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玉摧宮大殿內暗香缭繞,半人高的九枝燈立在四角,照得內殿燈火通明。

方才議論起魔修魇族之事時,衆人雖然都肅然以待,但都只當是從北宗魔域流竄出來的個別魔修與魇族勾結,大不了各大宗門回去之後再下令戒嚴,好好徹查一下自己管轄的領地。

可沈黛這事卻不同,仙門五首在弟子主動提出退出宗門這事上,都鮮有前例。

原以為純陵弟子之事只是空穴來風,但今日——

“弟子沈黛,已完成了當日向師尊衡虛仙尊許下的承諾,今日在仙門五首各家掌門宗主,長老首徒的見證之下,望純陵十三宗衡虛仙尊兌現承諾,準許弟子沈黛與您解除師徒關系!”

沈黛平日話少,聲音小,即便是在管束弟子的時候,也時常因聲音太小而被人忽略。

然而在玉摧宮殿內的這一番話,卻是難得的擲地有聲,幹脆利落。

坐在殿上的重霄君道:

“沈黛,你可知修真界師徒宗門的關系,比凡人界中的親緣血脈還要重要,俗話說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師父,我聽聞你無父無母,你從你拜入純陵十三宗門下那日,衡虛仙尊便是你的父母親人,你若沒有緣由就與他決裂,是否太過不孝?”

“你今日之成就,非憑空而來,弟子拜入師門,師門傳道受業,恩重如山,非金銀財帛可以衡量,你如今小有成就就要與師門決裂,可知自己有背信棄義之嫌?”

純陵十三宗的九玄仙尊緩緩開口。

“我記得,你五歲入純陵,身無分文,是純陵十三宗收留你入了宗門,予你屋舍,予你吃穿,純陵十三宗的藏經閣大開,裏面千年藏書皆供你翻閱修習,還有我的徒弟衡虛仙尊親自傳授你純陵心法,這是下三千宗門裏那些弟子求都求不來的資源,你如今本領學到幾分,就要背棄宗門,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搖光仙子笑了笑:

“扯這些大道理做什麽?難不成衡虛仙尊沒說過人家小姑娘拿下宗門大比前五名就允她退出這話?”

沈黛其實很明白九玄仙尊為何要說這番話。

若今天輕輕松松就這樣離開純陵,別的弟子見了她這個先例也照着效仿,修真界的師徒宗門關系便不再那麽牢固,對于修真界而言不亞于禮崩樂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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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沈黛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若她這麽容易被尊師重道的禮教束縛,那她就是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了。

“掌門此話說得不對。”

九玄仙尊将忘恩負義的罪名壓了下來,衆人本以為會看見沈黛有一絲動搖神态,卻不想她還能鎮定自若地提出異議。

重霄君對這小姑娘有了幾分興趣,故意厲聲問:

“好大的膽子,九玄仙尊說得難道不是事實嗎?如何不對?”

“我五歲入純陵,并非是純陵十三宗大發善心的收留了我,而是我參加了純陵十三宗招收新弟子的入門選拔,我沒有根基,從未修煉,也不如旁人有修仙的父母指點,能入純陵,那是我在純陵自己制定的規則之下,以命相搏換來的。”

“這是其一。”

原本并未将沈黛放在眼中的九玄仙尊坐直了些。

衡虛仙尊看着跪在地上,條理清晰開始逐一反駁的小姑娘,忽而生出幾分困惑。

他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他這個小徒弟。

“其二,我的确感激衡虛仙尊對我的教養之恩,但這也并非是天上掉下來的,衡虛仙尊收徒的那一屆內門選拔,我的确不如同門一些師兄弟天賦高,只是區區四靈根,這是事實,但我年紀小,卻在內門選拔上勝了他們,這也是事實。”

“衡虛仙尊在衆多弟子中自願收我為徒,這親傳弟子之位并非是我乞讨來的,而是我用日日夜夜拼命修煉換來的。”

衆人皆愕然怔愣。

他們從未用這樣的角度思考過這個問題。

無論是農田鋤地的農夫,還是仙山修煉的修士,都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師尊收了弟子,弟子便該感激涕零,任勞任怨,就算是打罵,弟子也不敢有絲毫怨怼。

可在修真界,這些仙尊大能也不是做慈善的,他們收徒,自然收的也是夠格做他們徒弟的人。

這道理對他們而言新鮮,可對于十二年寒窗苦讀就差臨門一腳考上大學的沈黛來說,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就像她若是考上大學,該感激的也不是學校大發善心收留自己,而是應該感謝努力備考的自己。

修仙也是如此,若真論起恩情,有恩的也并非是純陵,而是對她的的确确有傳道受業解惑之恩的衡虛仙尊。

顯然,衡虛仙尊也想到了這一點。

“這麽說,你沈黛有今天的修為,竟全靠你自己,沒旁人半點功勞了?”

