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聘禮?

——認祖歸宗?

在場大多數人沒有親眼見過伽岚君,因此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是誰。

但聽到這兩個古怪字眼,衆人都忍不住朝沈黛和謝無歧看去。

替謝無歧給的聘禮啊……

還別說,這樣一瞧,兩人模樣還确實挺般配的。

衆人腦海中剛剛浮現出這樣的念頭,就聽陸少嬰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你什麽人!什麽聘禮,師妹她什麽時候收你的聘禮了!?”

江臨淵眼中倒映出白衣新雪的身影,寂寂如霜的眸中暈開層層疊疊的殺意。

“伽岚君。”

這三個字,每一個字都淬着毒。

“你竟成了這副模樣?”

前世所見的那個伽岚君,白衣翩然,立于天地之間,身後跟着無數魔族精銳,運籌帷幄。

他雖身居幕後,鮮少有人知道其姓名,但江臨淵與其打過照面的唯一一次便确信——

如果魔君歸墟修為當世第一,那麽這位伽岚君便是心計謀劃的當世第一。

那時群魔簇擁,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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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時光回溯,前世的他竟如此虛弱,連走路都要依靠一個木頭輪椅?

仿佛說到了伽岚君的禁忌,他唇邊的笑意凝固幾秒,半響又松開。

“堂堂仙門五首純陵十三宗的大弟子,如今心魔纏身,靈力混沌,倒比我這個魔族更像魔族,你的模樣,也挺令我意外的。”

沈黛聽着兩人的對話,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雖然之前在神仙塚時兩人就已經打過照面,算是見過,但這一次再見,不知為何,沈黛竟覺得這兩人有種故人重逢的感覺。

好像早就在某處見過。

“你來這裏,是想帶走宋月桃?”

江臨淵向前走了幾步,手中龍淵劍裹挾着令人膽寒的力量,他立在原地,便已成威懾。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想到這個可能性,沈黛捏着手中縛仙繩的手都緊了緊。

這繩索無影無形的系在她手腕上,長短随她心念增減,若是伽岚君想要将宋月桃搶走,除非把她殺了,否則沈黛絕不會讓宋月桃逃掉。

“他才不是來帶宋月桃走的。”謝無歧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他看似散漫,眼神卻銳利清醒,“他不會特意來帶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廢棋子,他來只是要讓這個魇妖活命,對吧?”

紫陽萬華境吸取了無數冤魂的力量,卻還是沒有給宮泠冰重塑肉身。

不是因為殺的人還不夠多,而是有一半的力量都被紫菀吸走,用來提升她的修為。

謝無歧譏諷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他這位風姿俊逸的舅舅,冷聲道:

“恐怕他從宮泠冰拒絕他開始,就已經為這一日謀劃了。”

讓宮泠冰在佛子明寂面前慘烈而死,亂他佛性,借機以善惡觀照鏡分裂出兩個佛子明寂。

明寂佛法精湛,為善時普渡一方,為惡時也可殺人萬千,他再派去魇妖紫菀幫助他,最終成就了這殺戮之境。

環環相扣,層層密謀,所有人都在伽岚君的棋局之中。

“……從頭到尾,我的身世,都是你的騙局,是嗎?”

宋月桃帶着哽咽的聲音從衆人身後飄來。

那張溫柔面具早已從她臉上剝落,此刻她目光灼灼,眼中怨毒之色射向伽岚君所在的方向,夾雜着怒火。

如果在親眼見識了伽岚君如何诓騙宮泠冰,如何引誘佛子明寂一步步堕落之後,宋月桃還能對自己的身份來歷毫無懷疑,那她就真的是個傻子了。

“是你跟我說,我是北宗魔域的魔族,正道修士屠殺了我的家人,在我臉上烙下醜陋的疤痕,也是那些招搖撞騙的散修為了一己私利害了皎皎,你說那些正道修士都是裝模作樣的僞君子!”

“你還說,你會用秘術替我重鑄肉身,為我換上了與皎皎一模一樣的臉,只需我入純陵替你完成一件事。”

“可現在你告訴我,你對我說的這一切,究竟幾句真,幾句假!?”

重鑄肉身。

皓胥聽到這裏,語氣堅定地否認: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沈黛問:“為何不可能?”

