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宿檀叫住謝無歧的時候,他正困得睡眼惺忪,打了個哈欠。
他一大早就被重霄君的人叫去了太玄都,向重霄君報告他使用魔修之力的前後因果。
之所以将叫他去,皆因他在常山昭覺寺時動用了魔核,當初仙門百家之所以能同意他以魔修之身自由行走于十洲修真界,代價就是讓重霄君在他靈核內放入了一枚護心鈴。
護心鈴聽上去像是什麽好東西,可惜那是針對正道修士而言的。
對于謝無歧來說,只要他将他的靈核轉化為魔核,護心鈴便會有所感應,另一頭就會如催命般發出刺耳的警示聲。
按照當初的約定,但凡謝無歧私下動用了魔修之力,便要詳詳細細一字不落地向仙門五首報告。
當然,這一次他是為了什麽才使用的這股力量,衆人都心知肚明,否則也不會拖到常山之事都處理妥當,最後才叫他去詢問,走個流程。
謝無歧想着今早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和沈黛說一聲,正要去找她,聞聲回頭一看,叫住他的卻是宿檀。
同在昆吾道宮求學,宿檀也不是寂寂無名之輩,謝無歧自然知道她是誰。
“……怎麽?”
他長眸半斂,神色倦懶,微微側頭的姿勢看上去像是并不打算跟她多說幾句,随時都會不耐煩擡腳就走的模樣。
可他不耐煩的對象,是修真界無數男修都暗自傾慕的修真界第一美人宿檀。
宿檀出身長洲修仙名門,還與重霄君沾親帶故,權勢地位都不缺,還有出衆美貌,性格一貫高傲寡淡,是十洲修真界一朵只可觀賞不可亵玩的高嶺之花。
這樣一個平日對男修愛答不理的美人,幾次主動跟謝無歧搭話,釋放出的信號已經很明确了。
“謝仙君剛從重霄君那裏回來嗎?”
若要是個懂事些的,宿檀一開口,早就殷勤地将前因後果說一遍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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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謝無歧只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比素有高嶺之花名聲的宿檀還寡言少語。
宿檀倒也并沒有惱怒,仍柔聲道:
“重霄君也是例行公事,并非真的疑心于你——”
她頓了頓,望入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裏。
“我也相信,謝仙君絕無對修真界不利之心,以你的能力,日後必定會成為修真界的不世之材。”
宿檀這番話其實與沈黛之前所說的話,意思并沒有什麽出入。
可同樣是表達信任的言辭,謝無歧聽沈黛說,只覺得她真摯又赤誠,單純得讓人心生憐愛,可聽宿檀說,他只覺得——
你誰?
用你相信?
謝無歧到底還是給女孩子留了幾分薄面,沒将心裏的真實想法說出口,只是又沒什麽感情的哦了一聲。
見她還站着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又問:
“還有事?”
宿檀的臉色僵了僵。
在與異性打交道上,她從來便是無往而不利,一向只有對方殷勤讨好她,從沒有需要她主動找話題的時候。
“……沒、沒有了。”
謝無歧微微颔首,擡腳就要走人。
不料一擡頭,餘光卻瞥見一旁食舍的二樓窗邊,趴着一個熟悉的腦袋,正和其他路人一樣,正目不轉睛地打量着他們。
見謝無歧看過來,沈黛唇邊綻開一個笑容,沖他招了招手。
“二師兄早呀。”
謝無歧:?
早個屁早。
謝無歧看她那模樣,便知道她趴在哪兒不知看了許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麽而不悅,總之見樓上那個滿臉寫着八卦,連一丁點芥蒂也無的沈黛,他便十分在意。
于是他彎唇一笑,沖沈黛勾了勾手指,語調溫柔地叫她:
“師妹,下來。”
宿檀略帶詫異地擡頭看向沈黛。
她知道阆風巅還有一個小師妹,不過因為沈黛來昆吾道宮時日尚短,來了沒兩天又赴常山除祟,宿檀從沒親眼見過沈黛,只隐隐約約聽過些關于她的傳聞。
聽說這位小師妹當初是純陵十三宗的弟子,當着仙門五首的面與師門決裂之後,轉頭便拜入了阆風巅門下。
後又參與了神仙塚一役,功績斐然,還赴常山查明了佛子明寂一案,修真界許多比她年長的修士都沒有她這樣的成就。
宿檀只聽傳聞,還以為沈黛應該是個高瘦利落,沉穩冷漠的劍修。
卻沒想到——
竟是個看上去容色妍麗,靈氣逼人的小姑娘。
沈黛同宮泠月打了個招呼便老老實實地從樓上下來,她也瞧了一眼宿檀,似乎是在擔心自己是否打擾了他們的談話。
“二師兄,今天一早上怎麽都沒見到你?”
