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那一天,所有純陵弟子都忘不了被宋月桃聲音籠罩的恐怖。

從前溫聲提醒他們天冷添衣,疲憊時送來甜品叫他們去吃的嗓音,在這一天響遍了整個純陵十三宗。

在試劍臺練劍的,在丹房煉丹的,還有在食舍裏悠閑吃午飯的,都被謝無歧這一顆溯回珠的聲音震醒,紛紛從室內走到室外,昂頭看向這投影在半空中的畫面。

他們看着宋月桃褪去那張溫婉柔順的面孔,幾乎瘋狂地、解氣地痛斥他們的師尊和師兄。

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獲取他們的信任。

原來她不像小師姐那樣管束他們,不是因為她性格溫柔體貼,而是他們修煉得是好是壞本就對她無關緊要。

原來他們一直都被宋月桃耍得團團轉,在她眼中,他們不過是一群将魚目當珍珠,将珍珠當魚目的蠢笨之人!

“——無恥叛徒!”

“竟然騙了我們所有人,心腸歹毒,應該将她千刀萬剮!”

“我們純陵十三宗待她還不夠好嗎!真是狼心狗肺!”

“從前我就覺得這位宋師妹對我們好得有點不正常了,你們偏不信。”

“你什麽時候說過了?我看宋月桃生辰的時候你送禮物送得最殷勤!”

“你、你胡說!我怎麽可能被這種女人蒙蔽——”

泱泱大宗,名列仙門五首的純陵十三宗。

此刻熙熙攘攘,嘈雜喧鬧,仿佛一鍋熱水裏的餃子,各個碰頭碰尾,唇槍舌戰,想要将自己從宋月桃所指的蠢人之列摘幹淨。

“我早就說過,小師姐管我們是為了我們好,你們非覺得宋月桃更好,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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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我們覺得她好?我從來也是說小師姐更好的!”

“之前宗門大比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你們總說宋月桃運氣好,可她自己運氣好,與我們何幹?反而是小師姐雖然運氣不好,但我們跟她一道,有人被她運氣差牽連,跟着一起倒黴嗎?”

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他們早就在這之前就已經看透了真相。

謝無歧遠遠瞧着這些人,只當做是在看一出滑稽的鬧劇。

“真想讓他們再看看自己昔日維護宋月桃時的嘴臉,不知道是否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清醒。”

沈黛覺得這樣的人并不是沒有。

只不過清醒又如何?誰會為了她得罪被全宗捧在手心裏的宋月桃呢?

“不過……這麽大的動靜,怎麽都沒人來管啊?”

沈黛環顧四周,只見一群弟子們在底下吵成一片,若是平時,弟子們如此喧鬧不務正業,長老們早就怒火沖天的要将他們一個個都送進戒律堂了。

方應許慢悠悠地解釋:

“這就要問問你滿肚子鬼主意的二師兄了。”

謝無歧指尖的靈力仍然源源不斷地送往那一枚溯回珠中。

溯回珠記錄的影像一邊放完了,沒關系,謝無歧擔心有些弟子來晚了還沒聽清,很貼心地準備從頭再放一遍。

“因為常山妖僧一事,涉及到諸多宗門,更牽扯江臨淵的入魔和宋月桃的處置,茲事體大,不只仙門五首,許多宗門的重要人物都被重霄君請去了太玄都。”

倚着一顆古松的謝無歧滿身倦懶,唇畔含着幾分少年玩世不恭的狡黠笑意。

他指尖操控着那一枚珠子,看純陵十三宗這些仙門弟子被他挑撥玩弄,底下的陸少嬰正氣急敗壞地四處尋找操控溯回珠之人,謝無歧卻偏偏故意操控着溯回珠在他眼前晃悠,看他想抓卻抓不到的模樣。

“長老不在,撐得住場面的大師兄也不在。”

謝無歧慢條斯理地開口,笑意張揚肆意。

“人說純陵十三宗是怎樣的仙門大宗,到頭來,也不過是我的掌中玩物而已。”

陽光落在少年冷白色的肌膚上,勾勒出他過于秀美的眉眼,眼尾眉梢的每一筆都像是墨線描摹而成的濃墨重彩。

旁人說得其實沒錯,謝無歧的确是生了一張勾魂奪魄的風流貌,令人望之心折。

見沈黛看着他久久不言,謝無歧側頭問道:

“怎麽不說話?是覺得這個禮物不好?”

沈黛還是沒回答。

謝無歧思忖半響,旋即撣撣衣袍,擡腳走向沈黛。

“确實,這樣的大好日子,看這群礙眼的東西反而破壞心情,還是回阆風巅吧,師尊和杏姨肯定知道我們回來的消息,應該早就備好了一頓豐盛的晚飯等我們,走吧——”

謝無歧轉身欲走,卻被沈黛輕輕拽住了袖子。

“二師兄。”

謝無歧回頭笑道:“怎麽?”