“哪怕真有這樣重鑄肉身的秘術,也不過是肉體凡胎,怎麽可能會擁有我重羽族的血脈?我說過,宋月桃的體質特殊,是重羽族族人才會有的特征,她絕不會是什麽北宗魔域的魔族。”

宋月桃聽着皓胥所言,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但一雙眼仍望着伽岚君,想要從他口中求得一個答案。

“她當然不是魔族。”

一句話,将宋月桃打入了無間地獄。

“說你是魔族這話是假的,說正道修士屠殺你的家人也是假的,用秘術為你重鑄肉身更是假的,這世間若有這樣的秘術,佛子明寂又何苦殺這麽多人只為讓宮泠冰的魂魄有所着落?”

伽岚君面色漠然,一雙淡色瞳孔嵌在眼眶裏,像是沒有感情,冷冰冰的玉石珠子。

“百年之前,重羽族的族長以身為祭,斷送全族仙脈,與那些修士一起将我魔族鎮壓在北宗魔域那彈丸之地。今朝我便要擄走重羽族兩個族人,用她們為引子,向十洲修真界複仇,這一切不過因果循環,報應而已。”

皓胥聞言攥緊了手中長劍,胸中怒火翻湧,唇齒間擠出淬着怒火的字眼:

“是你擄走的——”

伽岚君淡淡地彎出一個笑意:

“重羽族宮泠冰,宮家血脈,族長候選人之一,重羽族應桃,應家血脈,百年前協助族長一起殲滅我魔族而死的副将後裔,應桃,這才是你的名字,這才是真話。”

不是伽岚君神乎其神,為宋月桃制造了一個就連重霄君都無法探查出完美身份。

而是她本身,便是當日與宮泠冰一起被人從浮花島上擄走的重羽族之人。

他做的唯有兩件事,一個便是修改了宮泠冰與宋月桃的記憶,一個便是給她重新造了一張與宮泠冰一模一樣的臉。

沈黛望着伽岚君,被他平靜眼眸中潛藏的可怕惡念驚得渾身不自覺戰栗。

這個人……太可怕了。

她這一生,未見過比伽岚君更惡意深重之人。

“你騙我——!是你騙了我——!!!!”

宋月桃目眦欲裂,幾乎要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将伽岚君撕個粉碎。

沈黛連忙收束縛仙繩将她拽回來,可即便如此,沈黛也差點拉不住她,可想見宋月桃此刻已癫狂到了什麽程度。

曾經她信以為真的一切,全都是假話。

她的身份,她的家人,她曾經相信的一切,只不過是伽岚君為了複仇給她施加的假象。

而她就被這樣的假象蒙蔽。

這一生,恨錯了人,害錯了人,活得像個笑話。

有終于醒悟過來的純陵弟子看着此刻的宋月桃,想到方才被她罵又蠢又毒時的場景。

于是忍不住升起幾分報複心,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被騙了也是活該,誰讓你分辨不出真話假話的……”

話音剛落,宋月桃便猛然回頭,一雙眼如巨蟒盯住獵物般攝人:

“你以為你就很聰明嗎?你們整個純陵十三宗不也被我耍得團團轉,連我哪句真哪句假也聽不出嗎?”

那弟子被宋月桃的眼神驚到,一時失語。

旁邊有人替他說話:

“宋月桃,就算你有隐情,也掩蓋不了你身為魔族內奸為魔族賣命的事實,你勾結魔族,敗壞我純陵十三宗的門風,等回了太玄都見到重霄君,你必死無疑,有什麽臉面來訓斥我純陵弟子?”

宋月桃大笑出聲,分明是張狂笑聲,但沈黛聽在耳中,卻只覺得悲涼。

“我沒有臉面,你們這些引狼入室的眼瞎耳聾之輩,就有臉面了嗎?”

此言一出,就連衡虛仙尊也變了臉色。

宋月桃已然被伽岚君口中真相逼瘋,她知道自己這些年在純陵十三宗都做了什麽,哪怕再有緣由,再是被人诓騙,也無法洗清她身上的罪孽。

她也索性将這些年憋在心中的話一口氣說完,死也要死得痛快。

“從我入純陵十三宗開始,我便着意讨好每一個人,記住你們的姓名長相,生辰愛好,我為你們縫衣熬湯,驅寒問暖,你們要逃學下山去玩,我從不阻攔,師尊師兄們因你們疏于修煉而責罰,我只會寬慰你們,說是師尊師兄們要求太高。”

“我之所以能做到這些,是為了卸下你們的防備,好探查情報,之所以能溫聲細語說些你們喜歡聽的話,是因為你們修為高不高,紮不紮實,日後下山會不會被兇猛妖獸殺了管我屁事!”