沈黛原本只是随口問問,不料謝無歧眼尾彎彎,擡手替她将黏在唇邊的幾根頭發撥開。
他的嗓音涼飕飕的:
“沒見到我,也沒看你找找我啊。”
沈黛:……
怎、怎麽聽上去還有點陰陽怪氣的呢?
沈黛的直女腦回路根本想不通為何二師兄不高興,但她看了看宿檀,又看了看不怎麽高興的謝無歧,想到方才二人聊到一半,沈黛卻
啊。
二師兄是覺得她,打擾了他們?
沈黛忍不住又多看了宿檀一眼。
十八歲的少女正是初初綻放麗色的年華,大家同樣是穿着一身飄逸白紗,有些人像是被緊緊包裹的白粽子,而宿檀則恍若九天缥缈而來的神境仙姝,清麗絕俗,的确當得起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稱號。
這樣一個熠熠生輝的美人,就連沈黛看了都覺得挪不開眼,更何況男人。
——哦,前世那個見了宿檀這一張臉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還一手捏碎了她腦袋的魔君,大概不能被算在這裏面。
如果是平時,除了跟着多看兩眼,沈黛不會有什麽別的感覺。
但此刻,想到這個“挪不開眼”的人是謝無歧,她就覺得好像咬了一口酸檸檬一樣,舌尖酸酸澀澀,一路蔓延到心口。
……她方才明明是在樓上瞧,又沒出聲,也沒有故意要打擾他們的意思。
……怎麽就嫌棄她打擾他們了呢。
沈黛低頭看着鞋尖,小聲嘀咕:
“你看起來,也不想被人找呀。”
原本她還想着早上同他和大師兄一起來食舍吃早飯,沒想到等了好久也沒等來人。
上午搖光仙子的課結束以後,她還去謝無歧平日常去的地方找他,沒想到又碰上一群想找她指點一二的弟子,若不是宮泠月幫她脫身,只怕她現在已經被拉去演武臺跟人切磋了。
明明連傳訊仙符都聯系不上,怎麽能說她沒去找他呢。
謝無歧見她嘟嘟囔囔,正要開口,便聽宿檀先一步道:
“這位便是阆風巅的小師妹?”
沈黛點點頭,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直視宿檀。
“我是宿檀。”她言簡意赅,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沈黛幾眼,“方應許是我表哥,他跟我提過你。”
沈黛不太能分辨這是客套話還是方應許真的提過,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麽說了,沈黛也不能說自己這是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
于是她便也禮尚往來的回敬:
“嗯,我師兄也……提過你。”
說完,沈黛就見謝無歧忍不住彎唇笑了,就連宿檀也露出了幾分微妙表情。
沈黛:?
她說了什麽好笑的話嗎??
見她頓時渾身緊繃,謝無歧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師兄跟這位宿檀仙君關系可沒那麽好,她知道你,是她自己主動問的,你說師兄跟你提過她,她一聽便知道是假話了。”
沈黛:……
沈黛:“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怎麽能不來?你來得可正是時候呢。”
沈黛在心裏默默嘆息一聲。
算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謝無歧知道沈黛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也就沒有再多留,對宿檀道:
“既沒什麽事,那我們就走了。”
沈黛有點意外:“你們不再多聊聊嗎?”
不會是她真的妨礙了他們吧。
謝無歧瞥她一眼:“你很想讓我跟她再多聊聊?”
沈黛認真沉思半響。
嗯……其實也不是那麽想的。
她悄悄看了眼謝無歧的側臉,少年目不斜視,一雙桃花眼便是不笑也帶着幾分潋滟春光,如蘭越所言,生來就是一副輕佻風流的模樣。
似乎察覺到沈黛在看他,謝無歧眸光流轉,望着她笑道:
“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沈黛不是心裏能藏住話的人,謝無歧問了,她便老老實實道:
“剛剛宮姐姐跟我說,昆吾道宮裏有流言,說宿檀對你心生愛慕,頗有好感。”
謝無歧沒想到宮泠月會跟她說這個,更沒想到沈黛會這麽直白的說出來,正要為自己辯解一二,視線卻忽然落在了沈黛垂首時露出的一截脖頸上。
平日裏,她總是背脊挺得筆直,難得見她走路低着頭,不知在思索什麽。
謝無歧忽然就不想說那些原本想好的話了。
“嗯,确實有人這麽說。”
他沒有否認。
“……那二師兄,你也對宿檀有好感嗎?”
