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衆人皆震驚地望着沈黛,不敢相信這是她會說出的話。

從前的沈黛,盡管也不像宋月桃那樣溫柔體貼,但也很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

這些純陵的弟子們雖不喜歡被沈黛一個小姑娘管束,但也知道她比大師兄寬容,比二師兄溫和,若他們犯了什麽錯事,小師姐就算會先責罵幾句,之後也會想辦法替他們解決。

她不是心狠之人。

可現在她看着入魔的江臨淵,看到他誤以為她死時哀恸心死的模樣,竟然并沒有任何波瀾。

無恨。

也無愛。

平靜得像在旁觀別人的故事。

“……大、大師兄只是暫時被這紫陽萬華境影響了而已,等我們離開這幻境,他的心魔也自然消失的。”

陸少嬰有些惶然地看向衡虛仙尊,尋求确認:

“是吧,師尊,您……不會将大師兄壓上審命臺的,對吧?”

衡虛仙尊沉默一瞬。

沈黛說得沒錯。

入魔者當誅,這是純陵歷來的規矩。

只不過江臨淵這情況實在是特殊,衡虛仙尊至今也沒想明白,為何金丹期的江臨淵會生出元嬰期的心魔,且容貌也有着不小的改變,他直覺覺得這并不僅僅是紫陽萬華境的影響,卻又想不通其中緣由。

所以,就算他們能從常山平安脫身,江臨淵也不能直接就上審命臺被處刑。

Advertisement

衡虛仙尊正要開口,卻被沈黛搶過話頭。

“我知道了。”

沈黛平靜地點點頭。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機對吧?那就等從這裏出去之後,再談論清理門戶的話題。”

謝無歧看出了衡虛仙尊的遲疑之色,挑眉:

“衡虛仙尊,莫不是想要包庇徒弟?”

“怎麽會。”

方應許一臉正氣,看不出任何陰陽怪氣的意思,肅然道:

“當日師妹在純陵,不過是被誤會成撒謊而已,就被剛正不阿的衡虛仙尊當衆抽鞭子,現在入魔這樣嚴重的事情,衡虛仙尊怎會姑息?”

“哦,說得也對,我還以為衡虛仙尊見弟子入魔後修為突飛猛進,想替他淨化心魔,當做無事發生呢。”

“……”

兩人一唱一和,将衡虛仙尊到嘴邊的話都逼退了回去。

就連那些想要以紫陽萬華境為借口說情的純陵弟子們,想到從前沈黛犯錯時受到的處罰,也不知這個情該從何求起。

沈黛從前運氣不好,總陰差陽錯地犯一些大大小小的小錯誤,且次次都被抓個正着,按照門規嚴肅處置了。

她那些小錯都不打折扣地罰了,沒理由江臨淵在衆目睽睽之下入魔,卻還能全身而退。

想到這裏,陸少嬰和其他弟子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

以心魔之身重回這一世的江臨淵望着沈黛,眸色沉沉,似無底深淵。

他沉聲開口:

“待常山之事了清,我自會請罪,諸位可做見證。”

陸夫人也在中間打圓場:“是,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想辦法弄清這些人的目的,還要破境的辦法。”

沈黛将宮泠冰的事情同衆人簡單解釋了一番。

包括宮泠冰是重羽族人的身份,宮泠冰與佛子明寂的愛恨情仇,還有……宋月桃取代了宮泠冰身份的事情。

說起前面的時候,衆人聽得還算冷靜。

可說道宋月桃的身份,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落在了宋月桃的身上。

“……月桃師妹,是卧底?”

純陵的弟子們大為震撼,露出了震撼恍惚的神色。

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

陸少嬰見沈黛終于将宋月桃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還在衆目睽睽之下拆穿,憋悶在胸口的這團氣終于出了。

他對着身後這些被她蒙蔽多年的弟子道:

“我早和你們說過了!她絕非好人!處心積慮藏匿在純陵多年,裝作對所有人體貼入微,全都是假的!”

“你們不信!你們都不信我!如今總算是知道這女人的厲害了吧!”

“若非黛黛查清這一切,你們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陸夫人見自家兒子如此不長教訓,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頭頂,冷笑一聲:

“你還好意思說!當初我看最信任她的人就是你吧!還一門心思要娶她過門,還為了她欺負人家沈仙君!你這眼盲心瞎的混賬,我要是沈仙君,我連給你收屍都懶得來!”