“說我識人不清,被人蒙蔽,你們犯了錯是沈黛替你們隐瞞,你們修為不到家在試煉中差點沒命也是沈黛救你們,她冷着臉督促你們好好用功是不想你們荒廢時光葬送前途!”

“這些我都能看明白,而你們不是內奸,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可你們不是照樣視真正對你們好的小師姐為洪水猛獸,将我這個真正包藏禍心的內奸當做需要你們維護的弱者嗎?”

宋月桃言辭激烈,一字一句比刀鋒還要銳利,每一句話都仿佛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所有人的臉上。

陸少嬰咬着後槽牙,忍不住反駁:

“我們之所以那樣對黛黛,還不是因為你從中挑撥——”

“是我讓你在紫府宮為我提前過生辰而大擺宴席,卻忘了那一天恰好也是沈黛的生辰嗎!”

宋月桃看向江臨淵。

“是我讓你次次遇險先來救我,反而将真正受了重傷的沈黛抛在一邊嗎!”

宋月桃又看向臉色陰沉的衡虛仙尊。

“師尊,你來說說,我一個小小的內門弟子,有這樣的能耐,操控着你們每一個人,挑撥你們每一個人,讓你們都按照我的心意去折辱一個處處維護你們、為你們可以連自己性命都不顧的弟子嗎?”

江臨淵看着此刻面目猙獰的宋月桃,幽幽開口:

“你将罪責全都推到我們的身上,是想說你所做一切,全都是被逼無奈,沈黛這些年受的委屈,與你一點無關了?”

“你若是真對她好,她受委屈時你為何閉口不言,無人記得她生辰時你為何不阻止陸少嬰替你大擺宴席,師尊每每要責罰她的時候,你又可曾替她挨過一鞭子?”

“她所受的痛苦委屈,沒有你的推波助瀾,又怎會發生?”

沈黛一手握着縛仙繩,感覺到緊繃的繩子漸漸松了幾分。

宋月桃的背影平靜下來,沈黛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聽到她用淡淡的、沒什麽情緒的聲音說:

“我做過的事,我沒有不認。”

“只不過,我若要下十八層地獄,你們便該下十九層,大師兄,你覺得呢?”

周遭一片死寂。

伽岚君忽然想起了當年在臨霁鎮時的情景。

當年他将重羽族的兩個女孩擄走,修改了兩人的記憶,讓她們認不出彼此,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原本的計劃本是毀去應桃的臉,讓她妒忌宮泠冰,殺了她,再引出佛子明寂的惡念,完成他的計劃。

但當他出現在臨霁鎮,告訴宋月桃,他知道一種秘術,可以替人換臉。

只要宮泠冰死了,他便能令這張臉出現在她的身上。

但宋月桃卻并沒有如伽岚君所料的那樣欣喜若狂。

那時候的宋月桃還是阿醜,她坐在樹上,望着地裏挽着褲腿,彎腰插秧的少女。

明明是大汗淋漓,狼狽污濁的模樣,但少女依然美得不容忽視。

阿醜的眼中有着不加掩飾的妒忌與惡念。

“她長得真好看啊,在臨霁鎮,她是最漂亮的姑娘,有這樣一張臉,哪怕流落街頭,也會有人願意施舍一頓飯,而不是像對我這樣,就連讓我蹲在門邊,也嫌我礙了他們的生意。”

“最過分的是,她人比我好看,心地還比我善良,真讨厭,太讨厭了!她越善良,我就越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內心也不好看。”

坐在少女阿醜身旁的白衣青年悠悠道:

“其實,只要她死,這張臉便是你的了。”

少女阿醜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妒忌她,恨不得她有天在外面遇見意外,被人在臉上劃出一道難看的疤,這樣她就和我一樣不好看了。”

“……可我不想讓她死。”

阿醜嫉妒宮泠冰,想成為她,卻并沒有一定要她去死的程度。

想到這裏,伽岚君緩緩道:

“壞若不能壞得徹底,不過只是個自欺欺人的軟弱之輩罷了。”

伽岚君不欲于衆人纏鬥,沈黛一方人數衆多,拖得久了,對他沒有好處。

伽岚君身邊的紫菀語笑嫣然,媚眼如絲:

