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陸哥, 您回來啦!”在南時和這個巡捕剛踏進巡捕房的一剎那,就有兩個有眼力界的急匆匆的跑上來迎接了,其中一個無比順手的從他手中接過了綁着南時手的手铐:“豁, 哥你又抓了一個啊!”
陸洗風——也就是逮捕南時的那個巡捕非常幹脆的撒了手,擡手接過了另一人遞來的茶水痛飲了幾口:“沒道士證的, 先關起來, 查一下來歷,有家人的通知家人來領人, 沒家人的按照條例該關幾天就幾天!”
他想了想又說:“算了, 我親自去!”
賀理才瞅了兩眼南時, 嘴裏粗魯的道:“聽到沒有!老實點,自己往裏面走!看你一把年紀了還靠騙人吃飯,丢不丢人啊!”
南時倒是不慌, 一臉老神仙模樣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一擺長袖, 自動的走進了牢房。
“瞧他那人模狗樣的,我呸!”賀理才啪的一下把鐵門給關上了, 轉而又去奉承讨好陸洗風。
牢房裏只有一張床, 一個馬桶,其他啥都沒有, 但是還挺幹淨的,至少比馬路牙子什麽的幹淨得多。南時也沒得挑,直接盤腿坐上了床,擺出打坐修煉的模樣, 白發白須青衫,乍一看還真有那麽幾分味道。
在牢房裏也能聽見外面的交談聲, 大概就是一些抱怨街上越來越亂,哪片地方不好管之類的話,沒一會兒牢房門就被打開了,剛剛那個陸洗風滿臉不耐煩的敲了敲房門:“出來啊!還要我請你是不是?”
南時被帶到了另外一間房間,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賊亮的燈泡挂在頭頂上,陸洗風敲了敲桌子,示意南時坐下,問道:“姓名,年齡,祖籍,家在何處,子女都叫什麽,在哪工作?”
南時還是閉着眼睛:“老道家在城西,道號北鳴,承蒙相鄰看得起,都叫我北半……”
“誰問你這個!老實點!”陸洗風又問了一遍:“誰管你是什麽半仙不半仙,都給我交代了,多一個字你今天就別想回去了!”
“小兄弟,你脾氣如此暴躁,早晚是要吃虧的。”南時仍舊閉着眼睛淡淡的說道。
不過說實在的,他對這個巡捕倒是沒有什麽惡感,人家也是依法辦事嘛。
就是賊老天又搞他,這個爸爸一定不是親生的。
“嗐!你還咒我來了?我吃不吃虧要你管?不交代是吧?給我滾回牢房裏去,你什麽時候想交代了再出來!仗着年紀大還要我給你臉了是吧?”
南時臨出去的時候在陸洗風身邊停頓了一下,道:“今天你晚上下值別往南邊走,有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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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洗風一聽就眼角直抽,舉起拳頭欲打,但看見南時這老胳膊老腿的也就忍了下來,氣得直罵人:“滾!”
外頭聽見動靜,兩個巡捕探進頭來看,陸洗風一見他們就指着南時說:“把這個老家夥給我看好喽!不許人來領!最少也給我關三天!”
“陸哥!陸哥你別生氣!這老頭子就是吃這口飯的,你和這種跑江湖的計較什麽!”兩人一邊推搡着南時進牢房,一邊勸道。
南時回了陰冷的牢房,半點都不慌——他又不是人,等晚上他們沒空盯着了,直接順着只有鐵栅欄的窗戶出去就完了。
當鬼就是這點好,進出還是比較方便的。
要是進有主的房屋,那就需要主人的同意,要麽就是跟着主人家進門,大門敞着、窗戶開着都沒用,因為有門神阻攔。這個‘門神’比較玄乎,南時也不确定到底有沒有這樣的神明,但是‘規矩’就是擺着的,不遵守就是進不去。
要是進出沒主的房屋就不用那麽麻煩了,有條縫就能自由進出,甚至樂意的話還能穿個牆,不過穿牆的感覺很奇怪,那種要用臉去撞牆的勇氣不是什麽鬼都有的,所以如非必要也沒有什麽鬼去穿牆。
這巡捕房是公家的,四舍五入就是沒有實際上的主人,鬼怪是可以自由進出的。
賀理才道:“我說你這個老東西,老實點交代一下不就完了嗎?惹火了陸哥誰都沒有好果子吃!你這老胳膊老腿的不怕死在這裏,我們還嫌晦氣呢!明天我給你跟陸哥說個情,你老實點就可以出去了!”
南時盤腿坐回了床上,微微一笑:“多謝小兄弟。”
“今日你也不要往南方走,有血光之災,還破財。”
賀理才一怔,翻了個白眼:“呸!不識好歹!”
南時沒理會他,照舊打自己的坐,對方嫌棄沒趣,甩了門出去了。
南時也沒有瞎說,這兩個人印堂略微發青,剛剛那個陸哥給他寫詢問單的時候第一個字寫的是‘北’,卻又寫的有些傾斜,整體在往左飄,北的左邊不就是南麽?
至于另外一個,印堂也不怎麽好看,兩人都是巡捕,說不定會遇上同一件事,故而南時就大膽推測了一下。
***
随着太陽的落下,氣溫也降了下來,顯露出冬天應有的溫度。
外面還飄起了小雪。
外面的巡捕給南時送了一頓飯,然後就紛紛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陸洗風和賀理才也不例外。
他們是發小,兩家就在一條弄堂裏,賀理才騎着自行車,突然道:“哎?別說,咱家好像就是要往南邊去哎!”
