹下,然後開門下去,一邊在群裏發消息,讓來兩個志願者幫忙搬東西,一邊打開車子的引擎蓋散熱。
許是黑色的吉普車太拉風,那邊的人被吸引,全都朝這裏打量觀望。
天氣溫度偏高,葉昔言穿的軍綠緊身小背心搭配短褲,一雙勻稱的長腿露在外面,往下是細細的腳脖子,往上是一截白皙的蜂腰,胸口略飽滿,鎖骨性感。
她的身材偏瘦,卻不是柔弱那一款,反而曲線緊實,肉都長在該長的地方。她把頭發紮成了高馬尾,戴着一頂灰青色的鴨舌帽,看着就幹淨清爽,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更為利落。
刺眼的陽光穿過層疊的樹葉,在地上落成或大或小的稀散光斑。
一個年紀不大的男生在竊竊低語,不僅眼睛往這邊亂瞄,還用胳膊肘頂了下旁邊的朋友,小聲問:“欸,那個女的,也是隊裏的嗎?”
朋友偏頭瞧了瞧,搖頭,“不清楚,可能是吧。”
“挺漂亮的,不知道是志願者還是旅行博主。”
“比我們更先到,應該是志願者。”
……
葉昔言确實跟他們一個隊,一起參加這次的自駕游公益活動,但卻不是志願者,更不是旅行博主,而是正兒八經的車手。
且與他們不同,她是唯一一個被主辦方邀請的人,并非自願報名通過資歷篩選才能進來。
接到邀請是在兩個月前,那會兒葉昔言剛結束了在南美洲的沙漠越野拉力賽,想着正好回國放松一下心情,便沒有過多遲疑,直接同意了。
當時中間人在電話裏把活動誇得天花亂墜,其實說白了,所謂的公益就是聯合搞旅游宣傳,只不過宣傳的地方不是繁華的大城市,是諸如北江鎮這種地勢偏僻,但風景秀麗,打算靠旅游文化帶動經濟建設的小地方。
至于為何會提前到北江鎮,主要還是為了過來運輸物資,以及熟悉地形,為大部隊的集合做準備。
畢竟這次自駕游路途遙遠,預計歷時三個月左右,路上不一定能得到及時的補給。
在群裏得到回應後,葉昔言放下手機,等着志願者過來。
斜對面,邵雲峰已經點完名了,正在分配住宿,讓大家依次去前臺領對應房間的鑰匙。
葉昔言站在樹蔭下吹風納涼,順便圍觀那邊。
不經意間,她瞥見了不遠處的清瘦身影,一個身段窈窕的好看女人。
對方生得高挑,一件珍珠白襯衣,胸前的扣子解了兩顆,衣擺收進長褲中,腳下是裸色的細跟高跟鞋,烏黑的頭發随意盤起,氣質溫婉,又不乏知性輕熟美。
這女人的皮膚很白,五官立體,眉眼較為深邃,看起來有二十五六的樣子。
葉昔言無心窺視別人,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一時沒能挪開目光。
女人和另一個矮個子女生在聊天,微低着頭,似乎在讨論什麽要緊事。
矮個子女生比較健談,基本上都是她在說,女人靜靜只是聽着,不時才回一句。
這兩位明顯就是熟人,早就認識,也不知道是什麽關系。
“她們是随隊的醫生。”
葉昔言偏頭,望向剛走到身旁的男人。
男人是前備隊伍中的一員,中等個子,平頭,面容硬朗陽剛。他叫何英正,既是司機,也是主辦方派來的負責人之一,愛好戶外運動,野外生存經驗極其豐富。
“兩個都是二院的,”他繼續說,指了指矮個子女生,“這個是外科醫生羅如琦,本地人,跟你算是校友吧,畢業于南大醫學院。”
南城大學分為兩個校區,醫學院單成一個校區,剩下的專業在另一個校區。葉昔言本科前兩年在國內就讀,學的金融,之後去了德國留學,對南大醫學院一點都不了解。
她對羅如琦不感興趣,沒太在意。
“另外那個呢?”
“那位就厲害了,”何英正笑了笑,“二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院長,才29歲。”
葉昔言不自覺挑了下眉頭,這人比她預想的要大三歲,還以為是同齡。
醫學是靠能力排位的行業,二十九歲的副院長,的确不一般,年紀輕輕就能坐到這個位子上,放眼整個醫學界也不多見。
何英正說:“她叫江緒,風緒的緒。不是南城人,S市來的。”
葉昔言徑直問:“二院的人怎麽會來這裏?”