“是了,到底還是正道修士的後人,可惜現在當不成好人,也當不成壞人,不像紫菀,這一次紫菀修為精進不少,日後必然能為伽岚君的大業出一份力——”

“可惜。”

伽岚君瞳孔驟縮,猛然回頭。

謝無歧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現在紫菀身後,夾在兩人中間,他冰涼的手指已經落在了紫菀白皙的脖頸之上。

少年輕佻狂妄的聲音響在伽岚君的耳畔:

“連我已經靠得這麽近都沒有察覺,伽岚君,你這功力大跌至此,恐怕也是大業渺茫啊——”

“謝無歧——!!!”

伽岚君面色驟變,袖中黑白棋子飛出,直直朝着謝無歧的臉而去。

沈黛與方應許同時躍起,合力擊碎那一枚棋子。

謝無歧攥着紫菀退至後方,笑意淺淺道:

“對了,我還很好奇一個問題,之前你的法器是一柄玉扇,那扇子是天階法器,威力非凡,如今卻沒見你用了,難道是你的力量日漸虛弱,所以才用不了天階法器,只能用這種儲存魔氣的不入流的法器?”

伽岚君被他說中,眸光陰沉,恨不得将他這個一身反骨的侄子誅殺在此地。

“謝無歧,你以為你天生不修煉魔核也能日漸強大,就無堅不摧,沒人能殺了你嗎?”

他的視線落在沈黛身上,眼中似有無底漩渦。

“再強大的人也有死穴,在那個死穴面前,你連一絲還手原地都沒有。”

沈黛直覺覺得他好像意有所指,但又想不到伽岚君說的是誰。

他看着她做什麽?

難不成覺得她會有朝一日殺了謝無歧?

這絕不可能。

謝無歧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他手中捏着魇妖紫菀,周身魔氣萦繞,已是将靈核轉換為了魔核。

哪怕紫菀吸收了再多紫陽萬華境的力量,在他手中也要略遜一籌。

“我的死期你不必管,但你這個手下的死期,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謝無歧唇畔彎起極其惡劣的弧度,在紫菀驚恐的目光中手指稍稍用力,只聽清脆的咔嚓聲——

那一顆妩媚動人,風姿綽約的腦袋頃刻碎裂。

下一秒,就連剩下的殘骸也化作一縷紫煙,消散在天地之間。

伽岚君設下這樣大的一個局也要搜集到的人魂之力,歸于虛無。

握着輪椅扶手的那只手指節發白,胸中幾度怒火翻湧,竟生生逼得他嘔出一口鮮血。

謝無歧見狀也有些訝異,旋即又緩緩一笑,眼尾揚起一個妖異的弧度:

“伽岚君,你大業未成,可要保重身體啊。”

“不過今日你勢單力薄,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并不容易。”

話音剛落,謝無歧似是也察覺到了什麽,笑意斂了幾分。

“我就說你為何敢獨自一人犯險,原來又是傀儡之身。”

不得不說,伽岚君的秘術果真是神乎其神,方應付的雙生傀儡已是不可多得的天階法器,尋常修士很難第一眼辨認出。

但伽岚君不依靠任何法器,僅憑自身能力,便能瞞過在場所有人的眼睛,直到謝無歧點醒,衆人這才發現眼前的伽岚君并非是他的真身。

輪椅上,白衣銀發的青年唇邊釀出一個冰冷笑意。

消失之前,他的嗓音在謝無歧耳邊低聲回旋:

“謝無歧,我的大業,即是你的大業,你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我北宗魔域之人,這是你的命,你逃不掉……”

常山妖僧之禍平息。

陸少嬰安然無恙而歸。

沈黛一行人從常山回到仙盟向重霄君禀報了這一路所發生的事情,無論是哪一樁哪一件挑出來,都是足矣令十洲修真界震撼的大事。

消化完這些事情之後,還有兩個人等待着重霄君處理。

一個是入魔的江臨淵。

一個就是身為重羽族,卻犯下大錯出賣修真界的宋月桃。

這兩個人都不是那麽容易直接為他們斷罪的身份,還需仔細斟酌,重霄君便将二人壓入了仙盟地牢之中,等仙門五首各家舉起之後在行商議。

仙盟地牢與上一次關押謝無歧的地牢不同。

如今執掌仙盟的是生死門的伏滄仙尊,這位伏滄仙尊鐵面無私,不徇私情,哪怕江臨淵是純陵十三宗的大弟子,宋月桃是重羽族的後人,他也不會因此而心慈手軟。

伏滄仙尊派人來帶走宋月桃時,沈黛看着宋月桃。

“你沒有話要與我說嗎?”