陸洗風也想起了之前南時的話:“那個老神棍的話你也信?而且家裏就在南邊,你不往南邊走你向往哪走?不回家了啊?”
“你要敢住在外頭鬼混,叔叔非把你打得三天都爬不起來。”
賀理才縮了縮脖子,他是有這個愛好,也真被打過,聞言尴尬的笑道:“走走,回家回家——哥你可別告訴我爸啊!”
陸洗風輕哼了一聲,賀理才雙手離開龍頭,給陸洗風坐了個揖:“改天請你喝酒!”
“那還差……喂看路!”陸洗風說道一半,突然看見前面的路上的窨井蓋不知道被哪個缺德的給挖走了,地上老大一個洞,他在一旁倒是沒事兒,賀理才的車眼見着就要一頭栽進去了!
賀理才連忙扭頭一看,雙手下意識的抓住龍頭,騎過車的人都知道,一般這種急匆匆抓龍頭的,平衡都會保持不住,他們自行車騎得又快,賀理才連捏了好幾下剎車,剎車一點用都沒有,而龍頭左搖右晃,帶着他自己都坐不穩。
“完了!剎車壞了!”賀理才大叫道。
陸洗風見狀也顧不得其他了,伸手去抓賀理才的龍頭,企圖幫他保持平衡,以自身的拉力來阻止賀理才沖進去,奈何賀理才大概兩百來斤的體重根本不是陸洗風能拉的住的,随着一股巨大的拉力傳來,自行車的輪胎不知道撞到了哪塊磚頭,猛烈的颠簸了一下,陸洗風和賀理才就一并飛了出去。
兩輛自行車失了平衡,又在地上跑了兩三米,這才左邊帶着右邊的一道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而陸洗風兩人則是臉朝地的摔了下去,這可是青石板的路面,他兩還算是有一定的伸手,知道臉不好朝地,要出大問題,連忙用手撐了一下,自聽見咔嚓一聲,陸洗風的手掌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而賀理才就稍微好一些,一身脂肪有效的保護了骨骼,痛還是痛的,只不過沒有傷筋動骨。兩人摔在地上都是慘叫了一聲,半晌才爬起來,不約而同的側臉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剛剛沖擊力太強了,牙齒在嘴唇上劃拉出了老大的一個血口子。
兩人面面相觑,賀理才揉着自己痛得起飛的大腿,龇牙咧嘴的道:“陸哥,你沒事吧?”
陸洗風捂着已經發麻而顯得不是那麽痛苦的右手,木然的說:“可能斷了。”
“哈?”賀理才見他的表情也沒不像是那種骨折後的痛到極點的樣子,眼睛往下一掃,又連忙叫道:“哥!哥——!血!”
陸洗風低頭一看,只見被另一手捂着的手不斷地往下淌血,沒一會兒就把衣袖都染紅了。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沒事,就是破了點皮……你起得來嗎?起得來扶我一下,先去醫院吧。”
賀理才應了一聲,麻溜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褲子擦破了一片,裏頭的皮膚自然也就沒什麽好肉了,不過對比起陸洗風要好得多。“哥,來,起來!我騎車送你去。”
兩人好不容易都爬了起來,賀理才跑去推自己的車,突然哀嚎了一聲:“我的車!”
陸洗風聞聲看去,只見兩輛自行車其中一輛的輪子都已經掉下來了,橫杆都折了,是肯定不能騎了——這年頭自行車可不像是現代的自行車,扔大馬路上都沒人要。
自行車可是這年頭的三大件,是非常昂貴的交通工具,類似于現代的奔馳寶馬。有了一輛自行車,就是去提親,再挑剔的丈母娘都能滿意的點頭。
“……完了完了,我爸一定會打死我的。”賀理才的臉皺成了一團,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指了指自己和車:“等等,白天那個老神棍……哦不是,老神仙說什麽來着?往南邊走,破財又有血光之災?”
陸洗風:“意外!這都是什麽年代了!話說你的剎車怎麽會壞掉了?我懷疑就是他搞的手段!”
賀理才哭喪着說:“不是,前幾天就不太好了,我本來想等明天放假去修的。”
陸洗風:“……那一定是湊巧!別說了,走,去醫院!”
***
翌日,南時趁着人家巡捕上班之前回到了牢房,安安穩穩的打坐。
卦象上說,這地方是個寶地,他在這裏有求必應。
南時就老實回來了。
天方亮,就有巡捕陸陸續續來上班了,也有負責值夜的準備下班,牢門被打了開來,外面的巡捕打着呵欠給南時扔了兩個冰冷的饅頭就冷漠的關上了房門。
幾乎是立刻,牢門又被打了開來,賀理才悄咪咪的端着一大碗還冒着甜甜的酒香氣的酒釀圓子進來了:“那什麽……您的早點。”
南時不動如山,閉着眼睛搖了搖頭:“早說了,讓你不要往南邊走,你怎麽不聽?吃虧了吧?”
賀理才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南時緊閉的雙眼,又看了看自己掩蓋在褲腿下的繃帶:“……您、您說得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可多見諒啊!老神仙,您委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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