沈黛沒有說話。

衡虛仙尊卻仿佛抓到了她的漏洞,步步緊逼:

“半年前,你入秘境試煉誤入深林,吸入毒瘴氣命懸一線,你師兄把你從秘境裏扛回來,是我為你清除毒素。”

“三年前,你第一次下山除祟,在山中不慎掉隊遭遇妖獸,我若遲來一步,你早已被妖獸拆吃入腹。”

“五年前,你剛入練氣,卻始終不得要領,還被同門師弟背後嘲笑,我替你懲戒了那弟子,又額外給你開小竈私下教你三日,你這才堪堪進入練氣中期。”

“你築基時服下的築基丹也并非是純陵給弟子提供的普通丹藥,而是經過我手用最頂級的材料親自煉成,你還比你師兄格外多服了許多。”

“沈黛,這就是你所言的,全靠自己嗎?”

沈黛也未曾料到衡虛仙尊會在此刻同他翻這些舊賬。

她甚至不太能理解,師尊若收弟子為徒,若弟子受傷視若無睹,弟子修為遇到障礙懶得搭理,那這樣的師尊又有何顏面當得起“如師如父”這樣重的地位呢?

可沈黛還是并未如此尖銳地質問他,只是說:

“師尊,你可能忘了,半年前我誤入毒瘴林,是因為宋師妹半途失蹤,我去尋她才闖入毒瘴林,當然,她不需要我救,那時她是巧遇機緣,在一個山洞中尋到了許多天材地寶,是我自作多情了。”

“五年前我練氣比師兄們慢些我也清楚,我天賦本就不如他們,要比他們多花些時間也是情理之中,但弟子天資中庸,師尊從收我入門那一日便應該知道。”

“至于我服用的那些築基丹,師尊您或許貴人多忘事,丹藥的确是您煉制,但煉制築基丹的材料,卻恰好是我聽聞您要煉丹,手頭又用光了材料,才連夜下山花了整整一個月為您尋來的。”

聽了這一番話,衆人臉上的神情都豐富起來。

方才衡虛仙尊說那些話時,他們其實也頗覺贊同了幾分,這幾個掌門都是做師尊的,自然更能與衡虛仙尊共情。

可這小姑娘輕描淡寫,将其中緣由都陳述出來後,他們內心的天平又無可避免地偏移了些。

這樣一說,這小姑娘也并非是什麽冷心冷肺的白眼狼。

至少在外遇險知道去尋師妹,天分普通卻願意勤下功夫,還很有眼色地替師尊尋材料煉丹。

這哪裏是白眼狼,這簡直是求都求不來的乖巧懂事小徒弟嘛。

能将這樣乖巧的小徒弟逼到這一步,衆人心中難免對衡虛仙尊有了些別的想法。

尤其是搖光仙子,她的雲夢澤內女弟子多,她也最喜歡乖巧可愛的小徒弟,聽完沈黛的自述難免生出些好感。

“衡虛仙尊,我聽着,你這小徒弟也沒那麽狼心狗肺,不過既然話都說到這裏,再鬧下去就有些傷你們師徒情分了,不如大家好聚好散——”

九玄仙尊咳了一聲,涼涼看向搖光仙子。

“搖光,不是你家弟子要退出宗門,你這話倒是說得輕巧。”

旁觀多時的陸少嬰見大家竟然漸漸偏向沈黛,反而對他師尊有些微詞,當即不滿開口:

“沈黛,從前真是小瞧了你,你不僅有叛出師門的心,竟還這樣的滿口胡言颠倒是非!”