“你猜?”
謝無歧忽然停下腳步,揚起的狐貍眼似笑非笑,藏着試探的光。
“師妹,你怎麽對我的感情狀況這麽關心?”
“……”
沈黛抿着唇,半響才答:
“上次師尊跟我說,修真界魚龍混雜,我們年紀尚輕,容易被騙上當,叫我們不要想着道侶的事,要專心修煉。”
謝無歧沒說話。
十五歲……也不算小了吧?若是在凡人界,十五歲的女子都可以出閣嫁人了。
不過想到沈黛這好騙又容易相信別人的性格,師尊囑咐她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于是他并沒有多言,只點點頭:
“師尊說得沒錯,但他說的是你,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也是師尊的弟子啊,這規矩又不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要是你真的想與宿檀結契做道侶,我就……”
沈黛的聲音被一旁路過的蓬丘洞府弟子的大嗓門蓋過,聽不太清,謝無歧俯身湊近了些,側耳傾聽。
她忽然而見他長睫近在咫尺,陽光穿過他長睫落在眼底,明晃晃的,在發着光。
“你就怎樣?”
于是到了嘴邊的那句“我就替你幫師尊瞞着”,被沈黛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脫口而出的是——
“我就和師尊告狀。”
謝無歧:?
沈黛自己說完也愣住了,剛要找補幾句,卻聽謝無歧低低笑了幾聲道:
“好。”
沈黛一愣。
少年的聲音悠悠飄來,并不惱怒,帶着幾分輕飄飄的愉悅:
“我可不能給你告狀的機會,所以——”
“師妹,你以後可要好好管住我。”
沈黛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比如二師兄好像到最後也沒說自己喜不喜歡宿檀,又比如他為什麽要叫她來管着他。
……難道說她長了一張棒打鴛鴦的教導主任臉嗎?
“沈施主。”
下午剛上完鑒衍大師的佛理課,衆人皆昏昏欲睡之時,沈黛一擡頭,卻見鑒衍大師不知何時已到了她面前。
他垂眸看着沈黛桌上攤開的筆記,見上面字雖寫得拙劣,但密密麻麻,記錄得詳實又認真,露出了一個贊賞的笑意。
“沈施主課聽得很認真,可知‘十方’作何解釋?”
沈黛一個激靈,瞬間感覺到了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但自己卻答不上來的慌張。
“這個……”
沈黛快速在腦海裏搜尋了一番,沒回想起來,又試圖翻翻筆記,還沒翻兩頁,便被鑒衍大師含笑打斷:
“沈施主不必驚慌,這不是我上課時講過的內容,是你托懷祯給我的典籍名單裏所記載的。”
患有九年義務教育後遺症的沈黛松了口氣。
她的确是讓懷祯将那份名單交給了鑒衍大師,這還是蘭越告訴她的,這份當年純陵十三宗藏書閣失竊的名單裏,除了一些純陵心法之外,還有一些禪宗典籍。
當初并不知道失竊一事與魔族有關,只以為是什麽邪修鬼迷心竅來奪純陵心法,順手偷走了寫記載着禪宗秘寶的幾本典籍。
如今宋月桃內奸身份被拆穿,知道了這是魔族處心積慮要偷走的東西,那麽這條線索就很值得深究下去了。
“十方……是什麽?”沈黛想不到這與魔族會有什麽關系。
鑒衍大師徐徐解釋:
“十方指宇宙洪荒中,十個不同的方位,即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上古神祇從日升月落中參悟佛理,以十方天位,定乾坤五行,破生死天機——”
生死,過去,未來。
這朦朦胧胧之間,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霧中漸漸清晰,沈黛似乎隐約窺見了一些端倪,但又不完全清晰。
“這就是魔族冒着這麽大風險要竊走的東西?”