“謝謝你。”

他雖然總是一副眼高于頂的輕狂模樣,但心思卻總是比任何人都要細膩。

每一次她試圖把那些沒必要讓旁人知道的小心思藏起來時,他都将想要團成團縮進角落的她提溜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到明晃晃的太陽底下,再把那些發黴的潮濕褶皺一點一點的捋平。

他知道。

她在想什麽,曾因為什麽而委屈憤懑,他全都知道。

他活得張揚肆意,好像沒有什麽能困住他那樣,待旁人好的時候,卻溫柔得不着痕跡,無聲無息。

“已經夠好了,你和大師兄送我的,不管是什麽我都覺得很好。”

謝無歧望入她眸中,靜靜看了一會兒,無奈嘆息:

“好吧,原本想送你一本精裝版師尊親筆手寫仙訣大全給你的,既然你覺得這個就挺好了,那就等來年再送你吧。”

沈黛:!!!

謝無歧擡腳走在前面,對精裝版仙訣大全格外感興趣的沈黛急忙跟在後面。

“其、其其實二師兄你一定要送我這個,我也不是不喜歡的——”

精裝版的!

師尊親筆手寫的!

她好想要!

兩人走了,方應許回頭看了看亂成一鍋粥的純陵十三宗,詫異地問:

“謝無歧,你就這麽走了?那這爛攤子?”

山巅清風拂過,玄衣銀冠的少年微微回首,懶洋洋道:

“就這樣。”

“這破地方從前待我師妹不好,我不喜歡,管他們去死,自己收場吧。”

日光明晃晃的勾勒着少年桀骜不馴的背影。

沈黛腳步一滞。

心跳有那麽一瞬間,驟然失了節拍。

審命臺從沒有像今日這樣忙碌過。

會被送到這裏來處決的弟子,所犯的都不是普通的小錯,至少也是殘殺同門,裏通外敵這樣的罪名。

十洲修真界平靜了百年,被壓上審命臺的弟子,百年來也不過寥寥數十人,空置多年的審命臺還鮮有這樣一日之內要審判兩名弟子的時候。

“純陵十三宗弟子江臨淵,道心不穩,心魔叢生,判天雷三九,命魂釘十枚,剜心鞭五道!”

此言一出,審命臺底下圍觀的弟子們瞬間蕩開一片議論聲。

“往日生出心魔的弟子,也不過就是一劍穿心罷了,現在這樣的判決,簡直是要人受盡淩虐再死啊!”

“你知道什麽?聽說這位江師兄的心魔可不一般,修為已至元嬰期,哪裏那麽容易一劍就殺了?”

“不會吧!元嬰期!?這不可能啊!從沒聽過生出心魔還能漲修為的啊!”

“這誰知道呢?元嬰期的修為,說不定還真能扛過去……”

其他門派議論紛紛,唯有純陵十三宗愁雲慘淡。

一個宗門的大師兄心魔纏身,被壓上審命臺處決,這事放在哪個宗門身上,都是一件打擊不小的事情。、

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們立在臺下,只覺得有無數道或探究,或嘲諷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令所有人都有些心情煩躁。

這樣的熱鬧,阆風巅自然不會錯過,謝無歧甚至還讓人去買了整整一盒子的蜜餞零食,準備一邊吃一邊觀刑。

“他這一身修為着實奇怪。”

謝無歧問一旁的蘭越。

“師尊,你見多識廣,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蘭越望着被困在神木上,并無反抗之意的江臨淵,神色也有幾分困惑:

“師尊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我聽重霄君所言,他雖生心魔,但這心魔又與普通的心魔有所不同,并沒有讓他失去意識狂性大發,更像是兩個意識的重疊。”

“重疊?”

“就像現在的你,和過去的你,在同一個身體上存在,兩個不同時間段的意識便重疊在一起。”

沈黛聽得似懂非懂。

若真的理論起來,她的重生,其實也是未來的她,與現在的她重疊在一起。

可她卻好好的,并沒有入魔,這又是怎麽回事?

謝無歧仿佛在聽什麽奇聞異事,将一顆蜜餞丢進嘴裏,緩緩道:

“……還有這麽離奇的事嗎?”

蘭越笑眼彎彎:

“天下之大,離奇的事情不在少數,你天生不用修煉,為魔的修為便可一日千裏,這難道不算離奇嗎?”