公益活動将跨越四個省級行政區十二個村鎮,期間會穿過一些條件比較落後的地區,以防出現意外情況,派醫生跟隊很有必要。不過一來就來兩個,其中一位還是副院長級別的人物,委實大材小用,陣勢太大了點。
知道她肯定沒看宣傳冊和策劃上的內容,何英正解釋:“有幾個地方要下鄉義診,江醫生她們過來打頭陣,到時候二院還會分派幾隊醫生參加活動。”
葉昔言不太了解這些,聞言,了然點點頭。
漫不經心地回頭再望,門口的人群全都散去,那位江醫生和羅如琦已經進去了,只剩邵雲峰還留在遠處。
志願者陸陸續續下來,幫忙搭把手,一行人把吉普車上的物資搬到小貨車上。
人員到齊的第一天,往常冷清的招待所顯得極其熱鬧,鎮政府派了三位幹事前來,對所有人的到來表示歡迎,接應大家。
公益隊伍要在這裏駐留三天,明天開始就會進行相應的工作,今晚有關人員得一塊兒開短會。
葉昔言不負責這些,可以不去。
搬完東西,她回到二樓房間,準備歇會兒,大熱天頂着曬去市裏運貨還是挺累人。
北江鎮招待所修建于九十年代末,乍一聽很有格調,實則就是一棟兩層的小平樓,設施配備一般,環境相對大城市的酒店顯得寒碜,一個房間能睡兩到三個人。
葉昔言的房間就是三人間,沒有單獨的衛浴,只有一個寬度不足一米的小陽臺。
本來主辦方是打算為團隊安排鎮上的特色民宿,但考慮到活動的公益性質,再三衡量,最終還是向鎮政府申請,把住宿點設在了這裏。
葉昔言倒是不嫌棄這樣的居住條件,沒有異議,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北江鎮作為路線起點站,整體來看還算是不錯的了,等過幾天去了別的地兒會更差,越往後越差,連住的地方都不一定能找到。不然主辦方也不會給團隊配備兩輛房車一輛小貨車,讓采辦那麽多日用品和食物。
二樓過道裏不斷有人來往進出,東側房間的門虛掩着,一股子空調冷氣從門縫裏冒出來。
裏面有人。
葉昔言推門而入,一個反手再将門完全合上。
房間裏,另外兩張床前,分別站着兩個人。
巧了,正好是江緒和羅如琦。
江緒坐在床邊,指節修長的手拿着平板,在看醫院同事臨時傳來的病理圖。
羅如琦在整理床鋪,行李箱打開放在腳邊,忙來忙去地收拾。
察覺到她進來了,江緒一動不動,還在看平板。只有羅如琦回身看了一眼,放下手上的東西,跨過行李箱來打招呼,莞爾道:“你好,我是羅如琦。”
“你好,”葉昔言把帽子取下,“葉昔言。”
羅如琦為人平和,輕聲說:“先前在樓下看見你了。”
葉昔言回道:“出去了一趟,到市裏取貨。”
“你比我們更早到吧?”
“嗯,前天來的。”
初次見面,總得客氣寒暄幾句,相互熟悉一番。
兩人都沒端着架子,氛圍還算和善。
談話間,葉昔言不着痕跡地瞄了下江緒,見那人仍不為所動地打字,似乎是在回複消息,她識趣沒上前打擾。
跟羅如琦聊了一會兒,她回到自己的床鋪。
幾分鐘後,江緒終于忙完工作。
這人的床位于中間,離葉昔言不到一米的距離。她先開口,語調溫和:“葉小姐。”
背抵在床頭玩手機的葉昔言擡起眼皮子,不慢不緊地瞧着面前的人。
江緒說:“剛剛有點事。”
葉昔言将手機反過來覆在床頭櫃上,口吻不鹹不淡。
“沒關系。”
江緒伸手,态度還可以。
葉昔言不是小心眼子,沒太計較細節,大度地跟這人握手。
江緒的皮膚細膩,指尖微涼。
禮貌性的觸碰只是一瞬間,下一刻,各自分開收回手。
下午五點半還有團隊聚會,時間較為緊迫,她倆沒多聊,簡單認識一下就行。
晚些時候,邵雲峰帶着鎮政府的幹事出現,過來分發生活用品,順便見兩位随隊醫生。
當然,事實上是為了見江緒才會過來。
江緒沒在房間裏待太久,之後跟這行人一同離開,似乎是有別的工作要辦。
葉昔言不太關注這些,到飯點就去找何英正他們,結伴去聚會的飯館。
晚上的聚會比較無聊,形式化的開場白,鎮政府代表發言,領隊發言,再是團隊各成員自我介紹。
無用的過場耗了四五十分鐘,吃飯聊天又是将近兩個小時,等散場時已是晚上十點半。
葉昔言沒跟大家一塊兒走,繞道開車到小鎮的街上逛兩圈,散心,單獨抽兩支煙解解悶。
招待所人多,哪兒都是公衆場合,沒有專門的吸煙室。
回去時差不多十一點半,房間裏只有羅如琦一個人,江緒不在。
以為是那人還沒回來,葉昔言不多問。
羅如琦早就洗漱完畢,正享受地躺在床上聽歌,見她這麽晚才回來,随口問了一句:“又被安排任務了?”
葉昔言晃晃手中的礦泉水瓶子,胡謅借口:“不是,買水去了。”
羅如琦說:“早點休息。”
她嗯聲,随即收拾換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去公共澡堂。
女澡堂在走廊北盡頭,分為裏外兩個小間,用一堵牆隔開,外邊的小間是漱口洗臉的地方,裏邊是洗浴室。
洗浴室的條件較為簡陋,不分單獨的隔間,一個花灑一個站位,連塊遮擋的簾子都沒有。
這個時間點了,裏面還有人在洗澡,水流聲嘩嘩輕響。
葉昔言沒做他想,直接進去。
——裏面的人是江緒。
對方朝着花灑的方向,任由熱水沖洗,背部光滑勻稱,兩側的蝴蝶骨微凸,性感的脊柱溝由上往下,沿到纖細的腰肢。
驚覺身後有響動,江緒頓了頓,立馬就要把挂在花灑開關上的毛巾扯下來遮住自己。
葉昔言卻先出聲。
“江醫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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