陸少嬰沒想到母親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不給自己面子,方才的快意瞬間凝成尴尬之色。

這消息對這些純陵的弟子們打擊太大,他們半天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眼中一片恍惚。

江臨淵不辨喜怒地看着那邊坦然無畏的宋月桃。

是他愚蠢,是他低估了宋月桃。

他從前覺得像宋月桃這樣溫婉柔順的女修,此生最好的歸宿,就是嫁給一個修為深厚的道侶,被人庇護着度過一生。

宋月桃絕不會如沈黛那樣,與道侶并肩而戰,生死與共。

所以他會以師兄的身份護着宋月桃,卻不會真正的愛上她。

可知道前世被宋月桃一枚斷魂釘刺穿心脈,封住一身修為又将他一劍穿心之後,江臨淵才從這種高高在上的視野中醒悟過來。

愚蠢的不是宋月桃。

是他們這些被她柔弱表象迷惑而不自知的人。

“是啊。”

仿佛看穿了這些人的想法,一直不發一言的宋月桃彎唇一笑,輕聲細語地道:

“你們就是蠢,蠢得好笑,蠢得可憐,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還自以為在保護你們柔弱可憐的小師妹——簡直是修真界的笑話!”

那張從來只會溫柔笑着的面龐浮現出不加掩飾的惡意,令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有人甚至生出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測。

宋月桃這樣的人,究竟是個例,還是藏在水中的浮冰一角呢?

還沒等他們想明白,沈黛忽然覺得自己手中捆住宋月桃的縛仙繩一緊,擡頭一看,是衡虛仙尊隔空捏着宋月桃的脖頸将她提了起來,他眸中有洶湧殺意,就算下一秒扭斷她的脖子也不奇怪。

“魔族敗類,潛伏在我純陵多年,欺騙上下,可惡至極!”

“我親自帶回來的,養在眼皮子底下的徒弟,一個入了魔,一個竟成了魔族走狗——”

衡虛仙尊看着宋月桃青白的臉色,恨不得将這個蒙蔽了純陵上下的弟子掐死。

沈黛擔心衡虛仙尊真的将宋月桃在這裏掐死,立刻将手中的縛仙繩拉緊,将衡虛仙尊手中的宋月桃拖了回來。

“衡虛仙尊。”

沈黛不動聲色地擋在宋月桃身前。

“她是伽岚君派來的內奸,身上還有很多未解開的秘密,我需将她活捉回去交由重霄君審問,宋月桃雖是你純陵弟子,但此事已不再是純陵十三宗一家的問題,你沒有殺了她的資格。”

衡虛仙尊有些訝然。

在場的所有人也沒有料到這一幕。

沈黛本該是最不可能站出來救下宋月桃的人。

陸少嬰氣得跳腳,大喊:

“你管她是死是活!她從前害了你多少次,你居然還救她,師妹你傻嗎!”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沈黛說完還有些不服氣,補充道,“我再傻也沒喜歡過宋月桃,比你聰明。”

陸少嬰被怼得滿臉震驚。

宋月桃眼神複雜地看着沈黛的背影:

“……你以為我會感恩戴德的謝謝你嗎?沈黛,人善被人欺,這個世道,善良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宮泠冰如此,她也會如此。

沈黛沒理會宋月桃。

她只是從心而為,上元節藏書閣失竊時,宋月桃救過她,不管是出于什麽緣由,她會還她這個恩情。

“我知道對什麽樣的人不該心軟。”

沈黛望着宋月桃那雙再無一絲往日痕跡的雙眸,想到她從前跟在自己身後,一聲一聲喊她“黛黛”時的模樣。

幾分真情,幾分假意,沈黛分辨不出,她想宋月桃演了這麽多年,恐怕自己也不可能分得明明白白。

“回去以後到了重霄君面前,我不會替你求情,是生是死,你自求多福。”

衡虛仙尊看着沈黛一片澄澈的眼眸,心中悵然。

他從前,以為自己三個弟子中,江臨淵為首,陸少嬰次之,兩人都必将大有作為,是他傾囊相授寄予厚望的徒弟。

卻沒有料到江臨淵道心不穩,心魔纏身,陸少嬰識人不清,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性格過于極端,也難當大任。