提起這個話題,謝無歧看上去并不怎麽感興趣,他面無表情道:

“這不叫離奇,這叫離譜。”

今日主持行刑的是重霄君。

方才還晴空萬裏的天幕,此刻陰雲籠罩,雲層之中發出隐隐雷鳴,正醞釀着威力巨大的天雷。

審命臺上的江臨淵心如止水,等待着他的判決降臨。

這二十七道天雷,十枚命魂釘,還有五道剜心鞭,雖然聽上去必死無疑,但以他的修為,只要凝聚全身的修為護着靈脈的最後一縷氣息,哪怕皮開肉綻,斷骨難續,也還有一口氣在。

他在前世淪陷于魔族之手的修真界掙紮過一遭,比起身邊的師尊和同門一個一個從他身邊離開,曾經的信仰也接二連三的崩塌,這些身體上的痛苦已經不算什麽。

天雷滅頂而來時,江臨淵正好望着臺下的沈黛。

凝聚了天道之力的天雷從雲層被引入人間,從頭頂灌注進他的身體時,江臨淵只覺得有一道巨斧從頭頂劈開,将他整個人都撕裂拉扯成兩半,穿透他的每一根靈脈,似乎連靈魂也要在這樣的痛苦下湮滅。

若是能真的湮滅,或許反而可以一了百了。

但以江臨淵如今元嬰期的修為,這二十七道天雷接連落下,卻還不足以擊碎他護住心脈的那一縷氣息。

天雷毫不留情,一道接一道,不給人絲毫的喘息之機。

臺下衆人看着審命臺上的慘狀,就算沒有親身經歷這樣的天雷,聽着江臨淵難以遏制痛苦嘶吼的聲音,也仿佛感受到了幾分這樣令人頭皮發麻的痛苦。

……這若是還能活下來,不說修為,光是意志力就很恐怖了。

因為在這樣的痛苦之下,意志力稍稍薄弱的人,恐怕寧願立刻去死,也不願再多活一秒,多承受一秒這非人的痛苦。

沈黛看着眼前此景,臉色蒼白,手指冰涼。

她并非是心疼江臨淵,只是他此刻的模樣,讓沈黛回想起了她前世死在青檀陵的那一夜。

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她都會回想起自己死前所看到的那片被血霧籠罩的上空。

哭喊到最後,她已經不再奢求能有誰來救救她了。

她只是在想,為什麽是她要遭受這種事情呢?

修真界沉淪之後,無數人死在與魔族交戰的戰場上,哪怕讓她像那樣在戰場上幹脆死掉也好,為何連她死,也要先受到這樣的折磨呢?

沈黛看着遠處那些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們,有許多都不忍再看,還有些心軟的女弟子,別開臉落下了幾滴眼淚。

“看來跟着我們這幾個鐵石心腸的師兄,日子長了,果然把你也跟着帶壞了。”

謝無歧瞥見沈黛沒什麽表情的臉,笑眼彎彎地說道:

“我還以為你見了他這模樣會心軟呢。”

“有什麽可心軟的。”沈黛半垂眼眸,“有這麽多人替他揪心,為他哭,他甚至都不一定會死,我心軟什麽?”

被萬魔啃噬屍骨無存,和此刻江臨淵二十七道天雷灌體,究竟哪一個更痛苦?

沈黛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她看着江臨淵遭受着這樣的痛苦,好像長久以來束縛她的噩夢,終于平息幾分。

謝無歧從前說她是菩薩心腸,其實沈黛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她也會有這樣隐秘的報複心。

當初是他答應她的。

他會來救她,所以她即便是害怕,也還是留下來斷後。

可他食言了。

沈黛實在是一個死心眼的人,沒有辦法随随便便輕易放下。

她要的不多也不少,她曾經因為他而遭受的苦難,他原封不動地再經歷一次就好。

第二十七道天雷落下,雲層寂靜,烏雲散去。

江臨淵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從地上掙紮着起身,雖狼狽,但也算有幾分骨氣。

重霄君拾級而上,站在江臨淵面前。

“可還清醒?”

對入魔之人的懲戒,必須要在他清醒之時完成。

江臨淵每動一下,都感覺渾身每一處都在劇烈疼痛,幾乎令人發狂。

他其實可以搖頭,至少能給自己幾分鐘的喘息之機。

但江臨淵還是克制住了示弱的沖動,咬着牙道:

“……清醒。”

重霄君也不心軟,五枚命魂釘祭出,直接貫穿了他最薄弱的靈府之處。

剛受了二十七道天雷,此刻又一口氣挨了足足五枚命魂釘,哪怕江臨淵再意志如鐵,也被逼得瞬間破防,口中噴出大口鮮血,重重跌到在地。

臺下衆人見了這慘烈一幕,幾乎都有幾分動容之色。

“江臨淵,你還有五道剜心鞭。”重霄君的聲音再度響起,沉聲問,“你可還清醒?”