沈黛沒說話,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難道當日師尊重傷瀕危,傳訊回來說尋到燭龍麟的不是你?傳訊之後便失蹤三個月,若不是月桃師妹救場,差點耽誤了師尊病情的不是你?你為了争奪師尊的寵愛,這樣的彌天大謊都說得出口,你現在在大家面前倒是會裝了!”

重霄君問:“燭龍麟是怎麽回事?”

說起這個,九玄仙尊便解釋:

“幾個月前,北邊的鎮魔碑有些許異動,衡虛領命前去探查,卻不慎被鎮守血池的上古妖獸所傷,那東西不知為何魔氣漸漲,衡虛一時大意受了傷,傷情危急,需燭龍江裏上古兇獸燭龍的燭龍麟入藥。”

重霄君聞言略有些驚訝。

他看着如今完好無損全須全尾的衡虛仙尊,追問:

“竟有人入得了燭龍江?”

燭龍江是應龍一族的陵墓,傳說中,應龍是被神界驅逐的堕神,被封印在修真界之地,同樣被封印的還有其通天徹地的神力。

裏面兇險萬分,即便有修士能入內,也不敢貿然深入。

“不,燭龍麟不是在燭龍江尋到的,而是紫府宮的一位女弟子在章尾山秘境中試煉時偶然拾得,她認出這是燭龍麟後邊帶了回來,這才趕上救了衡虛一命。”

重霄君聽完不置可否,又問沈黛:

“你說尋到燭龍麟,是真的嗎?”

沈黛擡眸,一字一頓,用極慢的語調說:

“是真的。”

重霄君聽完兩邊的解釋,其實都覺得非常不合情理。

築基期的沈黛孤身闖入燭龍江拿到燭龍麟很離譜,宋月桃這邊随便在個低級的章尾山秘境裏撿到燭龍麟,這也十分古怪。

陸少嬰見重霄君沉默,更在一旁煽風點火:

“別的不說,沈黛當日傳訊回來,紫府宮的弟子們都是親眼見到的,而救了我師尊性命的,也确确實實是月桃師妹親自帶回的燭龍麟,事實就擺在眼前,誰說不惜拿這種事情撒謊争寵,已一目了然……”

“的确是一目了然。”

話已至此,沈黛便再不留情面,從懷中拿出了那一枚魇族女妖剩下的半顆內丹。

“我究竟有沒有撒謊,重霄君,一看便知。”

陸少嬰萬萬沒想到沈黛竟還有後手。

可心中又不解,這鐵板釘釘的事實,她還有什麽可辯解的,還有什麽能辯解的?

“這是太琅城作祟的魇族女妖的內丹,她臨死之前懇求我們不要殺她,為此抛出了不少籌碼,其中之一就是告訴我,她曾在燭龍江時見過我。”

陸少嬰猛然看向她。

衡虛仙尊也愕然看着沈黛手中的那半顆內丹。

恍然間,他心中升起了巨大的不安。

重霄君話不多說,直接向內丹中注入靈力,催動術法,漂浮在玉摧宮上空的內丹霎時光芒萬丈,将整個大殿籠罩。

以沈黛這樣的修為,最多只能查看內丹封存的記憶,但修為若高深到重霄君這等境界,便可輕易将其中記憶映入現實,令觀者如置身其中,回到了當日那魇族女妖暗中窺伺沈黛時看到的一幕幕場景——

燭龍江江水洶湧,江浪拍打聲如惡鬼嘶吼,浩浩湯湯奔流而去。

上空便是神力張開的巨大結界,自上而下地将整個燭龍江籠罩,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連飛鳥走禽都銷聲匿跡。

魇族女妖不敢靠近,從發現那江面上的人影開始,她便在暗中窺伺,伺機而動。

湍流江水中,一個嬌小單薄的身影正拼盡全力的劃水上岸,不知暗中潛伏的魇族只等她上岸走出結界邊緣,便可趁虛而入,織就一個能将她拆吞入腹的幻境,還可以順便拿走她手中的寶貝。

但讓魇族失算的是,那小姑娘九死一生掙紮上岸,卻在上岸之時完全脫力,重重跌在了岸邊堅硬的鵝卵石上。

她仿佛并未覺得疼痛。

這時魇族女妖才發現,小姑娘身上法衣破破爛爛,水墨色的法衣染成了殷紅色,傷口之深,幾可見骨。

“我拿到了……”