到最後,唯有沈黛這個天賦普通、毫不起眼的小徒弟,反而後來居上。

既有天生仙骨,修為一日千裏,又不驕不躁,仍潛心修煉,在為人處事上更立身持正,有一顆幹幹淨淨的赤子之心。

這一塊璞玉,在他手中蒙塵,離開他之後,反而生出了耀眼光芒。

衡虛仙尊一生落子無悔,做過的每一個決定,無論好壞,他都絕不回頭。

唯有此刻,他忽然想——

要是能夠重來一次,就好了。

不來常山,不将宋月桃帶回純陵。

陸少嬰不會與沈黛的矛盾激化,沈黛不會退出宗門,江臨淵更不會入魔。

一切,就會和他們小時候一樣。

可惜——

沒有人能回頭了。

“就用師尊之前提過的混元九轉大陣,破開這裏的結界吧。”

沈黛望着眼前松風堂的結界說道。

宮泠冰沒有現身,一定是去想辦法為他們拖住佛子明寂和魇妖紫菀。

他們必須盡快将這一切結束。

“混元九轉……”

方應許有點印象,蘭越在阆風巅給他們上課的時候講過,不過很偏門,也不常用,是上古流傳的古老陣法,他記得不算清楚。

但好歹也是當大師兄的,方應許若說自己記不清,實在是有些丢人,于是他便找個人和自己一起丢人。

“師兄你別看我,人各有長,這種晦澀偏門的東西,只有師妹才知道。”

謝無歧非常坦然承認,他不僅不知道,連聽都沒聽說過。

“師妹,你來解釋吧。”

別說謝無歧,就連衡虛仙尊和陸夫人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混元九轉陣。

此陣可集結衆多修士之力,彙聚于一點,也唯有這個陣法,才能強行破開眼前這個比他們所有人的靈力還要強大數倍的結界。

陸夫人見狀,心裏忍不住犯嘀咕:

“……這個蘭越仙尊究竟是什麽來歷?”

她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但這混元九轉陣她聞所未聞。

好在在場衆人都算是各家天賦過人的弟子,才能在短時間內學會如此複雜的上古陣法,結陣成功,

瞬間,結界破開裂縫,令他們跻身入內。

陸夫人見識了這混元九轉陣法的威力,不禁嘆服,對陸少嬰低聲道:

“看看你從前的師妹,離了純陵修為進步如此之大,你要是有她半分出息,我就不必為你操心了!”

若是從前,陸少嬰恐怕就要不服氣地反駁一二。

可現在,他看着沈黛沉穩冷靜的背影,過了半響,只說:

“……我會努力的。”

至少,不要被她甩到她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沈黛并沒有察覺到旁人的心思,她踏入松風堂後,四處轉了一圈,腳步停在了佛龛前的一枝紫陽花前。

“怎麽?”

謝無歧見她一直看着這只紫陽花,也看了過來。

“有什麽奇怪的嗎?”

這常山上下,寺內寺外,都不缺紫陽花的身影,包括這松風堂內,角落裏也有不少一盆一盆的紫陽花,佛龛前有花本來沒什麽奇怪的。

只不過——

“整個常山,唯有這一株,無根無葉無土,卻無任何衰敗的征兆。”

沈黛想要伸手拿起那株孤零零的紫陽花端詳,卻被謝無歧搶先一步,替她冒險拿起。

瞬間,從謝無歧的指尖爆發出刺目金光,沈黛毫不猶豫地從他手中奪過那古怪的花奮力扔在地上,随後雙臂緊緊抱住謝無歧,幾乎是将他整個人原地端起來,後退好幾步才放下。

謝無歧也是猝不及防。

不過不是被這花吓到的,而是被沈黛這行雲流水地一套動作驚到的。

“二師兄你沒事吧!”

沈黛緊張地看着他。

“沒事。”

他有些哭笑不得,垂眸時長睫倒映在漆黑眼眸中,有些無奈地敲了敲她額頭:

“以後有這樣的危險,你應該躲後面才是,我是你師兄,你搶在前頭做什麽?你師兄我不要面子的嗎?”

松風堂內其他四處探查的人都被這金光所吸引而來。

沈黛和謝無歧也看向眼前在這金光中現身之人——

雖然已經隐隐有了猜測,但當此人真正出現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還是愕然怔住。

如夜色深沉的黑色僧袍。

一片澄明寂然的眼眸。

佛子無悲無喜,雙手合十,指尖佛珠渾圓,是毫無棱角的溫潤柔和。

金光中,他身形透明,恍若虛幻倒影。

“你們終于來了。”

懷祯怔怔道:“明、明寂……師兄?”