鑒衍大師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本陳舊泛黃的典籍,遞給了沈黛。
她接過展開,見第一行第一列,便用雅正的筆鋒清楚寫着一行字:
十方繪卷。
“沈施主應當知道,修真界法器分為天地玄黃四個品階,皆由煉器師打造,但是十方繪卷卻并不屬于這幾個品階之列,而是具有上古神力的仙階法器。”
這本典籍并不厚,其中記載的只有十方繪卷這個名字,還有“以十方天位,定乾坤五行,破生死天機”這句話。
名單上其他的典籍,雖說也都是些禪宗秘寶,但都是當世所存,所持者不是梵音禪宗的長老,就是天資出衆的佛子,一樁樁一件件都記錄得清楚,反而沒什麽問題。
唯有這十方繪卷,只有寥寥數語,且百年前便下落不明,顯得格外可疑。
沈黛又有些疑惑:
“您的意思是,魔族意在這仙階法器十方繪卷?可他們不去偷繪卷,來偷一本記錄了十方繪卷的典籍做什麽?要不是他們竊走了這典籍,說不定都沒人知道還有這種東西……”
鑒衍大師:“尋常人不知道,但我們這些仙門五首的掌門和長老們卻知道。”
沈黛并不笨,聽他這樣說,恍然了悟:
“您的意思是,他竊走典籍,是因為……這十方繪卷,本就在魔族手中?”
所以,他們不尋十方繪卷,卻冒險偷走記錄十方繪卷的典籍。
“貧僧也是這樣猜測的。”
鑒衍大師掏出沈黛給他的名單,指着其中一本《博古靈器錄》道:
“這本《博古靈器錄》是百年前的一位煉器宗師所撰,其中記錄了衆多法器的來歷和破解之法,因其中提及了一些禁術,所以被前代修真界所焚毀,成了禁書被封存,幾十年來只剩下純陵十三宗的藏書閣有一本殘卷。”
雖不知道魔族是否真的有這十方繪卷,也并不清楚這從未示人的仙階法器有何等威力,但鑒衍大師想到常山昭覺寺的慘案,難免有些沉痛不安。
佛子明寂是他門下的弟子。
昭覺寺釀成如此慘案,既是他心性不堅,也是敵人精心籌謀。
如果再這樣事事被動下去,遲早又會重蹈覆轍。
沈黛沉思片刻,問:
“《博古靈氣錄》已成孤本,就沒有其他人知道裏面的內容了嗎?”
鑒衍大師面含淡笑,徐徐道:
“或許有。”
“誰?”
真武堂外有人大步走來,鑒衍大師回頭望去。
“就是這位方施主的母族,十洲修真界的煉器世家,長洲宿家。”
方應許拿着錦盒走到沈黛面前的時候,鑒衍大師已經告辭。
他奇怪地看了看鑒衍大師的背影,問沈黛:
“那是鑒衍大師?他來找你做什麽?”
沈黛剛要解釋,忽然又頓住。
她從沒聽過方應許提過他的母親,上次打聽他與重霄君關系時,方應許一提起往事,便已經流露出幾分戾氣。
這個話題,總覺得是不能在這樣的場合随口問出來的。
還是私下有空的時候,先向師尊或者二師兄旁敲側擊地問問吧。
于是沈黛遲疑幾秒,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方才上課的事情而已……師兄手裏的是什麽?”
沈黛看向方應許手中的錦盒。
那盒子小巧精致,紋樣清雅,周圍散發着靈氣充沛的淡淡金光。
說起這個,方應許眉頭緊擰,不太在意地将錦盒在手裏掂了掂。
“宿檀給你的,說我的師妹也是她的師妹什麽的,非要給個見面禮……鬼知道她又在打什麽主意,這禮物也不是很貴重,我便做主替你收下了。”
沈黛接過一看,是個湖藍色的乾坤袋,上有繡有仙鶴雲紋,端方素雅,容量比她現在用的這個舊的要大一倍有餘。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乾坤袋,價值起碼上千靈石。
沈黛遲疑着問:
“這個……不貴重?”
方應許很誠懇地說:
“哦,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有一點貴重,不過對宿家人來說就是尋常小禮物罷了,你收了便收了,不需要有什麽負擔。”
沈黛:……
雖然知道方應許不是在故意炫耀,但這一瞬間,沈黛還是有被嘲諷到。
不過既然方應許都這樣說了,沈黛也不好再多推辭,便收下了這個禮物。
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第一個禮物之後,還有第二個禮物,第三個禮物,借口還一個接着一個,不是說補上沈黛今年的生辰禮物,就是說她買手镯買一送一,多出來的一副她覺得很适合沈黛。
沈黛看着眼前一堆價值連城的禮物,不覺得高興,只覺得自己可能即将大禍臨頭。
——因為她每次身上一有好事發生,緊接着就會發生一件壞事。
果然,當沈黛帶着這堆宿檀送來的禮物去見她時,宿檀只輕擡手指,将她懷中的禮物往沈黛的方向推了推。
“我宿檀送出去的禮物,沒有退回來的道理。”
沈黛也很堅定:
“無功不受祿,我也沒有平白拿人好處的道理,仙君有話不妨直說。”
謝無歧和方應許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後面,密切注視着兩人的動靜。
方應許:“就小師妹那點手段,哪裏是宿檀的對手?師弟,都是因為你挑起來的事,你自己去處理。”
謝無歧:“怎麽是我挑的事?”