她緊緊握着手裏的燭龍麟,欣喜若狂,又因死裏逃生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我拿到了,我能去救師尊了,師尊不會死了。”

她哭得那樣開心又難過,明明疼得發抖,可又仿佛想到什麽,遍體鱗傷的身體又有了前進的力量,她立刻催動最後的靈力,蘸着自己的血畫出一道傳訊仙符,開心地将自己的好消息傳遞出去。

這用魇族女妖內丹重現的畫面如此逼真,衆人見了眼前這一幕,一瞬間齊齊失聲,極其震撼地看着那個只有十三歲的小姑娘如何掙紮上岸,如何擦幹眼淚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衡虛仙尊全然沒料到自己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他看得驚駭,胸腔中彌漫着前所未有的悔恨心痛,竟下意識地向幻境中的沈黛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扶起她。

但他的手穿過了沈黛的身體。

沒有人能扶她,沈黛掙紮了幾步,終究是脫力暈厥,重重磕在了岸邊石頭上,暈厥過去。

江臨淵無言看着,拳頭漸漸攥緊,指尖掐入他掌心。

日升月落。

潮漲潮退。

沈黛獨自倒在這裏,沒有一個人發現,而她緊緊攥在手心的燭龍麟,在某個時刻終于被漲潮時的江水沖走,那江水奔流而去的方向,正是鐘山腳下章尾山。

一切一場空。

魇族女妖失望離去,她的記憶也斷在了這裏。

周圍場景漸漸變回玉摧宮內殿,陸少嬰卻仿佛還沉浸在那記憶之中,愣愣地道:

“……怎麽會這樣……”

她說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重霄君揮手收起那內丹,對殿下衆人道:

“如此,真相便已經分明。”

仙門五首唏噓不已。

若說原本蓬丘洞府掌門還對沈黛這離經叛道之舉有些不悅,看完這回憶片段之後,這位身長八尺的壯漢也忍不住淚灑當場,感慨道:

“你這小姑娘,還真有點骨氣,對師尊也夠孝順,若我那些混賬徒弟有你半點孝心,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

于是衆人又破有默契地看向一旁仍有些恍惚的衡虛仙尊。

方才還義正言辭指責沈黛的他,此刻看上去已有了痛心神色。

“黛黛,你……”

沈黛打斷了他的話:

“可以讓我起來了嗎?”

她還被衡虛仙尊的靈力威壓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衡虛仙尊這才回過神來,揮袖收回靈力,正欲上前扶起沈黛時,她卻恭恭敬敬地朝重霄君鞠躬行禮:

“沈黛自問,已報了師尊的養育之恩,不敢說兩清,只希望重霄君能公正裁決,純陵十三宗門第高貴,沈黛天資普通,高攀不起,還望看在我入燭龍江取出燭龍麟的份上,能履行當初的約定。”

衡虛仙尊臉色蒼白,嘴唇翕動,苦笑一聲:

“是為師錯怪了你,但你非要如此絕情,用這種方式來讓為師懊悔痛苦嗎?”

沈黛卻搖搖頭,認真對他道:

“您若懊悔愧疚,是您的事,可您在純陵山門外抽我的幾鞭子不會消失,所以您的懊悔痛苦,其實對我來說沒有半分價值。”

“若你留在純陵,日後我定會——”

“沒有日後了。”

沈黛看着眼前的衡虛仙尊,她想起自己初到純陵時,一眼就望見了這位仙氣缭繞的仙尊。

純陵十三宗其他宮的長老們,大多都是白發蒼蒼的老頭模樣,唯有衡虛仙尊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豐神俊朗,又威嚴持重。

是他引她步入仙途,從她五歲時便手把手教她結印,查閱她功課。

沈黛在現世時沒有父親,是衡虛仙尊彌補了這個位置——

也是他親手毀掉了她對于父親這個角色,所有的幻想。

“衡虛仙尊,大道萬千,從此之後,我們師徒,緣盡。”

衡虛仙尊頓時血色褪盡,如被重重一擊,立在原地再說不出一句話。

遠遠看着的陸少嬰,忽然又覺得自己的腦子劇痛難忍,一陣巨大的悲傷痛苦在他腦中沖撞,有什麽東西要呼之欲出,任憑他如何壓制也無法平息這樣的痛楚。

他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和沈黛有關,但他又不知道為何有關,只能将滿腔憤怒發洩在沈黛身上。

“不,不能讓她就這麽走了——”

陸少嬰的聲音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重霄君問:“為何不能?”