怎麽會,有兩個明寂師兄?

“你是什麽東西?”方應許眉頭緊皺,警惕萬分,“你該不會要告訴我們,佛子明寂其實被分成了兩個人,外面那個殺人如麻,與你沒有關系吧?”

這的确是最合理的猜測。

眼前這個佛子明寂并不否認,只緩緩道:

“善惡觀照鏡将人撕裂成一善一惡,雖被分割為兩者,卻源于一人,惡源于善,善于惡共存,怎麽會毫無關系?”

這話說得讓人雲裏霧裏,沈黛不太能聽懂,但他似乎也不打算再多解釋。

“留給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攔不住另一個我,很快他就要折返回來,你們必須在這之前準備好,與他和整個紫陽萬華境中的怨鬼流魂之力決戰。”

謝無歧盯着他問:

“你方才的意思是,他為惡,你為善,我不信佛子明寂身上惡的力量大于善的力量。”

他默然半響,眸中籠着一層霧蒙蒙的冷光。

“她死的那一日,我去遲了一步,親眼目睹她被萬鬼吞沒的一幕。”

佛子長眸半斂,遮住眼底悲涼。

“我為她開天眼,蔔卦七七四十九日,窺得天機,以為太守之子便是她此生良緣,她若嫁給他,便可以離開宋家,不必做為童養媳嫁給她哥哥,會有人替她遮風擋雨,護她一世周全——”

江臨淵立在衆人之中,看着佛子明寂的身影,無言傾聽。

“我犯了禁忌,但這報應卻沒有應在我的身上,而是應在了她的身上。”

“她本不該死。”

“是我害死了她。”

那一日,伽岚君帶着善惡觀照鏡而來,他心如死灰,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眸中血淚,一滴一滴落在鏡上。

善與惡。

皆因一念而起。

他被束縛在這一朵紫陽花中,卻也能看另一個他所看到的一切。

常山紫陽開遍,佛子明寂善的一面成了滋養紫陽萬華境的力量,撐起這詭谲血腥的巢穴,而惡的一面,便替他完成他不敢也不能付諸實踐的心底惡念。

他想複活她。

即便付出慘烈的代價。

……

沈黛聽完這一切,久久沉默。

理智告訴她,佛子明寂殺了無數無辜之人,只為了成全他一個人的深情,這決不可饒恕。

但情感又讓她不免生出幾分憐憫。

佛子明寂雖未佛門之人,卻仍有凡心,既然是凡心,便會生出愛慕,也會生出惡念。

生出愛慕時,他自知會辜負宮泠冰,所以克制住,拒絕了她。

但生出惡念的時候,卻遇上了伽岚君,将他本可以埋在心底的惡念,付諸實際,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明寂師兄,我們要如何做?”

懷祯開口時,眼中已無茫然之色。

仿佛一夜之間,他便長大了許多。

佛子明寂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答:

“以我的一身佛法,超度此間亡靈,破除紫陽萬華境,還有——”

“散去我的魂魄,護住這一朵紫陽花。”

灼灼盛放的紫陽花凝聚着整個萬華境的力量,也凝聚了宮泠冰的魂魄。

這是他最後的私心。

寧可魂飛魄散,也要成全宮泠冰的來生。

懷祯眼眶含淚,但還是一口應了下來。

佛子明寂盤腿坐于蓮臺,他親口傳授如何殺死他自己的梵文,金色梵文從他周身渡向懷祯。

懷祯阖目默念,随着他開口的同時,沈黛感覺腳下傳來了微微的震撼。

不只是腳下,整個松風堂都在這一聲聲梵文吟唱之中寸寸瓦解。

頭頂之上,是一片皎皎明月。

——施主。

沈黛的腦海之中,響起了佛子明寂的聲音。

她反應過來,這是明寂有話要單獨與她說。

——施主,我臨死前還有最後一個願望,你可否替我完成?