方應許:“你裝傻?宿檀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她現在給小師妹送禮物,是不是想用糖衣炮彈讓小師妹不好意思在你二人之間橫插一腳?”
謝無歧沒吭聲。
方應許有點奇怪地看着他:
“平時這種事你不是處理得很機靈嗎,怎麽到了宿檀,你也開始拖泥帶水起來了?還是說你真對宿檀……”
“噓——”
謝無歧豎起一根食指,他倚在樹旁,面上帶着幾分笑意。
“別急,你說師妹應付不了宿檀,我倒是覺得,你太小瞧她,上次她對江臨淵和衡虛仙尊時的态度你沒發現嗎?我們師妹已經今非昔比,宿檀這雕蟲小技——”
“那你是忘了她對宋月桃有多寬容?”
謝無歧:……
“我們師妹對男女,可一直是區別對待的。”
……有道理。
宿檀看着眼前明眸善睐、容姿妍麗如赤色山茶的少女,淡淡一笑。
“我與方應許是有血緣關系的表兄妹,他視為家人的師妹,自然也是我的師妹,我送你一些無足輕重的小禮物,情理之中,沈師妹無需推辭,更何況——”
宿檀輕描淡寫道:
“我對謝無歧有意,日後若有緣結契,成為道侶,你是他的小師妹,我更該待你親如家人,對不對?”
沈黛聞言有些怔愣。
樹影交錯的角落,方應許瞥了謝無歧一眼,是看藍顏禍水的眼神。
謝無歧遠遠聽了宿檀這話,也忍不住微微蹙起眉頭。
宿檀這話說得狡猾,表面看上去親切體貼,實則是一種和風細雨,不動聲色的收買。
沈黛若是拒絕,倒顯得她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太霸道專橫。
畢竟謝無歧只是她的師兄,旁人對他有意,沈黛作為師妹,似乎并沒有立場替他拒絕。
而若順着宿檀的話應下,今後只要宿檀出現,沈黛便要給她騰出空間,否則倒像明知道宿檀喜歡謝無歧,還要不懂眼色的擋在中間,成了一個居心不良的插足者。
想到這裏,謝無歧知道他該出言阻止,不然按照他對沈黛的了解,她懵懵懂懂,必定會一腳踩進宿檀的陷阱——
“我覺得不對。”
沈黛語調堅定,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在謝無歧和方應許詫異的目光中,沈黛将那些錦盒強硬地塞進了宿檀的懷裏,不容她推辭地道:
“你若真的喜歡二師兄,這禮物應該送給他,你花這些精力在我身上,繞這麽大一個圈子,無非是對自己不自信。”
沈黛這話戳到了宿檀的心尖上,她斂了笑容,剛要冷下臉,卻又聽沈黛補充:
“可你生得這樣漂亮,家世又這樣好,實在是沒有不自信的道理,哪怕我二師兄不喜歡你,也不能說明你就沒有魅力,或許只是我二師兄口味比較獨特,喜歡別的類型。”
宿檀原本覺得有些傷了顏面,正欲生氣,可聽了沈黛這一番話,又有些遲疑,分辨不出她這是在譏諷她,還是在真心實意地誇她。
“口味獨特?”
宿檀想起自己三番五次主動示好,謝無歧卻都對她愛答不理,有些半信半疑。
“……有多獨特?”
謝無歧也想知道,他在沈黛心目中的口味是個什麽樣子。
然而沈黛卻有些犯難。
她本意只是想打個比喻,鼓勵宿檀有什麽心意直接對着謝無歧說,不要這麽迂回地折騰她,可宿檀這麽認真地反問,仿佛等着沈黛說些話來安慰她,倒讓沈黛感覺到了幾分壓力。
畢竟宿檀貌美如仙姝,端莊大方,修為不低,家世也好,實在是個完美的道侶選擇。
謝無歧要是連這樣的大美人也不動心,那确實是有些口味獨特。
沈黛苦思冥想半天,終于想到了一個和宿檀南轅北轍的類型。
“比如說……我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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