宋月桃神色萎靡,已無生意,淡淡地望向她:

“你還想聽什麽?”

沈黛并不傻,她分得清什麽是惡意,什麽又是藏在惡意之下的一點點零星的善意。

即便這善意微弱,但她也能察覺到。

“你為何要幫我?”

宋月桃定定看了沈黛許久,唇邊浮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你和皎皎,都是讓人妒忌的人,我沒有幫你,我只是——”

宋月桃想到那一日常山郊野外,伽岚君為她安排了一個能合理拜入純陵門下的機會。

她知道會有妖獸襲擊,但這并不意味着她不害怕。

花轎外,野獸嘶吼,她手腳冰涼,怕得發抖。

有人卻在下一秒挑起簾子,望着她眨眨眼,任由自己的手腕鮮血蜿蜒而下,來人對她笑了笑說:

“別哭了,邪祟已除,你安全了。”

那個人雖與她一樣天賦平平,卻從不輕言放棄,像不知疲倦的小獸一樣用盡全力的長大,想要為旁人撐起一片天。

宋月桃看着她一心修煉,看着她心無旁骛,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長,哪怕愛錯了人,護錯了人,摔得頭破血流,也會有再站起來重頭來過的勇氣。

而自己卻只能困于廚房燈火下,為了讨好別人而做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事情。

宮泠冰不在了,她卻又有了一個羨慕又嫉妒的人。

她也想要自己保護自己。

她也想沉心修煉,哪怕天賦不如旁人,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

從前她想要成為“宋月桃”,而如今,她想要成為沈黛。

“算了。”

宋月桃沒再說下去。

“你不會懂的。”

沈黛目送着宋月桃被帶入仙盟地牢之中,萬千思緒堵在心中,難以用言語形容。

“師妹——!”

垂頭喪氣的沈黛正要回去休息一會兒,再繼續修煉調息,忽然聽前面傳來了謝無歧的聲音。

方應許也在他身旁,兩人沖她招手,好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師妹!我們想到給你今年的生辰要補什麽禮物了!”

沈黛出關出得匆忙,又去了一趟常山,因此謝無歧早就說等事情了了,他們在為沈黛補過一個生辰。

只不過沈黛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想到了要送的禮物。

“什麽禮物?”

謝無歧神神秘秘地彎腰,從袖中取出一條蒙眼的絲帶。

“把眼睛閉上,我們帶你去個地方。”

方應許看起來還有幾分糾結,只對謝無歧說:

“先說好,要是師尊問起來,你記得一人做事一人當。”

禦劍淩空,沈黛一頭霧水地被謝無歧和方應許兩人帶着飛了一會兒,終于落在了一個山頭。

剛取下絲帶,看清了周圍景物,沈黛頓時明白這是哪裏了。

“純陵十三宗?”

沈黛疑惑地問:

“你們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這算哪門子禮物?

謝無歧惡劣一笑:

“再等等,你的禮物很快就到了。”

沈黛半信半疑地俯瞰着整個純陵,恰好見與陸少嬰帶着那些與他們同去常山的弟子回去,大約是見證了宋月桃被拆穿的一幕,所以大家都垂頭喪氣,提不起興致。

有不明緣由的弟子沒見到宋月桃的身影,還上前詢問:

“怎麽回事?月桃師妹呢?大師兄呢?怎麽只有你們回來了?”

他們還未開口,便見不知是誰的懷中突然跑出了一顆發着光的溯回珠。

沈黛猛然回頭,果然看到是謝無歧正催動靈力,令這枚不知是什麽時候放進那弟子身上的溯回珠懸在純陵上空之中——

瞬間,整個純陵都傳來了宋月桃言辭激烈,聲聲清晰的嗓音:

“你以為你就很聰明嗎?你們整個純陵十三宗不也被我耍得團團轉,連我哪句真哪句假也聽不出嗎?”

“我沒有臉面,你們這些引狼入室的眼瞎耳聾之輩,就有臉面了嗎?”

“我若要下十八層地獄,你們便該下十九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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