“……清……醒……”

江臨淵并不怨恨。

他只是在想,當日去青檀陵為沈黛收斂屍骨,但無論他怎麽挖怎麽尋,只找到她一片鮮血幹涸的衣角。

她那一日所遭受的苦痛,今日他是否體會到了半分?

這樣慘烈的一幕,衡虛仙尊終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

“純陵弟子道心不穩,不只是弟子之過,我身為師尊,也有管束不當之罪,剩下這五道剜心鞭,我來替他受——”

衆人紛紛訝異地朝衡虛仙尊看去。

衡虛仙尊一向鐵面無私,待弟子最為嚴厲,就算是仙門五首讨論如何處決江臨淵時,他也為了避嫌而沒有出面。

但到了此刻,饒是他再嚴厲冷漠,也忍不住開口求情。

到底,江臨淵也是他的第一個徒弟,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個徒弟。

他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重霄君遲疑半響,沒有立刻作答,而是看向蘭越。

“蘭越仙尊,你覺得如何?”

蘭越名列仙門五首之外,修為深不可測,如今是仙盟授課的仙尊之一,各家仙宗的長老們見識過蘭越的實力之後,雖不知其身份究竟是什麽,但也知道他絕非常人,對他恭敬有加。

以蘭越的身份,甚至比重霄君更适合做出一個公正的判決。

然而蘭越顯然不是大家想象中超凡脫俗,神秘莫測,又公允持重的世外高人。

大多數時候,他只不過是一個可以在底線以內護短得沒邊的師尊。

所以他只是思慮了片刻,就對身邊的沈黛笑眯眯道:

“你覺得呢?”

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們紛紛愕然。

這麽重要的事,他怎麽問沈黛的意見!?

不過衆人反映過來,反而還松了一口氣。

問得好問得好,小師姐他們最了解了,雖然看上去嚴肅又古板,但實際上心軟好糊弄,她從前最聽大師兄的話,和大師兄的關系也最好,到了這種地步,該出的氣也出了,怎麽也不會将大師兄逼到死路——

“我覺得,不行。”

全場死寂。

衡虛仙尊聽到沈黛的答案,也面露震驚之色,忍不住升起幾分怒火:

“我知純陵有愧于你,臨淵也有愧于你,他和我都說過,我們會補償你,到底要怎樣做你才會原諒我們,難道你一定要看着你師兄去死嗎!”

哪怕是謝無歧聽了這話,也不免斂了面上笑意。

這話說得可真是巧妙,心魔是江臨淵自己生出來的,生出心魔就要被處刑,沒有被一劍穿心已經有偏私之嫌,現在是衡虛仙尊自己站出來要光明正大的徇私,沈黛只不過說了一句不行,就變成她要害死江臨淵?

他正要開口替沈黛罵回去,卻聽沈黛比他更快地答:

“是。”

謝無歧略帶訝異地回頭看她。

蘭越和方應許也為沈黛此刻的堅決而感到不可思議。

“你如果非要問怎麽才能原諒你們,很簡單,的确是死了,我就可以原諒了。”

純陵衆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沈黛。

眼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那個面冷心慈的小師姐,也不是那個雖然會責罵他們,但關鍵時候也會保護他們的小師姐了。

“其實沒有人非要求你們,必須求得我的原諒。”

從前視她不過是趁手的工具,可用時便關切一二,不需要時便抛在一邊,這時候倒忽然幡然悔悟,想要忏悔求得她的諒解。

她想起陸夫人臨別時同她說的話。

陸夫人說,在常山時,他們在江臨淵的心魔幻境之中看到了她慘死時的一幕。

雖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但如果這真是天道推演出來的未來,或是測算出的什麽可能性,有朝一日,修真界将出現一位無人能敵的魔頭,而沈黛獻出了自己的性命才活活誅殺了這位魔頭——

江臨淵,還有屆時所有仰仗她才能存活下來的人,都欠她一條命。

想到這個,沈黛才忽然醒悟過來。

難怪江臨淵會如此用如此愧疚悔恨的眼神看着她。

原來只有她死了,他們才會覺得自己是欠了她的,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而只要她活着,就永遠沒辦法得到他們徹徹底底的悔悟。

這多可笑。

所以,她說只有江臨淵死了才能得到她的幾分諒解,又有什麽不對的呢?

“你們就和以前一樣,對我恨也好,厭惡也好,我都無所謂,但是——”

她望着審命臺上的江臨淵,一字一頓,說得堅決。

“今日你要問我,衡虛仙尊能不能替江臨淵挨他剩下的鞭子,我的回答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能。”

她也曾是衡虛仙尊的弟子,但她犯錯時,他從沒心慈手軟過。

那麽今日,江臨淵憑什麽是這個例外?

她偏不成全這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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