“因為——因為——”

他只知道不能讓沈黛離開純陵十三宗,卻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何要這樣說。

混亂的大腦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弦,脫口而出:

“因為她——她有嫌疑!那魔修說、說他們之間有交易!她有和魔修勾結的嫌疑!”

江臨淵蹙眉低聲呵斥:

“師弟!”

這話題本不該在衆目睽睽之下提及,所以他方才也并沒有說出來。

與魔修勾結一事不管是真是假,純陵十三宗的弟子與魔修扯上關系終歸不是好事。

更何況看了剛才燭龍江的那一幕,在座諸位又有誰會相信,這樣一個可以為救師尊出生入死,連自己性命都不顧了的人,會去勾結魔修作亂呢?

果然,仙門五首的諸位都并不相信。

但重霄君還是詢問下去:

“此話怎麽講?”

重霄君詢問,江臨淵也沒有辦法,只能調出自己溯回珠中的片段。

“……我們遭遇魔修時,那魔修确實說過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但我們判定這是那魔修為了挑撥離間,故而沒有提及。”

仙門五首都是聰明人,雖然說沈黛對師門懷恨在心與魔修勾結這樣的動機站得住腳,但一是沈黛并非這樣的人,二是她沒有時間,沒有途徑結識魔修,若魔修真和她是一路人,更不會這樣輕易就讓她暴露。

這動機看着合理,但仔細琢磨,卻處處都是漏洞。

所以衆人看完,也只說這不過是一些擾亂內部的話罷了。

沈黛沒想到這樣輕易就洗清了嫌疑,還有些意外。

但陸少嬰似乎卻并沒有這樣輕易地放過她,他摁着頭,眉頭痛苦的擰在一起,嘴裏還念着:

“不……總之你不能走……不能走……”

沈黛困惑萬分,重霄君卻在此刻慢條斯理道:

“此事本君已了解清楚,沈仙君與純陵十三宗已互不相欠,按照衡虛仙尊與她的約定,她可以退出宗門,從現在開始,她便自由了。”

一直滿臉肅然的沈黛聽到這句話,苦大仇深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幾分小姑娘的雀躍,就連對重霄君的恭敬也真心實意了許多。

“多謝重霄君。”

今夜要做之事已全部了清,沈黛只覺得一身輕松,恨不得立馬出去跑上幾圈。

“既然如此,就不在叨擾衆位仙尊,弟子——”

“不,我說了,你不能走!”

一直念念有詞的陸少嬰忽然入魔一般,一把抓住了沈黛的手腕,死死地拉着她,那雙猩紅的眼裏藏着扭曲的瘋狂。

“你是純陵十三宗的弟子,縱是純陵對不起你,你也——”

陸少嬰一愣。

他在說什麽?

什麽叫純陵對不起她?

當他怔愣之時,沈黛也在思考究竟是一拳揍他的眼睛,還是一腳踢他的腦袋時。

而恰在此時,從外面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樣熱鬧的一夜,重霄君,怎不知會我一聲呢?”

伴着清風朗月般的嗓音,青衣長衫的男子微微笑着,從玉摧宮門外徐徐走來。

來的不只是他,還有本該去追魔修的謝無歧和方應許二人。

“沈——師——妹——”謝無歧咬着後槽牙笑了笑,語調裏藏着幾分難得的怒火,“你說的沒事,就是這樣的沒事?”

沈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總之,現、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笑意盈盈的蘭越看着緊拉沈黛不放的陸少嬰,語氣越發溫柔。

“難不成沒人知會我,就是為了在這裏欺負我的未來徒弟嗎?”

——未來徒弟!?

沈黛一驚,還未說些什麽,就見蘭越替不知道該怎麽揍陸少嬰的自己做了決定。

砰——!

轟然一聲。

玉摧宮的地面上,被蘭越錘在陸少嬰頭頂的一拳,錘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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