佛子明寂的嗓音溫柔,沈黛知道那麽多人因為他的一念之差而無辜枉死,就算他用一條命來換,也無法抵消他犯下的過錯。

但當他用這樣悲憫的聲音說出後面的話時,她仍然忍不住喉間酸澀,落下淚來。

——我的肉身舍利,你替我埋在昭覺寺之下,可護佑這一方十年風調雨順,萬物繁茂。

——我的心頭血,你也替我澆灌在昭覺寺後的一顆姻緣樹上。

——那樹有靈,再了我的血,便可生姻緣線,你将這線交給皎皎,她有了魂魄,有了姻緣線,雖不可複生,但來世依然可以循着這條姻緣線,尋到她的夫君。

這一世,他未能給她美滿的姻緣。

下一世,她一定會與她的夫君琴瑟和鳴,白首到老。

“明寂——!!!”

松風堂已然一片廢墟,整個常山也在寸寸瓦解。

宮泠月的魂魄從遠處而來,她感覺到自己的三魂七魄已經歸位,但同時也感覺到,不管是眼前攔住她的明寂,還是那個在廢墟之中無聲念着梵文的明寂,都已經快要在天地之間消散。

他睜開雙目,遠遠看了宮泠冰一眼。

另一個他也遙遙望着他。

“只差一步——”

那個他眸光幽怨,死死地盯着他。

“她可以複活的!她本不必死的!為什麽——”

那一串梵文已經念到了尾聲,明寂垂眸,取出匕首在心口取下一滴心頭血,交給了沈黛。

他極淡地笑了笑:

“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

心頭血落入姻緣樹下,生出一縷紅線。

沈黛握着這一縷紅線奔向宮泠冰身邊,另一個明寂雖力量消散,即将将要與這紫陽萬華境一同潰敗,卻還是想要阻止沈黛将這紅線交給宮泠冰。

謝無歧飛身而出,将想要阻止沈黛的明寂攔下。

代表惡念的明寂眼中燃燒着灼灼妒火。

“抱歉。”

謝無歧手中牽絲将明寂死死困住,不得再靠近沈黛與宮泠冰一步。

他彎唇笑了笑:

“我師妹要做的事情,旁人都不能妨礙她。”

沈黛将紅線系在了宮泠冰的小指上。

她擡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眼圈微紅,一字一頓對宮泠冰道:

“這是他給你的禮物,帶着它,下一世你還能尋到你夫君。”

幹淨的。

沒有沾任何無辜之人的血。

宮泠冰怔怔看着指尖紅線,擡頭看向那個即将魂飛魄散的身影。

他周身沐浴着金光,光柱直入雲層,驅散頭頂盤桓的無數怨鬼流魂,超度亡靈進入輪回。

将要超度的亡靈,也有她。

“對不起。”宮泠冰望着那個身影,滿面淚水,輕輕道,“這一世,是我誤了你的佛道,對不起。”

仿佛多年前在常山昭覺寺與他告別那樣。

不過這一次,宮泠冰說的卻是:

“明寂,下一世我不會來煩你了,下一世,你一定能成全佛道。”

“我要走了,我夫君等了我太久,我該去找他了。”

金光之中的明寂,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葬送了無數性命的紫陽萬華境終于崩塌。

宮泠冰和其他怨鬼流魂都得以超度,踏入輪回。

而伴随着懷祯的啜泣聲,佛子明寂的雙眼也緊緊阖上。

三魂七魄皆消散于天地,再無來世可循。

常山的紫陽花敗了。

天上細雨如織,宛如為今日這一切的落幕惋惜。

常山妖僧之禍終于平息,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沈黛看着眼前的昭覺寺,卻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沒有高興。

想要難過,也不知該為什麽難過。

宮泠冰與她的夫君還有來時,佛子明寂贖罪而死,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還不是難過的時候。”

謝無歧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耳邊響起,他盯着不遠處倉皇逃跑的身影,紫色衣角迎風揚起,他道:

“這個紫菀是那個人的手下,佛子明寂一死,她勢單力薄,那個人必定會來救她,否則他處心積慮做的這一切就白費了。”

果然,衆人去追趕逃跑的紫菀時,追到盡頭,看到的不僅僅是紫菀,還有她身旁坐着輪椅徐徐而來,銀發白衣的男子。

伽岚君。

謝無歧的舅舅。

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

紫菀見了他,心神方才定下,躲在輪椅之後傲慢地看着眼前衆人。

伽岚君眼簾半掀,視線落在了沈黛的身上,唇畔笑意如十二月的寒風。

“好久不見,沈姑娘。”

他語調從容,即便是被這麽多正道精銳圍住,也還有說冷笑話的餘地。

“我替無歧給你的聘禮,你用得似乎不錯,你們二人也是時候随我回家,認祖歸宗了吧?”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